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深和蒋星煜来往书信的精彩内容

2023-12-03 14:31周锡山
文史知识 2023年11期
关键词:西厢蒋先生赵先生

周锡山

赵景深(1902—1985)与蒋星煜(1920—2015)是二十世纪中国戏曲研究四大家中的两位,他们学术成果丰硕而杰出。

赵景深担任北新书局总编辑二十一年,出版或重版鲁迅的绝大部分著作,还出版了新文学名家的大量著作。1930年起任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在元杂剧和宋元南戏的辑佚方面做了开创性工作,对昆剧等剧种的历史和声腔源流及上演剧目、表演艺术均有精深研究;著有《曲论初探》《中国戏曲初考》等十多部专著。

赵景深也是著名藏书家,藏书最多时曾达三万馀册,收藏最多的是与他研究和教学相关的戏曲、小说、俗文学、现代文学作品和论著,有不少公共图书馆都未收藏的珍本和稀本。

蒋星煜戏曲研究著作和论文的数量、篇幅和学术成就都全国领先,他主编的《中国剧种大辞典》还引起全国戏曲剧种的大讨论。

蒋星煜八十九岁时出版《桃花扇研究与欣赏》,在九十岁以后,出版的书籍有《西厢记研究与欣赏》《中国戏曲史钩沉》等四种。他在去世那年出版新著两种,还有《西厢记》重要资料的新发现、新观点。

赵景深和蒋星煜两位在国际汉学界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的戏曲研究在国外(欧美和日本)影响也很大。

下面就从他们的通信,来看两人的研究轨迹、重要创新观点,重要内容基本是赵景深对蒋星煜的指导与支持。

蒋星煜先生在六十岁之后,转向以戏曲研究为主,他得到赵景深的有力支持和帮助。例如:

星煜兄:真是对不起,由于我年老多病,在今天我才将大著《西厢记考证》的小序写成寄给您。其中有与事实不符或意义未说清楚之处,请你改正和补充,文字太枯索之处,请您修饰。(1984.11.23)

赵先生认真审阅蒋先生的论文,并给以具体入微的指导。例如:

大作《神田本西厢》第9页5—6行有句云:

此皆村学究所作事,不相涉词,不雅驯,徒足令人呕哕。

我试改为:

此皆村学究所作,事不相涉,词不雅驯,徒足令人呕哕。

不知对否?这一点我序文未谈。

又《天宝曲史》一文我没有谈。其中有《梧桐雨》,我代为删去,因为我认为《梧桐雨》中也谈到杨贵妃与安禄山私通。至于《天宝遗事诸宫调》,您没有谈起,那就更是整篇的穢事公开出来了。我辑此书,颇费踌躇。(1983.6.27)

有时看到写错的字,我也改正。有一句“涉及到”我删去“到”字。但我删“有着”为“有”,改“和”为“同”处不少。或许您不同意,望改过来。我认

和=and,同=with,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能用“有着”,似乎三十几年来,从未有人写过“有着”,现在几乎“有着”满天下了。又及。(1983.6.27)

蒋先生多次表示由衷的感谢之情:

再一次感谢你老人家历次对我的支持、鼓励、指导。(1979.4.25)

承赐大序,备承鼓舞。捧读之馀,颇汗颜。”(1979.5.5)

蒋先生有一篇研究《西厢记》的重要文章,希望在朱东润主编的《中华文史论丛》尽快发表,于是写信给赵先生:“兹恳先生再向朱东润先生介绍介绍。文章的质量是可以保证的,使国内和日本汉学界有些震动也是肯定的,因为纠正过去研究者的大量错、漏。”“如果能在十月初刊出,对于我就是最大的支持和鼓励,终身感激。”(1978.8.1)

赵先生在自己主编的刊物中,发表蒋先生的文章:

《黄燮清与〈倚晴楼传奇〉》已交给陆树仑同志,您答应以后每辑都交出一篇有一定质量的文稿给我,极为感谢。我尤钦佩您的谦虚态度。(1981.7.12)

赵先生将蒋先生的著作编入自己主编的丛书中给以出版:

你明年夏秋之间可出《中国戏曲史探微》,仍交给我编的丛书,郑荣也支持,很好。她回郑州后,事情更好办。我当然愿意再写序。“多前人未见之史料”是最重要的。(1982.12.23)

蒋星煜发表《西厢记》是学习和接受南戏影响的戏曲经典(《〈西厢记〉受南戏、传奇影响之迹象》)这个重大创新观点,并从八个方面论证《西厢记》是“本来就在一定程度上南曲化”的剧本。这也为明末毛晋精选传奇的《六十种曲》收录《西厢记》,郑振铎主编的精选元末明初和明代传奇的《古本戏曲丛刊初编》也收录《西厢记》并列为首篇,提供了精当解释。这一观点深受赵先生的启发,由赵先生的信件中可见到。赵先生在信中说:“另外,就在这上面,我替你加了一行,说明宋官本杂剧是三个戏凑成一本,元杂剧却是一个戏。这本是我《元人杂剧成因》的说法,有两位好朋友不同意我这说法。这两三行连我所加的一行能删去最好。”(1978.9.9)他又说:“我有一个奇想,似乎《北西厢》是学元南戏的。弘治本前的开场对白与戏文相似。王国维《曲录》亦将《西厢》入传奇类。”(1978.9.9)

蒋星煜经常向赵先生报告《西厢记》研究的历程,赵景深对蒋星煜《西厢记》版本研究和其他著作也及时给予评价和鼓励。

(大作)预计可以澄清、解决历来关于《北西厢》的某些疑问,并且可纠正中国和日本汉学家的许多错漏。(1978.6.27)

大作《明刊古本元本问题》,我已看过,写得很好。只是有一处约十行可删。(1978.9.9)

波多野太郎的《一九八〇年的中国古典文学》一篇十七节的长文,想已看到。他对您写的有关《西厢记》诸篇极为称赞。(1981.5.27)

前几天我收到香港的《抖擞》双月刊(1981年五月)总号44期,内有美国郑培凯的《书林一枝—新书评介》,评1979年您写的《海瑞》,认为文笔生动,条理分明,论据充分,叙述有声有色。惟认为李贽影响海瑞与史实不符。(1981.7.12)

另外,从信件中,还可以看到自1978—1980年的三年间,蒋星煜先生曾多次离沪,到浙江、江西、湖南、安徽、陕西、河南、北京等地,调查研究,进行学术交流。蒋先生的这个学术经历在二十世纪戏曲研究名家中是绝无仅有的。蒋先生在给赵先生的信中写道:

我即将于八日出差赴赣、湘等地,当再深入地摸一摸弋阳腔、饶河戏、湘剧、高腔等之遗迹。如有收获,当即随时汇报。我深信戏曲史的工作必须从发源地做起,从流行区摸起。不能坐在房子里既不看戏,也不看书,更不调查。这不能随心所欲地“创造”。(1979.5.5)

赵景深和蒋星煜来往书信的内容丰富,显示了权威学者在艰巨的科研道路上惺惺相惜、互相帮助的深厚友谊,洋溢着对传统文化继承和发展的深厚感情,抒发着浓厚的学术研究兴趣和攀登学术高峰的豪情,给后学以鼓舞和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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