谈鲁迅、契诃夫对“民族劣根性”的揭示

2011-02-19 17:04马玉兰江苏省徐州市丰县中学
中华活页文选·教师版 2011年5期
关键词:劣根性奴性里科夫

马玉兰 (江苏省徐州市丰县中学)

驻足世界文坛,鲁迅和契诃夫无疑是揭示“民族劣根性”的两座奇伟高峰。与众多作家相比,他们对普通小人物的深切关注与透彻理解,对“民族劣根性”的揭示,甚至在人生经历方面都表现出惊人的一致性。本文试图分析鲁迅、契诃夫在揭示民族劣根性上所体现出来的俄、中两国“民族劣根性”的共性:奴性、冷漠。

鲁迅虽然出生于没落的士大夫家庭,然而特殊的人生经历和生活环境使他与农村、农民紧紧联系在一起。他说“我出生于都市的大家庭里,从小受着古书和师傅教训,所以也看的劳苦大众和花鸟一样。有时感到上流社会的虚伪和腐败时,我还羡慕他们的安乐。但我的母亲家是农村,使我能够间或和许多农民相亲近,逐渐知道他们毕生受着压迫,很多苦痛和花鸟不一样了。”生活在大家庭中的鲁迅,深恶上流社会的虚伪,深感下层劳动人民的质朴、善良,而在农村外婆家的居住,又让他间或了解到农民的艰辛。农民的苦难生活在鲁迅幼小心灵上的烙印,以及与农民感情上的交流共鸣,使得鲁迅在弃医从文、以文救国的开始就怀着对普通小人物的炽热感情,以一种人道主义的精神揭示他们病态的人生。

同样,十九世纪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家契诃夫,也始终将普通小人物作为他倾注一生心血探索理解的对象。

契诃夫出身于小商人家庭,但祖先是农奴。他的祖父、父亲的社会地位所给予他的影响,只有自卑感。他只有刻苦地读书和钻研,才能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点一滴地挤出去。由于父亲经营不善而破产,全家一下子陷入困顿,他很早就亲身体验了人世间的冷暖,开始用批判的眼光观察社会,由对个人道德品质的关怀发展为对被损害的弱者的关怀,关注普通小人物的命运,揭示他们病态的人生。

相似的人生经历,共同的题材选择,使鲁迅和契诃夫都将普通小人物作为他们小说中的主人公,都将关注的目光投向生活在社会最基层、最平凡、最普通的小人物身上。无论是鲁讯笔下的阿 Q、祥林嫂、闰土,还是契诃夫笔下的别里科夫、奥楚蔑洛夫、切尔维亚科夫,这些生活在不同国度,有着不同人生经历、生活环境和理想信念的血肉之躯上,凝聚了共同的民族劣根性:奴性、冷漠。

一、奴性

鲁迅对国民劣根性——奴性的揭示,主要攻击的对象是封建礼教。他的第一篇小说《狂人日记》,就是“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的呐喊:“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这是对封建礼教为核心的封建道德吃人本质的深刻揭露,是对它的血腥罪恶的愤怒控诉。

《祝福》中,祥林嫂一连串的不幸遭遇是旧社会我国劳动妇女苦难生活的真实写照。课堂上分析“谁应该对祥林嫂的死负责”时,有同学觉得是鲁四老爷,有的说是柳妈,有的说是她的婆婆。确实,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应该对祥林嫂的死负责任,但真正把她送上绝路的罪魁祸首应该是:封建礼教。不仅是祥林嫂,包括鲁四老爷在内的所有鲁镇人都是笃信封建礼教的,对封建礼教充满一种奴性。所以《祝福》的惨事,“不惨在狼吃了‘阿毛’,而惨在礼教吃了祥林嫂”。《故乡》中的闰土与“我”接触时,由“脸上出现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到“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叫了一声“老爷”。阿 Q精神胜利法的奴性心理的反映,是卑怯的表现。阿 Q的一生在他所处的社会环境中,始终是被侮辱与被损害者。阿 Q的悲剧不仅在于他可怜的遭遇,更重要的是他竟能在这样的生活中寻出“美”来,自譬自解、自慰自安,甚至有时还能有几分“得意"。阿 Q的精神胜利法作为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是无力改变受屈辱现实时所采取的一种消极的自我麻醉,烙上了民族耻辱的印记,是愚弱的国民性的表现。

契诃夫对国民劣根性——奴性的揭示,主要攻击的对象是等级观念,畏“官”心理。契诃夫笔下的一系列具有奴性特征的小人物,都是喘息在十九世纪中后期俄国专制主义和资本主义双重压迫下的,一部分是在沙皇专制下甘心为奴,一部分受资本主义因素影响甘心忍受官衔、地位和金钱的凌辱。绝大部分是在两者的双重压迫下甘心为奴。

《一个官员的死》塑造了一个奴性十足的小官员形象,由此揭示了当时俄国社会上下等级森严、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社会关系。《套中人》中,胆小怕事的教员别里科夫不能容忍一切新生的、他认为是脱离常轨的事物,毫不踌躇地扼杀周围的一切生机。别里科夫的形象表明,沙皇专制制度扼杀一切新事物、新思想的规章、法令已经对老百姓产生了多么根深蒂固的影响,甚至无须进行动员或施加压力,人们就甘愿充当反动政府的奴才和帮凶。《变色龙》描写的是一位警官处理狗咬破金饰匠的手指头这一案件的经过。作者则围绕是谁家的狗,让警官在几分钟内当众五次“变色”,一面阿谀奉承讨好将军,一面又神气十足吓唬群众。作者通过对话和幽默的手法,揭开了警官奥楚蔑洛夫隐藏着的奴才性格。

二、冷漠

在鲁迅小说中,我们看到人与人之间缺乏同情心,一切无动于衷,甚至“拿残酷做娱乐,拿他人的苦做赏玩,做慰安”。孔乙己被打断了腿而致残废,更成了人们奚落的对象,没人关心他的存在与死活,他的痛苦成了人们取笑的对象。七斤听到“皇帝坐龙庭”的消息后,为自己没有了辫子感到惶惶不安,邻里却是幸灾乐祸的态度:“七斤既然犯了皇法,想起他经常对人谈论城中的新闻的时候,就不该含着长烟管显出那骄傲模样,所以对于七斤的犯法,也觉得有些畅快。” (《风波》)革命者夏瑜惨遇杀害的时候,周围的群众却站在一旁,“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成了“鉴赏”杀人的“看客”。 (《药》)

《示众》中的巡警和白背心一出现,“苏州俏”的老妈子居然为孩子指点着白背心说:“阿,阿,看呀!多么好看哪!”当路过的车夫跌倒时,人们同声喝彩:“好!”而且笑嘻嘻地看。《阿 Q正传》也写道,阿 Q被示众时,从蚂蚁似的人丛里发出的狼嗥似的叫好声和那闹杂的围观场面。《祝福》中“阿毛被狼叼走的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女人们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盛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说到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大家都在“咀嚼赏鉴”祥林嫂的悲哀。

对于他人痛苦的冷漠,以致从他人的灾难中汲取快感,这是典型的“看客心态”。鲁迅先生用透视的笔法引导我们观察了麻木、冷漠的一群人,谁都愿意鉴赏别人而怕成为被鉴赏的对象。这一群病态国民展示了我们冷漠的“民族劣根性”。

契诃夫的小说也反映了人与人之间冷漠、隔膜的关系。《苦恼》中的马车夫姚纳唯一的儿子死了,他忍受了这个沉重的打击,但他却忍受不了自己的孤独,他要把自己满腹的悲痛向人申诉,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理睬他。最后,他只得把儿子是怎样死的情况和痛苦向他唯一的小马诉说。《套中人》中像别里科夫这样一个毫无人性、憎恶生活的人竟谈起了恋爱,本身就是荒谬可笑。可是学校里的人却极力撮合别里科夫与华连卡的婚姻,这并不是因为关心他,那只不过是拿他寻开心,给烦闷无聊的生活寻找点调剂罢了。

与众多作家相比,鲁迅、契诃夫都深切地关注着普通小人物的命运,剖析他们病态的人生,从而揭示整个民族奴性、冷漠的劣根性。鲁迅一生愤激、呐喊、奋争、拼搏,为了改造这种奴性、冷漠的民族劣根性,重建中华民族的健全心理。契诃夫则出色地揭露了奴性、冷漠的小市民习气,并发出了“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的呼声。

参考资料:

1.《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

2.许寿裳《我所认识的鲁迅》,人民文学出版社。

3.郑欣淼《文化批判与国民性改造》,陕西人民出版社。

4.何华珍编著《〈契诃夫小说选 〉导读》,四川教育出版社。

5.王得后《〈呐喊〉导读》,中华书局。

6.洪兵编著 《〈彷徨 〉导读》,四川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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