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希,刘 方,黄兴禄,相冰冰
(1.成都大学,四川 成都 610106;2.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2;3. 四川工商学院;四川 眉山 620000)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提出“推进健康中国建设”,特别强调要“重视心理健康和精神卫生”。当代大学生是祖国的未来,加强大学生的心理健康教育,提高心理健康服务水平,能够为中国的未来发展奠定坚实的人才基础。作为目前国际上影响广泛的心理治疗方法和技术,沙盘游戏经过中西文化的结合,在心理教育层面发挥着重要作用[1]。
沙盘游戏疗法(Sandplay Therapy),也称为“箱庭疗法”,是指在心理咨询师和来访者建立良好咨询关系的基础上,咨询师陪伴来访者,通过非语言的手段,在沙盘中摆放精心挑选的玩具,在摆放过程中,来访者构建与自身对应的内在世界,并将自身的成长经历、自我的心理冲突或矛盾以及对未来的期待等,通过沙盘的制作达到自我表现和自我治愈的一种心理疗法[2]。20世纪50年代末,瑞士的精神分析学家多拉·卡尔夫(Dora Kalff)正式创立了沙盘游戏治疗,并以荣格(Carl Gustav Jung)的分析心理学、洛温菲尔德(Margaret Lowenfeld)的“游戏王国技术”以及中国文化和中国哲学作为沙盘游戏疗法的三大基础[3-4]。20世纪90年代末,沙盘游戏疗法引入中国,经过申荷永、张日昇和梁信惠等学者的努力,实现了在全国范围的本土化发展,在心理治疗领域也得到广泛的普及与应用[1,5-6]
谭健烽等通过探讨初始沙盘的沙具使用情况、描述性特征、沙盘主题特征等维度找出心理症状阳性者在沙盘游戏中的特征表现,进而发现初始沙盘在心理症状上的临床诊断功能和价值[7]。耿柳娜等系统地总结了箱庭(沙盘)在心理咨询实践和实证研究中的应用[8]。刘永贤以82例临床心理咨询大学生为对象,探讨其沙盘初始特征,为临床心理评估和治疗提供参考依据[9]。周彩虹等人对沙盘游戏治疗的相关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分析和总结,发现沙盘游戏治疗在中国的发展呈现阶段性推进和逐步深化的态势[10]。
团体心理辅导在人际交往干预中应用比较广泛,但效果大小与延续性存在争议。国内有学者对比了团体心理辅导和团体沙盘对大学生人际交往能力的干预效果,发现团体沙盘干预效果的延续性要好于团体辅导[11]。团体心理辅导作用于意识层面,而沙盘游戏治疗利用非言语交流和象征意义作用于无意识层面,把来访者置于“自由受保护”的团队环境下,以一种放松的心态,使之更容易进行自我表达。有研究指出,团体沙盘疗法能影响团体的人际关系以及团体中个人的认知、情感和行为,从而对团体和个体都产生积极的疗效[2]。
自我概念是指个体对自身的知觉与评价,它既是个体心理发展的重要指标,也对个体的心理与行为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12]。自我概念在心理健康领域占有重要地位,客观的自我评价、自我悦纳和积极的自我形象是心理健康的重要标志[13]。大学时代是个体自我概念发展最快的时期,也是自我概念问题产生较多的时期,大学生对自我的看法不仅影响其行为表现,而且会对其人格特质和心理健康产生较大影响。国外已有研究证明,团体沙盘治疗可以降低网络欺凌的负面影响,对于受到网络欺凌的儿童,经过十次干预,实验组儿童的抑郁和自杀意念显著低于对照组儿童,并且实验组儿童的自尊显著提高[14]。另有研究发现,团体沙盘干预可以显著降低肥胖儿童的社交焦虑和孤独感[15]。国内对团体沙盘在提升大学生自我概念和积极自我方面的研究还比较少,因此本研究试图探索团体沙盘辅导在这方面的干预效果。
综上,本研究拟采用实验组、对照组前后测设计,探索团体沙盘游戏干预对大学生自我概念的影响及作用机制,希望通过团体力量和自我内在力量的共同作用,实现发展积极自我、提高心理素质的目标。
在西南某大学以海报及活动宣传的方式招募被试,经过前期自愿报名,访谈初筛确定被试入组。访谈内容包括自我概念、自我满意度、专业满意度、家庭满意度、未来规划等。入组标准为对自我认知模糊不清,对未来迷茫以及自我满意度较低的学生。被试需要保证有条件全程参与,最后入组被试9人,其中男生5人,女生4人,平均年龄20.13±1.13岁。同时,在一般大学生群体中随机选取对照组被试9人,男生5人,女生4人,平均年龄19.56±2.51岁。实验前两组被试在自我概念量表得分上存在显著差异,实验组得分显著低于对照组。由于团体沙盘游戏一般为4—8人一组,考虑到一组人数过多会影响干预效果,因此我们将实验组被试随机分为两组进行沙盘干预,第一组5人(2女3男),第二组4人(2女2男),两个实验组被试在田纳西自我概念量表各维度得分及总分上均不存在显著差异。
1.田纳西自我概念量表 (Tennessee Self-Concept Scale,TSCS)
田纳西自我概念量表是由美国心理学家Fitts依据临床经验于1965年编制的。TSCS的编制基于自我概念多维观点,林邦杰1980年修订出汉语版本[16]。修订后的量表共70道题,采用5点计分法,包括两个维度及综合状况,共10个因子。两个维度分别是内容维度和结构维度,其中内容维度包括生理自我(PH)、道德自我(ME)、心理自我(PER)、家庭自我(FA)、社会自我(SO),结构维度包括自我认同(ID)、自我满意(SA)、自我行动(B),综合状况包括自我总分(TOT)和自我批评(SA),自我总分是由结构维度的三因子相加获得,得分表示受试者对整个自我的看法,得分越高,表示越喜欢、信任自己。前9个因子得分越高表示自我概念越积极,自我批评因子得分越高,表示自我概念越消极。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α系数为0.862。
2.团体沙盘治疗室
团体沙盘治疗室一间,包括2个团体沙箱,4个沙具摆放架,约2 000个沙具。沙具种类主要有神话类、植物类、动物类、自然物类、人物类、建筑类、交通工具类等,每一类沙具共同摆放,方便被试选择。
3.沙盘内容记录表及沙盘主题特征分析表
瑞·米切尔(Rie Rogers Mitchell)将沙盘主题归纳为“创伤”和“治愈”两大主题[17],高岚、申荷永等人在此基础上又扩展出“转化”主题。其中,创伤主题的表现有:混乱、空洞、分裂、限制、忽视、隐藏、倾斜、受伤、威胁、受阻、倒置、残缺、陷入、攻击;治愈主题的表现有:旅程、能量、连接、深入、诞生、培育、变化、灵性、趋中、整合。而沙盘中象征着转化的有仪式、蝴蝶、青蛙、蝉、蛇等意象[6]。
4.沙盘反馈表
自编沙盘反馈表,每次团体沙盘结束之后的两天内,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反馈,内容包括小组成员对自我表达的感受以及团体沙盘创作中的体悟和感受。
实验前,小组成员与项目组签订《团体沙盘治疗契约书》和《研究知情同意书》。团体沙盘干预共5次,每周1次,持续5周,每次2小时。团体沙盘干预活动方案见表1。实验前和实验后1周,使用田纳西自我概念量表对实验组被试进行测量,同时对不参与干预的对照组被试进行前后测。
表1 团体沙盘辅导活动方案
采用SPSS 25.0和G*Power 3.1进行基本的数据处理,使用GraphPad Prism 7.0进行图表绘制。
第一阶段团体沙盘的目的是成员彼此熟悉,并促进小组成员的自我表达,建立团体安全感和信任感。首先介绍本团体的设置、理念及特点,签订团体契约并向成员介绍团体沙盘的制作规则。此阶段的团体沙盘内容为“我的自画像”,成员选择最能代表自己的沙具并充分表达,其余成员给予反馈。在第二回合用所选沙具进行初始沙盘创作,并给作品命名。图1、图2分别为实验组1和实验组2的初始沙盘。
由初始沙盘可以看出,两组被试在自我像的选择上以动物和人物形象为主。两组被试都构建了类似“共同家园”的主题。通过两组的初始沙盘我们可以看到,各个沙具之间存在分裂,实验组1中的渔翁就处在一个遥远的小岛之上,海豹与他隔海相望,每个沙具之间都隔的很远,并且整个沙盘的分布不平衡。
第二阶段的目的是让成员学会表达并合理处理负性情绪,本次的沙盘主题为“与压力共舞”。每位成员依次挑选一个让他们感到最有压力的沙具,组员共同想办法改变这个沙具带给主人的压力感受。比如在实验组2成员的压力转化沙盘中(图4),组员小黑选择了一座山,代表自己面临着毕业找工作以及一些生活中的琐事,他觉得最近“压力山大”。其他组员听了小黑的叙述后分别给予反馈和想法,并建议在后续的压力转化环节,挑选了很多代表“希望”和“生机”的绿植围绕在山周围,让这座山看起来不再那么孤单。
图1 实验组1第一次沙盘“幸福的一家人”
图2 实验组2第一次沙盘“向往的生活”
第二个环节是自由团体沙盘创作,每人进行5轮动作。在创作沙盘过程中,组员先不进行言语或非言语的交流,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沙盘。在沙盘完成后,组员再进行交流和讨论。图3为实验组1第二次的团体沙盘“一望无边的庄园”。在这个团体沙盘中,沙盘的右上角被围栏围起来了一片庄园,里面有很多绿色的植物,中间有一小片湖水,湖中有乌龟、睡莲、白天鹅。湖岸边有房子,房子旁边有老人和孩子在玩耍,湖背后有山有风车,整个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色,这些都是治愈主题。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沙盘分布不平衡,集中在右上部,左下角比较空;整个庄园被围栏围了起来,有一些受阻的表现;不过远处一辆红色的大巴车正在缓缓驶向庄园,表明了庄园跟外界的连接。
图3 实验组1第二次沙盘“一望无边的庄园”
图4 实验组2第二次的压力转化沙盘
这一阶段主要包括第三次和第四次团体沙盘。第三次的主题为生命曼陀罗,本次沙盘需要成员先准备一件生命中的重要物品并分享,然后进行团体沙盘创作。我们看到实验组1的第三次沙盘“奇幻世界”中出现了代表转化象征的蛇和彩虹,人物形象增多,还出现了代表精神层面复活和重生的金字塔(图5)。实验组2第三次沙盘的主题名为“欢乐园”(图6),相比之前,此次沙盘出现了更多的鲜花、草、树木等绿色植物和更多的人物,这些都是生命力的表达。随着团体沙盘游戏的推进,沙盘也渐渐呈现“趋中”和“整合”。
第四次为主题沙盘,沙盘主题为“我的未来不是梦”,要求两组被试创作自己的“未来之家”。图7是实验组1的“未来之家”,这是一座高度现代化的城市,交通发达,基础设施完备。图8是实验组2构建的“未来之家”,与实验组1的现代之家不同,实验组2搭建的是偏向湖景风光的家园。
图5 实验组1第三次沙盘“奇幻世界”图
图6 实验组2第三次沙盘“欢乐园”
图7 实验组1第四次主题沙盘“未来之家”
图8 实验组2第四次沙盘“未来之家”
最后一次沙盘的主题是回馈与告别,需要每位组员挑选沙具作为礼物送给同伴,然后再进行一次自由沙盘的创作。图9为实验组1的第五次沙盘散发着祥和幸福的生活祈愿。图10是实验组2创作的第五次沙盘远山近海、船只沙滩构成了一副度假的美好时光。两组被试的整个沙盘都展现了平衡与和谐,有主题性故事,也有趋中和整合的表现。
图10 实验组2第五次沙盘“阳光沙滩”
实验结果显示,实验组被试在田纳西自我概念量表的各个因子上除了后测自我批评因子存在性别差异外(t=2.55,p=0.04),其他因子上性别差异均不显著;后测自我批评因子女性得分显著高于男性(男性得分:31.20±3.56,女性得分:37.00±3.16)。另外,在TSCS各因子得分上,是否独生子女、来自城市或农村都不存在显著差异;对照组被试TSCS得分在性别、独生子女、来源上均不存在显著差异。
表2列出了实验组被试在沙盘干预前后TSCS得分的描述统计结果以及前后测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从表中可以看出,在生理自我、道德自我、社会自我、自我认同、自我满意、自我行动以及自我总分上,被试前后测成绩差异显著,后测成绩明显高于前测成绩,这说明经过团体沙盘干预,被试在这些维度上均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表2 干预前后实验组TSCS分数描述统计(M±SD)及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n=9)
图9显示了实验组被试在自我概念的三个结构维度和总均分上的前后测对比。可以看到,通过团体沙盘干预,实验组被试在这些维度上都得到了明显的提高。
通过对照组前后测的结果可以看出(见表3),除了自我行动结构维度和总分之外,对照组被试在5周之后的自我概念各个指标没有显著差异。而存在差异的两个指标后测成绩显著低于前测成绩。这说明经过5周干预,对照组被试在自我行动和自我总分上反而下降了。
图9 实验组前后测结果对比
通过表4可以发现,实验组被试在团体沙盘干预前在生理自我、道德自我、社会自我以及自我满意、自我行动和自我总分上都是显著低于对照组被试的。经过5次干预,实验组与对照组在TSCS所有因子上的得分均没有显著差异。两组被试在自我概念的三个结构维度和总均分上的前后测对比见图10和图11。
表3 对照组前后测TSCS分数描述统计(M±SD)及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n=9)
表4 实验组、对照组TSCS前后测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
图10 实验组、对照组前测结果对比
图11 实验组、对照组后测结果对比
本研究采用实验组控制组前后测设计,通过5次团体沙盘训练,对自我概念不清、自我认知模糊、自我满意度较低的大学生被试进行干预,同时对实验组和对照组被试干预前后的自我概念进行测量,以期考察团体沙盘治疗在提升积极自我概念、自我认知和自我满意度方面的作用及其原理。
通过结果可以看出,干预前实验组被试的TSCS得分显著低于对照组,表明通过5次团体沙盘干预后,实验组与对照组被试的各项因子得分均不存在显著差异。另外,通过实验组前后测的得分也可以看出,经过干预,实验组被试的自我概念和自我满意得到了显著提升,而对照组被试前后测自我概念的各项得分均没有提升,在自我行动和自我总分上甚至还出现了显著下降。这说明团体沙盘干预在提升大学生自我概念、自我认知,提升自我满意度上有良好的效果。
另外,通过小组沙盘反馈表也可以看出,小组成员在此次团辅中获得的成长与收获,在团体沙盘的制作过程中团体成员之间讨论、分享制作过程中的意图,逐渐学会理解他人,移情能力显著提高,在自我表露时感受到倾听者的真诚与理解,降低了个体改变过程中的心理压力与抗阻情绪,增加了自我表达的意愿,有效地提升了对自我的接纳度。此外,之前的相关研究表明,个体沙盘游戏治疗对改善情绪行为问题有良好的效果[18];团体沙盘游戏对提高大学生的人际交往能力、学业效能感、考试焦虑及心理状况也均有不同程度的效果[19-21]。在本研究中,团体沙盘干预对提升大学生积极自我概念的效果,从实践上进一步扩展了团体沙盘效果的应用范围,进一步验证了团体沙盘在不同心理问题人群治疗中的功能和价值,促进大学生自我意识的和谐发展。
通过本研究我们可以看到,大学生的自我意象以人物和动物为主,在前两个阶段,被试的沙盘出现作品布局不平衡、创作受限制等表现。而在第三阶段出现了代表典型转化象征的沙具,同时出现了更多的鲜花、草、树木等绿色植物,这些都象征了生命力的表达。水是滋润万物的能量,河流、湖泊代表能力的流动,桥、船和其他交通工具具有沟通和连接的意义[22],这些都出现在了后期的沙盘里。另外,随着团体沙盘游戏的推进,沙盘也渐渐呈现“趋中”和“整合”的现象。从第一次的团体沙盘到最后一次的团体沙盘,整个沙盘也显现出越来越多的活力:更多的角色人物、亲子人物,更多的现代建筑,更多代表连接的沙具,这些都是良好社会关系的表达和象征。
沙盘游戏经过中西文化的结合,在心理教育层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尤其是沙盘疗法中蕴含的中国哲学和中国智慧,同样适合将其融入中国学生的德育发展。德育是整个教育尤其是大学教育的灵魂,无论是广义的德育概念,还是侠义的德育概念,均指向使学生学会批判性思考、开阔理论视野并促进自我认知[23]。虽然现在学校的智育课程也承担了道德教育的任务,但它们的重点在于知识和技能的传授,而德育是传递道德关怀的教育,团体沙盘疗法呈现的是一种“非言语”“非指导性”的干预形式,在无意识水平上努力去发挥沙盘游戏的意义和作用。团体沙盘辅导的这一特点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很好地将德育与心育因素融入沙盘制作,寓教于乐,对学生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本研究发现在团体辅导中,团体沙盘比一般性的团体辅导能更快地热身和破冰,沙盘游戏的趣味性可以很好地减小被试参与活动的压力。另外,由于沙盘游戏是无意识能量的释放,因此被试在沙盘活动中能够更好地自我开放,组员的集中表达也传递了温暖和支持。
本研究发现,团体沙盘干预是利用非言语交流和象征意义作用于无意识层面,进而提高低自我认同和低自我满意大学生的自我概念和自我满意水平。通过系统的团体沙盘干预,低自我概念的大学生在生理自我、道德自我、社会自我、自我认同、自我满意、自我行动以及自我概念总分上都获得了显著的提升。同时,团体沙盘干预通过降低个体改变过程中的心理压力和阻抗情绪,增加了自我表达的意愿,提升了自我接纳度,从而提高大学生的移情共情能力,促进人际关系和谐,促进自我认知,提升积极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