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衰落:影响国外政党长期执政的风险因素

2024-06-04 11:51:11钱周伟
关键词:风险

摘要:政党权力结构失衡、政治生态腐化、执政绩效不佳、意识形态混乱、政党能力弱化与政党更新不畅是影响国外政党长期执政的主要风险因素。有鉴于西方政党衰落,新时代,中国共产党长期执政、永葆生机活力需要汲取国外政党执政失败的有益经验教训,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思想地位,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全面深化改革,积极扩大党内民主,推进党风廉政建设,不断提升党的适应性能力和现代化水平,夯实党长期执政的合法性基础。

关键词:国外政党;长期执政;风险;政治衰退

中图分类号:D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6721101(2024)01000108

收稿日期:2023-07-09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党的十八大以来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的制度化及其基本经验研究(20CKS047)

作者简介:钱周伟(1989-),男,江苏泰州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与党的建设。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总结运用党的百年奋斗历史经验,深入推进管党治党实践创新、理论创新、制度创新,“对建设什么样的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怎样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规律性认识达到新的高度”[1]。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正式提出了“建设什么样的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怎样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2]的重大时代课题。长期执政是政党发展孜孜以求的重要实践目标。众多的国外政党,如苏联东欧共产主义政党、日本自民党、印度国大党、印尼专业集团、埃及民族民主党、突尼斯宪政民主联盟、瑞典社会民主党、墨西哥革命制度党、以色列工党、阿根廷正义党等,都曾为实现这一目标而努力。研究影响国外政党长期执政的风险因素可以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长期执政能力建设提供有益参考。

一、政治衰退与政党衰落的理论内涵

(一)政治发展、政治衰退与政党衰落

政治变迁是政治发展理论与现代化理论研究的重要内容。政治结构的变化是政治变迁的主要指向,结构的变化引发功能的调整,政治系统在新的调整之后形成新的政治平衡,从而重塑了政治生态。遵循价值准则,政治变迁的结果方向有:政治发展与政治衰退。政治结构分化、组织制度化、人民参与扩大化、社会阶层平等化以及政治系统运行高效化是政治发展的显著表征[3]。与之相对,政治衰退其实是政治发展的反面,突出的表现是政治系统钝化、政治生活退化、政治官员腐化,即意味着有序、有效、功能良好的局面开始发生消极恶性的变化,表征为政治系统的功能弱化(非制度化)、政治体系的治理能力退化(劣质民主)以及政治发展方向的无序化(政治衰朽)。

政治衰退具有传递性与转化性。政治系统某一部分或环节的衰退可导致相联部门的衰退。如,政治制度化水平不高会导致政治失序,政治制度的不合理会使得政治系统紊乱等。然而,政治衰退并不是不可逆转的,当促使衰退的根源得以矫正的时候,衰退将得到遏制,衰退的幅度将得以缩减,衰退的趋势可能会发生逆转,呈现衰退向发展转化之图景,如,反腐败可以祛除政治系统中的毒瘤使系统得以更新再造并获得活力。

政治衰退其深层原因离不开政党制度存在利益固化和扭曲变形等。政党制度的僵化与畸变,政党政治的衰败与不畅,导致政治发展陷入价值观分裂、政治信任度降低、政治极化与政治腐败问题严重等不良状态。政治衰退中的政党凸显为政党衰落,即政党内部要素(包括组织、结构、体制与意识形态等)出现了退化、腐朽与衰变。具体言之,一方面,表现为政党功能失灵、政党组织结构畸形、意识形态非理性与自身建设缺失等;另一方面,则是政党与国家权力、公民社会、媒体等关系不顺、不良。政党衰落是政党长期执政面临风险的集中体现。

(二)政治衰退与政党衰落的评价维度

政治衰退意味着政治系统结构的错位与功能的紊乱。关于政治衰退,亨廷顿与福山分别给出了各自的评价标准。亨廷顿认为,政治衰退的突出表现包括:急遽加剧的阶级矛盾;践踏社会底线的社会运动、社会骚乱乃至社会暴动此起彼伏;政府颠覆屡见不鲜;执政者呈现出反复无常、疑心猜忌、大肆杀戮的人格特征;公民的人身权利与财产权利毫无保障;政府效率和公务水平日益下降;各种政党四分五裂,有时甚至彻底解体等[4]。亨廷顿指出,评价政治衰退的关键是看政治制度化水平的高低,以及政治制度能否吸纳公众参与[5]。福山认为,政治衰退表征为政治制度僵化与失灵、政治腐化、政治动荡与失序等[6]。福山提出,评价政治衰退的准绳是政治制度之间是否匹合以及制度是否适应外部环境[7]。综上所述,政治制度化与政治制度适应性是衡量政治衰退的两大观测点,基于此,评价标准可以进一步精细化。故,有学者将政治衰退的分析维度确定为:政治制度化水平、政治认同、国家治理能力、政党政治运行与政治安全能力[8]。本文认为,以政治衰退的理论视角分析国外政党长期执政失败的缘由,可以从权力运行、政治生态、执政绩效、意识形态、政党能力与政党更新等六个方面予以研究。这六个方面反映到政党衰落的层面就表现为:政党内部权力失衡、腐败盛行、运行低效、思想混乱、组织松软与活力不足。

二、影响国外政党长期执政的主要风险

(一)权力运行风险:结构失衡,民主缺失

政治衰退理论认为政治系统的失灵、失效、失序的一大推力是权力结构的畸形。影响国外政党长期执政的一大风险因素就是党内权力过于集中、缺乏制衡,党内民主受到贬低乃至压制,致使党的生机活力不足,从而趋于僵化无法应对外部环境挑战。政党内部权力失衡与民主不健全也是政党衰落的重要标志。尤其是那些长期独占权力的政党,往往會滋生和沾染一些政党病,如政党领袖专断独裁、政党出现集权化等。苏共成立之初,列宁要求在党中央建立中央监察委员会,有权监督中央的领导机构直至政治局,并且中央委员不得兼任监察委员。但是在斯大林时期,监察机关的权力沦落为检查下层组织的活动、执行清党任务和监督反对派的动向,对党和国家领导机关不再履行有效监督,贬格为党内政治斗争的工具。与之相似,墨西哥革命制度党在长达71年的执政过程中也形成了党政不分、权力高度集中的管理体制,这一体制使总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总统既是国家元首、政府首脑,还是党的最高领袖,可以行使超越宪法的权力,并有权根据自己的利益和好恶来钦定国家下届总统候选人。权力集中于执政党高层直至领袖手中,但并没有与之相配的监督机制,使得党最终走向个人专断甚至个人独裁,为其长期执政目标的破灭留下伏笔。

民主是个好东西,党内民主是党的生命。政党的利益表达功能、利益综合功能、政治录用功能与政治社会化功能的发挥离不开党内民主的彰显。党内长期缺乏健康的民主生活是国外政党丧失长期执政地位的关键因素。列宁认为,党内民主和集中的关系是“行动一致,讨论和批评自由”[9]。然而,斯大林执政后重新阐释了党内民主,认为实行党内民主的旨向是加强党内无产阶级纪律,由此诡异地以党的纪律取代了党的民主。以苏共马首是瞻的原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执政党,其“一言堂”的现象也较为普遍,以哥穆尔卡、霍查,尤其是齐奥塞斯库为代表。齐氏家族在党政军部门担任要职的不下数十人,控制了全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墨西哥革命制度党党内民主也十分缺乏,该党竞选各级政府官职及联邦、州、市议员的候选人,常常是领导人之间权力和利益分配的产物,而不是由党内民主选举产生。连续执政30余年的印度国大党,由于家族政治色彩浓厚,党内缺乏正常的民主机制和领袖更替机制,导致内部纷争频繁,继而政党分裂,损害了党的元气,削弱了党的凝聚力与号召力,最终丧失其长期执政地位。正是因为党内民主对政党能否长期执政有着重要影响,关系到政治衰退的程度,所以美国学者戴蒙德以民主衰退指数来描述政治衰退的态势。

(二)政治生态风险:腐败失控,特权盛行

政治系统似有机生命系统,具有鲜明的生态学特征,其内部各组成部分之间不断进行着能量、信息的交换。政治衰退意味着政治系统内部各要素之间流动不畅、能量稀释与关系恶化,即政治生态趋于劣质化。政治生态的晴雨表是腐败,腐败与特权是政党长期执政的天敌。国外政党丧失执政地位无一例外均与党内腐败失控与特权盛行有关。腐败与特权的产生加快了政党衰落的进程。民众所赋予的國家权力演变为政党官员一家所拥有的私权,政党官员及其亲属蜕变为社会权贵阶层,任人唯亲、裙带关系是官员晋升流动的主要因素,这使得政党衰落如同自由落体般不可逆转,腐败与特权是政党长期执政面临的重大风险。日本自民党在1993年失去长达38年的执政地位就是因为其内部存在的无法克服的体制性腐败。自民党的执政体制是党、官、财“三位一体”的“铁三角”。一方面,官僚向政党提供政策方案,政党则在国会审议官僚提出的法案和预算时向官僚提供帮助,并为官僚提供升迁的机会;另一方面,财阀向政党提供政治献金和选票资源,而政党则在产业政策、财税政策等方面予以照顾。所以,自民党执政体制的本质是权钱交易,腐败失控也就不可避免。在印度尼西亚连续执政32年的专业集团,其丧失政权之时也已腐败丛生。苏哈托领导的专业集团当政期间,印尼重要的经济部门,尤其是具有特许经营权的行业与企业被各级政府官僚及其关系人或代理人所垄断,其中,苏哈托家族在几乎所有的国家项目中都占有股份,其财富体量相当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印尼缓解金融危机的巨额贷款额度[10]。裙带腐败的猖獗终究吞噬了这个老牌执政大党。

特权是专为少数人享有而无关于一般社会成员的非合理并逾越法律规范的特殊利益。正如邓小平同志所说,“我们今天所反对的特权,就是政治上经济上在法律和制度之外的权利”[11]。特权并不完全等同于腐败,腐败是法律法规所明确禁止的违法行为,特权则存在于法律法规中的模糊地带,有明规则或潜规则作支撑,很难对其予以判定。苏共内部的特权很具有代表性,其萌芽于苏维埃初立时的“疗养食堂”,发展于勃列日涅夫时期的“钱袋子”与名目繁多的职务津贴,固化于戈尔巴乔夫时期的特权惯习。后期的苏联共产党已沦落为特权党,成为了人民群众的对立面。苏联解体前不久,当时的苏联社会科学院曾作过一次问卷调查,结果显示,高达85%的被访者认为苏共代表的是党的官僚干部的利益,而非普通人民群众的福祉[12]。俄罗斯学者指出,执政党特权横行的危害极大,对社会共同体优秀道德品质具有强烈的侵蚀效应。社会经济地位滑落人员,其社会被剥夺感尤其明显,对那些享受特权照顾的所谓“上层人士”较为敏感,对其嫉妒与憎恨与日俱增,大大损害和降低了执政党与政府的威信与形象[13]。然而,特权的脆弱经不住舆论自由的冲击,有关社会不公的事实一旦被揭露并传播,且政党高层对此无动于衷,那么民众对政党的信任将丧失殆尽[14]。执政党的垮台乃至社会革命的爆发就为期不远了。

(三)执政绩效风险:经济停滞,民生维艰

经济社会发展绩效是执政党合法性的一大资源。如果经济发展不能保持一定程度的增长,那么政治变迁极有可能转向政治衰退,执政党将丧失执政资格。正如李普塞特所指出的,如果经济发展的有效性一再丧失或长期丧失,会危及一个合法系统的稳定性[15]。执政绩效主要体现在经济发展水平与民生保障状况两大方面。发展政治学的相关理论揭示,低度的经济发展容易产生政治保守主义或极端主义,从而滋生政治冲突与对抗。执政绩效的低迷是政党衰落的最为直观的表现。政党衰落与其所面临的经济困境有着直接关联。不能提出并有效执行化解经济体制失灵、经济效率低下、社会福利水平不高等问题的方案,将会导致经济困顿的持续与民众不满的高涨,最终导致政党丧失执政地位。印度国大党最大的执政失误就是没有将经济发展起来。自1947年印度独立后的30年间,其GDP年均增长率仅为3.5%,工业在国民经济中只占25%;更为严重的是,印度经济的开放性严重不足,外贸额仅占世界总额的0.6%左右,与其占有世界1/6的人口规模极不相称[16]。长期的经济贫困,伴随着贫富差距的拉大,国大党执政的民意基础不断流失。与之相对,印尼专业集团1971年执政以后,GDP增长率多年保持在6%以上,1995年甚至达到了8.1%。但是由于受到1998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的侵袭,印尼货币大幅贬值,贬值率达90%;GDP收缩达15%,经济发展由正增长转为13.7%的负增长[17]。专业集团多年来的执政成绩顷刻之间化为泡影,加之政府应对危机的措施滞后于人们的期望,反抗执政党继续执政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经济需要发展,民众需要生计。民生主要指的是民众的基本生存和生活状态及其发展机会、发展能力与基本权益保护等。民生问题是关乎民众生存、生计与生活的矛盾总和。执政党如果不能解决社会价值和利益分配不公、经济发展成果分享不足、福利保障制度短缺的民生问题,那么其继续执政的资格将面临质疑。穆巴拉克领导民族民主党执政期间,积极振兴国内经济、完善基础设施、发展对外关系,使埃及成为阿拉伯世界的领头羊。然而,民生并没有得到改善。2008年,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埃及人不降反增,全国贫困率超过20%,城乡贫富差距悬殊,高速的经济增长未能惠泽人民大众[18]。民生凋敝使埃及的年轻人对民族民主党与穆巴拉克的支持率逐年走低,最终湮没于2011年“阿拉伯之春”的民主化运动大潮之中。瑞典社会民主党连续执政的44年中(1932—1976),瑞典经济发展良好,经济增长率一直超过欧盟成员国平均水平,但是高速的经济增长并没有保住社会民主党的执政地位。在社会民主党的领导下,瑞典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位居世界前列。但是冷战之后,受新自由主义思潮影响,缺乏弹性的社会政策愈发难以适应新形势的需要,瑞典的失业率居高不下。社会民主党下台前夕,瑞典的官方失业率为6%,若将非在岗的适龄劳动人员纳入统计范围,失业率则高达17%;有近40%的劳动力要么领取社会福利金,要么被迫减少工作时间。社会民主党失败的就业政策,促使瑞典国际竞争力逐年下降,由2000年的第9名降到2005年的第14名[19]。僵化的社会政策降低了经济发展的动力与社会活力,瑞典社会民主党只能悄然落幕。有鉴于此,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必须注重保障和改善民生,这样才能厚植政党执政的社会优势,夯实长期执政的民意基础。

(四)意识形态风险:改旗易帜,思想混乱

政治衰退的内核是意识形态的衰竭乃至消亡。政治衰退不仅仅是政治制度化的失败,更是社会成员在意识形态上没有对政治共同体产生认同与服从。放弃或随意变更意识形态是政党衰落的思想根源。意识形态是政党的旗帜与纲领,意识形态的变迁反映的是政党政治属性的变化,即政党与其阶级基础关系的变化。意识形态的失败转型致使政党合法性资源流失,引發政党衰落,是政党长期执政面临的潜在思想风险。意识形态是一定阶级或阶层的思想体系,包含认知-解释因素、价值因素与目标-策略因素,具有强大的合法化功能,因为其提供了说明政治生活的目的、组织和界限的表达的道义诠释与原则。意识形态能够以较少的政治资源将政治权力转化为政治权威,比暴力与强制来得更可靠、持久。令人遗憾的是,不少国外政党在意识形态建设方面犯了颠覆性或不可逆转性的错误,直接导致政党的败选与解体。苏共意识形态建设的失误主要出现在三个时期:第一,解冻的赫鲁晓夫时期。赫鲁晓夫虽然放松了对意识形态的管控,但是由于对过去否定太多,引起不少人对苏共与社会主义的信仰危机,产生了否定共产党领导的自由化思想。第二,僵化的勃列日涅夫时期。大力向人民群众灌输“苏联建成发达社会主义”的舆论,树立苏联已是世界上发展程度最高的大国形象,并大搞个人崇拜。僵化的意识形态引起社会道德滑坡、“夜间人”现象频出与严重的政治冷漠。第三,自由化的戈尔巴乔夫时期。上世纪80年代末,苏共倡导“新思维”与“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主张实行民主化、公开化与多元化,并且重新评价苏共党史。戈尔巴乔夫在意识形态层面上的改旗易帜,使苏联陷入了深深的政治危机、经济危机、社会危机、文化危机与民族危机,最终走向分裂、解体与败亡。意识形态上的反复也给墨西哥革命制度党带来了悲剧。革命制度党一贯的指导思想是革命民族主义,但在1991年萨利纳斯用新民族主义和社会自由主义取代了革命民族主义。革命制度党在新的指导思想下所推行的改革使党日益脱离了支持它的劳工阶级,削弱了自身赖以生存的社会基础和组织基础,引发了党组织的分裂。虽然之后重新恢复了革命民族主义的指导思想地位,但是与之相配套的政策体系并未重拾,导致许多选民认为革命制度党已经背离了墨西哥革命的原则,怀疑其革命继承者的地位与身份,使得革命制度党的威信大大降低,直接造成了2000年大选的失败。

主导性意识形态的或缺造成的思想混乱也会大大削弱执政党长期执政的能力。埃及社会思想文化多元混杂,民族民主党为了扩大群众基础、扩充政治支持力量,在构筑自身意识形态时往往掺杂各种信仰意识,如伊斯兰教教义、阿拉伯民族主义、民族民主社会主义等。民族民主党的意识形态呈现出阿拉伯色彩、伊斯兰倾向与西方自由民主价值多元交叉的混合情状,缺乏主导性、统治性元素,所以意识形态的合法化功能与政治社会化功能便大打折扣。

(五)政党能力风险:动员乏力,组织松软

如何破解政治衰退?亨廷顿认为,破解政治衰退、维护政治秩序稳定与促进政治发展的关键是在公众不断提升的政治参与期望和政治系统有效回应之间保持均衡,即政治制度化建设与公众参与需求要相互匹配。而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载体是强有力的政党。一个国家政治发展或政治衰退往往始于政党能力的强弱。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政党衰落是政党能力的衰落,如政党凝聚力的下降、政党吸引力的减弱、政党组织力的衰弱、政党公信力的走低。现代化的发展史证明,实现高水平政治稳定的发展中国家,都至少拥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党。政党能力是政党生存发展所需的基本素质与政党应对现实风险挑战所需的技巧、本领的集合。政党只有通过自身能力的提升,才能化解政党的生存危机,规避政党的发展风险,赢得政党政治的良性发展。国外政党的成败沉浮,无不昭示其政党能力的兴旺与衰竭。

政党说到底是组织动员群众支持的工具,政党力量反映出支持的规模与组织水平,所以政党能力主要表现为动员能力与组织能力。阻碍政党动员能力发挥的是官僚主义作风,如印度国大党基层存在的“权力经纪人”,他们并没有发挥积极联系选民、为民服务的职能,而是利用占据的职位优势,借助复杂的行政程序,趁机敲诈勒索民众,败坏党群关系,沦为党内的“蛀虫”与“苍蝇”。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政党也难以杜绝官僚主义,如瑞典社会民主党的官僚化倾向就较为严重。社会民主党的长期执政滋生了优越感,使其蜕化为瑞典的政治贵族;担任官职的党员享受着远高于普通职员的工资。最令人痛心的是,2004年南亚海啸发生时,执政党与政府回应不及时、组织不得力、行动不迅速,最后导致数百名瑞典人在这场灾难中丧生。政党的官僚主义作风,折损了党的外部形象,降低了党对民众的吸引力,弱化了党的基层动员能力。

党的政治路线、思想路线确立之后,组织路线就至关重要。党内的政治精英是政党长期发展的人才基础,他们支撑起党的组织结构、国家政权体系并运行公共权力系统,是抵制政党政治衰退的核心因素。政党的组织力彰显为干部制度的合理性与活力。干部制度的异化、僵化是苏共垮台不可忽视的变量因素。苏共实行的是干部任命制:党的各级负责人毫无例外是由上级组织任命而非选举产生;国家与政府官员的产生也是任命制;后备干部的培养也是任命制,即由领导者个人来物色挑选接班人;领导干部职务终身制。任命制的干部制度剥夺了党员与群众的选举权,导致组织用人上的任人唯亲、任人唯派,助长了圈子文化、山头主义与官场“逆淘汰”的趋势,抑制了党员干部干事创业的主动性、积极性与创造性。缺乏活性的干部制度成为苏共民主化、自由化改革的导火索,最终造成了苏共崩溃的后果。

(六)政党更新风险:机制不明,适应不强

福山认为,政治衰退的根本原因是制度内在的保守性促使掌权者一旦演变为既得利益者,则更加倾向于维持现有制度赋予他们的权利优势格局,从而挟持公共权力和政治资源为私人目的服务,成为制度变革的最大阻力、政治更新的最大障碍[20]。与之类似,政党若需保持长期执政地位,必须提升其适应性,促进政党更新,增添政党活力。政党作为一种组织,存在于社会生态之中,必须适应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如此方能畅通与周围环境的能量交换,实现自身适应性生存与发展。政党适应性其实是政党组织的弹性,这种属性不是政党与生俱来的,而是后天习得与保持的。政党适应性不强的显著标志就是政党更新受阻。一旦政党更新失败,其适应性趋弱,便无法应对内外部的环境变化及挑战,力量衰竭与政治衰退自会紧跟其后。从政治衰退的视角来看,政党更新包括改革选举制度、实现党内民主、改变政治资金制度与改革党内派系关系等。国外政党丢失长期执政地位与其自身更新失灵、失效密切有关。它们在长期的执政生涯中没有建立起有效的更新机制,以实现领导集团或领导人的新老交替、指导思想的与时俱进与政策体系的迭代升级。

众多长期执政的政党其前途命运均系于某一家族与某一领导人身上,如印度国大党的甘地家族、埃及民族民主党的穆巴拉克家族、印尼专业集团的苏哈托家族与阿根廷正义党的庇隆家族等。政党家族化、政党领导人家长化使得党内裙带之风、贪腐之风盛行,干部与党员的关系是恩庇-侍从关系而非纯粹的同志关系;执政党的换届大会沦为权贵家族的内部会议,无法选拔出真正优秀的政治精英与政治领导者。此外,执政党领导人的更替难以避免激烈的權力斗争、派系斗争乃至政党分裂。缺失合理的接班人制度增加了党的政治内耗,极大地威胁到党的稳定性与适应性。执政党的指导思想需要与时俱进,否则会成为反对势力攻击的凭藉。以色列工党在执政之初秉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坚持以合作为基础,建立以大众福利为目标的集体管理体系,但是后期,为了获得更多的选票,工党在自身政策上呈现出右倾化,曾经坚持的平等、公正的价值观不断在削弱。指导思想与施政实践相背离,为反对党的攻击提供了靶子,给自身继续执政留下了隐忧。指导思想的与时俱进十分艰巨,政策体系的迭代升级也并非易事。长期以来,瑞典社会民主党推行的是全民福利性的社会政策,就业充分、社保健全、高额退休金与通胀低水平是当时社会发展的总体情状。然而,上世纪80年代以后,经济形势急剧走低,全民福利的政策难以为继,社会民主党却提不出有效的社会政策予以调适,导致其威信陡降直至垮台。

三、国外政党衰落对中国共产党长期执政建设的启示

基于政治衰退的理论视角可以发现,影响国外政党长期执政的风险群包括:权力配置失衡、政治生态恶化、执政绩效低下、意识形态混乱、政党能力弱化与政党更新失灵等。进一步说,国外政党的垮台根本原因是政党现代化建设的滞后。政党现代化包括政党意识形态的现代化、政党阶级基础的现代化、政党组织体系的现代化、政党功能及发挥机制的现代化。国外政党丧失执政地位,无一不是因为自身执政理念、方式、方法落后于社会阶层结构变迁、公民社会进步、科技水平提高与全球化发展。政党执政必须密切关注自身价值基础、社会基础、政治基础的变化,与时俱进改善、完善党的领导方式与执政方式,充分发挥本党的政治优势、制度优势与体制优势,不断提高民众的政党信任度、满意度与支持率,永葆党的执政地位。国外政党面临的长期执政风险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确保长期执政地位提供了深刻的警醒与启示。

第一,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举什么旗、走什么路,是一个政党长期执政的灵魂。苏联共产党放弃了马克思主义、墨西哥革命制度党放弃了革命民族主义,都遭到了人民群众的遗弃。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毫不动摇地坚持马克思主义是应有之义。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意味着要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与方法引领社会多元思潮、统一社会共识、凝聚社会力量。新时代,坚持马克思主义更要发展马克思主义,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理论成果武装头脑、指导实践、推动工作。

第二,牢固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不少国外政党秉持的不是真正为民众谋福利的执政理念,而是为领导集团、家族乃至个人谋取经济利益最大化的私心,如印度、印尼、埃及执政党的家族化、特权化。中国共产党必须永葆“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贯穿党执政的全过程,不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充分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坚持在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

第三,全面深化改革。从某种意义上说,执政党就是改革党,不改革就得下台。新时代,中国共产党需要在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民主与权利的保障、文化传统的守正创新、社会治理体制的改善、人与自然的和谐等层面加大改革力度,力争实现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与更为安全的发展。

第四,积极发展党内民主。党内民主是党的生命。国外政党丧失长期执政地位无一不与党内民主受到抑制、党内领导独裁专制有关。中国共产党是按照马克思主义民主集中制思想建立起来的,从成立之初就不断探寻党内民主的建设路径。毛泽东同志提出集中指导下的民主和民主基础上的集中相结合;邓小平同志强调必须坚持党的集体领导和个人分工负责相结合;江泽民同志提出要不断扩大党员基本权利实现范围,强化党内监督,并推进党内民主制度化;胡锦涛同志指出要实行党的代表大会代表任期制,探索扩大党内基层民主多种实现形式;习近平同志提出要把民主选举、民主协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各个环节贯通起来,不断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更好保证人民当家作主。新时代创新发展党内民主需要改革完善党的代表大会制度,推广党代表大会常任制;改革党内选举制度,坚持并扩大党内公推直选范围,严格控制选任期领导任期内职务变动;扩大干部选任工作民主,增强干部选拔任用工作的透明度;强化党内民主监督,严格党内民主生活会制度。

第五,深入推进党风廉政建设与反腐败斗争。腐败是政治之癌,失去长期执政地位的国外政党几乎都与腐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腐败可导致党的崩溃、解体、垮台,甚至亡国。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必须坚持对腐败零容忍的原则,反腐败无禁区、全覆盖。一方面,需要加强制约权力的制度建设,落实党委主体责任和纪委监督责任,重视党内法规制度建设;另一方面,需要健全党和国家的权力监督体系,深化国家监察体制改革,用好巡视巡察的反腐“利剑”,积极引导社会舆论监督。

中国共产党应坚信“人民就是江山,江山就是人民”,坚持全面深化改革,不断推进反腐败斗争,就一定能够跳出“历史周期率”,避免“塔西佗陷阱”,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永葆红色政权。

四、结束语

政治衰退引发的政党衰落是国外政党长期执政面临的主要风险。防范抵御风险的过程就是避免政党衰落、焕发政党活力的过程。当前,国外尤其是西方国家的政治衰退仍在持续,程序化的选举制度背离民主,议会民主愈发失序无为与效率低下,利益集团化的多党竞争沦为政治恶斗,政党政治异化为金钱政治,政治极化与社会两极分化程度加深,极端民粹主义政治风潮迭起,政治稳定与政治秩序愈加难以实现。在此情境下,西方政党衰落依然持续,党派认同逐渐衰微,“政治素人”日益崛起,投票中党派一致性降低,政党功能趋于萎缩,政党的社会基础不断削弱。需要指出的是,在新兴技术与人工智能的助推下,国外政党发展面临的形势更加复杂,发展困境、价值困境、组织困境等挑战层出不穷,政党的社会动员力、政治影响力不断衰减,生存空间不断收缩,抵御政党衰落的努力难有成效。在这样的趋势下,国外政党如何谋求长期执政地位值得进一步关注。有鉴于西方政党衰落,中国共产党要永葆执政地位与活力就必须将全面深化改革进行到底,不断增强执政的韧性,以此来提升抵御各方面风险挑战的能力。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我们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要始终赢得人民拥护、巩固长期执政地位,必须时刻保持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21]。这就需要用好自我革命这个跳出“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方案,以伟大自我革命推进伟大社会革命,不断改善党对国家与社会的领导,充分发挥党的领导与社会主义制度的政治优势,确保党始终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核心与主心骨,保障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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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范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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