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外一首）

一把板胡

一嗓秦腔

祁连被神

搬进露天课堂

前厅丹霞着锦

后厅大漠壁画

院落里雪山、河流环绕长廊

太白、之涣茶歇入场

苍茫

在河西的草原夜色

共鸣成交响

上阕曲水流觞

下阕齐奏狂想

岑参、高适纵马沙梁

瘦骨铜声

兵戈逐浪

一幅墨染如苍

一裁气吞八荒

雄奇

窒息想象

冰沟河的山泉醉卧胡杨

大云寺的铁佛矗立崖上

羌笛箜篌

羯鼓胡笳

在汉语丰沛的彩陶里

此刻

了无声响

凉州，凉州

这副脍炙人口的曲牌

已柔化为轻吟浅唱

凉州，凉州

这道展陈山河的非遗

己隐身于密室典藏

从雷台出发

马踏飞燕一直孤独地奔跑

凉州城头

她已飞升为一种图腾和吉祥

飞翔成为使命

两千多年了，她无暇栖息

听羊皮筏子上的那位艄公

哪怕是半支酸曲和一声影子腔

凉州

这曲奔腾千年的咏叹

已凝固成汉唐

古老传说的

一缕绝响

月牙泉

日头像个固执的苦行僧

毒辣辣的晌午

把自己汗涔涔地挂在党河边上的村头

禅修

敦煌

像一座烤炉

吱吱地响

蒸发万千方言中的水分

凿窟如同开荒

有的在低处

有的在高处

它们胖瘦不一地生长在河谷两岸

接受万众朝拜

或者

洪水冲洗

后来

石窟有了身份

有了护工、医生和门锁

在同一方崖体

神

划分了庄园

对此

石头一无所知

三危山的佛光

普照天下信众

慈悲跟随河流蜿蜒

缝补大地的伤口

风热得蹲下身来

寻找冷气

壁画上的观音

把甘露

洒向众生

安抚蜂拥而至的热情

鸣沙山上交融着歌声、肉香和篝火

飞天、韦驮和如来

帝王、将军和骑侠

天南地北的游客

拍照记录逐项打卡

礼佛之后

这才是信众狂欢的道场

人群潮水般涌来

又潮水般退却

暗夜里

那些丢失的鞋帽、旗帜和导引牌

像一枚枚遗弃的汉简

骆驼

一匹踉跄而至

彩绸满身的双峰骆驼

像一个疲惫的农夫

缓缓跪伏

它的脊背

贮藏起伏的酸楚

它的双眸

注满忧伤的

月牙

（选自《人民文学》2024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