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远
摘 要:思想政治教育具有传统和现代两个面向,然而长期以来,思想政治教育总是过度关注“高、精、尖”的理论论题,而对“生活世界”的关注相对不足。因此,寻求一种可能的方案,将思想政治教育拉回对“生活世界”的关注,就具有特别重要的现实关怀意义和理论导向价值。具体说来,传统思想政治教育以面对面的阶级动员与政治宣传为法宝,在复盘现实生活的过程中解决现实问题;现代思想政治教育则在传播效率、包容度和实践技能导向上具有优势。而一种可能的方案,即折中思维,提出了在全社会分工教育格局、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教育规范、叙事和修辞手法等方面提升思想政治教育与生活世界亲近性和亲和力的途径。思想政治教育应跳出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通过折中思维创造新的发展路径。这种折中方案可以通过重建“生活世界”和培育思想政治教育亲和力使思想政治教育更好地适应现代社会需求,提高教育有效性,并增进学生对思想政治教育的认同与参与度,促进思想政治教育与现实生活的融合。
关键词:“生活世界”;思想政治教育;思想政治教育生活化;思想政治教育亲和力
中图分类号:G6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3210(2024)03-0115-09
引 言
长期以来,思想政治教育学界倾向于对例如“网络思想政治教育”“新技术与思想政治教育”等前沿性论题持有较高关注度,在这种“仰望星空”式的对思想政治教育的远景进行规划与展望的氛围中,思想政治教育及其学理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仅对前沿性、未来式的理论论题进行关注容易陷入舍本逐末的困境,忽视思想政治教育“生活化”立德树人的发展本质。当前,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对“生活世界”的关注相对不足,尤其对于非课程、非技术的以感性和情感维系的思想政治亲和力的培育,以及与现代化大潮不匹配的、低效率、小规模的传统思想政治教育方法论有所忽视。自然,现代化的思想政治教育和未来思想政治教育的理想样态,不应当被否定。在此背景下,对下列问题的反思便具有当然的理论正当性和价值妥适性。首先,相对于现代思想政治教育所关注的理论化、网络化、技术化而言,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化”是不是一种“第二性”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也即在原始形态和宗旨方面,思想政治教育必须采取理论课、网络化等形式吗?其次,思想政治教育是否要受限于学校、互联网等特定环境,生活化的教育场景是否存在?若要回答这些问题,就需要深入思考思想政治教育的传统范式与现代范式的区别及其承袭。
一、传统范式: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
思想政治教育之所以常常被视为学院派、理论化的活动,是因为它以“教育”作为中心词,进而在现代社会分工明确的诸部门中理所当然地被视为由教育部门独享和专有的活动。但是,如果仅从语词分析的角度对“思想政治教育”进行阐释,那么就可能忽视“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个实质的、生活化的社会活动在历史渊源、工作方法、价值指向方面的构造。因此,我们需要“回返/重构生活世界”,这就意味着要以现代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方法,唤回在历史之中原初的、作为人的生活本质构成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动。
(一)历史传统:思想政治教育的原初形态及其社会倾向
思想政治教育根源于人类的社会生活。无论是从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工人教育理论”来看,还是从近现代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来看,思想政治教育都并非仅能由学校开展的专门化活动,教育也不宜用“学校教育”来理解。马克思认为:“旧社会内部的所有冲突都促进了无产阶级的发展。”出于生产需要和政治联盟的考虑,资产阶级将教育方式和教育内容传递给了无产阶级,而这种教育因素也成了资产阶级“反对自身的武器”。“共产党一分钟也不忽略教育工人尽可能明确地意识到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敌对的对立。”从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原始表述来看,“工人教育”首先源于资产阶级巩固政权的需要,其次源于开明知识分子对无产阶级的启智教育,最终演变为无产阶级政党对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教育与斗争方法教育。显然,在上述的任何一个阶段,学校教育都不是无产阶级获得思想教育的场所,而且当时在资产阶级开办的大学里,显然也没有工人的一席之地。对工人而言,只能依托社会这所“大学”接受意识形态教育、革命意识教育和阶级认同教育。
在我国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中,思想政治教育同样以“社会教育”这一原始面貌出现。实质上,新民主主义革命相较于以往无组织的起义暴动,根本区别在于其是鲜明的、以马克思主义原理为思想指导的政治革命与社会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政治”与“社会”成分从本质上说也是基于思想政治教育的宣传工作而存在的,是革命活动中由革命者围绕革命理论开展的专门社会革命工作。因此,从历史角度来看,让思想政治教育回到“生活世界”,回返生活化,也是对它的历史本源的揭示与反思。
(二)方法要求:“大思政”与“课程思政”的工作格局
近年来,在党中央的统一部署下,“课程思政”和“大思政”的教育格局得以全面铺开并获得广泛认同。“课程思政”强调在某一教育场所,特别是“高校”中,使“思想政治理论课与其他各类课程既各自独立,又彼此依存”。而“大思政”则是对思想政治教育中“课程思政”的更大范围的拓展。例如,有论者指出:“大思政是对思想政治教育的整体形态及其体制、生态和运行机制的实践要求。”也有论者认为,“‘大思政描述的是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应然状态”。在这两种关于“大思政”的定义中,前者强调“思想政治理论课”是思想政治教育整体的一部分;而后者虽然尚未脱离学校生活,但是也强调将思想政治理论课与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连接起来共同构成学生生活的主要内容,进而形成反映受教育者整体的“生活世界”。
“课程思政”和“大思政”为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化和社会化提供支撑。鉴于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并非受教育者学习生活和日常生活的主体部分,因此,若要实现思想政治教育的日常化和生活化,就要拓展学校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覆盖面。具体来讲,一方面,在学校场域内,要挖掘其他课程中的思政因素,实现其与思想政治教育理论课程的相互补充和相互促进;另一方面,在生活场景中,要将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以日常化、社会化的方式融入受教育者的行为方式中。“大思政”的方法论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不应仅仅局限于学校课堂这一单一场域,而应当在全社会范围内发挥多元社会主体的协同力量,以实现“课程思政”的进一步拓展,对全体公民开展渠道多元的育人活动。由此,学生群体也并非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特有的教育对象。作为面向社会全员的“大思政”工作方法,其方法论中的受教育者包含了型构一个全面的“大生活世界”中的全部社会成员,因而其可以作为一项整体性和殊异性并存的工作方法,将思想政治教育型构为与全社会成员生活贴近、富有亲和力的社会工程。这样,无论是“课程思政”还是“大思政”,在方法论上皆成为与传统思想政治教育相互回应的新型工作模式。
(三)社会价值:思想政治教育对实践技艺的培育
如果仅从历史和方法论方面证成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化”,并不能充分证立其自身的价值重要性。其社会价值就在于,相较于“学校教育”,“生活化”的思想政治教育更强调对政治实践技艺的培养,强调教育的实效性。首先,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化”涉及教育双方主体(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生活实践,在此过程中必然伴随“教育者—受教育者”双方对生活现实、政治智慧、道德实践的深入认知。有论者指出,对实践的升华是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生命力所在。当下思想政治教育重点关注的通常为理论知识、时政要闻等知识性内容,并且尝试通过这些知识引导受教育者形成正确的思维路径以指导行为实践。但是,单纯理论化的思想政治教育却不能以“知性教育”影响、控制人的实践道德。其原因在于,思想和行动之间不能形成必然因果性的链条,同时在理论转化为实践的过程中存在社会性与生活化因素的现实阻碍。因此,在理论课与现实生活的循环互鉴中,无论是以教育者期望的理论去指导实践,还是以教育者期望的理论去解决现实问题,最终都是要把生活中的激扰事实吸纳到思想政治教育的学理研究之中,通过实证研究、田野调查等方式获得与社会生活直接接触的“一手资料”,总结出理论思路,抽象出一般的、可以知识化的实践规律。在培养这种对资料进行收集、反思、吸纳的理论思维的过程中,伴随的是理论研究者对实践方法的自我锻炼,是一种对“生活”情境进行观察、分析与抽象的过程。实际上,在理论研究者“走出书斋”解决社会问题的同时,他们就已经开展了对自己具身的社会与“生活世界”的观察和探讨,这一过程实际上已经在践行思想政治教育与生活的关联,并在研究和探讨中获得了实践能力的提升。
此外,业已扩大的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群体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实现了教育主体的生活化。在此过程中,教育者与受教育者双方的教育能力、实践能力特别是参与政治实践的能力都获得了更为能动的提升。有论者认为,应“在社会环境日益复杂的情况下将党委、政府、社会等主体同时纳入社会治理的框架内,通过高效的参与激励和保障机制,营造出一个多元维度、空间广阔的包含多元主体的社会治理新格局,推动其向着优良高效方向发展”。而从这些社会部门的角度来看,它们在思想政治教育走向社会和生活时,能够提炼实践技艺并有效地丰富教育内容,更好地提供实践指导。概言之,通过理论研究者与实践工作者之间的统合,生活化的思想政治教育为思想政治教育殊异的“实践技艺”教育提供了可能性。
二、现代范式:源于生活,超越生活?
前文仅仅证明了传统的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立场与“生活世界”的“亲缘关系”,但是现代的、理论化的思想政治教育是否同样能够建构“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世界”?对此,学界产生了较大的争论。
(一)场域分歧:“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
思想政治教育虽然在历史上是社会化、生活化的,但是在学理研究层面,由于目前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责任主体仍然是教育部门,因而也就有思想政治教育是学校教育的潜在立场。例如,目前学界广为关注的“网络思想政治教育”“新技术思想政治教育”等理论问题,它们都潜在地以学校教育特别是高校教育为基点。“思想政治理论课”这一论题往往关注的是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这一领域,其间,不仅高校要负责思想政治理论知识、体系、方法论的研究任务,高校专家也要对中小学、社会教育机构进行指导。因此可以说,围绕高校展开的社会整体教育系统已经形成。同理,在现代化社会,互联网技术蓬勃发展,大数据与云计算、虚拟现实与人工智能、5G通信与新媒体等先进技术层出不穷,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技术赋能也逐渐获得了更高的关注度。综合来看,相比于传统意义上的思想政治教育,这种立足于高校或新技术的现代思想政治教育看似“不接地气”,但实际上,其在进入“象牙塔”和“互联网”的同时,出于逻辑严密、强调论证的理论化特征以及高频传播、高效传播的技术化追求,不但没有损害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任务,反而提升了工作效率和信服力。
因此,在学理层面,思想政治教育经由社会化与生活化进而取得亲和力的观点,也相对地与“历史传统”有所疏远,而更多地以“历史形态与现实环境结合”的方式,有限地承认学校教育的中心性,并且基于这一立足点推理出社会教育的重要性。从正面看,思想政治教育学研究者认为,重建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世界并不与提倡学校、学生、学术的思政治教育冲突,但是,思想政治教育学原理的阐释不应仅以学生为潜在说服对象展开,更需要有广泛性关照。思想政治教育是与所有人有关的活动,甚至可以说思想政治教育的对象指向我国社会全部人员。而从反面看,这些支持社会教育的学者要求关注校园之外的其他场所,如“从思想政治教育具体领域或对象看,高校、企业虽得到一定关注,但关注水平仍较低且未真正反映出领域特性,而社区思想政治教育现代化、儿童思想政治教育基本未能成为现代化研究的论题”。需要看到的是,这些对思想政治教育社会化的辩护,并未强调历史理由中提升思想政治教育亲和力的要求。
(二)技术分化:灌输法与“民主化”
围绕“传统”与“现代”这两种研究面向,在对社会化的思想政治教育的批评和辩护中,特别是针对以何种方法获取更大的社会亲和力方面,灌输论都是不可避免的理论争议点。有学者主张灌输论是增强思想政治教育亲和力的成熟方法论,也有学者主张灌输论是不合时宜的、在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之间平添张力的过时方法论。就支持灌输论的学者来说,他们一方面坚持灌输论是对思想政治教育的守正;另一方面批判盲目追求技术化和现代化的教育方法,是对传统经验的背离。有论者强调,灌输理论对思想政治教育意义重大。也有论者认为,“‘唯现代化之路会使得思想政治教育方法丧失原始根基和传统优势。它还会使得思想政治教育方法深陷技术主义的深渊不能自拔,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价值理性深受技术理性的挤压、遮蔽,最终导致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纯粹成为僵硬的、冰冷的工具”。这些思考是对现代技术主导的思想政治教育方法论的质疑,认为这是从根本上与传统割裂的做法,非但不能提升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人情味”,反而会让思想政治教育成为僵硬死板的活动。而在这种辩护立场之中,“灌输”的定义绝非强制的思想规训,而是一种基于知识体量的自然区分和实践能力的天然高下而顺理成章地由教育者流向受教育者的“知识之流”,它属于“生活世界”之中自然自发的沟通形态,因而“灌输”是生活中常见的维系沟通双方“亲和力”的模式,也必然是“大思政”这种工作格局中最为生活化的教育模式。
然而,对灌输法持批判态度的学者则认为,灌输法指的是一种带有强制性的思想约束,或者片面强调意识形态要求而忽视受教育者能力水平的错误沟通方式。尤其是在“大思政”这种全社会教育格局中,“人”的多元性必然导致对“灌输”的拒斥,因而思想政治教育的规模越大,方法反而需要越柔和。有论者指出,思想政治教育实践应当改变传统的灌输方式,打破受教育者被动接受的局面。其思路在于,首先承认多元化和民主性的思想政治教育具有坚定的“经济基础”——也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并且承认思想政治教育及其现代化是“上层建筑”之自我优化的必然成就。其次,将灌输法与强制联系到一起,将之视为违反人类日常“理性沟通规律”的沟通形态,也即质疑“灌输”在人类理性方面的科学性。最后,通过将思想政治教育予以社会化拓展,证明思想政治教育需要顺应社会经济基础的宏观变化,同时也要尊重由科学论证得出的现实理性人的普遍交流习惯。因而,灌输法不仅要在教育活动中予以淘汰,同时也要在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教育方面予以否定。
(三)方法争议:比较研究与历史研究
从实践技艺的价值来看,关于学校与实践是否冲突、实践是否必须引入社会力量、实践是不是一种社会化的思想政治教育等问题,理论界尚未达成一致意见。这源于对学校教育与思想政治实践的硬性分离并非普遍性的论证,其更多是出于历史或比较的经验研究。首先,就历史研究来看,它的确为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性提供了经验支持,但由于在史料、断代方法上的差异,这类研究给出的社会性或亲和力的标准很难保持一致。例如,有论者把思想政治教育的源头追溯到中国古代的“经学教育”,认为其源自《五经》和《七经》;也有论者认为,至少在断代方面成熟的思想政治教育形式出现在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后。这两种历史断代的区分很显然都有自身的道理:如果把思想政治教育视为一种教育文化,它的确可以追溯到相当古老的时代,并且可以通过文化传承等方式获得深入人心的亲和力;而如果把思想政治教育视为一种教育制度,那么它必然是伴随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发展而变化。就思想政治教育制度而言,我国构建起现代大学制度之后,思想政治教育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教育。这种认知更加符合常人的认识,能够通过“经验理性”获得亲和力。但是,如果把上述两种观点同时呈现在群众——甚至是思想政治教育学研究者那里,想必会引起不小的争论:“历史研究”虽然能够证立社会化的思想政治教育在培养“政治技艺”方面的独特性,但是由于对“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界定差异,可能导致在培育“什么”技艺以及“何为”政治技艺方面产生概念的混乱。
上述的“概念混乱”很大程度上源于思想政治教育学与历史学结合时对于史学方法论(例如“文化史”或“党史学”的不同方法)的使用差异,进而形成了异质化结论,导致争论理论化,忽视了对思想政治教育的现实关切。这种弊病在比较思想政治教育学之中也现实存在,以至于与发展史研究一样,由于更加依赖其他学科的方法与立场而成为思想政治教育学之中的边缘话语。比较思想政治教育学一度被给予极大的学术期望。有论者认为,当代中国比较思想政治教育若想获得可持续发展,在追求新话语和推广研究成果的同时,也要重点关注学科的基础性问题。换句话说,比较思想政治教育学一度被视为以全球化、普遍化的视野去统一界定思想政治教育概念、规范思想政治教育功能,进而为其原理与方法论研究打下基础的理论学科。然而实际情况是,“由于对问题的认识不清晰,这只是一种‘比较概念的运用和意图实现对单向介绍模式的突破。从实际研究成果来看,这种比较研究仅是初级和简单的介绍性分析,没有形成一种深化的思维及研究模式”。还有论者指出,“比较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出现了一些介绍外国思想政治教育情况的作品,但是在理论基础和方法论方面的对比研究仍然较少”。这些来自比较思想政治教育学内部的自我批判已经表明,比较研究应当致力于拓展研究的深度,因为从实际成效角度看,其尚未解决“用什么比,比较什么”等根本问题。
三、“亲和力”:融合传统范式和现代范式的折中方案
思想政治教育本身兼具学理性和实践性两个方面,一味地拘泥于学理研究之中,或是会导致因历史学、社会学以及价值哲学引入的“传统思想政治教育方法复兴”观念异化为纯粹的史料梳理、社会资料整理与价值论证;或是会导致由于过分依赖现代教育体制、现代技术成就,而让思想政治教育成为依附于教育学乃至科学技术的纯粹技术操作。这样,即使崇尚“思想政治教育方法创新”的学者也必然要处理更为复杂的教育体制研究、技术应用研究,而这与他们所主张的独立自主的“思想政治教育体系”立场背道而驰。
这就要求必须在“古今之争”的某一个节点或阶段终止上述争论,进而去仔细考察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面向。无论是主张传统还是鼓励创新,提升思想政治教育的“亲和力”都是不可忽视的关键环节。因此,在最终如何“重建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世界”这一论题上,就存在一种折中方案,该方案以获取思想政治教育现实亲和力为核心目标,以提升思想政治教育立德树人的教育实效为教育目的。
(一)围绕“亲和力”的要求理顺受教育者与教育者的现实关系,赋予其历史性与社会性
坚持折中方案,首先要在“历史”与“现实(社会)”的张力之间寻找突破口,防止一味地拘泥于传统而不加区分地混淆“思想政治教育”“思想政治工作”等概念,不能完全依赖学校这个现代化教育部门而忽视了思想政治教育在历史上的全社会效力。“折中方案”的实质在于,围绕亲和力要求,去真实研判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作为现实的人的生活境况,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定位“生活世界”的所在。
思想政治教育需要承认经过长期历史发展和现实变化的“生活世界”的复杂性,承认各历史阶段思想政治教育的时代性,坚持科学原则。显而易见的是,“事物”并不能凭空产生或消失,如果我们承认“思想政治教育”曾经一度以面对面、手把手的阶级教育、宣传工作发挥其动员力、感召力,那么围绕这种历史传统产生的人民群众与思想政治教育者的亲和力会因为社会结构变化而消失吗?相应地,学校教育特别是其中的思想政治教育完全是现代高等教育凭空创造出的教育形式吗?其间需要明确两个问题。第一,在前述引文给出的教育原则综述中指出了教育原则的复杂性。从学校教育层面来看,这种复杂性是以“理论教育”为主导的“高校教育”与思想政治教育传统中的“实践成分”碰撞的产物。换句话说,高校教育同传统思想政治教育密切相关。第二,无论是采取哪种教育原则都必须辩证地采取相对的原则,这种实践思维代表了虽然现实存在但已经不以思想政治教育为“名”的活动对学校教育的潜在影响,也就是说,为了实现“立德树人”的社会目的,尤其是实现与其他社会部门在人才方面的衔接,思想政治教育不能单纯以理论教育的思维行事。
申言之,现代基于学校教育展开的思想政治教育应当是传统思想政治教育之中的合理成分与现代高校制度结合后的产物,而传统思想政治教育之中也保留了一些其他的教育模式,它们在社会其他部门中“更名换姓”地保持存在,这种“学校/社会”的区分根本地来源于社会分工明确后思想政治教育的必然分化。比如,大众认知中的思想政治教育往往是以学校为依托进行的“立德树人”活动,但是在社区治理和政策宣传、党政机关党建学习、干部培训、职业素养培育等“泛教育”的,与社区组织、国家机关、党的组织和企事业单位等社会部门关联的领域中,同样存在思想教育、立德树人的成分。这种潜在于我国社会建设各个部门之内的人才培养活动,亦是“大思政”格局所期望的应然工作状态。基于此,思想政治教育的“亲和力”所指向的便是在社会各个部门之中有机连贯地保持思想政治教育长期、多元的参与形式,通过学校、党委、政府、企业、社区等多种组织的协同力量实现与人类现实生存格局相符的现实性,即在“立德树人”的统一要求下赋予各部门教育者之间自由合作与坚持本职工作的权限,赋予现实的受教育者在社会各个部门之中接受各方面教育的权利。
(二)围绕“亲和力”的旨归设计灌输法和民主化思政的关联,赋予其针对性和全面性
在方法论要求上,“大思政”格局与灌输论方法的关系需要进一步明确。这里“折中方案”指的是不宜以领域作为灌输法的使用界限,也不宜以“民主”作为一切类型思想政治教育所必须遵守的原则,顺承“历史”与“现实”融合视角下思想政治教育嵌入社会各个部门的事实,在人的“生活世界”中做到有针对性的“灌输”以及整体上的“自主”,这才是更亲近现实的思想政治教育方法旨归。
宽严相济,刚柔并施,在受众方面扩大思想政治教育的范围,在原则和意识形态方面把握底线,以自主、民主的教育方法促进普遍思想政治受教育权的落实,针对集中、特殊的认识错误开展针对性的批判、灌输、规训,即“折中”。首先,就对马克思主义原理的认知而言,要以“全员认知”为思想政治工作方法的要求,即“我们今天讨论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大众化问题,是指政治领域的大众化问题,它的含义更广泛,它应该最起码包括普及化(即几乎在各种社会场合中都有不少人有所知晓这种理论的关键词)、广义的大众化(即几乎在各种社会场合中都有不少人懂得对这种理论的理解和运用)”。在思想政治教育走向“大思政”的同时,由于其受众范围愈发多元,统一化、标准化的教育方法论便失去了普遍适用的可能性。这种情况下,以思想政治教育者引导,由受教育者自主学习、自主阅读、自主探讨的“民主化学习方式”就展现出了强大的适用前景。其次,也有论者提出,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精髓在于用马克思主义来指导大众,并在此过程中发展马克思主义。也就是说,即使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可诠释性,但是合理诠释必然有其限制,非法诠释必须予以批判,在这种情况下,思想政治教育必须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进行“针对性灌输”。而在一般人的生活世界中,尊重与包容合理合法的行为,惩戒和警告不法的行为反而是更具亲和力的理性人的一般选择。
(三)围绕“亲和力”的目的规划思想政治教育学理论研究范畴,赋予其严肃性和生动性
从“理论灌输”到“实践参与”的跳跃是强化思想政治教育“亲和力”的关键环节。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亲和力”意味着其并非被悬置的理论教条,而是能够以实践指向强化教育社会功能和育人价值的过程。在此意义上,“折中方案”指的是在保留发展史研究与比较研究之中成熟的经验资料收集部分,以及适当地保留其“理论话语”的同时,把这两种研究之中的叙事和理论部分分解开来。可以发现,发展史与比较研究之所以无法实现内部统一,是因为它们坚持的理论立场是严肃的,但是在坚持的论据方面却又是生动的。在思想政治教育的传播过程中,传播者的理论素养、政治信念、品德修养、人格信誉等因素不仅会影响信息的特征,还会影响受众对理论的认知、情感和态度,最终对传播效果产生影响。这间接地指出,在社会化、生活化的思想政治教育之中,并非所有广义的“思想政治教育者”都具有熟练掌握理论原理乃至跨学科方法的能力,也并非所有广义的“思想政治教育受教育者”都对理论争论有必要的需求。思想政治教育对人的实践素养、政治参与能力的殊要功能与价值的确需要严密的理论证立,但是即使在理论证立阙如的情况下,它的这种功能也并非不存在。“理论话语”只是让社会之中各个思想政治教育部门具有实践育人的正当化的、可以宣示的条件之一,而究竟能不能实现“政治技艺”的培养,更多依赖的是教育者的人格德性、教育修辞等因素。
因此,思想政治教育要实现“实践育人”,培育公民政治参与能力和意识,既需要理论方面的严肃的逻辑论证,也需要“叙事”生动的案例列举。例如,古人的道德实践以及域外优秀的道德培育典范,虽然不能证明思想政治教育具有某种实践育人的功能,但是讲好古代故事,讲好域外故事,本身恰恰是实现思想政治教育“实践育人”的渠道。这种渠道并不需要严格的理论反思驱动,“讲故事”不仅节约了思想政治教育者的工作精力,也尊重了受教育者的日常叙事惯习,是一种信任受教育者自我教育能力和道德领悟水平的表现。因此,在理论方面保持严肃讲授、严谨钻研的学理态度,在实践方面坚持叙事导向、生动形象的修辞方法,是使思想政治教育真正指向“技艺技能”培育的方向。
结 语
思想政治教育在方法上的古今之争,促使学术界从理论场域、方法论到操作技术,全方位反思思想政治教育的最优选择。思想政治教育的传统范式是把“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个实质的、活生生的社会活动在历史渊源、工作方法、价值指向方面的构造。学界对思想政治教育的现代范式是否能够同样做到建构“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世界”的问题,在场域、方法和技术等方面存在较大争议。在充分分析“古今之争”的实质后,可以发现其存在“亲和力”这一耦合点,无论是传统范式还是现代范式,都认为自身对提升思想政治教育的“亲和力”有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这也就决定了在如何“重建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世界”这一论题上,存在一种折中方案,该方案以获取思想政治教育现实亲和力为核心目标,以提升思想政治教育立德树人的教育实效为根本目的。对思想政治教育“生活世界”的展望本身意味着对“亲和力”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意义、作用方式、目的效果的一种反思,对这一论题的研究,无论是唤回传统思想政治教育之中的方法论精髓,抑或是启发新型的思想政治教育发展路向,其本质上都是把思想政治教育从“书斋”迎接到社会现实的过程。它或许可以以社会治理、思想宣传、道德培育等方式在全民之中形成兼顾“古今”的模式,形成殊异的亲和力培养方式。然而,对这些领域的仔细讨论依然是开放的,有待于学界同仁的进一步研究。
Reconstructing the “Lifeworld” and Cultivating Affinity i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A Mediated Approach Beyond Binary Paradigms
CHEN Zhi-yuan
(School of Marxism, Min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hishi Fujian 362700, China)
Abstract: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has both traditional and modern dimensions. However,it has always been overly concerned with “high, refined and sophisticated” theoretical topics for a long time, while paying relatively little attention to the “lifeworld”. Consequently, seeking a potential solution to redirect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s focus back to the “lifeworld” holds 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 and theoretical value. Sepcifically,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has relied on face-to-face class mobilization and political propaganda as key tools, aiming to address real-world issues by reflecting on life experiences. In contrast, moder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has advantages in terms of communication efficiency, inclusiveness and practical skill orientation. One possible approach, mediated thinking, suggests ways to enhance the proximity and affinity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to the lifeworld in terms of a society-wide division of labor educational pattern, Marxist norms of popular education, and narrative and rhetorical devices.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should transcend the binary opposition of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by creating new developmental pathways through mediated thinking. This mediated approach, by reconstructing the “lifeworld” and fostering affinity i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can better adapt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to modern social needs, enhance effectiveness of education, increase student identification and engagement into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so as to promote the integration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with real-life experiences.
Key words: “Lifeworld”;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lifeworld-oriented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affinity i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