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博 赵 嘉
(河北大学文学院,河北保定 071000)
张惟赤(1615-1676),原名恒,字君常,一字侗孩,号螺浮,浙江海盐人,为我国近代出版巨擘张元济的九世祖。 清顺治十二年乙未(1655)进士,历任礼科、刑科、工科给事中,康熙十五年(1676)病卒于官。 张惟赤为官时以直言敢谏著称于世,生前曾自行将所上奏疏汇刻为《入告编》三卷。 待惟赤下世后,其子张①张(1640-1709)字雪渠,号小白、皜亭,张惟赤长子,清康熙十一年(1672)壬子举人。增刻《遗编》一卷,方成全书。 所谓“入告”,即臣子以事上告于君,典出《礼记·坊记》②《礼记·坊记》中,孔子引《尚书·君陈》曰:“尔有嘉谋嘉猷,入告尔君于内,女乃顺之于外”(《礼记正义》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年版,第1407 页)。。
海盐张氏乃浙西望族,其藏书园林“涉园”由张惟赤拓建而成,延历数世,咸丰年间不幸毁于太平天国战火。 张元济立志重新收集涉园佚书和先人著述,历经数年,卷帙略备,故辑编为《海盐张氏涉园丛刻》于宣统三年(1911)交由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出版,凡七种十五卷,其中第一种即为《入告编》。张元济在《海盐张氏涉园丛刻跋》中表达了对其先祖张惟赤刚正不阿、忧时悯俗之立朝大节的仰慕:
阅数年,又假得《入告编》,开卷庄诵,乃知吾螺浮公立朝大节,有非常人所能及者。 ……吾于是益晓然于致君泽民之道,而懔然于吾父诏以诵习之意。[1]
目前学界关于张惟赤《入告编》的研究并未深入,各家对其版本源流和刊印过程不明。 现在通行的《海盐张氏涉园丛刻》本(以下简称“《丛刻》本”)是以嘉庆修补本为底本重新排印的,因该书流传较少,张元济在整理时未能参校其他版本,因此《丛刻》本仍有不少讹误。 清内阁大库档案对张惟赤奏疏亦予以收录,通过与《入告编》相核,可发现二者异文颇多,且同一时期所上奏疏题署官职却不同。针对以上这些问题,本文通过内容分析和版本比勘,对《入告编》的编纂、刊刻与流传情况予以梳理并发掘此书补正档案之失的史料价值和校勘价值。
《入告编》作为张惟赤的奏议结集,全书共有四编,即《入告初编》一卷、《二编》一卷、《三编》一卷、《遗编》一卷。 各编奏疏基本按题奏时间顺序排次,其中前三编后附各部议覆,《遗编》不附。 此书编刻并非一时完成,每当被裁官或告假归里时,张惟赤即将自己这一阶段为官所上奏疏结集刊刻,前后共计三编。 在惟赤于康熙十五年(1676)下世后,其子张遵照《入告编》的体例将其末岁所遗数篇奏疏汇成《遗编》,并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续付诸梓。 可见此书是一部较为典型的家刻本。
《入告初编》于顺治十八年(1661)由张惟赤编刻而成。 在《初编》的《自识》中,张惟赤详述自己这一阶段的为官历程和此书的编纂目的、编选标准:
戊戌冬,赤筮仕户曹主山东司事……乃己亥闰三月,蒙先皇帝猥加赏识,拔寘礼垣。 庚子春,旋荷量移给事刑右……不幸仲夏先慈见背,扶榇而归,号踊余生岂得复议天下事……因忆历垣十有四月,密陈以外,共奏议二十三首,爰集为《入告初编》。
据此可知,张惟赤于顺治十五年戊戌(1658)冬任户部主山东司事,十六年己亥(1659)闰三月调任礼部,十七年庚子(1660)春调任刑部,仲夏丁忧归里。 《初编》每篇奏疏均题署“礼科给事中臣张惟赤”,题奏时间范围为“顺治十六年闰三月二十八日”至“顺治十七年四月二十五日”,为其任礼科给事中时“密陈以外”所题奏的二十三篇奏疏汇编。
关于《初编》的编刻情况,张惟赤在《自叙》中略有提及:
兹哀毁稍定,检前后所论列,汇帙如干,欲授之梓……予故镌帙成书,俾知一事之举废利害,昭晰较若鹄凫,庶几朝廷爱民至意不致浸斁也。 时顺治辛丑孟陬中浣棘人张惟赤书于苫次。
在作于“顺治辛丑仲夏”的上官鉴序中,亦有“今春以《入告初编》惠余”之语。 可见在顺治十八年辛丑(1661)春,张惟赤已将编好的奏议集刊刻成书,并定名为《入告初编》。 《初编》卷首还有一篇原题“工部左侍郎鹉水年家眷弟马烨曾”所作的序文,这篇序文的作者后被修改成龚鼎孳①关于此篇序文,笔者目前仅见上海图书馆藏清顺治十七年刻本《螺浮先生奏议》中题署为马烨曾,文后有“马烨曾印”“觐扬氏”二印。 《螺浮先生奏议》与《入告编》属同书异名。 在现存其余各版本《入告编》中,此序或正文未作改动而将题署者修改为“合肥弟龚鼎孳”,印章挖改为“龚鼎孳印”“孝升氏”,或佚去不存。。 此序作于“顺治庚子孟秋”,距张惟赤仲夏丁忧归里的时间极为接近,且全文仅提“奏议”二字,并未提及“入告初编”,彼时张氏应该是基本完成奏议集的编纂并为刻印做准备,故请友人阅览赐序,而尚未正式定名付刻成书。
《入告二编》约于康熙六年(1667)由张惟赤编刻而成。 康熙二年癸卯(1663)春,张惟赤守丧期满后即被重新启用入朝。 关于此次为官经历和奏疏编刻,张惟赤在《二编》的《自识》中加以介绍:
癸卯春,赤方服阕,旋尘启事,仍补刑科右给事中。 夏五轻装就道,至季夏十二日抵阙受事。 乙巳王正以省官议裁,计在垣一载零七月,其中承乏典试山左,两月始克报竣,则寔在垣仅十七月耳。 至八月复起,补刑科掌印给事中。 丙午孟陬廿有一日,又偕满汉大臣及同官三人往勘畿辅涝地,驰驱道途,风雨中更几为两月。 仲秋以不称内职外徙,旨下之日,除前裁缺暨奉差外,寔在垣共两载有余,汇奏议十五首,续于前刻之后,是为入告二编。
据识语可知,张惟赤于康熙二年(1663)六月入都补刑科右给事中,康熙四年乙巳(1665)正月因朝廷省官被裁,除去其间主持山东乡试的两个月,张惟赤此次在刑科任职约有十七个月。 康熙四年八月,张惟赤复起为刑科掌印给事中。 康熙五年丙午(1666)正月前往京城周边涝地勘察,为期两月,仲秋因上《躬请亲政疏》②按:本文讨论各疏所用题名,均依国家图书馆藏本(索书号:6487)所编目录。 因张惟赤奏疏均为题本,部分奏疏题名过长,不宜全引,而其他各版本目录皆是截取奏疏题名首几字而成,无法反映奏疏主旨,故以此本重编目录为准。另为便参考,将奏疏全名以脚注形式列出,如此篇全名为《躬请皇上亲政事》 。触犯上层利益而被贬为荆南副使。
康熙六年丁未(1667)张惟赤上任荆南道按察司副使,不久即被裁缺回籍。 《康熙荆州府志》载:
张惟赤,字螺浮,浙江海盐人。 康熙六年自谏垣分巡荆南……甫三月化行,旋即裁缺。[2]
与张惟赤所述为官历程相一致,《二编》奏疏题署“刑科右给事中臣张惟赤”者共计九篇,自“康熙二年七月”始,至“康熙三年五月”止;题署“刑科给事中臣张惟赤”者共计六篇,自“康熙四年十月”始,至“康熙五年七月”止。 张惟赤于康熙六年由荆南副史裁缺回籍后,将此次供职刑科期间所上奏疏编纂成集,续刻于《初编》之后。
《入告三编》约于康熙十年(1671)由张惟赤编刻而成。 康熙六年七月初七日,玄烨举行亲政大典,康熙八年(1672)权臣鳌拜于武英殿被擒,康熙正式执掌大权。 对于曾经被鳌拜集团排挤出朝堂的大臣,皇帝纷纷下诏召回,其中即包括担任谏官的张惟赤。 与前两编相同,张惟赤在《三编》的《自识》中亦对此次为官加以回顾:
乃庚戌夏五,忽荷赐环……因于孟秋入都,十月望日陛见,后仍补刑科掌印给事中……不意辛亥二月初五日启奏既毕,方出太和殿门,台阶冰结,失谨步趋,遂至倾跌……不得已乞假还里,凡在垣办事盖止三月有奇,仅得奏议八首,是为入告三编。
可知康熙九年庚戌(1670)十月,张惟赤再次进京任刑科掌印给事中。 康熙十年辛亥(1671)二月,便因跌伤乞假归里。 《三编》各篇奏疏均题署“刑科给事中臣张惟赤”,各疏后所标题奏时间范围为“康熙九年十月”至“康熙十年二月”,归里后张惟赤将此次于刑部任职所题奏的八篇奏疏编纂成集并付刻。
《三编》中另有一篇冯溥所作序文,因此序未题撰写时间,导致其在流传过程中编排位置发生混乱,序中言:
康熙丙午,以天子春秋鼎盛,疏请亲政,不报。未几,出为湖广副使……逾年丁未,上始躬御万几,起御史季君沧苇于田间。 既入见,即上言曰:“臣窃见刑科给事中张某,立朝侃侃,有古诤臣之风。 陛下诚欲兴太平之业,不宜使其久居外藩。”于是下诏征君复入为给事中……是为序。
冯序提及了康熙丙午(1666)张惟赤被贬和丁未(1667)后因季振宜推荐得以被重新启用之事,并言及皇帝下诏“征君复入为给事中”,这与《三编》中张氏《自识》提到的时事相应,因此置于《三编》最为合理。
综上,《入告编》全书的编刊过程已基本理顺,即前三编由张惟赤分别于顺治十八年、康熙六年、康熙十年整理刊刻成书,《遗编》则是在张惟赤下世后,其子张于康熙三十一年增刻于三编之后。
《中国古籍总目》著录现存《入告编》版本及馆藏情况为:“《入告初编》一卷、《二编》一卷、《三编》一卷、《遗编》一卷,清张惟赤撰,清顺治间刻康熙续刻本(国图、清华、上海),《海盐张氏涉园丛刻》本(《入告编》)。”[3]通过对现存《入告编》各雕版印本进行比较,可发现它们虽然使用的是同一部书版,但内部特征并不完全相同,而将其全部简单判断为“清顺治刻康熙续刻本”,忽略版本源流与各本之间的演变过程,是现今各家著录失误的根源所在。
今藏上海图书馆的《螺浮先生奏议》(索书号:线普409996-99)是张惟赤于顺治十八年至康熙十年完成的《入告编》初刻本,二者同书异名,上图将其著录为清顺治十七年(1660)刻本,四册。 是本仅有前三编而无《遗编》,每半叶九行,行二十四字,白口,左右双边,无格。 版心上端刻有“奏疏”二字,下端刻每篇奏疏题名二字及叶次,如《衙蠹吞噬之害疏》①此篇全名为《谨陈衙蠹吞噬之害事》 。第一叶版心下记“衙蠹一”。 《入告编》所收张惟赤奏疏均为题本,因此在刊刻这部奏议集时张惟赤亦仿照题本格式,奏疏首行列具题者官职、姓名、“谨”字,第二行抬高一格写“题”字,接写事由。 与题本格式不同的是,《入告编》中的奏疏将文尾“为此具本谨题请旨”八字删去。
是本版面清晰无漫漶,其余各本残脱之字,此本均存。 此本《初编》卷首马烨曾序,在张增刻本中保留正文而将题署者修改为“合肥弟龚鼎孳”,序后印章亦进行挖改,痕迹明显,可知其能最大限度地反映《入告编》的原刻面貌,尤为珍贵。 是本卷首钤有“华亭封氏篑进斋藏书印”一方,为清末民初藏书家封文权旧藏。
此本分册编排情况如下:
第一册载《初编》奏疏七篇。 卷首依次为马烨曾序、上官鉴序、张惟赤自叙、《初编》自识和目录,目录题“入告初编目录”,列有“东南财富所关”至“续陈库务未尽”二十三篇篇名首六字。
第二册载《初编》奏疏十六篇。
第三册载《二编》奏疏十五篇。 卷首依次为《二编》自识和目录,目录题“奏疏目录”,列有“特参道臣违旨”至“躬请皇上亲政”十五篇篇名首六字。
第四册载《三编》奏疏八篇。 卷首依次冯溥序、《三编》自识和目录,目录题“奏疏目录”,列有“圣德日新臣职”至“銮卫奉旨题补”八篇篇名首六字。
①台湾“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图书馆藏本(索书号:A 925.371 448),傅图著录为清顺治末刊本,四册,行款同前。 此本无康熙三十一年高士奇序,且《遗编》尚未正式定名,只是作为“末岁所遗数篇”附于《三编》之后,当为张增刻本的早期刻印形态。此本卷首钤有“孳荷馆”“蔼人珍藏”等印记,封面有“军司马印”。
此本分册编排情况如下:
第一册载《初编》奏疏七篇。 卷首依次为上官鉴序、龚鼎孳序、冯溥序、张惟赤自叙、《初编》自识和目录,目录同前。
第二册载《初编》奏疏十六篇。
第三册载《二编》奏疏十五篇。 卷首依次为《二编》自识和目录,目录同前。
第四册载《三编》奏疏八篇和“末岁所遗数篇”奏疏五篇。 《三编》卷首依次为《三编》自识和目录,目录同前。 “末岁所遗数篇”奏疏前为魏象枢序和目录,目录题“奏疏目录”,列有“圣意首恤穷民”至“军需方虞匮乏”六篇篇名首六字。
②国家图书馆藏本(索书号:16915),国图著录为清顺治刻康熙续刻本,二册,中华古籍资源库收录。 此本各编无目录,版面漫漶较为严重,脱字、模糊之处不可胜记,刷印时间较上一部更晚。 且因抽去目录,由原先的四册重新装订成二册以成另书,导致《三编》和《遗编》各篇序文相连,奏疏顺序颠倒,开始出现相互混杂的趋势。 此本卷首钤有“长乐郑振铎西谛藏书”印,卷末有“长乐郑氏藏书之印”,为郑振铎旧藏。
此本分册编排情况如下:
第一册载《初编》奏疏二十三篇。 卷首依次为上官鉴序、龚鼎孳序、张惟赤自叙和《初编》自识。
第二册载《二编》奏疏十五篇、《三编》奏疏八篇、《遗编》奏疏五篇。 书衣题“张螺浮先生奏疏二”。 《二编》卷首依次为冯溥序和《二编》自识,《三编》卷首依次为《三编》自识、魏象枢序和高士奇序,序后先为《遗编》奏疏再为《三编》奏疏。
③清华大学图书馆藏本(索书号:己183.71/7862),清华著录为清顺治间刻、康熙间续刻本,二册[4]。 是本题名“张惟赤奏疏”,四卷,子目分录《入告编》四编,编排、行款等特征均与国图藏二册本同。
①保定市图书馆藏本(索书号:史52/1194),保图著录为清顺治刻康熙补刻本,四册,2017 年保图将该馆藏本影印出版[5]。 将此本判断为“康熙补刻”,虽无直接依据,但通过与国图藏二册本相核,可以发现二者有紧密的先后承接关系。
首先是序文和奏疏的编排情况,可以发现保图本将冯溥序置于《二编》卷首,将《三编》自识和魏象枢序置于二编卷尾以及《三编》和《遗编》奏疏严重混杂等问题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到了二册本重新装订的影响,可以说是其错误的延续。
图1 各本《备陈民困四害疏》第一叶a 面第九行之比较
关于此本中龚鼎孳序佚去的问题,除了将其简单归结为书版损毁或逸失,还有一种可能是修补者故意为之。 乾隆四十一年(1776),乾隆先后下诏敕编《胜朝殉节诸臣录》和纂修《清史列传·贰臣传》,这一系列举动代表着当时主流价值观对降清明臣失节行为的批判。 龚鼎孳作为降清明臣的著名文人代表之一,亦被收录在《贰臣传》中,其敏感的政治身份让很多士人有意挖改他所撰写或题署的序文,以尽力掩盖和贰臣有交往的痕迹,而这或许为此本的修补时间提供了参考。
此本分册编排情况如下:
第一册载《初编》奏疏十二篇。 卷首依次为上官鉴序、张惟赤自叙、目录和《初编》自识,目录同前。
第二册载《初编》奏疏十一篇。
第三册载《二编》奏疏十五篇。 卷首依次为冯溥序、《二编》自识和目录,目录同前,卷尾为《三编》自识和魏象枢序。
第四册《三编》和《遗编》相混杂。 卷首为高士奇序,正文先为《遗编》奏疏四篇、《三编》奏疏五篇,中间插入《三编》目录,后接《遗编》奏疏一篇、《三编》奏疏三篇。
②上海图书馆藏本(索书号:线善T12507-10),上图著录为清顺治、康熙刻本,四册。 此本版面修补特征与保图本同,且佚去多篇序文,二者刷印时间当相距不远。 无藏印。
③上海图书馆藏本(索书号:线善T12503-06),上图著录为清顺治十八年至康熙三十一年续刻本,四册。 此本卷末有张逢泰所作补刊跋语:
先都谏公顺治甲午举人,乙未进士,授户曹,擢礼科给事中,改刑科,出为荆南副史,未几归田,筑园乌夜村,将终老焉。 庚戌得旨,仍补刑垣,寻迁工科,其间条奏数十上……先后梓成入告编三集,惜岁久版多剥蚀,嘉庆戊寅冬补刊全页,敬跋数行于后。 元孙男逢泰敬跋。
可知此次修补刷印当在嘉庆二十三年戊寅(1818)冬。 嘉庆本在保图本的基础上递修而成,对保图本相混杂的《三编》《遗编》序文和奏疏进行重新编排,并重刻了《遗编》目录。 对正文中保图本发生错讹的修补之处未加重修,而着重在其脱漏之处进行增补,如前文所举保图本臆补例此本均存,保图本《纠纵贪庇蠹疏》①此篇全名为《直纠道臣徇纵署官婪赃坏法请敕部严加察究以儆官邪以安民命事》。第四叶b 面第六行“征”后脱“足”字,第七行“征”后脱“似”字,第九行“上司”后脱“公费及大”四字,此本均予以增补,与张惟赤刻本、国图二册本所存原文同,修补质量较高。
是本原无龚序,后经张元济于“海盐涉园张氏文房”乌丝栏稿纸上抄配,正文卷首钤有“合众图书馆藏书印”和“上海图书馆藏”二印,为张元济捐献给合众图书馆的涉园藏书。 书中存有大量张元济铅笔批注和句读痕迹,如将《慎重邢狱疏》“尚不能辞”的“辞”批改为“辨”;《备陈民困四害疏》“不致有■家亡身之患”墨钉处批注为“破”字;同叶“就臣乡以间□二大害闻三最”句,张元济在“以”字上勾勒“闾”字,在阙字处补“一”字,在“三”字旁边批注“之”字(图2)。
图2 嘉庆修补本《备陈民困四害疏》第一叶a 面第九行
此本分册编排情况如下:
第一册载《初编》奏疏十二篇。 卷首依次为上官鉴序、张惟赤自叙和目录,目录同前。
第二册载《初编》奏疏十一篇。 卷尾为《初编》自识。
第三册载《二编》奏疏十五篇。 卷首为《二编》自识和目录,目录同前。
第四册载《三编》奏疏八篇和《遗编》奏疏五篇。《三编》卷首为《三编》自识、冯溥序和目录,目录同前。 《遗编》卷首为魏象枢序、高士奇序和目录,目录题“奏疏目录”,列有“圣意首恤穷民”至“词林选授最重”五篇篇名首六字,卷末为张逢泰跋文。
④国家图书馆藏本(索书号:6487),国图著录为清刻本,四册。 此本是在嘉庆修补本的基础上递修而成,亦无龚序,但对各编目录进行重刻改换,将目录著录各奏疏重新命名,还将正文中保图本、嘉庆本脱漏和误补之处进行重修,如将前文提及的“就臣乡以间□二大害闻三最”句“以”改为“民”,并补刻“一”字(图3),将“不致有■家亡身之患”句墨钉改为“破”,《恳清捍海额银疏》①此篇全名为《东南财富所关捍海最为要著恳清久匿额银勒限修葺以固重地事》。第四叶a 面第一行“有悮漕赋等项”句,除张惟赤刻本外,其余各本均脱“有悮漕”三字,此本修补为“致误正”等。 可知此本修补时当据早期印本参校,但参校本亦有脱漏,因此校正订补并不完善。
图3 国图四册本《备陈民困四害疏》第一叶a 面第九行
此本分册编排情况如下:
第一册载《初编》奏疏八篇。 卷首依次为上官鉴序、冯溥序、张惟赤自叙和目录,目录题“入告初编目录”,列有“恳清捍海额银疏”至“库务收解疏”二十三篇篇名。
第二册载《初编》奏疏十五篇。 卷尾为《初编》自识。
第三册载《二编》奏疏十五篇。 卷首为目录,目录题“入告二编目录”,列有“特参滥委疏”至“躬请亲政疏”十五篇篇名。 卷尾为《二编》自识。
第四册载《三编》奏疏八篇和《遗编》奏疏五篇。《三编》卷首为《三编》自识和目录,目录题“入告三编目录”,列有“恭请日讲疏”至“銮卫宜斥刑余疏”八篇篇名。 《遗编》卷首为魏象枢序、高士奇序和目录,目录题“入告遗编目录”,列有“条陈首恤疏”至“预备军需疏”六篇篇名,第六篇旁注“阙”字。
由于此次书版修补质量较高,并抽换了目录和部分漫漶的版面,若不与其他早期印本进行比对,仅靠目验很容易将其误认为《入告编》的初刻本。 民国十年(1921)九月一日,在朱希祖致张元济的信件中就曾提及有一部“原刻本《入告编》”待售:
希祖近得吾邑先辈马墨麟诗十二卷,而敝友何君柏臣②何炳松(1890-1946),字柏丞,一作柏臣,浙江金华人,在北大任教时与朱希祖相识。 民国十三年(1924)入商务印书馆,先后任国文部主任、编译所副所长等职。购得尊祖螺浮先生《入告编》原刻本四册,有初编、二编、三编、遗编,康熙时刻本,有“马印玉堂”及“笏斋收藏”图章。 全编目录与先生排印本《入告编》全不相同,排印本缺字之处此本多全,序跋次第排列亦异,遗编目录末多《预备军饷疏》一篇,惟旁注一“阙”字,四编版式一律,且颇宽大,版心仅有“奏疏”二字,不分编。 先生排印此书时仅得嘉庆补刻本,十年以来收藏宏富,想已得到原刻本,惟何君本印刷尚早,字无漫漶,先生如欲得此,希祖可代为商量。 何君本寒士,颇欲得商务印书馆石印善本书籍,如能交换,可谓两得其所矣。[6]
通过朱希祖的描述,可发现这部“原刻本《入告编》”与此国图四册本特征一致,当为一部较为晚出的修补本,其中所钤“马印玉堂”和“笏斋收藏”二印,均为清道光时藏书家马玉堂③马玉堂,字笏斋,号秋药,具体生卒年不详,浙江海盐人。 道光元年(1821)副贡生。 其主要藏书事迹亦在道光年间,藏书处曰汉唐斋,又有红药山房、读史精舍等。藏印。
同年九月六日,张元济在致朱希祖的回信中言:
贵友何君购得原刊《入告编》,弟夙未见过。 如蒙转商见让,极为感荷。 如何办法,并祈询示。[7]
此后何炳松提出以商务印书馆石印《学海类编》一部作为交换,或由于议价未谐,何、张二人未能很快达成交易。 通过核查《海盐张氏涉园藏书目录》,可发现张元济捐献给合众图书馆的涉园藏书中有两部《入告编》,分别为:
《入告初编》一卷《二编》一卷《三编》一卷,清海盐张惟赤(螺浮)撰,清顺治十八年刊,《二编》康熙五年刊,《三编》康熙三十一年刊本,四册。
《入告初编》一卷《二编》一卷《三编》一卷,清海盐张惟赤(螺浮)撰,嘉庆二十三年玄孙逢泰补刊印本,四册。 民国张元济手补龚鼎孳序文。[8]
合众图书馆中的涉园藏书今藏上海图书馆,经笔者逐一目验上图所藏的三部《入告编》,没有与朱希祖描述特征相同者,此书最后当未能为张元济购得。
宣统三年(1911),张元济以嘉庆修补本为底本,整理订正后交付商务印书馆排印成书,并收入《海盐张氏涉园丛刻》中,是目前最为通行的本子[9]。 《丛刻》本共计三册,卷首无龚序,每半叶十一行,行三十字,白口,四周双边,单黑鱼尾,版心上端题“入告编”,中间依分卷题有“初编”“中编”“下编”“遗编”及叶数,下端题“涉园丛刻”。 卷首有张元济所作识语:
是书原板久佚。 今流传者只有嘉庆补刊本,且甚罕见,然舛误既多,字亦漫漶。 因参考他书谨加订正,其有疑义者则空格,以方匡别之。 至全书四编行款参差,今悉改归一律。 宣统三年四月在上海商务印书馆用活字排印。 既竣,识数语以示后人。
可知张元济在排印此书时未能参校其他版本,仅依靠他书记载进行订正。 虽然其态度审慎,通过运用本校、他校和理校等方法纠正了部分底本之误,但《丛刻》本误改和臆补的情况仍占大多数,如前文提及的“尚不能辞”,《丛刻》本依张元济在嘉庆本的批注将“辞”改为“辨”;“不致有■家亡身之患”句,张元济虽在嘉庆本墨钉旁批注“破”字,但在《丛刻》本中仍采用方框以示此处有疑义;“就臣乡以间□二大害闻三最”句,《丛刻》本未依批注将“以”改为“闾”,而是采用方框,并将“一”字增补,将“三”改为“之”(图4)等。
图4 《丛刻》本《初编》第二十一叶b 面第一行
此本分册编排情况如下:
第一册载《初编》奏疏二十三篇。 卷首依次为上官鉴序、张惟赤自叙、《初编》自识和目录。
第二册载《二编》奏疏十五篇。 卷首依次为《二编》自识和目录。
第三册载《三编》奏疏八篇和《遗编》奏疏五篇。《三编》卷首为冯溥序、《三编》自识和目录。 《遗编》卷首为魏象枢序、高士奇序和目录。 卷末为张逢泰跋文和校正者名衔“裔孙元济元杰继城同校”一行。
《文献丛编》是故宫博物院文献馆最早整理公布明清档案史料的出版物,其中保存的清代宫中档案、内务府档案、内阁大库档案等档案史料极为丰富。 2008 年北京图书馆出版社据故宫博物院铅印本影印,并定名“《文献丛编》全编”出版。 《文献丛编》第五辑(总第四十一辑)、第四十五辑和第四十六辑分别将内阁大库档案中的《刑科奏章文册》选录数则予以刊布,其中所选取者多为张惟赤奏疏,共计十二篇[10]。
通常情况下,相较于经过著者、编纂者主观选择和整理后完成的奏议别集,档案中保存的奏疏具有原生性,可信度更高,然而通过与《入告编》相核,可发现档案亦有不少错讹之处。 除《宪臣缘事潜京》①此篇全名为《宪臣缘事潜京踪迹可疑原任大开私窦昭彰难淹谨拟实纠参恳敕勒回原籍听该抚按一并严察以绝打点之私以正婪纵之罪事》。一疏外,《文献丛编》所选录张惟赤奏疏皆载于《入告初编》,为其任礼科给事中时所奏,但档案中各篇奏疏均题署“刑科右给事中臣张为赤”,官职和人名都与实际情况不符,后世整理者若不将档案与《入告编》相核极难发现这一问题。 如方裕谨《刑科给事中张维赤奏章》在对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阁黄册都察院御史题本中张惟赤顺治十六、十七年所上部分奏疏予以整理时,就未发现这些奏疏题署官职之误[11]。 《入告编》在编排奏疏时还将各部议覆系于各篇之后,以更大程度地展现自己为官时的政治见解与精神气节,这种做法客观上也为研究者稽考史实、了解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提供了便利,是仅靠查检档案所收获不到的。
此外,《入告编》还可补正档案文本内容之误,如《严覈经费疏》②此篇全名为《河工之岁修宜覈兴造之估计宜严请乞敕部察议以稽冒滥以惜经费事》。中“臣从国计民膏起见”句,档案作“臣国计膏起见”,脱“从”“民”二字;《乡兵增设之害疏》③此篇全名为《谨陈乡兵增设之害事》。中“至嘉善县显背督臣明示”句,档案“背”字误为“皆”;《备陈民困四害疏》中“乃国家鼎运兴隆”句,档案“运”字误为“建”等。
由此可见,档案中的清代奏疏亦会因制度漏洞使其在传抄留存过程中发生作者题署和内容讹误等问题,而清人所编奏议别集或总集可以成为纠正档案之失的重要补充。
总而言之,《入告编》作为海盐张氏先祖张惟赤的自刻奏议集,经由子孙增刻、修补、重辑排印而得以流传于世,展现了我国古代家刻本传承延续的顽强生命力。 清顺治十八年至康熙十年张惟赤刻本是《入告编》现存最早版本,此本今藏上图,因其在编目时书名被著录为“螺浮先生奏议”而鲜为人所知。张在张惟赤三编本的基础上增刻《遗编》,并将马烨曾序的题署作者修改为龚鼎孳,现存各修补印本都是在张增刻本系统内衍生出来的。 张元济排印的《海盐张氏涉园丛刻》本是目前最为通行的本子,但因其所用底本是一部较为晚出的修补本,且未能参校其他版本,所以仍有不少讹误。 通过将《入告编》与清内阁大库档案所存张惟赤奏疏相核,可发现档案亦有不少错讹之处,因此清人所编奏议别集或总集校正档案之失的史料价值和校勘价值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