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等待，值得等一等

谢彩芸

从什么时候起，裹身日益高速运转的社会，目睹大街上日日夜夜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颗轻盈的心浮躁起来，开始不情愿为一些琐碎小事驻足停留，掰着指头计算那些流逝的时间，俨然成了时间的奴隶，想要抓住每分每秒，放在那些自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上，好像这样才不算碌碌无为。于是乎，心也变得麻木、淡漠起来。

早上从床上醒来，朦胧中迷迷糊糊抓起手机一看，距离上课的时间迫在眉睫。慌慌忙忙从床上蹦起，我快速梳洗一番，直奔饭堂。跨进门口，窗口处只有零星几个食堂阿姨的身影，此刻在饭堂里享用早餐的同学也三三两两，他们大都安静地低着头，略显着急地解决着手里的早餐。“时间不多了，吃点儿什么比较好呢？”环顾四周，角落里正摆在窗口外面的一碗碗粥成了我的首选。“嗯，放了一会儿没那么烫的粥，应该比较适合我现在的紧急情况。”我作势般点了点头，快步走向不曾踏足的窗口。此时只有一位阿姨弯着腰收拾着旁边的碗碟。“阿姨好，我想要一碗这个粥。”我快速扫视了面前的一碗碗粥，最终选定面前这碗撒了些许燕麦颗粒的粥。“同学，这个燕麦粥很不错，但是没有味道，如果要吃甜的话，加点儿白糖进去更好喝呢。”面前窗口的阿姨满脸带笑，有耐心地端出一碗燕麦粥，递到我手上。“好的，谢谢阿姨。”面对阿姨的热情，我赶忙挤出一个微笑回应。从旁边的餐台快速抽出一个勺子，本想加点儿白砂糖的我却扑了个空，这边什么都没有，连一粒白砂糖都不曾看到。“不好意思同学，阿姨刚刚看时间有点儿晚了，前面就把白糖拿回去了。”我本想开口询问，没想到阿姨先发现了，两只手半伸在空中，脸上由先前自然舒展的微笑变成夹杂着些许尴尬的笑。大脑快速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意识到时间所剩无几，正想说“阿姨，那没事”，阿姨就放下手中端着的餐盘，快速转过身，大步往里面走去，留下清晰有力的一句“你等会儿，阿姨进去拿”。食堂阿姨的身影一下消失在窗口前。我闭了闭嘴巴，把刚要脱口而出的话收回，看着手机上急速流逝的时间，倏忽间我仿佛异常清晰地听到指针一下下嘀嗒嘀嗒的行走声，不由着急起来。这个阿姨怎么都没听人把话说完呢。我当即有点儿抱怨，无奈叹了口气，背过头焦急地打量了一眼人数早已不多的食堂。

禁不住等待的我，正想不负责任地离开，一道白色的瘦削身影就陡然出现在窗口前，带着高亢的声音，“来了，来了，拿去吃吧，早餐要吃好，身体才能好。”我接过阿姨手里的不锈钢小碗，碗里盛着亮晶晶的白糖，清莹得就像一颗颗白色泡沫粒，慢慢地无声涤净我内心因等待而无限蔓延的焦躁情绪。因为不曾预料到的一个小小举动，内心突然触动了下，为我刚刚莫名产生的抱怨感到羞愧。我这才仔细花时间看清阿姨的样貌。阿姨头戴白帽子，挽起的黑色发髻露在外面，笑起来，脸颊凹进去一道浅浅的酒窝。也许是煮粥氤氲着的热气，熏得阿姨小麦色皮肤的脸颊沾了点点红晕，那真诚的微笑看起来是那么温暖又熟悉，思绪一下不觉就回到了小时候，回到那些奶奶陪伴我长大的日子里。

年岁还小的我，被诊断出肠胃不适，因此白粥就成了我的日常主食。无色无味的白粥因单调的口味总被我拒之门外，奶奶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取来白糖，拌进粥里，我竟不知不觉吃了很多。自那儿以后，奶奶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被舒心的笑容替代。“谢谢阿姨，阿姨辛苦了。”思绪抽回，回了阿姨一个微笑，我把白糖哗啦啦全部倒进碗里，学着奶奶的样子用勺子不停来回搅拌，碗里的燕麦粥沿着勺子旋转，好像一瞬变成奶奶手中那碗浮着的白色波浪。

成功人士总说，每天要抓紧时间善于反思。我计算着早餐花掉的时间，淡淡一笑，奇怪这次并没有生气懊恼，反而感受到点点滴滴的暖意，不知从哪儿找了个缝隙，慢慢渗进我紧闭着的淡漠内心，就像一个长途跋涉很久的旅人，在饥寒交迫的夜里陡然看到了家门口亮起的一盏黄灯。而这温暖，本以为离开熟悉的家之后很难再感受到。

心理学家总说，走得太快会错失眼前的风景。起初，我不以为意，眼里只有自己紧紧盯着的目标，于是每天马不停蹄，对身边的琐碎日常不予关心，好像这样就走在了时间前面。然而现在，我更愿意选择一种张弛有度的生活，好让人生更有意义。我愿意等一等眼前为我盛汤的阿姨，看着她用汤勺滚了好几圈，只为多打些锅底的汤料；愿意等一等排了很久的窗口，看食堂叔叔打完菜，再为我盛起洒在饭里的汤汁；也愿意等一等窗口前忙碌的叔叔，仔细观察他们用心烹饪的模样，以及执掌一菜一料的自得熟稔。闲暇时走在校道上，我也愿意放慢脚步，看环卫叔叔们修剪路边繁茂的枝丫，看他们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挖好一个个深浅合适的土坑，栽种好几株艳丽的鲜花，点缀人生的漫漫长路。我愿意停下脚步，看清他们每一个人的脸，看他们的不辞辛苦，看她们的笑脸盈盈。

于我而言，校园后勤的叔叔阿姨们是陌生而又熟悉的人，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不记得我的声音，不知道我把他们写进自己的人生记忆；我却记得他们，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看过他们和晨曦一起醒来，看过他们被氤氲热气熏红的脸，看过他们忙碌了很久之后匆匆低头吃饭的模样，记得他们的身影穿梭在食堂，在校园，在宿舍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在新的一天和我们一起奔走，却莫名有种温暖闲适的力量，让人愿意去等一等，让心情慢下来，感受一方快节奏生活中不曾有的浓郁烟火气。

在人生的旷野里就再放慢一些脚步吧，轻盈的身心或许才更适合奔跑。人生的漫漫长路中，有些等待，值得等一等；有些稀松平常的故事，值得我们留意，而后用心珍藏，打造细碎温软的独家记忆，像风一样记住每一朵花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