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洞”与“埌东”:壮乡的空间构建

2024-06-03 03:36陆延凤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2期
关键词:儿童文学

陆延凤

[摘  要] 王勇英一直致力于构筑自己的文学之“城”,从“大车城”到“鸟麻城”她以一系列作品证明了自己独特的“王式”写作风格。而在新作金奖小说《狼洞的外婆》里,她更是以广西南宁埌东这个真实的地理区域,塑造了新的文学空间——“埌东城”,并进一步拓展了自己的儿童文学版图。本文将从壮乡的空间塑造、白果的空间救赎、自我生命体验与狼洞的外婆的形象塑造三个方面出发,解读王勇英最新金奖作品《狼洞的外婆》。

[关键词] 狼洞  埌东  儿童文学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02-0050-04

《狼洞的外婆》是广西儿童文学作家王勇英最新的作品,也是获得“接力杯曹文轩儿童小说奖”金奖的作品。作家用二十多年的勤奋和努力,塑造了“弄泥的童年风景系列”“巫师的传人系列”“儿童成长系列”等作品,做到了从追求“好看”到追求“美好”的转变。而在最新力作里,她再次把创作的视角放在了熟悉的地理区域——广西南宁的“埌东”,以纯熟的写作技巧、新颖的创作方式,引发各界对自闭症儿童的关注,承担起作家的社会责任。她也再一次将自己的儿童文学版图从童年的“大车”扩到了“埌东”,丰富了儿童文学地理意象。

一、“狼洞”与“埌东”:壮乡的空间构建

埌东位于广西壮乡南宁新城区的东南面,也是古邕州的遗址,“埌”字来源于古时候的一条大堤,这条大堤阻挡了南面邕江汛期的洪水,所以人们把这个大堤称为“埌”,“埌东”就在大堤的东面。琅东是广西首府南宁重要的经济商业带,这里有人们熟知的南宁国际会展中心、民歌湖等,更是壮族人民的聚集地。而对于作家王勇英来说,南宁埌东无疑可以称之为第二个故乡。在新作品《狼洞的外婆》中,她更是把“埌东”构建为自己儿童文学作品中具有鲜明特色的第三座“城”。在获奖感言中,王勇英自己就曾对“狼洞”这个词的来源进行了解释,她说:“在我大学毕业那会,在埌东租房子住。那里原来是一片村庄,那里的村民说壮话、平话……我楼下有一个阿婆经常跟她孙女通电话,那个阿婆就会把‘埌东念成“狼洞”,听多了之后,就会经常做梦。”从王勇英的这段话里可以得知,“狼洞的外婆”中的“狼洞”是壮语中的发音,而受少数民族语音发音的影响,“埌东”的普通话发音就成了“狼洞”。正是由于壮语语音的影响,引发了王勇英对于熟悉的区域的巨大联想。就如曾大兴在《文学地理学研究》书中所说的那样,作家熟悉的特定区域是作家文学创作的素材来源,作家的创作一定程度上一定会受到特定区域的影响[1]。王勇英在儿童文学创作上,更是积极践行现实主义创作的路径。她说:“埌东那一片城区,一到晚上就变成一个巨大的山洞,房子变成密林,白天里的人全都变成了狼。那个阿婆变成了披着花围裙、穿黑布鞋的狼,是狼洞的外婆,她拿着一部结在藤条上的电话打电话。”从这段话中,王勇英甚至把阿婆的穿着都描述成壮族特有的服饰,就如她在《狼洞的外婆》这部作品中描述狼洞的外婆第一次出场写的那样:“她穿着一件紫色短袖圆领衬衫,蓝色宽口裤子,一双黑色的布鞋。她还系着一件灰白色的围裙,肩膀上斜挎着一只黑色布袋。”[2]紫色、蓝色、灰白色、黑色都是壮族的服饰常用的颜色,而在王勇英的作品中,广西的少数民族文化与资源都是她创作的素材,也是她构建文学地理真实场域的底色,使得“狼洞”成为独具壮族文化的空间。

“狼洞”是王勇英在個体真实体验的基础上,对壮乡南宁埌东近乎“还原”的建构,从而使“狼洞”的文学地理真实性进一步加强,更使“狼洞”成为儿童文学版图的另一道风景。《狼洞的外婆》里这样写道:“这个叫狼洞的地方,不是一个山洞,也没有狼出没。这片城乡接合的街区,三面都是如笋一样直立天际的高楼,另一面是一片大湖和一个公园。”[2]这个就是南宁埌东城区的真实场域,这个片区叫“埌东二组”,也就是小说上的“狼洞二组”。王勇英将南宁埌东最具生活气息的一面都放在了作品里,而真实的场景也使得“狼洞”具有文学空间的独特性。在《狼洞的外婆》中描写到:“狼洞二组这条小街,两边都是居民楼,清一色的三层半,一楼是铺面,每一个铺面旁边有扇门,楼主住其中一层,其他房子拿来出租。有小卖铺、米粉店、小餐馆……”[2]王勇英不厌其烦地加入了壮乡南宁埌东独具生活气息的空间场域:每家每户飘出的炒菜香味,小孩子在楼下奔跑,电动车在楼宇之间穿梭……丰富而真实的地理意象再一次体现了壮乡南宁埌东的魅力,将“狼洞”当下的情景与历史空间融合,让小读者身临其境,使他们能更好地理解当下的空间,更使壮乡“埌东”成为儿童文学中具有辨识度的版图。

二、“狼洞”:白果的救赎空间

比利时批评家乔治·普莱就人物与“地方”或“某个世界”的关系时说过:“没有地点,人物仅仅是抽象概念。”[3]从这段话中,我们看到了“地点”也就是某个空间对人物性格以及人物的塑造至关重要。王勇英也很重视独特空间的塑造。在《狼洞的外婆》中,白果是作品里的女主人公,是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儿童,她敏感、胆小。白果从小就被妈妈关在房间里,这个房间是一个幽闭的空间,是她妈妈在另一个城市郊区租的一个出租屋。在这个空间里她与人接触的机会较少,久而久之,幽闭的空间导致了她患有轻微的自闭症,而简陋的出租房也成了禁锢她的幽闭空间。作家在《狼洞的外婆》中写道:“以前,妈妈也是这样,一出门就把门反锁起来,让白果自己待在屋里……妈妈很忙,有时候早上出去,深夜才回来。有时候白果看了一天,又看了一个晚上,也没看到妈妈。她就坐在门边,靠着门板睡着了,醒来后继续从门缝往外看,等妈妈。”[2]从这一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女孩白果由于长期的封闭,不与外界沟通,使她被迫走向自闭的道路。而出租房的空间塑造是使白果性格幽闭的主要原因,在这个空间里,她是孤独的存在,是情感的呓语者。

此时,狼洞的外婆出现,并将她带到了壮乡“狼洞”,壮乡“狼洞”就成了白果的救赎空间。“狼洞”是王勇英塑造的真实的壮乡地理场域,在“还原”的过程中,王勇英更是把个人的生命体验以及对儿童爱的教育观倾注其中。就如龙迪勇在《空间叙事学》中所说的那样:“人在空间里,最能呈现其生存状态,所以从生存的空间来观察人的生活和环境,是理解人最好的办法。”[3]王勇英笔下的壮乡“狼洞”这一地理空间是作者有意的塑造,也包含着作者的温情。只有当作者的笔下包含悲悯情怀,才能感动小读者,甚至感化他们。女孩白果来到了壮乡“狼洞”,在这个空间里,外婆与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爱意,而且外婆仿佛就是“狼洞”空间的化身,如在作品《狼洞的外婆》中作者描写道:“白果还是贴着砖墙,不说话也不敢动,大大的眼睛盯着狼洞的外婆。狼洞的外婆只好又站了起来,过去把她牵过来,把椅子搬过来,让她坐下,把饭装好的碗放在她手上,把筷子也放在她手上,又给她夹了一些菜。”[2]从“站”“牵”“搬”“放”“夹”等一系列的动作中,可以看出作家仿佛把爱与关心都倾注在了狼洞的外婆身上,把敏感胆小的白果置身在拟人化的“狼洞”空间里,在这个空间里,白果被外婆精心照顾,她能从“狼洞”的空间里感受到从小被忽略的爱与温暖,这里成为白果被救赎的空间,“狼洞”更是白果真正意义上的“家”。

在这个“家”里,除了外婆的爱与温情,还有王勇英在“狼洞”空间里拟人化了的两个文学意象,一个是老式风扇,另一个是四只喜鹊,而这两个拟人化的物件是“狼洞”空间的独属物。这两个独属物也倾注了王勇英的悲悯情怀,是作家内在精神内核的具象化表现。就如德国现象学美学家莫里茨·盖格尔在《艺术的意味》中说:“审美的东西并不纯粹是形式,而且也是由那存在于它的最深刻的本质之中的至关重要的生命内容和精神内容构成的。”[4]“狼洞”的空间是王勇英进行自我表现,带有强烈的人文关怀意味。先看老式风扇,老式风扇是壮乡老一辈人会使用的物件,由于使用时间较长,老式风扇会“咕吱咕吱”地唱歌。而“狼洞”空间里老式风扇发出的声音是开启白果内心封闭的第一把钥匙,就如作品里描写的那样:“咕咕——吱——,电风扇每扇一下,就有一股风转向白果,白果就哈哈哈哈笑起来。”[2]白果在壮乡“狼洞”的空间里,接收到的都是爱与快乐的能力。

“狼洞”空间里的第二个意象是四只小喜鹊,而这四只小喜鹊更是作家精心挑选的开启白果内心世界的第二把钥匙。为了能每时每刻都陪伴白果,狼洞的外婆用茶叶蛋从三怕的手中换来了四只小喜鹊,而这四只小喜鹊仿佛是心理治疗师,能治愈白果的幽闭症。白果能独立地给它们喂食,并且教会它们啄食,能帮它们洗澡等。在四只小喜鹊的陪伴下,白果甚至能与小喜鹊交流,能单独走出门寻找飞散的小喜鹊,更能交到越来越多像三怕这样的“狼洞”朋友,而“狼洞”也由最初的陌生地变成现在温暖的“家”。在“狼洞”这个空间里,白果得到了救赎,她的幽闭空间已经打开,她甚至没有顾忌地开始在“狼洞”奔跑。作家王勇英塑造的“狼洞”空间倾注了她对儿童的关怀,她在文学作品里自觉担负起塑造儿童性格的责任,能让小读者从作品里体会思想的美感,熏陶孩子们的性情,发挥文学的巨大感染力。

三、“自我”生命体验与“狼洞”的外婆形象的塑造

在作品中,作家一直写的是“狼洞”的外婆这五个字,而不仅僅是“外婆”两个字,如果按照现代汉语的习惯,单独称作“外婆”也是可以的,但是在作品中,王勇英为了突出表现壮乡“狼洞”这个空间中的外婆,一直把“狼洞的”这三个字作为前缀,也是作品呈现的最基础的前提。深究原因,就在于“狼洞”的外婆这个形象的塑造与王勇英自我的生命体验有关。文学创作与自我的生命体验息息相关,就如曹文轩在《小说门》中说到的那样:“由于只有小说才是最佳的书写个人经验的文体,因此,在人们看来,它比任何一种文体都更加使人感到朴素与亲切。阅读小说是一种平等的交流。个人经验的吐露,使小说与读者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失,阅读变成了一种倾听。”[5]王勇英在她的“弄泥童年风景系列”作品中提到,童年对她的影响和童年的宝贵经验对她创作的影响,这些都成为今天的她不可或缺的个体体验。王勇英曾说过:“我之所以成为一个作家,‘大车的人、景、物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王勇英的童年是在广西的玉林博白大车村度过的,尽管后来她走出了乡村,但是童年时代的人生体验,特别是对美的人性的塑造,悲悯的人文情怀都倾注在她的性格底色中。在作品《狼洞的外婆》中,“狼洞”的外婆是一个充满爱与悲悯的老人。她是白果妈妈的后妈,白果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对于这个后妈是不予认可的。而“狼洞”的外婆能够不计前嫌地接纳白果,把不是亲生女儿的孩子视为己出。她费尽心思地给予白果未曾得到过的爱与关心,她在楼下的铺面卖茶叶蛋,只要白果在她身边,都会把最好吃的食物给白果,作品中描述道:“铺子里摆了几个火炉子,一个煮着一锅茶叶蛋,一个煮着玉米,另一个炖着红薯、芋头……也可能食物有安抚的作用,白果挨着狼洞的外婆,一边吃一边到处看。”[2]王勇英在“狼洞”的外婆身上倾注了自我的生命体验,也就是把自己性格底色里厚重的爱、理解与耐心都放在了人物身上。她把自己的内心融入“狼洞”的外婆身上,以童年时代的纯真与善良,塑造出鲜明的人物形象。也可以说,“狼洞”的外婆集合了王勇英自我生命体验中所有的善良,这里有王勇英热心与悲悯的当乡村医生的父亲,有互帮互助的大哥、二姐等兄弟姐妹情谊,更有大车村里无私的乡村教师……童年时代的记忆,都成为她创作的“原风景”,更是她塑造人物形象的基底。

王勇英与女孩白果一样,从广西的一个小城市走到首府南宁,最终在壮乡南宁埌东定居,从此安“家”于此。白果在壮乡“狼洞”得到了温暖与成长,她的心灵从此有了寄托,而这一切都得益于“狼洞”的外婆,是她创作了这样一个“空间”。这一切似乎是王勇英以文学的方式对逝去的童年的一个纸质交代,她深爱的无比珍贵的童年,在壮乡“狼洞”得到了认可,也得到了安抚,壮乡“狼洞”是她的第二个故乡,作家通过塑造“狼洞”的外婆这个人物,让她完成了人生的交接仪式。所以,王勇英笔下的“狼洞”,也就是壮乡“埌东”,也成了王勇英的第二个故乡,更是她在儿童文学领域塑造的独具特色的第三座“城”。相信在未来,王勇英能创造更多更优质的壮乡“狼洞”故事,滋养一代又一代的小读者,为广西儿童文学甚至是全国的儿童文学贡献自己的力量。

四、结语

王勇英以个体的生命体验,躬耕于壮乡的儿童文学书写,她以一系列作品再次证明少数民族文学资源的魅力。她把第二个故乡“狼洞”(埌东)塑造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版图中具有地域色彩的一座新“城”,更在作品里倾注了儿童文学作家的悲悯情怀,通过自己的作品去关注特殊的儿童群体,塑造儿童的民族品格。

参考文献

[1] 曾大兴.文学地理学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2] 王勇英.狼洞的外婆[M].南宁:接力出版社,2023.

[3] 龙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2015.

[4] 朱自强.儿童文学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

[5] 曹文轩.小说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6] 赵智峰.论曹文轩儿童小说的悲悯情怀[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6.

[7] 王啟泽,李仲凡.李春平〈盐色〉中盐道文学空间的建构[J].陕西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6).

(责任编辑 罗  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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