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作家”刘恒的英雄叙事
——以剧本《集结号》为分析个案

2010-08-15 00:54陈新瑶
关键词:集结号刘恒平民

陈新瑶 黄 燕

“平民作家”刘恒的英雄叙事
——以剧本《集结号》为分析个案

陈新瑶 黄 燕

(黄石理工学院,湖北黄石 435003)

站在平民化的立场来写战争英雄,站在新的历史观角度反思英雄存在的价值,作家刘恒这种开放的人文视野与现代的历史观,不仅促成了剧本及电影《集结号》的成功,同时拓展了人们关于战争、英雄与历史的深入思考。

刘恒;战争英雄;平民化;人文情怀;《集结号》

将“平民作家”的称号送给作家刘恒,读者一定不会有异议。刘恒出身于北京下层平民阶层,在 1979年进入《北京文学》编辑部之前,他曾当过农民、士兵与工人,从最初的成名作《狗日的粮食》及《伏羲伏羲》,再到随后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以及电影剧本《漂亮妈妈》、《云水谣》、《集结号》,广博而复杂的平民生活为刘恒的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资源。刘恒的创作给读者带来的最大冲击就在于他用真实而细腻的笔触,着力呈现了一个个普通而平凡人的坚韧生活意志与积极向上的生命情怀。2008年 12月 6日,由刘恒改编的电影剧本《集结号》荣获第 45届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在剧本中,作者对战争英雄、对人的生存价值进行了一番现代化阐释,一丝丝人性的光芒与一缕缕理性的光辉透过银屏众多的英雄形象投射在观众的心田。

一、“战争英雄”平民身份的还原

20世纪前中期,中国人民历经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八年抗日战争以及抗美援朝战争,在每一次战争当中,无数的战士用鲜血与生命演绎出了一幕幕感人的人生图景,捍卫着自我、人民与国家的利益和尊严。重现战争英雄的光辉形象与伟大的精神风范,成为了随后几十年间中国文艺创作的热潮。“十七年”文学和“文革”时期文学中,战争英雄的文学形象大量涌现。“高、大、全”也日益成为了众多文艺作品塑造战争英雄形象的固定模式。如,小说《保卫延安》中的周大勇、《红日》中的沈振新、《红岩》中的江竹筠,电影《平原游击队》中的李向阳、《上甘岭》中的黄继光,等等。军人来自于人民内部,战场上的战士或革命者,他们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战士。盲目地凸显战争英雄的阶级性、党性与人民性,而忽视他们作为一个人应有的人性,这在某种程度上不得不说是对战争英雄的一种亵渎。“文革”结束后,随着人道主义思潮的复归与再度兴起,一些文艺工作者对 50~70年代中国革命历史小说中“高、大、全”式的神化英雄模式进行了否定与改写。1980年徐怀中《西线轶事》与 1982年李存葆《高山下的花环》的先后发表,战争英雄平民化身份的还原,让两部作品中的人物刘毛妹、梁三喜、赵蒙生等在读者心中留下了永恒的位置。由这两部小说改编的同名影片也先后上映,从人情、人性的层面来塑造我们的英雄形象的多面性与性格的复杂性,使英雄人物回到“人”的位置上,这一创作概念的改变深深影响着随后几十年间战争题材小说的创作。

刘恒 1969年参军入伍,1975年退役,六年的部队生活深化了刘恒对于军人、战争、英雄、历史等问题的思考。从人性的深度来写人、解读人生与历史、英雄与战争的关系成为他一贯的创作追求。在早期小说《冬之门》中,刘恒为读者塑造了一个平民英雄谷世财的形象。成为传说中的英雄,并非是性格懦弱的谷世财最初的选择,这位替日本军队做饭的中国伙夫,他为了获得抗日女英雄顺英姑娘的爱,为了捍卫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在求爱遭拒甚至是羞辱之后,这个畏缩的男人一怒之下竟成就了一番抗日大业。尽管广大读者对谷世财的民族英雄身份有着不同的看法,但谷世财毒死日本人、踩响日本人雷区的地雷,为当时的抗日战争立下了一份功劳,这却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很多时候,历史是不可言说的,也是非逻辑性的。谷世财的出现颠覆了传统的英雄主义,他的英雄行为同爱国主义、民族主义毫无关联,它是谷世财捍卫自我尊严的结果。“每一个人心中都隐藏着一个英雄。《集结号》是个外壳,我们借着它让藏在心里的英雄走出来,跟每个观众心中的英雄会合。”[1]实际上,从《秋菊打官司》、《漂亮妈妈》,到《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再到《张思德》、《集结号》,刘恒一直在着力于对平民英雄的塑造与表现。英雄并不仅仅是指那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为了民族与国家的大义而英勇牺牲自我的生命个体,那些为了爱、为了生命的尊严、为了友谊与信念而不畏强势与外力打击、不畏艰难险阻而勇往直前的人也可以称为“英雄”。《集结号》中谷子地的英雄行为并不仅仅体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更多地呈现在和平年代他为了洗清自身及死去的 47名弟兄的冤屈而艰难寻找证据的历程。

电影《集结号》对战争英雄平民化的群像塑造非常成功。编剧刘恒一改原小说《官司》中对主人公谷子地在几十年间为全连阵亡的兄弟们“讨个说法”的集中式刻画,而是强化了九连战士们的群像刻画,让一个个被原小说所淡化的人物形象活跃在读者与观众的眼前。编剧从人性的层面,深刻呈现了各位战士在残酷战争面前脆弱与刚强、柔情与血性相互并存的真实人性。“细节是客观现实生活具体性多样性的主要组成部分。”[2]剧本借助于一系列生动的细节描写,为观众塑造出了一个个激情饱满、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痛失战友后的谷子地“不接受投降”的呐喊与悲愤;王金存为战友家书后附上的那句“祝全家老少平安无事”的吉利话;寻表途中吕宽沟“不混出个人样不回家”的真情告白,老刺猬请求连长撤兵时的无奈与伤痛……这一个个逼真的细节直抵人物灵魂的真实。“我始终相信自身情感的真实性,也相信人的情感是相通的。”[1]正是从自我的真实情感出发,刘恒将这些战士还原为一个个平凡、普通而又真实的人。弥漫的硝烟与无情的战火、军队的纪律与民族的利益并未能消融他们身上的人性。对亲人的眷恋、对战友的关爱、对军队的真诚、对真理的坚守、对生命的热爱与对死亡的恐惧,这所有的一切汇聚成一幅幅感人至深的画面,感动着剧本与银屏内外的读者、演员和观众。书生王金存在冲锋线上却尿了裤子,“尿就尿了,没他妈的不怕死。头皮上飞枪子,裤裆里跑手榴弹,就是神仙也尿了。”这番真诚而温暖的话语与其说是连长谷子地对王金存的心理抚慰,还不如说是有着六年从军经历的编剧对生命的脆弱与战争的残酷的真诚而又形象的解说。

二、英雄“无名”的沉痛与反思

新历史主义认为,“历史不再是矢量的时间延伸,而是一个无穷的中断、交置、逆转和重新命名的断片。”[3]历史中充满了种种偶然性、非逻辑性发展因素,而非理想中的线性与必然性延伸。当一个人在人生的某一阶段突然丢失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他想沿着来时的道路退回去将原来的身份找回来,却是异常艰难,也许他付出一生的代价也未能如愿。刘恒将原小说《官司》中一场痛苦、满溢着怨气的打官司故事改编成一个为英雄“正名”的故事。多年来,谷子地执着寻找当年的上级部队,一心想还原历史的真实,证明连队各位弟兄们的清白。因无法找到当年掩埋在废弃小煤窑中的那 47名殉难战友的遗体,他们的英雄行为却被忽略不计,战争结束后,相关部门将这 47名战士按照“失踪”来处置,烈士名单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成为了战争中的无名英雄。更让谷子地吃惊的是,在烈士陵园,谷子地看到大量的“无名”墓碑,这些在战争中死去的英雄,后人无法一一核实他们的名字,那块无名的墓碑就是对一个顽强生命的价值与意义的肯定与祭奠。“爹妈都给起了名了,怎么就变成没名的孩子?”谷子地的发问也许过于幼稚,但它却代表了所有从战争与历史中走过的人们,包括该片的编剧与导演对个体生命存在价值的追问与反思。

“那些牺牲之后迷失在窑坑里的九连战士,他们的默默无闻乃是生活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隐喻。世界上到处是默默无闻的人,有些人注定被埋没,这是生活的常态。”[1]历史总是无情的,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在强大的战争与伟大的民族面前,每一个生命个体只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有些水滴注定要被大气蒸发掉,正如战争中的英雄并不能一一被后人所记住一样,这是一种令人尴尬而又无奈的现实。“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是人们在有限的人生中确立自身永恒生命价值的一种希求与期待。人之为人,在于人有尊严,有生命的价值追求。姜茂财、吕宽沟、焦大鹏、王金存……这些毫不起眼的名字,随着他们生命的消失而逐渐飘散、被人淡忘;唯一不散的是他们尊重自我内心与人格的精魂,在继续感动着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影片结尾处嘹喨而悲壮的号角声,幻象中连长谷子地手举火把为一个个弟兄照亮回家的征程,这一极具象征意义的结尾,在某些人看来过于煽情,可他们却永远无法否认:这样的故事结局是包括他们自身在内的每一个人在确立英雄身份与自我价值之时最平常、最本真的情感诉求。成为英雄,也许并非是为了留名;可成为英雄,却是人类捍卫自己尊严、实现自我价值的一个美丽而又令人炫目的人生抉择。

三、结语

有人将编剧刘恒视为一部影视作品走向成功的“票房保障”。其实,刘恒的成功就在于他能够从人性、人情的角度来思考人与战争的关系。英雄并非天生的,但每一个人心中均有着一份或隐或显的英雄情结,成为英雄是每一个渴求在众人之中确立自我生命价值的普通人最平凡而又最伟大的心理诉求。从某一层面上讲,是战争造就了一个又一个的英雄,如影片《集结号》中的王金存、谷子地;但从另外的一个层面来讲,又何尝不是一个个英雄成就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争,正是因为当年杨虎城、张学良的英雄气慨,使得1936年的中国抗日政治局面发生了趋利的好转,进而使“西安事变”名垂史册,诸如此类的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不胜枚举。可以说战争与英雄的关系,从根本上讲,就是一种互动关系。然而,在生死攸关的战争场景中,总会有一部分或普通或不普通的战士被无情的炮火吞噬生命,成为“无名”或“有名”的英雄。战争是无情的,可“人心向道”的精神内核却印记在每一个普通的战士、每一个普通平民的心中。英雄永远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过去人们习惯于从英雄对战争的主动选择上来讲述英雄故事,可平民作家刘恒却从普通平民的英雄情结来呈现战争英雄人性的真实。战争英雄的平民化,是编剧刘恒也是电影《集结号》走向成功的真正秘密所在。该片的问世,意味着中国主流电影,特别是战争大片已从过去僵死的英雄概念与呆板的政治意识形态桎梏中挣脱出来,真正从人文的角度来思考与呈现英雄与战争。“每一个人心中都隐藏着一个英雄。”让我们记住编剧刘恒的这句话 ,让我们的平凡人生在“集结号”的号角声中去创造一段段辉煌的人生传奇,也许这是这部影片以及编剧刘恒给每一个观众带来的最好的人生启示。

[1] 颜慧.电影《集结号》编剧刘恒访谈 [N].文艺报, 2008-01-31(4).

[2] 李泱,孙志强.电影文学导论 [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196.

[3] 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158.

(责任编辑 尹春霞)

The Heroic Narrative of a Civili an Writer L iu Heng——The Case Study of the play"Assem bly"

CHEN Xinyao HUANG yan
(Huangshi Institute of Technology,Huangshi Hubei 435003)

Liu Heng,as a civilian writer possessing insight into the field of humanism and modern view on history, described the hero from the viewpointof a civilian and reflected on the value of being a hero from the viewpointof history,which brought forth the play and leaded to the success of the film of"Assem bly",furthermore,the play also elicited the in-depth thought aboutwar,hero and history.

Liu Heng;war hero;civilian;humanity feelings;"Assem bly"

I206.7

A

1671-7422(2010)05-0031-03

10.3969/j.ISSN.1671-7422.2010.05.009

2010-06-22

陈新瑶 (1971— ),女,湖北大冶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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