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風 王培峰
關鍵詞:《集韻校勘記》;馬抄本;王抄本;影宋本《集韻》
復旦大學圖書館典藏兩部《集韻校勘記》抄本:一爲清同治初抄本,據書前題記,乃馬釗之弟芝生(銘)請友人抄寫的清繕本,下文簡稱“馬抄本”;一爲民國年間吴縣王欣夫學禮齋抄本,下文簡稱“王抄本”。此二抄本雖抄寫格式不一,但正文内容幾乎全然一致,可以確定是同書之異本。然王欣夫《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定馬抄本著者爲馬釗,定王抄本著者爲丁士涵(1)王欣夫:《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58、842頁。按:馬抄本原附於影宋本《集韻》之後,故《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之《集韻十卷附校勘記十卷(五册)》合論二書,未爲馬抄本另撰叙録。復旦大學圖書館將其拆爲二函,影宋本《集韻》一函四册,《集韻校勘記》一函一册,各立一目。因影宋本《集韻》書眉有校記,故復旦大學圖書館題其名爲《集韻附校勘記》,與王氏《集韻十卷附校勘記十卷(五册)》叙録題名相近,易生誤會。詳見下文。。孰是孰非,有待詳考。
此外,經筆者目驗,馬抄本書眉粘貼校記浮簽六百餘條。馬抄本原本附於同治初影抄毛氏汲古閣影宋本《集韻》(下文簡稱“影宋本《集韻》”)之後(2)目前復旦大學圖書館將馬抄本與影宋本《集韻》分爲兩書,分别著録。,此影宋本《集韻》書眉亦有千餘條校記。王抄本未收這些書眉校記。這些書眉校記究竟是否出於馬釗之手,也是待解之謎。
《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是影響甚大的大家名作,而《集韻》校勘近年也取得了很顯著的成就。以上疑點如不及時釋紛祛惑,勢必影響學人援據。故筆者不揣譾陋,略作條辨,以就正於方家。
王欣夫一生數次爲《集韻校勘記》的不同抄本撰寫跋語,對於誰是著者,立論數易。民國壬午歲(1942)九月跋丁士涵抄本云:
此丁泳之先生手抄《集韻校勘記》,先生孫德驥、炳章姊弟借讀。素聞先生精校是書,廿年不下樓。初見此册首不署名,以爲即先生自著,後聞曹君直世丈藏馬氏原本乃一字無異,始知爲傳録之本,同時録副者有觀海堂楊氏、玉海樓孫氏二本。余有意刊傳,力未能及,留篋多年,今檢還。炳章先哲手迹未刊巨著,炳章其世世寶藏之。(3)見南京圖書館藏《集韻校勘記》丁士涵抄本,轉引自趙振鐸:《集韻研究》,北京:語文出版社,2006年,第196頁。
王欣夫初見《集韻校勘記》丁士涵抄本(下文簡稱“丁抄本”),因素聞丁氏亦曾用功於《集韻》,遂以此書爲丁士涵自著。後因見曹元忠藏本,方改以馬釗爲此書著者。此一變也。
王欣夫借讀丁抄本時,亦曾録副,所録副本即王抄本。1963年11月,王欣夫復爲王抄本撰一跋文,觀點再變:
余輯陳碩甫遺文,見序遠林《集韻校勘記》手稿,知當時袁漱六欲覆刻景宋《集韻》,屬遠林爲校記,因軍事倥傯,没於王事,衹成五卷,不及清理全韻,是遠林本未成。今乃十卷完整無缺,且中明引馬釗説數條,其非遠林原書可知,當爲泳之續成而手定之本。以代人之作,故不署名,衡以名從主人之例,自當署泳之名無疑。曾見孫仲容玉海樓、楊惺吾觀海堂目皆題爲馬釗名,爲正誤於此,且以表微。(4)見復旦大學圖書館藏《集韻校勘記》王抄本卷首。
王欣夫因見陳奂序文稱馬書僅成五卷,遂復以丁士涵爲續撰寫定者。因爲這篇跋文弁於馬抄本卷首,故復旦大學圖書館遂據以著録(5)按:《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整理較晚,復旦大學圖書館題《集韻校勘記》馬抄本著者爲馬釗,雖同於王跋,然非據王欣夫跋,乃因襲舊説。。
以上二跋皆未收入《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不可視爲王欣夫晚年定論。王欣夫晚年分别爲《景宋本集韻校勘記》(即王抄本)、《集韻十卷附校勘記十卷(五册)》(即影宋本《集韻》附馬抄本)撰寫叙録。《集韻十卷附校勘記十卷(五册)》叙録云:“景宋抄本。《校勘記》清長洲馬釗撰。抄稿本。”文中稱馬釗校“本非成書,而今本十卷完具,又當經丁泳之輩爲之補益,慮非出遠林一手”(6)《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第458頁。。對於補益者爲何人,有疑似之辭,故尚據舊説題爲馬釗著。王抄本叙録則云:“清元和丁士涵撰。吴縣王氏學禮堂抄稿本。原不題作者姓名,今定爲元和丁士涵撰。”(7)《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第842頁。然文中所言,並無丁士涵續撰此書之確證,蓋尚受先入之見影響。
總括以上四跋,因證據匱乏,王欣夫爲考定《集韻校勘記》著者,歷經推敲,頗費思慮,然終百密一疏,於《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中誤將同書著者署爲異名。然細繹跋文,王欣夫欲定《集韻校勘記》乃馬氏撰五卷、丁氏續成寫定全書,已甚明確。至若應否直書丁士涵著,以《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録》二篇叙録觀之,則王欣夫亦心存猶豫。
馬釗撰著《集韻校勘記》,見諸文獻記載,以王欣夫所引陳奂(1786—1863)序爲最早。陳序稱,袁漱六覆抄影宋本《集韻》“屬任校役,余轉以屬遠林。遠林遂爲之,取景宋、局刻兩本互考,其得失異同,並參附各説,成校勘記共五卷。至如全部,卷帙繁富,不可旦夕期,則他日請念也”(8)(清)陳奂著,王欣夫輯:《三百堂文集》,復旦大學圖書館藏1925年鉛印本,第4頁。浙江大學圖書館藏孫詒讓玉海樓抄本“五卷”作“□卷”。。據王欣夫所輯《三百堂文集》,此文撰於同治壬戌年(1862)(9)浙江大學圖書館藏孫詒讓玉海樓抄本卷首有陳奂序,文末云“同治紀元四月既望,長洲南園陳奂書”。王輯《三百堂文集》無此句。。故陳奂所見馬釗所撰《集韻校勘記》乃未成之書,僅有五卷。
各家著述首次提及《集韻校勘記》十卷者,乃馮桂芬總纂(1809—1874)《(同治)蘇州府志》(10)(清)馮桂芬:《(同治)蘇州府志》卷一百三十七載:“馬釗《經義叢抄》三十卷,《集韻校勘記》十卷。”清光緖九年刊本。。馮桂芬與馬釗生前交好,曾撰《馬中書傳》,稱馬釗著作“皆於軍幕失之,惟《集韻校勘記》若干卷,以友人録副得存,仲弟銘乞陳征君爲之序,俟事平而刊之”(11)(清)馮桂芬:《顯志堂稿》卷六,清光緖二年馮氏校邠廬刻本。(清)諸可寳《疇人傳三編》卷四《馬釗傳》所載同此。。然則撰傳之時,馮氏應尚未見《集韻校勘記》,故對其卷數,含糊言之。而《(同治)蘇州府志》開局於同治八年(1869),纂成於光緒三年(1876)。故《集韻校勘記》十卷本爲世人所知,不遲於光緒三年。而浙江大學圖書館藏孫詒讓玉海樓抄本,孫詒讓跋云:“同治癸酉三月,假海甯唐鏡香茂才録本移寫,十月於揚州舟中勘過。詒讓記。”則同治癸酉年(1873)三月以前,已有抄本問世。
此外,馬校本書前有馬釗之子馬蕅社光緒庚子年(1900)題記稱:“先君遠林手著校勘記,同治初,芝生公在滬倩友繕成,潤筆數十金,子若孫幸勿以破書棄之。”馬抄本先由馬氏家藏,後來傳給馬氏外孫曹元忠,1939年曹氏藏書散出,遂爲王欣夫所得。此本流傳有序,不易生僞。重繹陳奂之序,“校勘記既成,管君心梅首有之。心梅藏書極盛,携至鄉。鄉所炬,惟此記完無恙。今芝蓀謀刻先兄遺稿”云云(12)《三百堂文集》,第4頁。,則馬釗所成五卷之書,生前已有傳抄。陳奂所據以作序者,即爲傳抄之本。而馬芝生請人所繕之本,則已增補成十卷。至於增補内容出於何人之手,則或爲芝生據馬釗生前未成稿繕録,或請人增補,尚未可知。然馬抄本抄於同治初年,則確然無疑。
至於丁士涵與此書之關係,在王欣夫之前不見於載籍。丁氏所存遺稿,亦未提及。潘成弼跋丁氏《管子案殘稿》稱:“(士涵)積十餘年思力成《管子注》《管子韻》《管子案》若干卷,碩甫先生爲之手定。據自序云,經兵燹,僅存《管子案》一書,然亦未得刊行。”(13)(清)丁士涵:《管子案殘稿》,上海圖書館藏,手稿本。陳奂曾爲《管子案》作序,與《集韻校勘記序》作於同年,未曾提及《集韻》。陳奂《師友淵源記》成書於晚年,書中有丁士涵小傳云:“熟讀《周官經》,而於《考工記》一名一物時時走詢……又習讀《莞子》……積數歲校讎之力,成《莞子案》若干卷……永之又專嗜許氏《説文》,嘗編作《義類》。又簡涉劉成國《釋名》。”(14)(清)陳奂:《師友淵源記》,民國二十三年北平邃雅閣石印本。然則丁士涵於同治之前,不僅耗時十餘年治《管子》,成著作數種,且博覽《周官》《説文》《釋名》等書,獨於《集韻》則尚未深研。故《集韻校勘記》繕成之日,丁氏似尚未精於《集韻》之學。
然丁氏晚年確曾校理《集韻》,民國學人多能知之。潘成弼《管子案殘稿》跋稱:“(士涵)晚年專治《集韻》,有《集韻校注》一書,屬稿已具,未繕清本。聞其稿曾手自簽注,奈後人不知珍惜,爲某君攘去,秘不示人,異日終恐爲盗《莊》之舉耳。近歲其家已衰落,遺書遂流入關市,予傾囊收得遺稿若干種,中有《韻》稿數册,惜殘缺不具,無由董理。”(15)見上海圖書館藏《管子案殘稿》卷首。則王欣夫所言丁氏晚年曾廿年沉潜《集韻》,亦非虚語。然揆諸此跋,丁氏所校《集韻》,亦未曾定稿。而丁氏卒於光緒二十年(1894),前推二十年爲同治十三年(1874),而此時《集韻校勘記》早已繕成,故丁氏續成手定《集韻校勘記》一説,難以成立。
丁士涵遺稿,今上海圖書館藏有十餘種。據筆者目驗,除《集韻校稿》《集韻札記》之外,尚有《唐韻考》《唐韻校正》等,僅存叢殘文字,未足窺其全豹。然體例迥異於《集韻校勘記》,則顯而易見。故《集韻校勘記》與丁士涵無甚關聯,是可以確定的。
《集韻校勘記》成書之後,歷經校改。就馬抄本而言,除對正文有大量的校改之外,書眉上還有六百餘條校記。這些校改爲何時所校,是否同時,出自何人之手,皆尚待考定。由於《集韻校勘記》先後出現多種抄本(16)除了上文提及的馬抄本、王抄本、孫氏玉海樓抄本外,尚有南京圖書館藏丁士涵抄本、臺北“故宫博物院”藏清抄本、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清末抄本。見中國古籍總目編纂委員會編:《中國古籍總目·經部》,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1134頁。,這些抄本或直接抄自馬抄本,或抄本之後又有轉抄。各本抄寫時間不一,文字亦略有不同,若仔細勘比衆抄本之異同,對考定《集韻校勘記》正文校改及書眉校記之作時,或有裨益。下文試以馬抄本、王抄本爲主,參以其他校本,略作爬梳。
《集韻校勘記》正文與正文校改文字之間,存在一定時間差。與馬抄本相比,浙江大學圖書館藏孫氏玉海樓抄本僅有正文文字,對正文之校改,皆未涉及。據前引孫詒讓跋,玉海樓抄本於同治癸酉(1873)録自海甯唐鏡香抄本,唐抄本今已亡佚,抄寫時間未可詳知。但唐抄本應直接録自馬抄本,而抄録之時馬抄本正文尚未被校改,可以確定。
而比較馬抄本與王抄本,則馬抄本正文校改之文字,已被王抄本悉數録入(17)據王欣夫所言,王抄本録自今南京大學圖書館藏丁抄本,而丁抄本則録自馬抄本。故如以丁抄本與馬抄本比較,自是更佳。然筆者赴南京圖書館查閲此書時,因各種緣由,未能獲睹。從比較校改文字的角度,用王抄本與馬抄本比較,並不影響最終結果。。馬抄本此類校改,多徑直改於原本之上。有糾正抄寫錯謬者,如馬抄本卷一第二十六頁原校記:“六行漦注沫:……宋,局從未,誤也。”校改者改“宋”爲“沫”。今檢王抄本,此條已據改。又如馬抄本卷二第五頁原校記“十一行踙注足不相遇”,校改者改“遇”爲“過”。今檢王抄本,此條亦已據改。此二處皆將誤字標出,書校改文字於其旁。另有大量直接改於文字之上者,因多爲筆劃訛誤不成文字者,此處不一一贅舉。
有改訂校記者。或爲增補,如馬抄本卷四第二十四頁原校記:“(後)八行鈐注鈦:宋誤,局從大。”校改者云:“胡南切注宋、局皆作鈦。”今檢王抄本,此條已據增。又如馬抄本卷五第二頁原校記:“八行俸注並俸小兒一曰密不皃:兒,局誤皃。不皃,宋誤,局作不見。”校改者云:“案:腫韻撫勇切,宋、局皆作小皃,則皃字是,宋誤。”今檢王抄本,此條亦已據增。
亦有王抄本未能領會校改者之意圖而誤抄者。如馬抄本卷五第十三頁原校記:“前二行:案此字從户聲,不得床史切,當删。”校改者以“”、“”將“從户聲,不得床史切,當删”標出,旁注云:“胡瓦切,不當收入。”據全書校改之例,此處應改“從户聲,不得床史切,當删”爲“胡瓦切,不當收入”。然王抄本僅將“從户聲,不得床史切,當删”括出,並將“胡瓦切,不當收入”抄入,與校改者之意圖不符。
所以,《集韻校勘記》馬抄本正文校改與書眉校記非作於同時,是可以確認的。
影宋本《集韻》書眉之上,亦有千餘條校記浮簽。復旦大學圖書館著録爲“清佚名録清段玉裁等校”,《中國古籍總目》沿襲此説。趙振鐸《集韻校本》稱:“復旦大學藏清末抄本《集韻》,上有馬釗校語若干,超出前《校勘記》不少,今一併收録,統稱馬校。”(19)趙振鐸:《集韻校本·凡例》,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第2頁。而馬抄本書眉校記,《集韻校本》未曾言及,亦未見援引。
馬抄本與影宋本《集韻》之書眉校記,初閲似差異甚大。馬抄本書眉校記僅四卷有奇,體例仿《集韻校勘記》,往往注明某頁某行某字;而影宋本《集韻》書眉校記共有九卷,徑將校語寫於書之上幅,内容簡潔。但二者筆迹相近,校記内容亦頗相類,且馬抄本卷五書眉校記云:“以下錯訛極多,上幅難容,校語但在影抄上幅。”其後即鮮有校語。而影宋本《集韻》卷五以後書眉校記數量劇增。以前引校記爲界,影宋本《集韻》前四卷半書眉校記僅三百條左右,後四卷半書眉校記則近八百條,而馬抄本書眉校記有六百餘條,前後校記總數相當。故二者實出一人之手(下文統稱“書眉校記”)。
書眉校記撰寫之緣由,觀馬抄本卷一首頁書眉校記“七行種注後孰”條云:“刻宋本宜俱改作‘孰’。”影宋本《集韻》卷一第四頁前四行“聰”注“晋殷仲堪父患耳聰”書眉校記稱,殷字宋本避諱,當缺末筆,“此不缺筆,是抄寫之誤,刻時須仍缺也”。故應爲有欲刻影宋本《集韻》及《集韻校勘記》者,特意對二者重加董理。職此之故,校語中多改正影宋本之誤者,部分條目標注“改正”“改正可也”等語。
書眉校記對《集韻校勘記》亦有增補,如馬抄本卷一第六頁書眉:“十行榯注落榯持門樞:案《爾雅·釋宫》樞達北方謂之落時。”下注云:“此條可補入。”又如卷二第八頁書眉:“八行注矜也:當作,矜當作瞀。”其後標注云:“加入前五行校語下。”
據上文所引,若此次校理《集韻》及《集韻校勘記》終得完成並刊行,或爲《集韻》增一善本。然此次校勘,僅校完九卷,書中多處標注“俟考”“存考”“未知何故”“再考《説文》”等文字,且有僅標出應校之處,未及校勘者。與《集韻校勘記》廣徵載籍及前賢之説相比,此書眉校記則尚顯粗疏。
至於書眉校記之著者,前引趙先生之論,定爲馬釗。復旦大學圖書館著録爲“清佚名録清段玉裁等校”,《中國古籍總目》從之(20)《中國古籍總目·經部》,第1134頁。。然據上文所考,馬釗《集韻校勘記》十卷抄成於同治初年。而據《清史稿》卷五三六記載,馬釗卒於咸豐十年丹陽之亂(21)(清)趙爾巽等:《清史稿》,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13637頁。,斷無校改馬抄本及影宋本《集韻》之可能。至於所録段玉裁等校語,僅有數條,不可將全部書眉校記視爲輯録所得。
因勘比《集韻校勘記》正文與書眉校勘記差異之需,筆者曾數次細檢原書,於影宋本《集韻》卷九之末,得一浮簽,上書:“光緒建元長至後遜庵校正。”經翻檢多種人名辭典,名字、齋號爲遜庵者多人,然時間相合者,僅湖北武漢柯逢時一人。據《柯逢時年譜》載:“光緒元年乙亥,公三十一歲。公寓武昌新堤淮鹽局,爲馬芝生銘大令校刊宋本《玉篇》。”(22)殷應庚著,黄健整理:《柯逢時年譜》,《江漢考古》1989年第1期,第79頁。所以,光緒元年(1875)夏至之後,校正影宋本《集韻》之“遜庵”,應該就是柯逢時。
影宋本《集韻》書眉校記中尚有清姚覲元(?—1902)案語一條:“覲元案:當從黍,宋槧本不誤。”將其與姚氏手迹比較,確爲真迹。另有兩三條筆迹相近,似亦出姚氏之手。故姚覲元曾見過影宋本《集韻》及馬抄本。姚覲元曾於光緒二年重刻《集韻》嘉慶本,序云:“《集韻》則觸處皆誤,幾無完膚,雖顧氏千里之修補,勿善也。以無他本可校,不敢臆斷,一切悉仍其舊,而别以新刊本用丹筆標識,將爲札記,附本書後,以就正於有道。”(23)復旦大學圖書館藏光緒二姚覲元重刻嘉慶本《集韻》卷首。所以,謀刻影宋本《集韻》及《集韻校勘記》之事,或與姚氏有關。
綜上所言,《集韻校勘記》十卷成書於馬釗身後,或經他人增補改定,但增訂者非丁士涵。馬抄本清繕成書後,正文有所增訂校改,所改文字王抄本已録入正文;馬抄本還有書眉校記六百餘條,王抄本未曾過録,故書眉校記與正文校改撰時不同,當撰於王抄所據底本抄寫之後。馬抄本書眉校記與影宋本《集韻》書眉校記乃出一人之手,應爲謀刻影宋本《集韻》及《集韻校勘記》者請人所作,然僅成九卷,頗多疑似之語,乃未成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