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中农民收入结构与增长探析

摘 要：生活富裕是乡村振兴战略的根本，增加农民收入是在推进乡村振兴中坚持农民主体地位的重要表现和贯彻新发展理念的应有之义，同时也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必然选择。所以，增加农民收入成为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中心课题。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民收入表现出愈加依赖工资性收入的稳定较快增长、农业经营收入的贡献越来越低、财产净收入量少、转移净收入增长空间有限的主要特征。在推进乡村振兴战略过程中，农民面临富农产业带动工资性收入增长的能力较差、较弱的农业生产能力使农业经营收入增长乏力、不完善的土地制度抑制财产净收入增长、低水平的农村社保难以提高转移净收入等诸多收入问题。为此，需大力发展富农乡村产业，持续稳定提高农民的工资性收入；提升重点农产品的生产能力和积极性，提高农民的农业经营收入；深化农村宅基地制度改革，挖掘农民财产净收入的增长点；着力提高农民社会保障水平，增加农民的公共转移净收入。

关键词：乡村振兴；农民收入；乡村产业；宅基地制度；社会保障

中图分类号：F323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9684（2025）01-0048-010

增加农民收入①是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党的“三农”工作的中心任务。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阶段，增加农民收入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三大任务之一，“小康不小康，关键看收入”^［1］262；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中，增加农民收入是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中心问题，“乡村振兴，生活富裕是根本”^［2］169。深入探析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民收入的结构与增长，不仅对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至关重要，而且也是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举足轻重的问题。本文立足于增加农民收入是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中心课题这一论断，通过总结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民收入的微观结构即农民收入的来源结构分析农民收入出现的主要问题，综合运用二元经济理论和现代产权理论的基本观点并结合乡村振兴战略背景提出相应的解决思路。

一、增加农民收入是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中心问题

乡村振兴是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人才等各方面在内的全面振兴。实现乡村经济振兴的主要途径是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其重要表现则是通过乡村产业兴旺而实现农民收入持续稳定较快增长。因此，增加农民收入成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中心课题。

首先，生活富裕是乡村振兴战略的根本。党的十九大报告第一次提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需要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明确提出乡村振兴战略的总要求，即“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2］22。其中，生活富裕是乡村振兴战略的根本，而农民生活富裕的主要表现就是农民收入持续稳定较快增长。“持续”指农民收入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保持连续不断的增长；“稳定”指农民收入在增长过程中不出现大起大落甚至负增长的情况；“较快”指农民收入的实际增速超过当年国内生产总值和城镇居民收入的实际增长率。只有农民收入实现持续稳定较快增长，城乡居民之间的收入差距才会逐渐缩小，个人经济生活意义上的乡村振兴、城乡区域之间的共同富裕才会真正实现。

其次，增加农民收入是在推进乡村振兴中坚持农民主体地位的重要表现。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党的十一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就将党制定农业和农村经济政策的首要出发点确定为发挥农民的积极性，并指出要“在经济上充分关心他们的物质利益”^［3］183。由此，保护农民的物质利益即提高农民获得的实际收入、保障农民应得的财产就成为推进农村改革的主要原则之一。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是新时代深化农村改革的重要发展战略。在推动经济社会发展中，“增进人民福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4］789是其出发点和落脚点；相应地，在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过程中，推动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则是增进农民福祉、促进农民的现代化发展。增进农民福祉的基本表现就是农民收入更稳定更快速的增长，并且这也是农民群体最关注的事情。有学者调查发现，“空心村外的人关注村庄的土地浪费问题，而村民们更关心自身收入的提高”^［5］。因此，增加农民收入是调动农民积极性、在推进乡村振兴中坚持农民主体地位的重要表现。

再次，增加农民收入是在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中贯彻新发展理念的应有之义。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首次提出要“牢固树立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4］792，将“拓展农民增收渠道，完善农民收入增长支持政策体系”^［4］801作为推动城乡协调发展的目标要求之一，并将“持续增加城乡居民收入”^［4］814作为缩小收入差距、实现共享发展的目标要求之一。只有不断提高农民收入，在制度体制和战略政策上支持农民收入的持续稳定较快增长，逐渐缩小其与城镇居民收入的差距，以至在增长速度上保持基本平衡、在绝对数量上达到基本一致，才能真正实现城乡协调、全面共享的新发展理念。

最后，增加农民收入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必然选择。构建国际国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战略基点在于扩大内需，从人口数量和比例来看，2022年491亿农村常住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为3478%，然而，这庞大农村人口在2022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0 133元，只占到当年城镇居民人均收入的四成。从恩格尔系数来看，2022年农民恩格尔系数为330%，城镇居民只有295%，二者相差35个百分点。从农民的消费水平来看，2022年农民人均消费支出为16 632元，城镇居民为30 391元，可见，农民的消费水平基本上只有城镇居民的一半②。所以，如果在乡村振兴战略推进过程中通过各种制度改革、政策支持以及产业带动，全方位地增加农民的各项来源收入，使农民收入在绝对数额上与城镇居民基本一致，那么，就会有三分之一的总人口能够提高消费水平，从而为拉动内需作出贡献。因此，从扩大内需以构建更加稳定的国际国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而言，“农村有巨大空间，可以大有作为”^［6］。

二、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民收入结构与增长的主要表现

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民收入基本上呈稳步较快增长的良好态势，增长率不仅保持在比较乐观的范围内，超过了城镇居民，而且多数年份高于当年国内生产总值。从农民四大收入来源这一微观结构来看，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民收入表现出愈加依赖工资性收入的稳定较快增长、农业经营收入对农民收入增长的贡献越来越低、财产净收入一直很少、转移净收入增长空间有限的主要特征③。

第一，农民工资性收入占比最重、增速较快，使农民收入愈加依赖工资性收入的稳定较快增长。农民的工资性收入是农民通过从事二三产业获得的收入。其一，从绝对数字来看，2013—2022年农民人均可支配工资性收入从3 653元快速增长到8 449元，9年间绝对数额翻了一番有余。其二，从增长率④来看，农民工资性收入年度增长率最高是2013年的1697%；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2020年农民工数量相较于2019年减少了51万人，但是2021年就有了恢复性增长，2022年达到了124亿人，并且农民工月均收入增长也比较乐观，2013—2022年平均增长速度达到了730%。并且，在这9年间，除2020年外，农民工资性收入年度增长率均超过了当年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率，虽然，其略低于财产净收入和转移净收入的年均增长率，但也高达到980%。所以，从年度增速来看，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民工资性收入不仅增速平稳，而且增长较快。其三，从所占比重来看，2013—2021年，农民工资性收入在农民收入中的比重从3874%逐渐提升至4204%，虽然在2022年降低到4197%，但是其在2015年就超过经营净收入的比重，成为农民最主要的来源收入。虽然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农民工资性收入的比重在2020年和2022年分别下降了038、007个百分点，但是依然分别超过当年占比第二的经营净收入比重524、734个百分点，是当之无愧的主要收入来源②。因此，从绝对数额、增长情况、所占比重三个方面来看，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民工资性收入数额大、增速快且稳、占比重，增长情况良好。可见，农民收入的稳定较快增长越来越依赖于工资性收入。

第二，农业经营收入增速偏低且占比越来越低，农业经营收入对拉动农民收入增长的贡献越来越小。其一，从农业经营收入的增长情况来看，2014—2021年的8年间，仅2014、2018和2021年这3年的经营收入增长率高于第一产业经营净收入增长率。并且，2014—2021年农业经营收入的年均增速只有511%，低于第一产业经营净收入年均增速020个百分点，同时也低于农民经营净收入年均增速150个百分点。可见，农民的农业经营收入增长情况比较堪忧。其二，从农业经营收入的占比来看，2013年农业经营净收入为2 160元，占第一产业经营净收入的7606%，占经营净收入的5489%，在农民收入中占比2291%。从图1可以看到，2013—2021年农业经营收入的比重偶尔在一些年份略有提升，但整体上呈缓慢下降趋势。到2021年，农民的农业经营收入在第一产业经营净收入中的比重下降至7479%，年均下降016个百分点；在经营净收入中的比重下降至4888%，年均下降075个百分点；在农民收入中的比重下降至1696%，年均下降074个百分点⑤。由此，农业经营收入在农民收入结构中的重要地位不断下降，对拉动农民收入增长的贡献也越来越低，即农民愈加不依赖种地来养家糊口。

第三，农民的财产净收入虽然增速很快，但绝对数额一直很小。2013—2022年农民财产净收入的年度最高增速为180%，最低增速为82%，年均增速达1197%，高于农民其他收入的年均增速，并且高于同阶段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财产净收入年均增速497个百分点。可见，农民财产净收入的增长情况十分可观。但是，农民财产净收入的绝对数字一直很小，2013—2022年农民财产净收入从195元增长到了509元，翻了一番有余，但其在农民收入中的比重一直是2%左右，对农民收入增长和格局变化的作用微乎其微。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同阶段城镇居民财产净收入的比重从964%提升到了1063%。从绝对数字来看，2022年城镇居民财产净收入是农民财产净收入的1029倍②。无论从农民自身财产净收入的比重来看，还是与城镇居民财产净收入相比较而言，农民的财产净收入都微不足道。

第四，农民转移净收入增长情况良好，但增长空间有限。其一，农民转移净收入增量可观。2013—2022年，农民转移净收入由1 648元迅速增长到4 203元。其二，农民转移净收入增速平稳。2013—2022年农民转移净收入年度增速最低值为2022年的68%，最高值为2013年的143%，这说明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民转移净收入的增长是比较平稳的。其三，农民转移净收入增速较快。2013—2022年农民转移净收入的年均增长率达到了1132%，是这一阶段农民收入中增长率次高的收入。近些年农民转移净收入增速很快，其在农民收入中的比重逐年攀升，从2013年的1748%提升至2022年的2088%。可见，农民转移净收入已经占据农民收入的两成有余，并以其高增长率成为农民收入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②。农民转移净收入大部分来自其家庭成员外出打工所得，但是，近些年由于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以及新冠疫情对外贸经济的打击，外出农民工数量持续走低，农民进城务工所得转化为农民家庭的转移收入的潜力越来越低，即农民转移净收入基本上已经增长到瓶颈期，增长潜力有限。

三、乡村振兴中农民收入结构与增长的主要问题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目标任务之一是到2020年“农民增收渠道进一步拓宽”^［2］159，到2035年“共同富裕迈出坚实步伐”^［2］159。在拓宽农民增收渠道方面，党的十八大以来的主要制度改革是全面推进农地“三权分置”，扩大土地尤其是耕地流转面积，增加农民的土地财产收入。但是，从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实现城乡居民共同富裕这一长远目标来看，在推进乡村振兴战略进程中农民的四项收入增长主要面临以下问题。

第一，富农产业带动农民工资性收入增长的能力有待增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重点在于发展富农乡村产业，这也是从根本上解决“三农”问题的重要前提。乡村产业“以农业农村资源为依托，以农民为主体，以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为路径，地域特色鲜明、创新创业活跃、业态类型丰富、利益联结紧密，是提升农业、繁荣农村、富裕农民的产业”^［7］。有学者指出，“乡村产业基础薄弱是当前农村社会一系列深层次矛盾的根本原因”^［8］，只有促进乡村三产融合发展，才能以产业兴旺带动农民增收。但是，目前乡村产业发展存在“质量效益不高”“产业要素活力不足”“产业链条仍然较短”“产业基础设施仍然薄弱”^［9］等诸多问题，所以其很难带动农民收入即农民通过从事第二三产业获得的工资性收入实现明显提升。总体来说，“乡村产业发展还处于初级阶段，主要问题是规模小、布局散、链条短，品种、品质、品牌水平都还比较低，一些地方产业同质化比较突出”^［6］。“规模小”，指各乡村企业的资金规模、用人规模、产值规模偏小；“布局散”，指各乡村产业在规划上布局分散，因单兵作战而难以发展壮大，难以“抱团”形成具有一定聚集效应的企业集群；“链条短”，指大多数乡村产业提供的是几乎没有明显附加值、没有突出竞争力的初级农产品，既没有经过轻工业的加工，更没有连接上第三产业提供的服务，因此产品附加值低，企业难以实现较高水平的经济效益；“品种、品质、品牌水平都还比较低”，指多数乡村产业依然以单纯提供农副产品或制造业产品为主，并且产品质量普遍不高，难以满足人们对高质量产品的追求。此外，绝大多数乡村企业规模小、能力低，很难形成较强的品牌效应。“地方产业同质化”鲜明地体现在乡村旅游业的发展上，相当一部分以特色小镇为代表的乡村旅游业汲汲于圈地盖楼等土地开发，缺乏因地制宜发展真正地方特色产业的用心，一窝蜂地推出同一主题和内容相似的乡村旅游项目，难以做到对乡村宝贵的农业资源和文化资源的开发。

第二，较弱的农业生产能力使农民农业经营收入增长乏力。目前来看，还有相当一部分农民以第一产业为主要收入来源，其中，又以农业为主。我国虽然是一个农业大国，但还不是一个农业强国，与多数发达国家相比，较弱的农业生产能力使农民的农业经营收入难以实现乐观的增长，这突出地表现在玉米和大豆的单位面积产量上。2019年，我国玉米单产为每公顷6 31670公斤②，而世界平均单产为每公顷5 834公斤⑥，虽然我国略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但与以色列、新西兰、西班牙、美国这些玉米高产国还有很大的差距⑦，我国玉米单产不到以色列的三成，约等于新西兰的五成。2020年，世界大豆单产平均水平为每公顷2 784公斤⑧，我国为每公顷1 98348公斤②，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七成。而2020年大豆单产前三名的国家分别为土耳其、意大利、阿根廷⑧，我国的大豆单产只相当于意大利的一半左右。与此同时，2020年我国进口大豆10 03145万吨，进口额达到了3955亿美元，是当年小麦进口额的近17倍，成为我国最主要的进口农产品②。从图2来看，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大豆的单位面积产量增长一般，1986—2018年一直在每公顷1 400公斤到1 900公斤之间反复徘徊，30余年来没有明显的增长态势。这主要是由于“科技含量不高，在大豆育种、栽培技术等方面都存在科技创新不足的问题”^［10］609。农业生产能力弱的直接后果就是农业生产效益低，使农民不愿意从事农业生产，导致农业经营收入很难实现可观的增长。

第三，不完善的农村土地制度抑制了农民财产净收入的增长。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村土地制度改革有了重大突破，农地“三权分置”的本质是“土地承包经营权人对土地经营权的让渡”^［10］664。不再务农的农民通过将承包地流转给其他农户或者农业企业，从而获得一定的农地租金收入，这是深化农村土地改革、赋予农民土地承包权更加突出的财产功能的表现。但是，农民通过流转农地获得的财产性收入十分有限。2021年稻谷地、小麦地、玉米地的流转租金分别为每亩682元、411元和477元⑨，如果按户均10亩地来算，流转耕地获得的财产性收入对于农民来说微不足道。因此，要提高农民的财产性收入，需要在其他方面开拓渠道。对于农民来说，其所拥有的可以为其带来一定收入的财产是土地资产，除承包地外，农民还拥有宅基地和农宅这些不动产。目前的法律和政策规定，农民享有的宅基地使用权只有在同一行政村内互换的权能，不能在更大地域范围、更广受让主体之间流动。如果农民可以更加自由地转让、出让、出租、抵押宅基地使用权，那么，农民的财产性收入就会大为增长。

第四，保障水平明显偏低的农村社保难以提高转移净收入。农民的转移净收入一方面来自外出家庭成员的打工所得，这部分收入为农民家庭内部的转移性收入，另一方面来自于农村社保的公共转移性收入。农村社保的公共转移性收入主要包括基本养老金、基本医保报销收入、农民低保收入3种。其中，养老金是农民公共转移净收入的主要来源。但是，相比于城镇职工，农民所享有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的保障水平明显偏低。2021年，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支出56 481亿元，参保离退休人员13 157万人，离退休人员平均每人获得42 928元；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基金支出3 715亿元，实际领取待遇人数16 213万人，城乡无固定工作的老年人平均每人获得2 291元^［11］。因此，从数额上来看，农村老年人领取的养老金大约只有城镇职工的二十分之一，以基本养老保险为代表的农村低水平社保直接抑制了农民转移净收入的增长。

四、在乡村振兴中促进农民收入持续均衡较快增长的对策建议

“增加农民收入是一个带有全局性的问题”^［12］216，所以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进程中需要进一步深化制度变革与提供政策供给，以实现农民收入持续均衡较快增长。农民收入的持续稳定较快增长有赖于在乡村振兴战略中大力发展富农乡村产业、提升重点农业领域的生产能力、继续变革现有的农村土地制度，以及适当提高农村社会保障水平，从而全面提升农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

第一，大力发展富农乡村产业，持续稳定提高农民的工资性收入。大力发展乡村二三产业转移农业从业人口是发展经济学二元经济理论的中心论点，产业兴旺也是实现乡村振兴的最突出表现。发展富农乡村产业可以就地为农民提供相当数量的就业岗位，从而持续稳定提高农民的工资性收入。从三大产业产值比例来看，一国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也是第一产业产值比例逐渐下降，且逐渐被第二三产业超过和取代的过程，所以，富农乡村产业绝大多数指的是第二三产业。当然，农村二三产业的发展以第一产业作为基础，所以，富农乡村产业的目标是实现三产融合。首先，发展富农乡村产业，要建立完整的产业链条。事实证明，农民依靠初级农产品难以获得可观的收入，只有通过各种渠道或形式使第一产业搭上第二三产业的链条，就地就近延长产业链，才能在以农产品加工业为代表的第二产业上、以农村电商为代表的第三产业上获得更多的工资性收入。其次，发展富农乡村产业，须挖掘乡村多种功能与价值。富农乡村产业能够使乡村经济、生态和文化有机融合，有利于将创新、绿色的新发展理念落实到乡村产业振兴、生态振兴、文化振兴中。乡村功能不仅体现在提供农产品以保证国家粮食安全、涵养生态环境以提供良好生态屏障上，也体现在“保存和传承历史的、民族的、地域的特色文化”^［10］655上。“乡村的经济价值、生态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日益凸显”^［2］148，如何有效地将乡村的生态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叠加到经济价值中，发展经济效益更高的富农乡村产业，就成为振兴农村经济需要重点考虑的内容。再次，发展富农乡村产业，须丰富乡村产业业态。以乡村旅游、电子商务为代表的乡村新业态是乡村产业未来发展的重点方向，固守传统的第一产业难以有效提高农民收入，只有大力丰富乡村产业新业态，发展立足于乡村生态价值基础上的乡村旅游、康养、度假业，以及以第一产业为基础与物流、直播结合而来的电子商务业，才能全面开拓农民收入新来源。最后，发展富农乡村产业，要完善利益联结机制。乡村产业要立足于富农，“形成企业和农户产业链上优势互补、分工合作的格局，农户能干的尽量让农户干，企业干自己擅长的事，让农民更多分享产业增值收益”^［6］。只有大力发展富农乡村产业，将产业发展的增值收益留在农村地区、留在农民身上，农村才会焕发生机与活力。

第二，提升重点农产品的生产能力。由上述分析可知，我国农业不同领域的生产能力强弱对比明显，水稻等农作物生产能力比较突出，大豆等作物的生产能力明显偏弱，所以提升重点农业领域的生产能力就成为保证国家粮食安全、提高农民农业经营收入的突出任务。一方面，要全面增强以大豆为代表的弱势农产品的生产能力。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深入推进大豆和油料产能提升工程”^［13］，这就需要政府不断强化对农业基础科学研究的支持力度，吸引更多农业科学家投身农业基础研究领域，奖励在农业生产领域作出突出贡献的科技工作者；同时，培养更多的农业技术推广人才，建设覆盖范围更加广泛、点位更加密集的农业推广站，从科学研究和技术推广两个基本路径出发全面提升大豆生产能力。另一方面，通过各种政策措施引导农民积极种植紧缺农产品。除从种子、栽培等方面提高紧缺农产品的单产面积外，也要着力引导农民和农业企业投入到重点农作物的种植之中，这就需要在粮食收购价和重点农产品补贴政策上下功夫。2023年1月至4月，全国大豆收购价分别为542、539、536、530元/公斤，而1至4月大豆的全国平均市场价为605、600、592、589元/公斤⑩，大豆市场价均超过收购价，这就意味着，政府确定的农产品收购价并没有起到提高农业经营者农业经营性收入的作用。只有在价格指导上作出明显有利于紧缺农产品生产者的积极转变，农民才会相应地增加紧缺农产品的播种面积。

第三，深化农村宅基地制度改革，促进农民财产净收入的增长。在保障农户资格权、稳定集体所有权的基础上，激活宅基地的财产属性是土地振兴的重要内容，“经济主体财产权的有效保障和实现是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基础”^［4］467。现代产权理论认为，产权细分与权能清晰是资源高效配置的前提条件。落实宅基地使用权的用益物权，“赋予农民更多财产权利，增加农民财产收益”^［4］472成为宅基地制度改革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由于农民的财产基本上集中在房子和土地两个方面，农民财产净收入来源的拓展也只能从这两个方面去做文章。土地租金收入对于农民来说近乎杯水车薪，所以只能从农民的宅基地上挖掘财产净收入的新渠道。城镇化是现代化的必要组成部分，城镇化的实质是“把农村富余劳动力转移出来”^［14］409。经过40余年的改革开放，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从1978年的1792%提升至2022年的6522%B11。农村人口源源不断地从农村流入城市，成为城市的建设者和新市民。与此同时，农民的农宅面积几乎每年都在增长，农民的减少与宅基地的增加导致宅基地闲置化现象突出^［15］，这就需要整合优化宅基地资源，使其不仅能够发挥保障农民基本居住条件的功能，也能够发挥财产性功能。目前农民无法从流转宅基地上获得潜在的财产性收入，因此，“实现宅基地的有效产权”^［16］成为宅基地制度改革的主要方向。“有效产权”指农民享有更加充分的具有财产属性的宅基地使用权（宅基地所有权和使用权“两权分立”情况下）或者宅基地资格权（宅基地所有权、资格权和使用权“三权分置”情况下），能够通过流转、抵押或出租等各种形式增加财产性收入。

第四，着力提高农民社会保障水平，增加农民的公共转移净收入。习近平总书记在2017年12月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提出，推进乡村振兴战略首先要“重塑城乡关系，走城乡融合发展之路”^［12］142，“逐步建立健全全民覆盖、普惠共享、城乡一体的基本公共服务体系”^［12］143，这就需要完善全民覆盖、城乡一体的居民社会保障体系，尤其是基本医疗保障和基本养老保障制度。看病和养老是最基本的民生，医保和社保是政府、企业（集体）和个人三方共建的保障个人基本生存权和发展权的基本民生服务。然而，中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在调节收入分配方面所发挥的作用相当有限”^［17］。一是农村社会保障的再分配效应明显小于城镇；二是农民负担的税费不仅没有减少收入差距，反而是扩大了收入差距^［17］。所以，应着力提高农民的社会保障水平，将“城乡一体”明确为“城乡统一”，使农民能够获得和当地城镇居民基本等同的社会保障服务，加快社会保障制度的统一化，即公平化。

五、结语

增加农民收入是党的农村工作的中心任务，是乡村振兴战略的中心课题。在上世纪40年代，张培刚就提出“经济落后的以农业为主的中国将如何走上工业化的道路”^［18］3的论题，由此来看，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过程就是农业逐步让位于工业和服务业、农民逐渐转变为工人和服务人员、城市和乡村逐步融合的过程。其中，农民收入增长成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不可逾越的重要课题之一。本文主要运用二元经济理论和现代产权理论的基本观点，通过总结和分析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民微观收入结构的增长表现和主要问题，结合乡村振兴战略进程中的产业振兴、生态振兴、文化振兴、土地振兴等内容，提出了在新时代提高农民各种收入的主要途径。根据发展经济学二元经济理论的相关观点，在新时代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不仅需要支持逆城镇化，让社会精英到农村发挥引领作用^［19］，更需要将更多农业人口转移到非农领域中，这不仅是中国经济转型、产业升级的需要，更是增加农民收入、提高农民生活水平的主要途径。农业人口非农化，一方面意味着需要支持二三产业的繁荣以吸纳更多的农业转移人口；另一方面意味着培育新型职业农民、改造传统农业以提高农业生产经营效率势在必行。现代产权理论认为产权是一束权利，得到明确界定的细化产权结构可以有效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在深化农村土地改革中，赋予农民完整的宅基地使用权用益物权是增加农民财产净收入的主要渠道。此外，着力提高农民的社会保障力度、缩小城乡差距是增加其公共转移净收入的重要途径。只有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过程中着力改善农民收入结构、提高农民收入水平，农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才能得到真正的提升。

［责任编辑：张思军］

注释：

① 本文所指的“农民收入”指的是“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 。

② 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网站的年度数据库。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

③ 如果不指明是城镇居民的相关收入，本文“工资性收入”指的是“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工资性收入”；“农业经营收入”指的是“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农业经营净收入”；“财产净收入”指的是“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财产净收入”；“转移净收入”指的是“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转移净收入”。

④ 本文涉及到的包括农民工资性收入在内的农民四大来源收入的增长率均为名义增长率，在与其他收入分析比较时，均采用二者的名义增长率。

⑤ 数据通过《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0》和《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2》中“11-1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及构成”中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参见《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0》，中国统计出版社2020年版，第261页，《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2》，中国统计出版社2022年版，第251页。

⑥ 参见《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2》，中国统计出版社2022年版，第338页。

⑦ 2019年，以色列、新西兰、西班牙、美国的玉米单位面积产量分别为23 223、11 734、11 727、10 532公斤/每公顷。数据来源于《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2》中“16-6玉米总产量、收获面积与单产”中的相关数据，参见《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2》，中国统计出版社2022年版，第338页。

⑧ 数据来源于《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2》中“16-7大豆总产量、收获面积与单产”中的相关数据，参见《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2，中国统计出版社2022年版，第339页。

⑨ 数据来源于《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2》中“10-1全国种植业产品成本与收益”中的相关数据，参见《中国农村统计年鉴-2022》，中国统计出版社2022年版，第239-240页。

⑩ 数据来源于农业农村部网站数据库。http：//zdscxx.moa.gov.cn：8080/nyb/pc/search.jsp。

B11 数据通过国家统计局网站公布的数据计算得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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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Farmers’ Income Structure and Growth in Rural Revitalization

CAO Hong

（School of Marxism，Capital Medic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69，China）

Abstract：Affluent life is the foundation of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Increasing farmers’ income is an important manifestation of adhering to the main role of farmers in promoting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the proper meaning of implementing new development concepts.It is also an inevitable choice to build a new development pattern.Therefore，increasing farmers’ income become the central issue in promoting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Since the 18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the farmers’ income has mainly shown the major characteristics that they are increasingly dependent on the stable and rapid growth of wage income，the contribution of agricultural operation income is getting lower and lower，the amount of the net property income is getting smaller，and the space for the growth of net transfer income is limited.In the process of promoting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farmers face many income problems，such as the poor ability of driving wage income growth through the industry of making farmers rich，the weak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capacity that makes the growth of agricultural operation income weak，the small amount of net property income，the imperfect land system that inhibits the growth of net property income，and the low level of rural social security that hardly raises the net transfer income.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for us to vigorously develop the rural industry of making farmers rich to continuously and steadily increase the wage income of peasants，improve the production capacity and enthusiasm of key agricultural products to increase farmers’ agricultural operation income，deepen the reform of rural homestead system to promote the growth of farmers’ net property income，and focus on improving farmers’ social security level to increase farmers’ net income from public transfers.

Key words：rural revitalization；farmers’ income；rural industry；homestead system；social Secur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