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赋辩证与中国古代军事题材创作举凡

2010-08-15 00:48郑德开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10期
关键词:辞赋

郑德开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辞赋辩证与中国古代军事题材创作举凡

郑德开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辞赋”一词,组词联用,已成为后世对楚辞和汉赋的习惯称谓。东汉文人,多有把楚辞也称为赋。随后亦有沿用辞赋不分的模糊现象,其中不乏名震学界的专家学者。如班固《汉书·艺文志》:“屈原赋二十五篇。”便是辞赋混淆典例。其实,这是对司马迁辞赋概念表述的一种传统的误读。“辞”,严格意义上,主要是属于语言的修饰技巧;“赋”,则是属于文字表述方式的选择。古代军事辞赋在表现形式上,与同期其他赋体特征相型。就内容而言,古代军事辞赋涉及极为丰富,有关军事的话题几乎皆有染指,可以称得上是对古代军事概貌的集中反映。

辞赋;好辞;铺陈;随物赋形

“辞赋”一词,组词联用,已成为后世对楚辞和汉赋的习惯称谓。东汉文人,多有把楚辞也称为赋。随后亦有沿用辞赋不分的模糊现象,其中不乏名震学界的专家学者。如班固《汉书·艺文志》:“屈原赋二十五篇。”便是辞赋混淆典例。其实,这是对司马迁辞赋概念表述的一种传统的误读。“辞”,严格意义上,主要是属于语言的修饰技巧;“赋”,则是属于文字表述方式的选择。

司马迁《史记·屈贾列传》中称:屈原“乃作《怀沙》之赋。”又:“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宝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要说清辞与赋 (即楚辞与汉赋)的内在联系和外在区别,关键在于对司马迁的“好辞而以赋见称”的理解之准确性定位。“好辞”就是喜欢追求语言表达方面技巧的使用,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注重语言的表述技巧。“以赋见称”就是特别偏爱用赋的文章形式表述自己的思想内涵,二者关系是各司其职,泾渭分明。

对于“赋”的内涵和解释,历史上总体分为两派:一派是原始词意的考据;另一派为词义引申后的表征。二者的综合,其实都在于说明一个共用的特点:“赋”的表述方式,就是铺张扬励。“赋”原本是《诗经》“赋、比、兴”三种方式中的一种。对于《诗经》“赋、比、兴”的方式特点阐释,最早见于诗有“六义”说。《周礼·春官》:“太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 《毛诗序》把 “六诗”称为“六义”。《诗序》有大小之分,《大序》把《诗经》的内容分为风、雅、颂三类,即三种不同的诗歌体裁。《小序》中把《诗经》的内容在表现形式上分为赋、比、兴三种。唐孔颖达《毛诗正义·大序》对“诗有六义”作《疏》: “风、雅、颂者,诗篇之异体;赋、比、兴者,诗文之异辞耳”。南宋朱熹言:“赋者,敷陈其事而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就是说,赋者铺陈,叙物言情,直歌其事,随物赋形,如《诗经》的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比”者,比喻,借物托情,有显有隐,意在词外,如《诗经》中的“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比喻青春的易逝。“兴”者,联想,触景生情,因物起兴,如《诗经》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正如明人杨慎《升奄诗话》所言:“叙物以言情,谓之言情,谓之赋,情物尽也。索物以托情,谓之比,情附物也。触物以起情,谓之兴,物动情也。”具体的方法表述中,往往“赋兴”相间,“比兴”同用,甚至“赋、比、兴”三者兼而有之,以《诗经·关雎》是为典例。唐诗如崔护:“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其中写美人为赋,言花而意指美女为比,因桃花而思人及人面为兴。赋体,后来发展成为辞赋的铺陈;比体,成为楚辞和汉赋共同名用的“隐喻”;兴体,开《古诗十九首》和诸家《咏怀》诗的滥觞。

比兴表述转弯抹角,追求含蓄蕴藉,需要言者会说,听者能辨。赋除此还可直截了当表达内容,有话则长、无话则短,酣畅淋漓、尽情挥洒,把自己要抒发的情感全部说完道尽。在抒情达意时,有时还不厌其烦对同一问题作反复陈说,如《诗经》中大量的重句复述。就语言修辞而论,赋体文章总体继承《诗经》的四言形式。荀子的《赋篇》如此,司马相如的大赋亦然。其间虽偶有长言杂句,但无关宏旨。

四言作为先秦表述中喜用之主体句式,始于三代,盛于春秋,到战国末叶已呈颓势。但作为一种节奏爽口、对仗整齐的洗炼句式,却一直被后代一些诗文沿用。铭文墓志,辞赋骈文,多有袭之。

综上所述,有人把屈原为代表的 “楚辞”称为赋,把楚辞和楚人的赋 (如宋玉等)混用,是不恰当的。原因如一是未解司马迁原意,二是楚辞和汉赋皆用隐喻、比兴,引起判断上的是非混淆。其实“辞”就是“辞”,“赋”就是赋。

词义原生态考据引申说一派,为了标新立异,对传统自《周礼·春官》伊始的解说,多持否定,甚至分庭抗礼,其实都是以偏概全。赋由字义到表述创意,由文字六书之义到文学方法的手法表意,中间经历了较为漫长的转换过程。照考据一派的阐述,赋字本义,也较为复杂,既有敷布、铺陈、陈述之意,也有获取、收敛之意。《尚书·禹贡》:“厥土唯白壤,厥赋唯上。”孔颖达作疏:“赋者,自上税下之名。谓治田出谷,故经定其差等,谓之厥赋。”又:“赋谓土地所生以供天子,上上第一。”赋从贝武声,也就是贝武切。《广雅·释诂》:“赋,税也”。其本义是指赋税。后赋又与“敷”通,“敷”布也。《诗经·大雅》:“赋政于外。”《毛传》:“赋,布也。”后人把写诗、背诗称为赋诗,当是由布意衍生。

先秦的赋,与文学有关的含义有二,其一是敷布,铺陈。《诗经·大雅·丞民》:“明命使赋。”《毛传》:“赋者,布也。”《诗经·周颂·赉》:“敷时降思”。郑玄注《周礼》“六诗”,说《毛诗》“兴义”之 “赋”谓 “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其二是讽读口诵。《国语·召公谏厉王弭谤》:“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瞍赋矇诵。”“瞍赋矇诵”就是不厌其烦地口头讽谏。《汉书·艺文志》:“不歌而诵谓之赋。”就是说,诗是可以唱而赋只能朗诵。

荀子首创《赋篇》,宋玉是战国赋文学成就最高的作家。荀子的赋以体物为主,而屈原的诗则偏于抒情,且可歌唱。是不能等同为一的。宋玉明标赋题,除了抒情,还兼咏物和叙事。在表现手法上,荀子和宋玉重在描写刻画,对象特征鲜明;屈原则重在隐喻和象征。由于赋的表现中的隐喻成讽在二者上都有集中表现,这就是汉人之所以把屈原的楚辞和赋等同并举的原因所在。宋玉的赋,在形式上表述中多采用问答,语言上韵散相间,对汉赋产生了形式上的直接影响。关于隐语成讽、使用象征,是荀子首倡的赋和屈原诗歌的共用手法。北京大学禇杰斌教授在《中国古代文体概说》中有详述:

荀赋的基本特点是:字句基本整齐,有韵,带有半诗半文的性质;在表现手法上是 “遁词以隐意,谲譬以指事”,即用种种巧妙的譬喻来代替直说。 “隐语”本是民间的一种俗体,《周易》的爻辞当中,保存了很多民间俗语,其中就有不少属于 “遁词以隐意,谲譬以指事”的隐谜。例如《易·归妹·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本意指剪羊毛。《易·明夷·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原是形容太阳。可见,“隐语”在春秋之前就流行于下层社会,春秋、战国时代,“隐语”传入宫廷,成为策士说客,以至俳优人物们的妙语解颐、能言善辩的一种辞令。《国语·晋语》有 “秦客廋词于朝,大夫莫之能对”。所谓 “廋词”即是 “隐语”。《史记·滑稽列传》说齐国的威王也好隐,淳于髠说之以隐。这种风气在楚国也很盛。《左传·宣公十二年》即记有楚大夫 “喻眢而称麦麴”的说隐。《史记·楚世家》也有一例:“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令国中曰: ‘敢谏者死’伍举入谏曰:‘愿有进隐,曰:有鸟在阜,三年不飞不鸣,是何鸟也?’庄王曰:‘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这是利用“隐语”来劝诫人主。《汉书·艺文志·诗赋略》还载有《隐书》十八篇,说明战国时已有文人留意于“隐体”的写作。荀况大约正是根据、并且改造了说隐一问一对的格局和隐语的语言特点以及它巧言状物的手法,创作出它的《赋篇》。

荀赋除了语言文字表述上借鉴《诗经》以四言韵文为《赋篇》之体,同时还继承了“诗言志”的托物言情的传统,其中的《箴赋》旨在讽谕君主不应该慢待贤臣志士。对于赋的产生与流变,南朝刘勰《文心雕龙·诠赋》:“观夫荀结隐语,事数自环;宋发夸谈,实始淫丽;枚乘《菟园》,举要以会新;相如《上林》,敏繁类以成艳;贾谊《鵩鸟》,致辨于情理;子渊《洞箫》,穷变于声貌;孟坚《两都》,明绚以雅赡;张衡《二京》,迅发以宏富;子云《甘泉》,构深玮之风;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凡此十家,并辞赋之英杰也。及仲宣靡密,发篇必遒;伟长博通,时逢壮采;太冲安仁,策勋于鸿规;士衡子安,底绩于流制;景纯绮巧,缛理有余;彦伯梗概,情韵不匮:亦魏晋之赋首也。”

“楚辞”对汉赋有直接的影响。汉初的骚体赋便是众所皆知的例证。南人到北方为王为帝,其情感表述的言辞文章多用赋体。诸如项羽《垓下歌》,刘邦《大风歌》,汉武帝刘彻的《秋风辞》。汉大赋的一大特征,就是体制的宏伟,辞藻的华丽,并都具有屈骚和赋的烙印。

《文心雕龙·诠赋》又言:《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昔邵公称:“公卿献诗,师箴瞍赋。”传云:“登高能赋,可为大夫。”诗序则同义,传说则异体。总其归塗,实相枝干。刘向“不歌而颂”,班固称“古诗之流也”。

除诗骚而外,汉赋还吸取了先秦散文的一些艺术表现手法的特长。对此,清人章学诚《文史通义》有论:“古之赋家者流,原本《诗》、《骚》,出入战国诸子。假设对问,《庄》《列》寓言,寓言之遗也;恢廓声势,苏·张纵横之体也;排比谐隐,韩非《储说》之属也。”

古代军事辞赋,在表现形式和手法上,与同时期其他赋的特征相型。

就内容而言,古代军事辞赋涉及极为丰富,有关军事的话题几乎皆有染指,可以称得上是对古代军事话题的集中概述。

表达和平愿望。如唐人徐彦伯的《登长城赋》:

“呜呼!长城之设,载逾九百,古往今来,岿然陈迹。穷海战士,孤亭戍客,登峻墉,陟穹石,嗟故里而不见,感殊方以陨魄者,亦何可胜道哉!嗟我羁沦,南庭苦辛,长怀壮士,永慕忠臣。经百战之戎俗,对三边之鬼邻。徐乐则燕北书生,开伟词而谕汉;贾谊则洛阳才子,飞雄论以过秦。岁峥嵘而将暮,实慷慨于穷尘。”

赋中借游历长城和对边塞的考察,抒发对国势盛衰、边塞安危,政权更替、民族荣辱的无限感叹。在表达作者对历代立功边关的征战将士仰慕的同时,也对其所付出的千辛万苦备感同情,并流露出对实现民族和解、缔造和平边境的向往。

唐人李华的《吊古战场文》: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飞鸟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 ‘此古战场也。’”“鼓衰兮力尽,矢竭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降矣哉?终身夷狄!战矣哉?骨暴沙砾!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若兮霜白。伤心惨目,有如是耶?”“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妻?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殁,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寝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呜呼噫嘻!”

赋中借助对古战场的凭吊,反对穷兵黩武的开边战争,渴望各民族间能相互容忍、和平相处。作者从儒家仁政的政治理念出发,对有史以来的战争现象及其规律做出了自己的诠释。

唐人禇寔的《偃伯灵台赋》:

“国家执道,纪酌天和。敷皇极以协德,作《武成》而止戈。由是天子居穆清之中,念康济之策。乃讯元老,礼鸿硕,恢至道以垂裕,义灵台之偃伯。且以韬五兵,屏三革,服仁义以为壁垒,仗道德以为矛戟。”

偃伯:偃,休,伯,同 “霸”。灵台:周文王始建,为游观之用。后世把 “偃伯灵台”作为罢兵休战、庆祝成功的专用语。赋中主张“作武成而止戈”,当战略目标实现时,就应该刀枪入库、放马南山、偃武修文。创造一个上下协调、远近和睦、持久平稳的社会。

唐人无名氏的《善师不战赋》:

“伊昔汉武黩兵于邻,殚天下之赋,悉域中之人,南浮瘴海,北历胡尘,然后戎虏稽服,瓯闽入臣。孰与乎与兵不交而袍不鼓,遂奔走而来宾?我师孔闲,我后齐圣。顺鲁史之武有七德,法周师之农用八政。不讨远而远者自怀,不耀兵而兵威克盛。信百王之楷范,为百代之龟镜者也。”

此赋通过对盛唐时期“政不严而诸夏以清,师不陈而远人咸服”的太平盛世之礼赞,表达出作者富国强兵的渴望。自古求取和平只一路,那就是国大势威,也就是邓小平所言:落后就要挨打。自古兵家就将“以战止战”、“以杀去杀”作为共识,将“不战而屈人之兵”作为战略和战术实施的首选方案。追求以德服人,以智屈敌。

清人吴锡麒的《伏波铜柱赋》:

“高插云关,潜分地轴,以定中原,以威南服。耸双柱以虹申,慑群蛮而蛾伏。千年故迹,迢迢骆越之乡;几处人家,落落马流之俗。念金甲班师之日,慷慨而盟;听银簪扣鼓之声,摩沙而读。”

谋求国家的统一,倡议民族融和,共建和平世界,是以炎黄为旗帜的共祖观念。一部《二十四史》的信息承载告诉我们:统一不仅是促进民族经济发展和文化繁荣的需要,也是团结御侮所不可缺少的条件。赋的作者赞赏马援对交趾的用兵,就在于他打击的是无视民族大家庭整体利益的分裂主义者,维护的是骆越人民 “银簪扣鼔”、“摩挲而读”的和平生活。“伏波”指的是马援,马援又被称为伏波将军。“铜柱”是铜制的作为边界标志的界柱。赋文通过对“伏波铜柱”的盛赞,在对“人生无处不青山,何必马革裹尸还”的马援祭奠的同时,还表达了作者对维护国家的统一与和平做出贡献的杰出人物的崇敬。

清人柯万源《长平箭前赋》:

“客有访高平之故地,过沁水之荒浔,睹战场之浩浩,藏断镞之森森。感念兴废,低回古今。和白骨于蓬蒿,有时微露;晔青磷于郊野,到处多沈。几经泐石凝水,不蚀千年之铁;无限苔昏藓涩,犹余一寸之金。”

长平,在今山西高平西北,为古战场旧址,著名的长平之战就发生在这里。长平之战是战国时期规模最宏大,死伤最惨重的一次秦赵之间的大战。只会“纸上谈兵”的赵将赵括兵败战死,40万大军降秦被坑杀。此战不仅对当时的战略形势发生了重大影响,而且以其正反经验之深刻而载入战争史册。赋文的作者在访古战场时,偶然拾得古箭头一枚,由此引发对历史兴亡的感念,写出悲天悯人的怀古咏史赋文。“杀降不仁”、“杀降不武”是中国古代兵家的一条重要的用兵原则,也是一切有良知的人们的共识。赋文在抨击秦军暴行的同时,抒发了对 40万冤魂的恻隐之情,表达了对杀俘暴行的愤怒以及对和平的渴望。

解剖战争战例,探讨战略战术原则。如建安时期徐干的《西征赋》:

“奉明辟之渥德,与游轸而西伐。过京邑以释驾,观帝居之旧制。伊吾侪之挺劣,获载笔而从师。无嘉谋以云补,徒荷禄而蒙私。非小人之所幸,虽身安而心危。庶区宇之今定,入告成乎后皇。登明堂而饮至,铭功烈乎旂常。”

建安十六年,曹操击破马超、韩遂联军,歼灭马、韩主力,为控制关中和西取汉中创造了必要的条件。“兵之变化,固非一道”,曹操因此而自诩。徐干之赋通过对“区宇今定”和 “告成后皇”的胜利的歌颂,以烘云托月的手法,对曹操的谋略作巧妙的礼赞。

唐人高郢《曹刿请从鲁公一战赋》:

“曹刿者何?鲁国英士。将有征而无伐,必虑终而谋始。是以揣人情,究物理,决胜则若火燎原,发言则如石投水。智非尔及,乡人胡乃以措辞?谋必我臧,庄公故无其逆耳。今小大是恤,忠信是履,故刿谓公曰:此可一战而已。于是陈车乘,备甲兵,顾谓斯战,请从而行。敌已料却,计当宿成。鲁有奇才,将吞之于度内;齐无良算,讵得知其祸萌?俟彼三鼓而退,谅此一扫而来。”“千古崇崇,仰夫英风。被褐之时,贾勇当晨夫之特;登轼之日,指纵为三军之雄。”

赋文讲的是产生于战国时期鲁庄公十年的齐鲁长勺之战。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全文引用《左传》中《曹刿论战》的一段文字,并对之做出如是精辟分析:“文中指出战前的政治准备——取信于民。叙述了利于开始反攻的时机——彼渴我盈之时,叙述了追击开始的时机——辙乱旗靡之时。虽然是一个不大的战役,却是论说战略防御的原则。”

清人林云铭《古文析义》有:“惟知慎战,故于未战之先,必考君德;方战之时,必养士气;既胜之后,必察敌情。步步详审重处,皆成兵机妙用。”两论,可谓是异曲同工。

“肉食者鄙,未能远謀” (曹刿语)高郢赋中对平民谋略家曹刿做出“鲁国英士”、“百夫之特”、“三军之雄”的高度评价。热情歌颂了曹刿卓越的军事谋略和指挥才能,说明位尊未必皆圣贤,身卑照能赴国难。

宋人陈襄《善胜不武》:

“不战而克,非劳缮甲之能;广德而强,讵假行兵之善?彼大勇推乎不斗,善结本于无绳,曷若我守彼自强之志,昭夫去敌之称?武王之七伐乃齐,终惭拨乱;文公之一战而霸,岂足矜能?斯所谓圣化光敷,民心响应。非烈烈以威取,盖巍巍而道胜。故得大邦怀德而小邦畏威,成功允称。”

“善胜不武”,讲的是战略决策。作者认为善战不如不树敌,善战之名不如“去敌之称”。只有道胜,才能使大国怀德,小国畏威。“仁者无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赋的主导思想深受儒家仁政理念的影响。《六韬·军势》:“善战者不得张军;善除患者,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无以战。故争胜于白刃之前者,非良将也。”赋中所述正是体现了这样的战略和策略。

清人秦树《五月渡泸赋》:

“泸江既渡,军令重申。虽复四泉阻众,三洞惊人。然鬼非伐自三年,军方奏捷;并师不迟于六月,地已归仁。夫何论平淮蔡者成功残腊,夺昆仑者张宴新春?玉砦畏威,金碉服罪,士卒投戈,将军解铠。秋水斜阳之地,壮士旋归;蛮云瘴树之乡,鬼雄犹馁。”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市势即宽严皆误,后来要治蜀要深思。”这是清代大理剑川人赵藩撰写在成都武侯祠诸葛亮殿前的名联。兵圣孙子言: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屈人之兵,不战而胜,方为善战之策。诸葛亮南征,采用参军马谡 “攻心为上”的建议,收服孟获,加强了夷汉民族之间的交往,促进了南中经济的发展。赋中以大量的笔墨渲染这次征战的过程,歌颂了“军方奏捷”、“地已归仁”的军事和政治两方面的双重胜利。以此衬托出战略指导的正确和巧妙,是获胜的关键所在。

清人黄模《元夜张宴夺昆仑关赋》:

“盖昔皇佑初年,邕宾多事。狄公奉诏以宣抚,侬氏据州而横恣。于时节近上元,师方左次。杀气掩月光直上,零雨其蒙;狼烟和瘴雾齐飞,熏天欲醉。有酒如淮,油然如偕,且休兵以误敌,盖张宴以开怀。千枝同赏,五夜必皆。众谓将军,此瞄未歼为恨;主称芳节,诸君少往为佳。已而锦烂星门,花然玉帐,笙歌嘈杂以迭奏,剑舞从容而相向。艳朗重霄,喧腾叠嶂。遂令小丑,安为燕幕之人;岂有层峦,飞过龙城之将。不知谈笑用兵,觞流令行,当入内而坚留坐客,即捣虚而暗度崇城。然而四坐方乐,一军不惊,谁见其直取鲸鲵,复掌而有如此酒。方陈俎豆,潜师而已出吾营。”

“兵者,诡道也。”赋中热情地歌颂了狄青以“诡道”制敌的兵家智慧。“兵不厌诈”、“兵以诈立”。在古代,用兵的诡道一般是以故弄玄虚的手法迷惑对方,稳定内部,以敌我双方的客观条件出发斗智斗勇。以假隐真,以假乱真。“真亦假来假亦真”,出奇制胜。此赋以浓墨重笔,生动形象地描绘了狄青以“诡道”诈立之术攻取昆仑关的过程。狄青攻克昆仑关,堪称古代军事史上“诡道”用兵的典范。

品评军事人物。唐人李德裕《项王亭赋》:

“思项氏之入关,按秦图而割据。恃八千之剽疾,弃百二之险固。咸阳不留,王业已去。将衣锦于旧国,遂扬旌而东顾。虽未至于阴陵,谁不知其失路。耻沐猴之丑诋,乃烹韩而泄怒。谓天命之可欺,何霸王之不悟!”

“嗟乎!楚声既合,汉围已布。歌既阕而甚悲,酒盈樽而不御。当其盛也,天下侯伯自我而宰制;及其衰也,帐中美人寄命而无处。季数遁而不亡,羽一败而终仆。岂非独任于威力,不由于智虑!”

此赋对悲剧英雄项羽的惋惜之情显而易见。古往今来,多少像项羽这样 “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铁血疆场,骁勇善战,叱咤风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举世瞩目。不败则已,一败涂地。项羽算是个中经典性人物。

赋中把项羽和刘邦两人的谋略进行对比,两人的胜负消长,昭然眼底。正如军事学者于泽民所述:概括地说,鸿门宴上一个是优柔寡断,养虎成患;一个是韬光养晦,以屈求伸。入关一个是烧杀劫掠,大失民心;一个是约法三章,秋毫无犯。在根据地的建设上,一个是放弃战略要地,衣锦还乡;一个是凭秦中险固,威于四海。在内政上,一个是排斥贤才,刚愎自用;一个是关于将将,广揽人才。在作战指导上,一个是只凭勇力拼杀,疲于应付;一个是掌握主动,宁斗智,不斗力。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说:刘邦像龙,项羽像虎。“龙虽困而其变不测,虎虽雄而其力易摧。”项羽的失败正如赋中所论是“独任于威力,不由于智虑。”“当其盛也,天下侯伯自我而宰制;及其衰也,帐中美人寄命而无处。”自古聪明神武之主,未尝不应天顺人以定大业,而项羽正是在这个根本的问题上犯了错误。

唐人张随《上将辞第赋》:

“匈奴猖狂,犯汉封疆。天子赫斯怒而沮南牧,谘上将而临北方。惟干戈是扬,惟赏罚是将。能推诚,则功成必赐之甲第;不私已,故嫖姚见辞于武皇。所谓万夫之雄特,百代之忠良也。且将军英威果决,如火烈烈,志以形言,义以激节。乃进而陈曰:‘烽燧之虞未绝,豺狼之党未灭,矧师旅而尚劳,何栋宇之云设?’于是崇义立勋,飘然不群,精贯白日,气干青云。胸中吞乎万里,掌内指乎三军。誓将驱我貔武,歼彼丑虏。岂惟献俘而执馘,抑亦开疆而拓土。苟不能上安社稷,外宁寰宇,虽欲乐锺鼎而徒为,高閈闳而何补?若夫飞甍连属,画戟旁周,地直戚里,爵居通侯,苟尸素而为累,当轮奂而为尤。”

霍去病是汉武帝时代杰出的军事将领。一生以消除边患为己任,“匈奴未灭,无以为家”是他的著名壮语。他先后六次北击匈奴,每战必胜。驱逐匈奴于阴山南北,战功卓著,青史留名。

霍去病值得称赞之处颇多,赋中没有宣扬他的指挥若定、赫赫战功和勇武绝伦。而是透过这些耀眼的华光,折射其崇高的武德。“辞第”,就是推辞掉皇帝奖赏的豪宅,汉王朝有“功成必赐甲第”的奖赏规定。赋中引霍去病辞第言:“烽燧之虞未绝,豺狼之党未灭,矧师旅而尚劳,何栋宇之云设?”许国忘身,谢绝赏赐,的确飘然不群。作者从霍去病的一言一行入手,深入掘探其胸臆,认为将军立志开疆拓土,不是为了献俘请赏。如果社稷不安,寰宇未宁,营造个人安乐窝,最终徒劳无益。不能吃老本,必须立新功。没有 “勋业之重”而享“宠章之贵”,只能给自己带来灾祸。

古代论将,素质有智、信、仁、勇、严、忠、义等多个方面,但归结起来又不外乎将德和将才两端。所谓将德,即孙子所言:“进不求名,退不辟罪,唯人是保”,和《尉缭子》所说:“将受命之日忘其家,张军宿野忘其亲,援桴而彭忘其身。”而这正是霍去病言行的最真实的写照。由此而论,霍去病确为 “万夫之雄特,百代之忠良”,而 “崇义立勋,飘然不群,精贯白日,气干青云”。故诗圣杜甫有诗作赞:“将军只数汉嫖姚”,这并非誉美之论。

[1]曲德来 .历代辞赋集评 (1—6) [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1.

[2]韩兆琦 .〈史记〉笺证 [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 徐芸华)

On C i Fu D ialectic and Ancient ChineseM ilitary ThemesW ritings

ZHENG De-ka i
(Departm ent of Chinese,Chuxiong N or mal University,Chuxiong675000,China)

Ci Fu has been the accustomed name to Chu Ci and Han Fu.The author respectively interpreted the conceptions of Ci and Fu,and analyzed the expression forms and contents of Ci and Fu in ancient Chinese military writings.

Ci Fu;excellent Ci;representation;endowment formswith things

I207.22

A

1671-7406(2010)10-0028-07

2010-06-11

郑德开 (1960—),男,云南永仁人,楚雄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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