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根据文人日记记载,王船山作品大多被《沅湘耆旧集》选录,且经过两次《船山遗书》刻印,因此船山思想得以广泛传播。同时据日记发现晚清民间祭祀王船山活动日益兴盛,这些也为王船山能从祀孔庙打下了基础;1876年,王船山从祀孔庙一事由郭嵩焘正式奏请,到1908年最终成功入祀两庑,经历长达30年的争论,其间曲折的过程映射了同治、光绪年间政治、文化的转型图景,对后来船山思想的经典化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关键词:文人日记;王船山;从祀孔庙;经典化
中图分类号:K250.6 " " 文献标识码:A " "文章编号:1674-831X(2024)02-0081-06
随着王船山作品的刊刻、传播,王船山思想在清代渐渐成了中国近代思想发展的重要资源。时人认为:“国朝衡阳王子,膺五百之运,发斯道之光,出其绪余,犹当空绝千古。”[1]83清朝末年,王船山影响日益扩大,王船山从祀孔庙一事慢慢被提起,可以说其酝酿于咸同年间,起始于光绪二年(1876)、完成于光绪三十四年,时间跨度大,过程曲折。王船山从祀孔庙一事有重要的学术研究价值,此方面研究较丰富①,学界对王船山从祀活动有较系统梳理,对其文化意义也有较深入分析。本文主要从文人日记视域探讨奏请的发起、曲折历程及其经典化意义等方面推进船山学研究。
一、王船山从祀孔庙的缘起
王船山作品被《沅湘耆旧集》选录,两次《船山遗书》的刊刻、传播,同时晚清民间祭祀王船山活动日益兴盛,其中,“由于湘军系人士的大力提倡,王船山之名传遍大江南北,船山学亦成一时之显学”[2]。这些使王船山声名远扬,为王船山从祀孔庙打下了基础。
1851年,欧阳兆熊就奏请王船山从祀孔庙一事致信曾国藩,曾国藩拒绝了这一提议。曾国藩认为:“王船山先生崇祀之说,忝厕礼官,岂伊不思?……盖前岁入谢上蔡,今年崇李忠定,若复继之,则恐以数而见轻。且国史儒林之传昆山顾氏居首,王先生尚作第二人,它日有请顾氏从祀者,则王先生随之矣。”[3]37曾国藩所虑非虚,顾炎武等从祀孔庙多次被提请、驳回。更重要的是曾国藩对王船山思想的价值不太认可,直到1869年,曾国藩信中还写道:“来示称王船山先生之学以汉儒为门户……特其自晦过深,名望稍逊于顾、黄诸儒耳。”[4]151曾国藩对王船山有系统研究,“稍逊”一词表明曾氏对王船山的整体评价不太高,对奏请王船山从祀孔庙没信心。
相对于曾国藩,邓显鹤非常推崇王船山,称王船山“于本朝为大儒……当与顾亭林、黄藜洲、李二曲诸老先相颉颃”[5]105。邓显鹤把王船山与顾炎武、黄宗羲相提并论,肯定了王船山的文化地位。嘉道年间,邓显鹤编撰了《沅湘耆旧集》等作品集,收录了王船山作品,第一次较正式地推介了王船山作品,为王船山思想的传播做出了一定贡献。早期湖湘文人接触王船山主要依赖于《沅湘耆旧集》,曾国藩日记写道:“1863年5月24日,邓小芸送其叔父湘皋先生书各种,内有《沅湘耆旧集》二百卷。余因取王而农、郭皆庵、陶密庵诸家一阅。”[6]432曾国藩通过阅读《沅湘耆旧集》了解王船山。郭嵩焘日记也写道:“1858年7月26日,午酌。席间晤徐彝舟前辈……欲得王船山先生传补入之。予谓船山苦节,当时无及者,而吾楚诸贤,足与斯选,犹不下三数十人,当觅《沅湘耆旧集》一奉览耳。乙舟因述往岁为袁漱六撰船山祠联云:……栖迟南岳,此后名山著述,比肩惟有顾亭林。”[7]147郭嵩焘等湖湘文人也是通过《沅湘耆旧集》了解王船山的。郭嵩焘等文人也把“顾王”并称,对王船山评价很高。后来,郭嵩焘第一个奏请将王船山从祀孔庙,其思想起点在此处。
两次《船山遗书》的刊刻大大提高了王船山的文化地位,王船山渐渐能够与黄宗羲、顾炎武“比肩”,被并列为“清初三大思想家”[8]。从船山学发生史来看,晚清王船山文化地位能够快速提升与这一时期湖湘人才兴盛有很大关系。其中,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王闿运、谭嗣同等湖湘文人对王船山思想的推介都付出过努力,他们“向世人集中显示王船山的经学成就,而且收录了国史、省志、府志等不同级别的公共历史书写中的王船山传记,表明王船山先生是被国史所记载的大儒,得到了官方的认可与皇帝的表彰,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性”[9]。这些为王船山从祀孔庙奠定了基础。
随着王船山思想的广泛传播,王船山成了湖湘先贤,郭嵩焘在城南书院设立船山祠,郭嵩焘、王闿运等湖湘文人带领湘人定期祭祀船山,为后来王船山从祀孔庙创造了条件。郭嵩焘日记写道:
1870年11月2日,妙高峰建立船山先生祠,丁氵睿卿倡言阻之……吾以山长创建船山先生祠,一二无识之议论,屈挠之有余……楚人好议论,而学识猥陋大率如此,可笑可叹。
12月3日,诣船山先生祠,悬所撰祠联。
1871年1月13日,拟王船山先生安位文一通并谢土神告文二通。
1月14日,诣城南书院船山王先生祠安立神位。
1月20日,为船山祠及书院名宦祠碑记二通。
5月24日,意城来此补书船山祠碑。[10]622-732
1880年10月4日,会集曾文正祠之浩园,公祭王船山先生。
1881年4月24日,思贤讲舍开馆……诣船山先生祠行礼,诸生至者十五人。
10月23日,开立思贤讲舍,专祀船山先生……及九月朔日祭期,为春秋两次会讲,以后当遂为定例。
1882年2月18日,诣曾文正公祠及船山祠行礼。
10月12日,诣船山祠行礼,会者十一人。[11]87-318
郭嵩焘大力开展王船山祭祀活动,其为船山祠堂的建立倾注心血,做了筹集经费、选址、撰写碑文等工作,同时撰写了《船山祠碑记》等纪念文章。其次,郭嵩焘主持船山祭祀活动非常有特色,他把船山祭祀与曾国藩祭祀、船山生日、学堂教育等结合起来,最后形成制度,对王船山思想流播乃至王船山从祀孔庙做出了重要贡献。
王闿运对开展王船山祭祀活动也付出过努力,其日记写道:
1896年1月18日,始祭船山以乡贤之礼。
1899年10月4日,夜肄秋祭船山仪。
10月5日,晨起庇具,巳初释奠,实用时制秋祭礼而小变之,未为合礼。
1900年10月23日,设面,为船山作生日。
1902年10月2日,例祭船山。
1907年10月5日,议船山生日祭……每岁十支二千,今费不足,以豚代豕。[12]2115-2840
郭嵩焘主持王船山祭祀活动时经常邀请王闿运,王氏也参加纪念活动,但并不热心。郭嵩焘死后,王闿运接过王船山祭祀的大旗,虽然内心有些非议,还算尽心尽力。郭嵩焘、王闿运等湖湘文人通过组织王船山祭祀活动扩大了船山思想的传播范围,为王船山从祀孔庙打下了民间基础。
王船山从祀孔庙的号召与时人对王船山的推崇有关系。时人认为,“王氏之学精微博大者已炳炳矣”[13]420,甚至认为,“衡山王而农先生尤觉横绝百代,几欲直接孟子。世无孔孟,即有高识绝学”[14]278,以致时人认为“顾、黄、王诸老之学,实非斗方名士、古董汉学所能梦见”[15]993,“于本朝最服膺王船山先生”,甚至“拟别号为‘佩船’”[16]206。船山学一时间成了“显学”,得到很多文人的追捧。另外,在学堂方面,刘人熙等文人拟作船山讲义、出涉及王船山内容的考题、筹建船山书院等,向学堂学生传播王船山思想。
王船山进入儒林也是其被奏请从祀孔庙的重要基础。1876年,谭献日记写道:“《儒林传》序所言与书不相应。传本尚稀,录其目: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周永年——儒林上。”[17]67(《国史儒林文苑传》刻本四卷出版)阮元撰写的《国史儒林文苑传》把王船山纳入儒林,在同治年间刻印,非常有传播意义。1881年,袁昶日记也有“今亭林、夏峰、梨洲、二曲、船山编入国史《儒林传》”[18]460的记录。同年,郭嵩焘日记也写道:”大学士阮元……纲罗故实,成儒林、文苑、循吏列传共十四卷……通计已入国史者,儒林八十七人,江苏廿九人,浙江廿三人……湖南二人……湖南儒林列入王船山夫之。”[11]242-243官方把王船山列入儒林,为王船山成功被奏请从祀孔庙打下了基础。
二、王船山从祀孔庙的曲折历程
1908年,“有御史奏请以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曾国藩从祀孔庙,奉朱批:‘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均着准其从祀孔子庙庭,曾国藩应缓议。’”[19]3从1876年起,郭嵩焘正式奏请王船山从祀孔庙,到1908年最终入祀两庑,其间经历了长达30年的争论,可谓过程曲折。
当时,郭嵩焘等湖湘文人大力推介王船山思想,风靡湖湘,影响全国。郭嵩焘极力主张王夫之从祀孔庙,以光大湖湘文化。1876年,郭嵩焘奏请将王夫之从祀孔庙,而1878年被内阁驳回。郭嵩焘日记对奏请前后有所记录,日记写道:
1876年9月18日,河南学政黄延厘奏请汉儒河闻献王刘德,循伏胜、毛技之例从祀文庙;又奏礼部尚书张伯行请从祀文庙。
9月27日,具奏王船山先生宜从祀文庙,奉旨交礼部议奏。是日礼部值日,入东华门,至传心殿小坐。
8月26日,寄省城自徐云渠以下公信一函,述悉二十日奏请船山先生从祀文庙一节。[20]52-57
郭嵩焘看到“河南学政黄延厘奏请汉儒河闻献王刘德,循伏胜、毛技之例从祀文庙”等有所触动,因“窃查咸丰十年闰三月大学士军机大臣遵旨定议:从祀文庙,以阐明圣学、传授道统为断……国初儒臣如陆陇其、汤斌、孙奇逢、张履祥、陆世仪,均经先后从祀。理学名儒,极一时之盛”[21]798。朝廷对从祀重视,各地入祀孔庙的奏请络绎不绝,与陆陇其等人相比,郭嵩焘感觉王船山入祀孔庙也完全符合条件。但郭嵩焘不是特别有信心,9月27日奏请,奏请后也是忧心忡忡,直到10月14日,没有什么消息,他有些坐不住了,“寄省城自徐云渠以下公信一函,述悉二十日奏请船山先生从祀文庙一节”,希望得到湖湘文人的支持,但“礼部以一书托之省城诸公,凡三十余人,无一回信者”[20]905。似乎孤掌难鸣,再加上“奏请王夫之从祀两庑,为礼部尚书徐桐所持”[22]998,郭嵩焘感觉此次奏请王船山从祀孔庙很可能失败了。
1876年12月1日,王闿运接到郭嵩焘求助函,其日记写道:“得筠仙公启,言王船山从祀事。”[12]525可是,王闿运对王船山从祀孔庙并不上心,证明了郭嵩焘“无一回信者”绝非虚言。到了1878年,搁置近两年的王船山到祀孔庙奏请被最终驳回,王船山从祀孔庙失败了。此次奏请王船山从祀孔庙失败一事在翁同龢、王文韶等文人日记有所记录。翁同龢日记写道:“1878年9月1日,是日巳刻内阁会议张伯行、王夫之从祀庙廷,张清恪准,王船山驳,皆礼部主稿,余与子松退直后至,阒无人矣。画稿而出。”[23]1375实际上,翁同龢比较推崇王船山,其参加内阁会议去迟了,没有看见一个人,最后签字而出。同一天,王文韶日记也写道:“巳刻赴内阁会议王夫之、张伯行请从祀文庙折,张准王驳。”[24]437王文韶相对比较保守,日记记录简单、果决。
郭嵩焘对王船山从祀孔庙的失败耿耿于怀,对湘人有些怨气。其日记写道:“1879年9月13日,顷归家询之,则李辅堂一人实倡其议,谓船山不足入两庑。诸人噤不敢声。其待二百年前乡先达、理学名儒如此,于并世之人何有哉!”[20]905感觉乡人特别冷漠。1880年5月21日,“奏请王船山先生从祀两庑,而请饬南抚查开其事迹并其遗书。寓书乡人,属具呈另行题奏,而为李辅堂所持,事寝不行。徐桐〔荫〕轩方任礼部尚书,立意议驳。船山之学,胜于庆源奚止百倍,即王夔石之声光,亦百倍胜于梅小岩.吾楚人不务表章先达,竟无一能主其事者。闻浙抚此奏,为之垂涕竟日。”[11]43可见郭嵩焘对此次奏请王船山从祀孔庙的失败是失望伤感的,“为之垂涕竟日”。
1891年8月,湖北学政孔祥霖的门生王葆心、湖南廪生蒋鑫建议奏请王船山从祀孔庙,他们把王船山看成张载的继承者,并赞誉:“八百余年继横渠者,夫之一人而已。”[5]6841894年12月9日,孔祥霖结合王、蒋二人的建议上疏奏请,呈说:“今者海疆有事,异教潜兴,补救之方,惟在培养人才,出膺钜艰”,而“夫之学行,实足上接真传,有资实用”[5]686。孔祥霖强调王船山“于曲学邪说丝毫不假,虽其激扬务尽,或有词锋峻厉,不免招异议者之忌,然而卫道之意严,救世之心苦矣。此其阐明圣学,传授道统,确有可证者也”[25]3520。1895年7月11日,大学士李鸿章会同礼部复奏,驳回了孔祥霖的奏请。此次奏请王船山从祀孔庙失败在刘绍宽、翁同龢等文人日记有所记录。刘绍宽日记写道:“1895年8月5日,湖北学政孔祥霖奏请王夫之从祀文庙。”[26]110刘绍宽简单记录了此次奏请之事。同日,翁同龢日记也写道:“巳初上诣西苑皇太后前请安。至内阁大堂会议从祀两庑:吕与叔、王船山。吕准王驳。”[23]2868翁同龢对此次奏请王船山从祀孔庙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赵启霖曾担任多年的船山学社社长,对王船山特别推崇。1897年1月28日,赵启霖奏请将王船山、黄宗羲、顾炎武从祀孔庙。赵启霖后来回忆说:“光绪三十有二年,诏以孔子升大祀……方大祀之命下,启霖时在谏垣,疏请以王氏夫之、黄氏宗羲、顾氏炎武从祀。”[27]42这次王船山从祀孔庙奏请能够成功有多方面原因。一是两次《船山遗书》的刻印大大传播了王船山思想,王船山当时可谓名声远扬。二是到了光绪末年,王船山民间祭祀非常兴盛,为王船山从祀孔庙打下了坚实基础。三是前面两次王船山从祀孔庙奏虽然没有成功,却为王船山赢得了一定的声誉。四是王船山从祀孔庙奏请恰逢其时。1905年,废科举制度,朝纲松弛,朝廷亟需加强文化的统治力,在此背景下,1907年清廷将孔子祭升格为大祀,赵启霖此时奏请将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从祀孔庙可谓水到渠成,从而达到“以敦崇正学,维系世变,裨益实非浅鲜”[5]782。当然,从祀孔庙在朝廷看来是引领风尚的大事,必须严肃对待。朱峙三日记写道:“1907年10月1日,以顾炎武、王夫之、黄梨洲三大儒从祀孔子庙。闻太后先不悦,因黄著《明夷待访录》有《原君》一篇故。”[28]219可能太后对王船山的《黄书》不太了解,否则太后会更加“不悦”。
三、王船山从祀孔庙后的经典化
段志强说:“顾、黄、王从祀争论发生的三十年,也是晚清历史上变化最剧烈的三十年,他们的著作、思想与个人形象都被赋予了某些‘现实意义’。”[29]更为关键的是,王船山从祀孔庙对王船山的经典化产生了积极作用。换言之,王船山从祀孔庙后,船山思想被广泛传播、研究,船山学也越来越经典化了。
最后一次王船山从祀孔庙奏请前后,船山学研究已成了学术热点。张謇日记写道:1906年2月28日,“考阳明、藜洲、亭林、船山生年……船山,万历四十七年己未九月初一日子时生。船山之祖,扬州高邮州人。”[30]627张謇对王船山非常感兴趣,做了一些考证工作,其还用王船山知识出考题。徐兆玮对船山学也感兴趣,有颇多研究。其日记写道:
1903年1月11日,金亦闻赠《王船山年谱》二册。
1月13日,读刘毓崧《王船山年谱》一卷。卷上。
1月14日,读刘毓崧《王船山年谱》一卷。卷下。
1909年8月19日,至琉璃厂善成堂取《船山师友记》一部。
9月24日,罗正钧《船山师友记》云……是经义亦有集句一体也,王船山集中称伯实为翁丈,其年辈盖长于船山矣。
9月25日,阅罗正钧《船山师友记》六卷。卷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31]460-1200
徐兆玮通过《王船山年谱》《船山师友记》等来研读王船山。民国建立后,成立了船山学社、船山书院等,对王船山的经典化产生了重要作用。杨昌济日记写道:“1914年6月24日,学社以船山为名,即当讲船山之学。船山一生卓绝之处在于主张民族主义……此是船山之大节。”[32]37到了五四时期,梁启超为了传播王船山等大儒思想,进行了多次学术报告,最后写成《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钱玄同日记写道:1923年10月13日,“至翊教寺平民中学,听梁文马公(梁启超)演讲黄黎洲、顾亭林、王船山、朱舜水、颜习斋学说之梗概,其实他只介绍了五人的人格。”[33]555可见当时把王船山与顾炎武、黄宗羲等大儒并列,对船山学的经典化产生了重要作用。
1914年,刘人熙创办船山学社,任第一任社长,为船山学的经典化做出了重要贡献。1919年,刘人熙过世,众多挽联突出刘氏是王船山思想的传承者。张謇日记写道:“1919年3月1日,船山不死社犹存,讲学得贤,宁非效者;湘水无情波尚沸,归丧靡所,谁之咎欤。”[30]859直到1920年5月17日,徐兆玮日记还写道:“《时报》载刘蔚庐先生人熙挽词:万方多难,此身阴系安危,临命语无私,沧海横流余隐恨;廿载论交,相见早谈改革,立言功不朽,船山学派有真传。庄蕴宽……名业蔚湘中,派衍船山闳治术;教泽半天下,世知仁学是薪传。朱启钤。方州重镇思陶侃,人谱宗风继念台。徐世昌。造湖湘数十辈英才,于曾左彭胡以还别开新派;继船山二百年绝学,自程朱陆王而后此是真儒。谢远涵。”[31]1976突出了刘人熙在王船山思想传播方面的贡献。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王船山经常出现在诗词中。徐兆玮日记写道:“1926年12月2日,录孙师郑诗:……湖湘自昔多通儒,而农卓绝见风骨。船山经说夙瓣香,肥遁荒岩剧薇蕨。”[31]2860诗很长,对船山学特别推崇。随着船山思想的日益经典化,王船山的民族主义思想越来越重要。郑孝胥日记写道:“1929年1月28日,朱谦之谓:孙文之‘三民’者:民族之说出于王船山,民权之说出于黄梨洲,民生之说出于颜习斋、李刚主。”[34]2218孙中山逝世不久,孙中山“三民主义”特别火热。朱谦之把“三民主义”与王船山民族主义思想结合起来,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也具有重要的经典化意义。
胡适、钱玄同对船山思想特别推崇。胡适把王船山比作西方“超人”尼采。钱玄同日记写道:“1932年3月11日,看船山《正蒙注》,胡适之谓船山是中国‘ㄋㄧㄔㄝ’,信然。”[33]850钱玄同是音韵学家,其日记中经常用注音字母书写。“ㄋㄧㄔㄝ”是“超人”的注音字母拼写。钱玄同对王船山评价特别高,以致对冯友兰所著《中国哲学史》不看好,因为,冯友兰没有把王船山纳入他的《中国哲学史》里。钱玄同日记写道:“1933年5月5日,在劭处见冯芝生《中哲史》汉至清三巨册,借归阅之,无甚精采,清儒中竟无黄黎洲与王船山,而有廖季平,岂不可怪!”[33]925因书中没有黄黎洲与王船山而觉“无甚精采”。
四、结语
随着王船山作品被大量刻印并广泛传播,王船山思想越来越被时人接受认同,这是王船山从祀孔庙的前提条件。经历长达30年的艰难过程王船山得以从祀孔庙,其中映射出政治、文化的转型意义。更为重要的是,王船山从祀孔庙后,对船山学的经典化产生重要影响,在后来的思想文化传播中,王船山博大精深的思想精神也能够“纲维世运,匡正人心,裨益更匪浅鲜”[27]7。当下,继承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日益成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王船山这位古代先贤的思想资源应该发挥古为今用之效。在新时代弘扬船山思想对激励当代中国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创新,无疑有着重要的精神启迪作用。
注释:
①代表性成果:段志强.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从祀孔庙始末新考[J].史学月刊,2011(3);张晶萍.晚清船山记忆和船山形象的演变及其特点[J].船山学刊,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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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 Chuanshan’s List in Confucius Templ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iary and the Significance of Its Canonization
ZHAO Bi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engyang Normal University, Hengyang, Hunan 421002)
Abstract: According to diary records of literati, most of Wang Chuanshan’s works were selected and compiled in Collection of Ancient Poems of Yuanxiang and were also printed twice in Left-behind Works of Wang Chuanshan, thus ensuring the widespread dissemination of Wang Chuanshan’s thought. Simultaneously, it was found in diaries that the folk worship of Wang Chuanshan became increasingly popular in late Qing Dynasty, laying the foundation for his list in the Confucian Temple. In 1876, Guo Songtao proposed formally to the list of Wang Chuanshan in the Confucius Temple, and Wang finally entered the temple in 1908. It went through a 30-year-long debate, during which the tortuous process mapped the political and cultural transformation during the years of EmperorTongzhi and Emperor Guangxu , which also had an important impact on Wang Chuanshan’s canonization.
Key words: literati diary; Wang Chuanshan; list in the Confucian Temple; canon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