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hical reflection and governance strategies of nursing robots⁃assisting in home elderly care
LIU Yongmei, SU Guoyun
Shanxi Medical University,Shanxi 030001 China
Corresponding Author" SU Guoyun, E⁃mail: 13834229419@163.com
Keywords" nursing robots; home elderly care; ethics
摘要" 通过分析护理机器人在家庭养老中的伦理问题,有针对性地提出机器人辅助居家养老的治理策略,发现护理机器人在家庭养老中存在着孝养关系淡化、社会关系异化、个人隐私透支等伦理问题。因此,需要从伦理价值嵌入、产品功能设计和法律法规完善等方面进行综合治理,构建更加人性化的养老护理智能化模式,以确保护理机器人更好地满足老年人的护理需求。
关键词" 护理机器人;家庭养老;伦理
doi:10.12102/j.issn.1009-6493.2024.16.033
据预测,到2035年,我国老年人占比将达到20.5%[1]。我国正式步入中度老龄社会,一方面,我国老年人口的基数大、增长快;另一方面,我国的老龄化还伴随着高龄化、失能化、空巢化等现象,且呈持续攀升趋势[2]。在这一现实背景下,我国家庭养老护理的服务需求将大幅提升,引入人工智能技术成为缓解老年人居家养老护理供给侧不足,满足老年人居家养老护理需求的必要手段。《全国护理事业发展规划(2021—2025年)》强调,要充分借助信息化技术,推动我国护理事业发展[3]。当前,在国家政策与智能医疗技术不断进步的双重助力下,护理机器人被应用于协助生活照料、提供基础护理、康复护理、心理照护以及安全照护等多个居家老年人照护领域,提升老年生活与护理质量,缓解护理人力资源供给短缺,减轻家庭成员照护负担,助推居家老年护理的个性化、精准化与高效率实施。但是机器人应用于居家养老也可能引发诸多伦理风险,包括孝道缺失风险、社会疏离风险、护理责任主体空白风险等。因此,要高度警惕技术理性对养老护理本质的遮蔽,从伦理价值观嵌入、产品设计、技术规范、法律规范等多方面出发,消解智能化居家养老带来的风险,真正实现老有所养、老有所护的大健康格局。
1" 护理机器人辅助家庭养老的背景
1.1 社会老龄化的发展需求
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老龄化社会的提前到来,社会人口结构、家庭结构、老年人养老需求都在发生重大变化。首先是社会人口结构的变化,老年人占社会人口的比例持续上升[4],这一人口结构变化使如何养老成为重要的民生战略问题;其次是家庭结构的变化,我国家庭的平均规模是3.10人/户,而且三分之二的家庭人口是1~3人,这种“421”(4个老年人、2个中年人、1个孩子)家庭模式对于年轻人照护老年人提出了巨大挑战[5]。最后,随着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老年人对于日益增长的高质量养老护理需求与现有养老护理资源相对短缺的现状,成为当前养老护理领域的主要矛盾。然而,传统的养老护理模式,如家庭照顾、养老院等因护理人员短缺、成本高昂、服务质量参差不齐等问题,难以满足老年人多样化、个性化的护理需求。因此,亟须整合更多优质资源补齐养老护理领域短板,在这一背景下,护理机器人为解决现有居家养老困境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手段。
1.2 护理机器人技术的快速发展及在家庭养老中的应用
目前,国内外对护理机器人的定义没有统一,也没有统一的分类方法[6],国际机器人联合会(IFR)给出了初步定义,即通过半自主或完全自主运作,为人类健康或设备良好状态提供有帮助的护理服务,但不包含工业性操作[7]。由此定义可知,护理机器人具有包括智能化、可交互性、自动化、人性化等多种特点。本研究中的机器人指用于家庭场所,代替或辅助家庭成员与护理人员的机器人。
护理机器人作为一种特殊的非工业用机器人,出现于20世纪80年代,20世纪90年代后技术与产品的研发呈现出繁荣趋势,其中美国是护理机器人研究领域的领先者,欧洲国家与日本紧跟其后。目前,欧洲比较知名的机器人有Care⁃O⁃bot、SILBOT等,日本有Paro、Robear、Pepper等。相比国外,我国的护理机器人技术起步较晚,但在国家政策的助推下,也取得了一些进展与成绩,如“小白”MIAO X2、大头阿亮等,技术有了较大进步。当前,护理机器人在居家养老中的应用主要包括老年人日常照料、疾病监测与控制、辅助康复、精神慰藉、安全风险监控等服务[8],其在减轻家庭成员照护负荷、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9]等方面显示出出色的多元协同功能。
2" 护理机器人辅助家庭养老的伦理反思
通过对国内外文献的梳理发现,国内外已有不少研究对于护理机器人在辅助家庭养老中可能出现的伦理问题进行了探讨。但现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对智能护理中出现的单一性伦理问题的探讨,对处于主体地位的被护理对象的各种异化问题和安全责任问题关注不够,且缺乏整体性反思。本研究主要聚焦家庭场所,对护理机器人可能导致的主体性异化问题与安全问题进行全面的伦理反思,这是最大限度规避其伦理风险并进一步制定应对策略的理论逻辑起点。
2.1 孝养关系淡化
人工智能赋能养老护理可能导致孝养关系疏离。孝作为儒家文化的重要价值观,有其丰富的内涵。首先,亲身照护是孝的行为标准,但机器人照护使子女与老年人之间共享的物理交流减少,可能导致孝养关系的疏离。其次,尊亲敬亲是孝的思想标准,儒家将敬作为一种对孝道的思想境界要求[10],敬是孝道的精神实质,孝不仅要求亲身侍奉,还要给予父母足够的情感尊敬。但机器的离身特性决定了其终究无法传达具有人类温度与人文关怀的尊敬态度,导致孝养关系淡化。最后,仁是孝的终极目标。儒家看来,仁是孝道的哲学基础与价值旨归[11],可见,仁作为孝的最高价值,内蕴着人的道德修养标准。然而,程序与数据是机器的逻辑生成基础,仁在其中并不能发挥作用,并自然地形成家庭伦理秩序。因此,在护理机器人提供高效照护的同时,也增加了家庭伦理风险。
2.2 社会关系异化
交流在本质上是一个承认彼此主体性的问题[12],人机交互作为一种虚拟关系,长期沉溺其中可能导致社会关系异化。一方面,人机交互的虚拟性,使老年人陷入真实情感被机器裹挟的风险。机器人的交往属性,只是通过拟人化特征呈现情感共鸣,其本质是算法模拟支配下的程序再现,无法像人类一样,能够基于不同的亲密关系做出情感回馈,老年人这种“单向度情感”[13]输出是导致其社会关系疏离的重要诱因。以护理型社交机器人为例,随着技术的迭代升级,其被嵌入了情感分析与安慰功能,会对老年人做出一些简单的情感反馈,人类本身所具有的强大道德感与同理心在道德的规范遵循活动中具有首要性[14]。在这种同理心驱使下,老年人很容易将其视为有意识的生命主体,对其产生情感内化进而形成情感依赖,选择主动放弃或者疏离其他社会关系。另一方面,机器人作为一种具有从属关系的存在物,老年人习惯了适应性命令操控,这极有可能助长老年人以自我为中心的意识,并将这种客体的顺从交流模式带到社会交往关系中,逐渐加重老年人的自我主义,出现社会融入困境。
2.3 个人隐私透支
老年人隐私问题成为智能养老护理面临的突出伦理问题。人工智能的本质是机器通过建立在大数据基础上的算法模型训练与真实世界互动。换言之,人工智能逻辑算法能够运行的底层架构是数据要素,海量收集数据成为必要条件,这一过程在提升了护理质量的同时,也可能导致老年人的隐私权被侵犯。一方面是日常照护对隐私的侵犯。当前的智能护理机器人都配备了实时监测或监控功能,尤其是对一些失能失智老年人的照护任务,涉及隐私性很强的活动都处于监控之下。另一方面,对老年人个性化护理需求与健康数据的全方位采集,也可能造成隐私透支。数据资源作为当前老年智能产品开发的核心生产要素,对它的挖掘与使用成为算法的主要工作,在数据价值驱动下,各种技术与市场力量不断渗透,正规公司可以采取必要的技术手段进行数据脱敏与本地化储存,但也有一些不法商家滥用数据,或抓住老年人对健康的极度需求心理,诱导其主动透支个人数据,加大了个人隐私的透支风险。
2.4 人格尊严受损
从伦理学的视角,人的“绝对价值”谓之尊严,康德的解释为,超越一切价格、从而不容有等价物的东西,则具有一种尊严,故发展科学技术,维护人的尊严是绝对命令[15]。智能化养老导致的人格尊严受损,主要体现在智能护理过程中,主体客体化导致的老年人尊严受损。自主性是人类的特有属性。智能设备虽然也具有拟人化的“自主性”,但这种“自主性”通过算法程序嵌入,机械式重复化、固态化、程序化操作是其主要特征,缺乏第一人称视角是其突出的技术缺陷,故在实际服务过程中,面临护理的复杂性,老年人仅被当作无创造性的受动对象,无主体性的客体[16]。因此,护理过程中不乏出现违背或制约服务对象意愿的现象,这种明显被物化的状态极易导致老年人尊严受损。此外,老年人对智能照护的过度依赖也可能导致尊严受损。老年人长期依靠护理机器人,极易引发自身认知能力下降,产生自我怀疑与否定,使尊严受损。
2.5 安全分责不明
据报道,不安全护理导致的不良事件是全世界十大死亡和残疾原因之一[17],故安全分责问题一直是人工智能被关注的重点问题。当前围绕人工智能的责任主体与责任归属问题,依然没有定论。一是事故责任难以归责。护理机器人的主体包括设计者、生产商、老年消费者,若是机器发生故障,对老年人造成伤害,责任该如何合理分配。二是划分责任主体存在分歧。当前围绕主体责任担责问题,最大的分歧是对智能机器本身是否应该承担责任争议较大。美国当代著名媒介理论家和科技伦理研究专家贡克尔将这些观点大致分为3类,即新工具主义、机器伦理和混合方案[18]。新工具主义者主张将人造机器视为人类的从属物,机器伦理主义者主张将智能机器视为具有意识的道德主体,汉森主张混合方案理论,他认为如果智能产品发生安全问题,责任应由机器人与其他责任主体一起承担[18],这一主张具有广泛的支持群体。
3" 护理机器人辅助家庭养老的治理策略
作为全球最大的智能化养老护理的消费市场,我国养老护理智能化的普及已呈必然趋势[19]。对此,理性应对护理机器人引发的伦理问题,秉持以人为本的原则,从价值嵌入、产品设计以及制度规范等多方面发力,平衡好智能护理与人文护理的关系。在此基础上,尝试构建家庭、机器、社区“三位一体”协同推进的居家养老框架,为机器人辅助居家养老提供一种可供参考的实践模式,从源头上消解护理机器人可能引发的伦理风险。
3.1 科技潜能与道德建设协同,增进老年人家庭关爱
不断激发科技潜能与加强孝道文化与价值观教育是消解孝养关系淡化的有效途径。一方面,要充分激发技术潜能,护理机器人生产企业要不断创新,设计与研发更多旨在促进家庭成员间互动的产品和服务,在科技创新的推动下促进孝养关系的和谐发展。如利用护理机器人的交互功能,建立老年人与子女的信息互联,并设置随时关注老年人的温馨提示功能。要利用好护理机器人的价值敏感设计,将符合中华孝文化的价值观念嵌入其中,不仅确保护理机器人的行为和交互方式符合用户的期望和偏好,也要确保家庭成员能够共享护理过程,以增强家庭成员间情感纽带和责任感。另一方面,全社会要加强对孝道文化的宣传,明确指出机器护理不能完全取代具身性交流,通过教育活动,增进公众对孝道文化的理解和尊重。
3.2 提升线下护理水平,促进老年人社会交往
研究发现,老年人更喜欢人类陪伴或人类协助的干预措施[20]。因此,通过完善线下护理策略,可以有效应对人机交互可能引发的老年人社会关系异化问题。一要构建更完善的社区护理模式,与智能护理形成互补之势。要利用Omaha 系统的优势,有针对性地建立社区老年护理分类系统,增强社区护理的靶向性与精准性;要加强社区护士的核心能力培训,并规范、完善、拓展社区护理服务内容与方式,在提升护理服务质量的同时,也增进了老年人与外界的联系,使老年人可以更轻松地维持自身在社会中的活跃度,实现与社会的充分融合。二要发挥好与其他相关主管部门的协同作用,提供高质量的社区卫生服务与其他公益性活动,并鼓励老年人以互动项目或志愿服务等的形式参与其中,增强其社会价值感。
3.3 加强技术政策联动,保护老年人隐私
破解护理机器人技术给老年人的隐私权带来的挑战,应从技术和政策两方面入手。在技术方面,首先,要促进隐私保护技术的发展,研究并应用如数据匿名化、伪匿名化及区块链技术等隐私增强技术,提升数据安全性和透明度,并定期进行安全措施的审查与升级,以抵御网络安全威胁的侵袭。其次,隐私相关政策要明确告知用户,确保老年人在完全理解并表示同意后,再进行相关数据的收集和使用。最后,要设计更加有利于老年人操作的用户界面和工具,使老年人能够轻松管理个人信息。在政策方面,需要逐步完善相关法律和政策的监督与约束,尤其是建立和完善护理智能技术中的隐私保护法律政策框架,并加大监管执法的力度,确保服务提供商能够遵守隐私保护的法律法规,对违反隐私保护规定的行为进行严格监督和处罚,通过法律保障老年人权益。此外,要开展针对老年人的隐私权保护知识普及,提高老年人对自身隐私权的认识和保护能力,减少隐私透支风险。
3.4 坚持底线原则,维护老年人尊严
底线伦理是具有基础性与逻辑优先性的道德规范,对于护理机器人技术的发展而言,就是要坚守老年人自由、自主、自决的伦理底线,满足其尊严需求。具体而言,护理机器人在设计研发阶段,就须将底线伦理的原则融入其中。需完善多模态智能系统的设计,即智能技术要整合多种感知通道的信息,包括语音、视觉和触觉等,使机器人能全方位理解人类意图,增强人机交互的自然性和共情能力;智能护理技术要保障用户自主权,确保产品设计允许老年人根据自己的意愿和能力选择和控制服务,支持他们的独立性和自决权,这样不仅能提高护理服务的整体质量,也能更好地尊重并维护老年人的尊严。
3.5 明确各方责任,确保老年人安全
首先,在智能化养老护理技术开发过程中,要制定详细的法律框架和政策,明确包括技术提供商、护理服务提供者、老年人及其家属等所有参与者的责任归属,确保各方都了解并履行自己的职责,法律框架应覆盖所有与智能养老护理相关的法律、规定和责任分配。其次,生产企业要参考国际最新标准,制定安全操作指南,用于指导智能养老护理技术的开发和应用,并对这些标准和指南进行定期更新,以适应技术的快速发展和新出现的安全挑战。再次,质量检测机构要增强责任意识,定期对市场上的智能化养老护理产品和服务进行安全审查和评估,通过检测的产品和服务要向全社会公开公示,使消费者能够做出最佳选择。最后,通过教育和培训,提升老年人及其家属对智能化养老护理技术潜在风险的认识,包括如何安全使用技术、如何识别和防范可能的安全威胁等,从整体上提升养老护理安全水平,保障老年人的安全和利益。
4" 小结
护理机器人的发展就像硬币的两面性,既拓展了老年人的能动性,为老年人的主体性建构提供了一个数字智能赋能的新渠道,但也存在技术瓶颈、社会信任和伦理问题[21]等诸多风险。因此,要在对技术逻辑的反思中重塑护理的价值理性,建立一种人工智能与人力护理的融合模式,人工智能与家庭护理与社区护理的合作模式,不断完善监管和自我调整机制,以保障老年人获得最佳的护理体验和情感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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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5-14;修回日期:2024-08-03)
(本文编辑 苏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