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艳
“温阳派”理论治血证浅析
李 艳
温阳学说 血证 治疗
重庆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重庆401331)
中医界大多数观点认为,血证由热盛即阳火引起者多见,故在治疗的时候多用泻火之凉药。然而,以郑钦安为开山宗师的“温阳派”却认为阳火引起的血证很少见,而阳虚即阴火引起的血证则多见(郑氏所谓阳虚,既指虚寒,也包括实寒;所谓阴虚,既指虚热,也包括实热)。他说:“失血之人正气实者少也,正气一衰,阴邪上逆,十居八九,邪火所致十仅一二”;“宜苦(寒)者,十仅一二,宜平(热)者十居八九”(《医法圆通·卷四》)。这一点与世行观点大不相同;郑氏还认为即或是由阳火 (有时又称“邪火”)所致失血,在用凉药止血时,也要掌握分寸,适可而止,切不可一凉到底,免伤元气。他说:“俟火一去,即宜甘温甘凉,以守之复之,又不可固执。须知道血下既多,元气即损,转瞬亦即是寒,不可不细心体会”(《医法圆通·卷二》)。
这些均为郑氏关于血证理论最独到的观点。因此,在以郑氏为代表的“温阳派”在治疗血证时多用附子、姜(生姜、干姜、炮姜)、桂(肉桂、桂枝)等辛热药物。笔者观之不胜惊叹,亦不胜佩服,现就一些温阳派治血证的验案以示之,感兴趣之医者,不妨一试。
1.1 清末光绪年间,成都府知府朱大人的夫人患吐血病,已经一年多,医药无效,成都府属16个州、县,纷纷推荐当地名医来为夫人治病。他们或认为夫人的病是血热妄行;或认为是阴虚火旺,逼血外溢。结果愈治愈坏,日趋严重。经人推荐,请名医郑钦安往府诊视。当日郑钦安诊见夫人面容苍白,虽是夏至季节,床上还铺着皮毡,盖着丝棉大被,显得十分怕冷。舌质淡红,苔白腻。诊为吐血由阳虚欲脱所致,郑钦安处方:制附片四两,炮干姜四两,炙甘草二两。此方干姜附子均为大热之药,药后,患者自觉周身凉爽,胸口舒畅,吐血竟然止住,而且吃了两小碗稀粥。患者坦途,由此而愈(《医法圆通》)。
1.2 患者王某,男性,42岁。身体消瘦,面容萎黄无神,耳鸣,两足发烧,虽冬季晚上,足部亦伸出被外,其他部分怕冷。咳时气紧,吐白泡沫涎痰,略带盐味,舌质淡红,苔白腻,脉沉弦。近来咳喘日益加重,不能平卧,突然咳吐鲜血。从上述种种症状来看,此为肾阳虚寒之证。先以甘草干姜汤守中以复阳,止血而宁咳。炮姜、炙甘草用量各120g。2剂后血止而咳亦减。肾为水脏,肾中真阳衰微不能化气行水,水邪上逆,冲肺而咳,以大剂真武汤治之。附片初用50g,继增至120g,连服8剂,咳喘明显好转,痰亦减少,已能平卧,怕冷感亦减。为预防再次吐血,以炮姜易生姜,去白芍加上肉桂以补肾中真阳,又服10剂,诸症消失而告愈。此为唐步祺先生案例(《郑钦安医书阐释》)。此症一派肾阳虚寒之象,出血属阴火无疑。唯“耳鸣,两足发烧”之症容易惑人,其实是由阳气上浮、下脱引起,不可误为阴虚火旺。
2.1 王某,男性,32岁。患龈缝出血已久,牙床破烂,龈肉萎缩,齿摇松动,且痛而痒,屡服滋阴降火之品罔效。余诊之,脉息沉弱无力,舌质淡,苔白滑,不思水饮。此系脾肾气虚,无力统摄血液以归其经。齿为骨之余,属肾,肾气虚则齿枯而动摇。脾主肌肉,开窍于口,脾气虚而不能生养肌肉,则龈肉破烂而萎缩。气者,阳也。血者,阴也。阳气虚则阴不能潜藏而上浮,阴血失守而妄行于血脉之外。法当扶阳以镇阴,固气以摄血,俾阴阳调和则血自归经而不外溢矣。拟方潜阳封髓丹加黑姜、肉桂治之:附片60g,西砂仁20g(研),炮黑姜26g,上肉桂10g(研末,泡水兑入),焦黄柏6g,炙甘草10g,龟板13g(酥,打碎)。服1剂稍效,3剂血全止,4剂后痛痒若失。连服10剂,牙肉已长丰满,诸症全瘳。吴氏原按:附子、肉桂温补下焦命门真火,扶少火而生气,砂仁纳气归肾,龟板、黄柏敛阴以潜阳,黑姜、炙草温中益脾,伏火互根,并能引血归经,故此方能治之而愈。余遇此等病症,屡治屡效,如见脉数饮冷,阴虚有热者,又须禁服也(《吴佩衡医案》)。
2.2 患某45岁。舌中有5分币大之光红无苔区,尿热而频,令服知柏八味丸5日不效,无苔区反扩大,且干裂出血,又见齿衄,诊脉沉细,不渴,膝以下冰冷,询知近年异常发胖,又见面色发暗,断为上假热,下真寒,予四逆汤1剂,附子用30g,干姜改姜炭,煎成冷服(因上有假热,故用热药冷服,偷渡上焦之法),于子时顿服,次日诸症均退,舌上生出薄白苔(《李可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经验专辑》)。对于阳虚格阳于上、上有假热的患者,李可提倡热药冷服。因为附子性大热,下焦寒极非此不能愈。但假热在上,热药热服则两热相争,格拒不纳。今把热药冷透,披上“冷的伪装,入口凉爽,“骗”过咽喉一关,入胃则热性缓缓发挥,引浮游之假热归下而病愈,是极巧妙的治法。古人形象地比喻为“偷渡上焦”,此亦《内经》治则中的“反佐法”之一。
刘某,男性,5岁。某年春季,其父背其就诊谓小儿一人在家,中午忽发现鼻出血不止,倦怠无力,躺在椅上,面色苍白。曾频频用凉水冷敷,流血反而加剧,急请范中林先生诊治。患儿精神萎靡,四肢逆冷,唇舌淡白。此为少阴寒证,阳气衰微,不能摄血,阴气较盛,势必上僭。法宜壮阳驱阴,温经摄血。急投四逆以救其里。处方:天雄片30g,炮姜30g,炙甘草20g。1剂。嘱急火煮半小时许,先取少量服之;余药再煮半小时,续服。患儿父亲将处方拿回家中,其母见之,大吵大闹:“从古到今,未见鼻流血用干姜附片!”其父仍坚持服用。1剂未尽,血立刻止住。傍晚,患儿在院内玩耍如常(《范中林六经辨证医案选》)。鼻衄一证,外感风邪,肺郁化热;过食辛辣厚味,胃火上逆;暴怒气逆,肝火妄动;肾阴耗损,虚火上炎等等,均可热伤脉络,迫血妄行。治则常以清热凉血为主。但临证确属虚寒,血失统摄而致衄者,亦非罕见,若误用凉药每成偾事。本例精神萎靡,四肢逆冷,唇舌淡白,显系阴证。范先生以大剂四逆汤,1剂即能取效,颇见火神派功力。
杨某,女性,41岁。适值月经来潮,因抬重物用力过猛,骤然下血如崩。先后经二医诊治,皆云血热妄行,服用清热、止血之剂,血未能止,迁延十余日,以致卧床不起,延吴佩衡先生诊治。面色蜡黄,精神疲倦,气短懒言,不思饮食,手足不温。经血仍淋漓不断,时而如潮涌出,皆清淡血水兼夹紫黑血块,腰及小腹酸胀坠痛。舌质淡,苔薄白少津,脉沉涩。此乃阳气内虚,冲任不守,气不纳血,血海不固,致成崩漏之证。方用回阳饮加人参扶阳固气:附片120g,吉林红参9g,炮黑姜9g,上肉桂9g(研末,泡水兑入),甘草9g。服2剂后流血减少其半,血色淡红,瘀块减少,呼吸已转平和,四肢回温。原方加炒艾15g,阿胶24g(烊化分次兑服),炒白术9g,侧柏炭9g。连服3剂后流血大减,仅为少量淡红血水,精神饮食增加,面色已转润泽,舌质显红润,苔薄白,脉缓弱,已能起床。阳气回复,气血渐充,欲求巩固,仍须与甘温之剂调补之。以四逆当归补血汤加味:附片90g,黄芪60g,当归30g,干姜15g,上肉桂12g(研末,泡水兑入),炒艾15g,阿胶12g(烊化,分次兑服),甘草9g。连服五剂,流血全止,精神、饮食基本恢复,颜面唇舌已转红润,脉象和缓,能下床活动。继服四逆当归补血汤加上肉桂、砂仁,服二十余剂,气血恢复,诸症获愈(《吴佩衡医案》)。
上海圣仙禅寺惠宗长老患病胃癌,吐血便血并作,“血溢于上,并注于下,昏昏沉沉,不能与人语。面浮足肿,唇淡舌浊,脉微欲绝。”5d中输血5次,但随输随吐,终不能止。第6d西医继续输血时,请刘民叔(亦为火神派名家,有“刘附子”之誉)会诊。刘力阻输血,谓“外血输人体内,必赖身中元气为之运行。今脉微欲绝,元气将脱,兼之身面浮肿,水气内甚,若再输入外血,则此若断若续之元气能载而与之俱运否?……徒见失血而输血,病既未除,益其血必复失之,往复为之,血不能益,反损其气,势必不至耗尽元气不止。”乃以大剂附子为治:黄附块30g,干姜15g,灶心土 9g,生地黄 15g,花蕊石 30g,阿胶 12g,白及 9g,甘草 6g。另用云南白药,每30分钟服1分。3剂而血全止,以原方为基础,前后调理 32d,“安全康复”(《鲁楼医案》)。
有些学者将温阳派称为“火神派”或“扶阳派”,温阳派诞生于清末同治、光绪年间,以郑钦安为开山宗师,因此有学者称之为传统国医中最年轻的一个流派,是以理论上推崇阳气,临床上强调温扶阳气,以擅用附子、姜(生姜、干姜、炮姜)、桂(肉桂、桂枝)等辛热药物著称的一个医学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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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745X(2010)11-1895-02
2010-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