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大字典》引《海篇》版本考

劉曉英

關鍵詞：《漢語大字典》;《海篇》;字書;版本

一、 引 言

《漢語大字典》(第二版)(以下簡稱《大字典》)是現代學者編纂的“古今兼收,源流並重”的大型辭書,在注音釋義時有直引的《海篇》書證,然而附録《主要引用書目表》未列《海篇》的版本。在一些考釋疑難字的論文或著作中,學者們多把《海篇直音》當作是《大字典》引用的《海篇》版本,如楊正業直接稱《海篇直音》爲《海篇》(1)楊正業:《〈海篇〉成書年代考》,《辭書研究》2005年第1期。,熊加全則用《海篇直音》校對《大字典》轉引的《海篇》内容(2)熊加全:《第二版〈漢語大字典〉引明代字書疑誤舉例——以〈五侯鯖字海〉〈字韻合璧〉爲例》,《周口師範學院學報》2016年第4期。,楊寶忠也是如此(3)楊寶忠:《疑難字三考》,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65、349、371頁。。韋樂、韋一心認爲《海篇直音》是最先將金代《四聲篇海》直音化的“海篇”類字書(4)韋樂、韋一心:《〈海篇直音〉新考》,《辭書研究》2015年第1期。。《海篇直音》(5)《新校經史海篇直音》(簡稱《海篇直音》),《續修四庫全書》第231册影印明嘉靖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内頁版心上方有“海篇”二字加卷數字樣,如“海篇一卷”“海篇二卷”等,疑是很多學者將《海篇直音》看作《海篇》的主要原因。

據計翔翔考證,“明代以來出版的名稱中含有‘海篇’字樣的字典,至今海内外尚能見到的,不下30餘種”(6)計翔翔:《十七世紀中期漢學著作研究:以曾德昭〈大中國志〉和安文思〈中國新志〉爲中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32—133頁。,本文把這些明代刊行的書名帶有“海篇”二字的字書稱爲“海篇”類字書,目前能見到的有18部,如《海篇直音》《海篇心鏡》(7)蕭良有:《筆削字義韻律鼇頭海篇心鏡》,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藏本;劉孔當:《重考字義韻律大板海篇心鏡》,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藏本;朱之蕃《詳校字義韻律鼇頭海篇心鏡》,日本市立米澤圖書館藏本。本文皆簡稱爲《海篇心鏡》,不加以區别。《海篇大成》(8)曾六德:《考證遵古韻律海篇大成》(簡稱《海篇大成》),日本内閣文庫藏本。《海篇群玉》(9)黄道周:《新刻洪武元韻勘正切字海篇群玉》(簡稱《海篇群玉》),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本。《海篇統匯》(10)《精鎸海若湯先生校訂音釋海篇統匯》(簡稱《海篇統匯》),梵蒂岡國家圖書館藏本。等等。明代也出版了書名含有“篇海”字樣的字書,如《重刊詳校篇海》(11)李登:《重刊詳校篇海》,《續修四庫全書》第232册影印明萬曆三十六年趙新盤刻本。《篇海類編》(12)《篇海類編》,《續修四庫全書》第229—230册影印明刻本。等。學界研究發現這些“海篇”或“篇海”類字書都與《四聲篇海》(13)韓道昭:《改並五音類聚四聲篇海》(簡稱《四聲篇海》),《續修四庫全書》第229册影印成化本。有密切關係。

《大字典》有轉引《字彙補》的《海篇》書證112條,轉引《康熙字典》的《海篇》書證24條,直引的《海篇》書證104條。本文通過檢索所見的“海篇”類字書以及《四聲篇海》《重刊詳校篇海》《字彙補》《康熙字典》等字書,來釐清《大字典》引用的《海篇》版本。

二、 《大字典》轉引《字彙補》的《海篇》版本

《字彙補》例言指出:“《玉篇》《廣韻》《字林》《唐韻》《集韻》《韻會》《篇韻》《川韻》《篇海》《海篇》中有奇誕不經。”(14)吴任臣:《字彙補》,《續修四庫全書》第232—233册影印清康熙五年彙賢齋刻本。這裏提到了《海篇》。《字彙補》正文引用《海篇》有272條,另外引《海篇大成》12條,引《海篇金鏡》7條,可見《海篇》是除《海篇大成》《海篇金鏡》以外的字書,那麽此《海篇》是何種版本呢?下面用“海篇”類字書比勘考察《大字典》轉引於《字彙補》的《海篇》書證。

1. 見於《海篇直音》《海篇心鏡》等“海篇”類字書

2. 不見於《海篇直音》等“海篇”類字書,而見於《海篇心鏡》

這些字在“海篇”類字書中衹有直音,反切爲《字彙補》所增,可見《大字典》引用《字彙補》注音而標點有誤。

3. 不見於“海篇”類字書,而見於《重刊詳校篇海》

三、 《大字典》轉引《康熙字典》的《海篇》版本

《康熙字典》凡例云:“但有《字彙》所收誤行增入者,亦有《正字通》所增仍爲補綴者,其餘則專從《海篇大成》《文房心鏡》《五音篇海》《龍龕手鑑》《搜真玉鏡》等書。”(16)張玉書、陳廷敬等:《康熙字典》,《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229册,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6—7頁。這裏提到了《海篇大成》,而正文引用的書證標明來自於《海篇大成》的衹有“”“”“”三字,實際上是照搬《字彙補》。據統計,《康熙字典》引用《海篇》的書證有532條,此《海篇》是指《海篇大成》嗎?還是指有“海篇”二字的字書呢?以《康熙字典》穴部爲例,有引用的《海篇》書證40條,如“”“”“”“”“”“”“”“”“”“”“”“”“”“”等字的字形、注音、釋義與《海篇大成》完全相同,占35%,這些字的形音義也與《海篇直音》《海篇心鏡》《海篇群玉》等完全相同。如“”的字形,“”“”的注音,“”“”“”的釋義,見於《海篇直音》《海篇心鏡》《海篇群玉》,而不見於《海篇大成》。如“”“”“”“”“”的字形,“”“”的注音,“”“”“”“窴”“”的釋義,衹見於《海篇直音》。“”的字形衹見於《海篇直音》,但釋義見於《海篇心鏡》。“”的釋義不見於《海篇直音》,而見於《海篇心鏡》《海篇群玉》。以上穴部字引用《海篇》的來源反映出《康熙字典》引用的《海篇》版本多指《海篇直音》,同時參考了《海篇心鏡》《海篇大成》等“海篇”類字書。下面再就《大字典》轉引於《康熙字典》的《海篇》書證來考察《海篇》的版本情况。

1. 見於《海篇直音》《海篇心鏡》《海篇大成》等“海篇”類字書

“庺”字引《康熙字典·广部》:“庺,《海篇》古文松字。”(第954頁)《海篇直音》《海篇心鏡》《海篇大成》:“音松。古文。”

2. 見於《海篇直音》,而不見於《海篇心鏡》《海篇大成》等“海篇”類字書

3. 不見於《海篇直音》,而見於《海篇心鏡》《海篇大成》等“海篇”類字書

4. 不見於“海篇”類字書,而見於《重刊詳校篇海》《篇海類編》

四、 《大字典》直引的《海篇》版本

《大字典》有直引的《海篇》書證104條,由於附録《主要引用書目表》未列《海篇》的版本,現用《海篇直音》《海篇心鏡》《海篇群玉》《海篇統匯》《海篇大成》等“海篇”類字書以及其它字書比勘,梳理《大字典》直引的《海篇》書證來源。

1. 見於《海篇直音》,也見於《海篇心鏡》《海篇群玉》等“海篇”類字書

“卬”的詞義豐富,其“仰望”義引《海篇·卩部》:“卬,望也。”(第341頁)此釋義見於《海篇直音》,也見於《海篇心鏡》《海篇群玉》“海篇”類字書。如“”“”“”“”“”“”“”“”“磦”“”“”“窗”等字的釋義皆如此。

2. 見於《海篇直音》,而不見於其它“海篇”類字書

3. 不見於《海篇直音》,而見於《海篇心鏡》《海篇群玉》

4. 見於《海篇統匯》,而不見於其它“海篇”類字書

這兩字的注音釋義只見於《海篇統匯》。

5. 見於《四聲篇海》,而不見於“海篇”類字書

6. 見於《康熙字典》,而不見於“海篇”類字書

五、 結 語

本文研究認爲《大字典》轉引《字彙補》的《海篇》指《海篇心鏡》。《海篇心鏡》是明代刊行的一部有影響力的字書,常被晚明字書提及或引用,如《篇海類編》卷首有明代文學家、書畫家陳繼儒題辭:“其取材宏而得趣深,視《説文》《心鏡》《通考》諸集。”《四明海篇》凡例云:“坊刻俱祖《心鏡》,分列各門。”(18)吴亮修:《鋟五車字義韻學事類四明海篇》(簡稱《四明海篇》),日本内閣文庫藏本。此《心鏡》就是《海篇心鏡》。清代吴任臣編纂《字彙補》,把引用的《海篇心镜》簡稱爲《海篇》,但也把《重刊詳校篇海》當作《海篇》。研究還發現清代《康熙字典》引用的《海篇》版本既指《海篇直音》,也指《海篇心鏡》《海篇大成》《海篇群玉》等“海篇”類字書。所見“海篇”類字書的刊頭語顯示出《海篇》版本的實際情形,如《海篇大成》云:“海篇之刻,無慮數十家,然非名公釐正。惟務苟簡捷徑,使覽者炫目惑心,甚切齒之。”由於晚明印刷技術有很大進步,使得出版業極爲發達,坊間書肆産生了一系列以“海篇”二字命名的字書。這些字書在注音上注直音,以方便讀者使用,在釋義上删繁就簡,而義項單一,爲《康熙字典》的編撰提供了一定的參考依據。本文重點把《大字典》直引的《海篇》書證與所見“海篇”類字書比勘,發現《海篇》書證來源複雜,或源於《海篇直音》,或源於《海篇心鏡》《海篇群玉》,或源於《海篇統匯》,或源於《四聲篇海》,或源於《康熙字典》中的引用。本文釐清《大字典》轉引與直引的《海篇》版本,便於考訂《大字典》在徵引《海篇》時存在的問題,也有助於《大字典》再版時修訂與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