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
摘 要: 平成30年间,日本女性贫困呈恶化趋势,年轻单身女性、单亲女性(单身妈妈)及单身老年女性构成女性主要贫困群体,前者贫困率超过30%,后两者均超过50%,远高于日本平均水平。女性贫困原因在于传统性别分工依然根深蒂固,职场制度性压迫与性别不平等心理仍然较强。因就业环境不友好,贫困女性在职场中处于不利地位,多从事薪金少、待遇低的非正式雇佣工作。30年来,日本家庭规模逐渐缩小,家庭功能弱化,以婚姻关系为基础的社会保障体系落后于时代,特别是“单身社会”的到来实际上加剧了女性贫困。日本政府为解决女性贫困推出了一系列如男女平权、促进职场女性活跃、育儿扶持等政策措施,不过从效果看乏善可陈。
关键词: 日本女性;非正式雇佣;贫困;收入;就业;家庭
中图分类号: C913.68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2458 (2023) 03-0009-13
DOI:10. 14156/j.cnki.rbwtyj.2023.03.002
关注女性贫困①非常必要,其原因在于任何社会女性比男性更容易陷入贫困。最早提出这一观点的是美国学者戴安娜·帕尔斯(Diana Pearce),她提出“贫困的女性化”这一命题,指出全球70%的贫困由女性构成,性别不平等是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1]。她的理论在美国20世纪70年代引起了热烈讨论。日本战后恢复期女性就业率较高,但随后逐渐下降,女性开始放弃职场回归家庭,特别是20世纪70年代后,男主外女主内的角色分工成为昭和时代的主流家庭模式。进入平成社会后,受日本房地产泡沫崩溃、经济增长放缓、单身群体增加等因素影响,女性越来越多地成为性别视角下的弱势群体。2011年,《朝日新闻》报道:日本单身女性中青年女性32%处于贫困状态,65岁以上女性贫困率超过52%,单亲母子(包括母女)贫困率超过57%[2]。一石激起千层浪,该报道引起了大众的广泛关注,包括学术在内的一系列表现该主题的研究、著作相继问世,广播、电视、报刊等大众媒体也开始关注女性贫困问题,“贫困女子”一词开始流行。人们注意到,大量单身贫困女性默默地存在于日本社会的各类兼职人员、“网吧难民”中,甚至“流浪汉”(ホームレス)中也有3%~5%的女性 2003年厚生劳动省实施全国调查(目视认定),日本“流浪汉”数量为25 296人,其中女性达到3%,2021年再调查时数量下降至3 824人,其中女性197人,占比达5%。不过据专家估算,实际数量要比政府公布得多。
女性贫困主要原因为:日本全社会男女平等意识差,就业环境不友好;收入低,非正式雇佣多;因婚育导致职业发展受阻。对该问题的研究,日本成果较为丰富,国内研究也有一定基础 日本具有代表性的成果有:小杉礼子、铃木晶子《单亲妈妈女性的贫困》;坂爪真吾《性风俗单身妈妈:都市女性与子女贫困》;NHK《调查报告:女性贫困——新的连锁冲击》等。国内成果主要有沈洁《家务劳动再分配的政策探索——日本“高龄女性贫困”问题的反思》;王莹《从<白夜行>女主人公雪穗出身的悲剧看日本单身母亲贫困现象》;王勇丽《社会性别视角下日本女性的生存困境探析》等。 。先行研究不乏真知灼见,但整体上从该问题的社会价值与学术价值看,仍有相当大的空间值得探索。
一、 日本贫困女性的现状与群体构成
从性别视角而言,日本贫困女性主要体现在青年阶段的前期及中老年阶段,特别是老年阶段,即单身年轻女性、单亲女性及老年女性群体。三者的共同特征是单身,即缺乏作为经济“顶梁柱”男性的存在。同时三者又各有特点:年轻女性多因初入社会未能充分立足且没有步入婚姻,特别是受平成30年来单身群体数量骤增趋势的影响而生活窘迫;单亲女性群体多因离异且受未成年子女的羁绊,使生活陷于困境;老年女性贫困与普通老年贫困有部分重叠因素,主要因为养老金少、受年龄及身体限制工作愈发困难所导致。
根据日本内阁府《男女共同参画白皮书》调查数据,不论婚否,综合而言30岁前男性贫困率高于女性,30岁以后女性贫困率高于男性,特别是65岁以后,差距开始拉大。如果以20岁左右离开父母独立生活看,则只有在初入社会的短期,男性贫困率高于女性,而整体上女性贫困率高于男性[3]87 。
(一)“隐形”的年轻贫困女性
2014年,日本NHK推出纪录片《看不见的深刻化年轻女性贫困》,并出版了《调查报告:女性贫困——新的连锁冲击》,揭示了日本年轻女性群体的窘迫现实,特别是“网吧难民”(女性占22%)群体[4]14,通过实例呈现于公众,引起社会的广泛注意。这一注意并非体现在女性贫困上,而是体现在所谓“看不见”上。因为很多处于贫困中的女性并不为公众所知,处于所谓“隐形”状态。选择“隐形”的原因在于:贫困本身不值得宣扬;作为年轻群体,他们多数会内归因;日本普遍的舆论环境与社会氛围也使这一现象成为必然。“任何时代都有贫穷的女子啊!”“单身妈妈不是她自身的责任吗?”“女性不管怎么玩,最后结婚靠老公养活就行了,又没有责任,多轻松!” [5]2。可见,公众对此并非完全理解并抱以同情,因此,“隐形贫困”成为一种现实无奈。根据《国民生活基础调查》公布数据,单身女性在20岁~65岁间平均贫困率为32%[2],处于工作状态的女性有三分之一年收入不到114万日元,其中20岁年龄段最突出 包括部分不满20岁且已独立的女性,该年龄段如果未独立生活,一般按儿童身份纳入统计。 。20岁女性月收入20万~23万日元数量最多,占比20.3%,其次为18万~20万日元,占比16.9%,月收入不到10万日元的占比14.6%,平均月收入17万日元[6]。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内阁府及厚生劳动省的各种家庭调查中往往忽略年轻单身群体,因为在一般意识中她们往往处于人生的过渡阶段,即处于所谓家庭、地域、制度(社会保障)三“无缘”状态。包括单亲女性在内的年轻女性贫困会诱发委身风俗业,如从事援交、陪侍、性买卖、情色产品生产等领域的工作 性产业在日本被称为风俗业,根据日本性产业界女性支援团体法人Grow As People(GAP)统计,自2015年4月到2016年3月间对在宾馆及无固定地点工作的377名女性调查显示:在多选回答中,从业赚取生活费的有96人,占比25.4%;赚取学费、偿还助学贷款或其他贷款及文娱开支的共215人,占比57.0%。18岁~22岁从业者平均月收入为81.9万日元,为最高收入,伴随年龄增长收入逐渐减少,到43岁及以上时平均收入降至18.2万日元。参见木下武徳:《貧困下におかれた女性の支援——自治体の取り組みのあり方》,《每日新闻》2017年4月21日。 。风俗业来钱快、门槛低且行业成熟配套成体系,成为不少年轻女性的“救命稻草”,如近年流行的所谓“爸爸活”(パパ活) パパ活,指陪伴经济富裕男子获得经济回报的活动,一般为年轻未婚女子与年长男性的类似于父女关系的“非实质性”交往。パパ一词语意暧昧,既指(幼年时)对父亲的称呼,也用于家内对丈夫的爱称。2014年该词开始流行,2017年以此为主题的电视剧播出后热度大涨,同时从事该活动的女性人群也迅速擴大。2020年,该活动中男性顾客与女性从业者比例约为3∶7,男性处于买方市场,女性多处于不利地位。 的援际交往。从事风俗业收入不低,但其收入并不稳定且有年龄等外部条件限制,而且被卷入暴力与犯罪的风险也高。部分女性有时会被专业团队欺骗或压榨,以签订合同的“合法”方式胁迫女性卖身、压低价格或索取高额违约赔偿。诚然,女性从事陪侍等风俗业并非完全因贫困所致,但因贫困委身风俗业的女性有相当的比例,收入稳定、生活富足的女性多不会从事该行业。
(二)生活艰辛的单亲女性群体
日本单亲女性群体的贫困率,不论按年龄划分还是按家庭结构划分均占贫困率之最,如表1所示。根据2016年全国家庭调查,离婚并成为单亲女性陷入贫困的概率超八成,其平均年龄为33.8岁,其子女平均年龄为4.4岁[6]。由于要养育未成年子女,单亲女性经济生活十分艰难。
从表1可以看出,日本单亲家庭贫困率在所列各种类型家庭中居首,平均超过50%,1997年曾达到63.1%,问题非常突出。单亲家庭中母子家庭在数量上是父子家庭的5~7倍 日本从1992年到2019年以三年为计,母子家庭數量分别为48、48、50、59、63、72、71、82、71、64万户,父子家庭则为9、8、8、8、9、10、8、9、9、8万户,数据不包括与长辈共同居住的情况,如果包括与长辈共同居住或其他人同居的情况,则在原基础上乘1.5倍左右,参见2019年国民生活基础调查概况及内閣府ホーム.男女共同参画白書(令和元年版)[EB/OL].[2022-04-09].https://www.gender.go.jp/about_danjo/whitepaper/r01/zentai/html/honpen/b1_s05_02.html. 。根据《国民生活基础调查》公布数据,在成为母子家庭的原因中离异占比79.5%,丧偶占比8.0%,未婚占比8.7%[7]。从就业情况看,2016年母子家庭中有81.8%的人就业,其中正式雇佣占比44.2%,兼职占比43.8% 因有无业者、自营业者及未知等选项,结果并非100%。 。母子家庭平均年收入为243万日元,父子家庭平均年收入为420万日元,而日本普通有儿童家庭的平均年收入为740万日元,母子家庭收入约是日本平均有儿童家庭收入的三分之一,约为父子家庭的一半,可见单亲妈妈生活的窘迫。除收入外,单亲女性拥有自住房的比例也低,除非居住在娘家,单亲女性住房租金往往占据了收入的近一半。在存量资产方面,普通有儿童家庭几乎没有存款的占11.6%,而单亲母子家庭则占比31.8%。在存款数量上,单亲母子家庭有300万日元(约为普通有儿童家庭年收入的一半)及以下的占比31%;在各存款数量分段中,不到50万日元的占比最高,为9.9%;无存款及有低于50万日元存款的母子家庭占比41.7%,相当于一半母子家庭几乎无存款[8]12。负债方面,无负债的母子家庭占比71.0%,有负债的占比25.8%,其中负债额为100万~200万日元区间占比最高,为4.8%,排第二的在负债50万~100万日元区间,占比3.8%[8]11。在日本的被保护家庭(相当于低保)中,母子家庭比例也较低。日本被保护家庭中数量最多的为高龄者家庭,计80万户;其次为伤病残疾家庭,计44万户;其他类型家庭排名第三,计27万户;母子家庭排名最低,在2016年仅为10万户[9]。上述数据说明:日本对贫困单亲母子家庭的保护力度很弱。在生活意识调查中,母子家庭回答“生活很苦”(包括“非常困苦”与“比较困苦”)的占比86.7%,为所有家庭类型中最高值[8]16。
平成30年间,日本单亲家庭数量呈不断上升的趋势,从1993年的94.7万户上升到2016年的141.9万户,约占全部类型家庭的一成,其中母子家庭占比86.8%[9]。单亲家庭数量上升与离婚率成正比,也与日本普遍的家庭规模变小有直接关系。女性不论是在家庭内部还是在脱离夫妻关系的家庭中都承担了相当的责任,抚养未成年子女往往制约女性就业。诚然,离异(包括少部分未婚)带孩是男女双方共同的责任,但实际上女性承担的更多。虽然女性单独抚养孩子可以获得抚养费,但现实中另一方不能按时交、拖欠甚至拒付抚养费的约占四成[10]17。
(三)“老后破产”的高龄女性群体
日本老龄化率居全球之首,老年贫困率也相对突出,二者并非同一问题,但却呈现出日本老年社会的分配格局。2016年日本65岁以上老年人口贫困率为19.6%,同期法国为3.4%,奥地利为8.7%,德国为9.6%,意大利为10.3%,加拿大为12.2%,英国为15%,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的平均值为13.5%。老年人口贫率率比日本高的国家,美国为23.1%,澳大利亚为23.2%,韩国以43.8%的老年贫困率居首[11]23。日本老年贫困问题被称为“老后破产”,藤田孝典出版《下游老人》介绍了诸多老年人的无奈。他提出“下游老人”的三无标准:无收入、无储蓄、无依靠。根据《生活保护法》规定,国民生活最低水准为“维持国家所规定的国民健康和最低限度的文化生活所必要的费用和生活水准”。确实有部分陷于生活困境的老年人不但没有足够的收入与储蓄,甚至到连房租也付不起的程度。老年贫困人口的特点是:高龄老人高于普通老人、独居老人高于有配偶老人、女性高于男性。单身老年女性表现得最为突出,70岁以后女性贫困曲线陡增。老年女性贫困的统计学原因在于其人口基数大,日本人口中,55岁前各年龄段男性数量均多过女性,55岁后女性数量开始超过男性,到65岁之后差距开始拉大,65岁~70岁女性比男性多30万人,80岁以后男女数量差以百万计[12]。
根据厚生劳动省《高龄者生活实态调查》,老年夫妻每月必要的生活费为23.5万日元,如果过上包括旅游休闲及照顾子孙等所谓“悠然老年生活”的话,则额外需要14.3万日元,总计37.8万日元。2016年65岁以上单身男性贫困率为36.4%,女性为56.2%。日本普通年金最高为180万日元,平均每月15万日元,基础年金为80万日元,每月大约6.5万日元,处于贫困中的老年女性一般只有基础年金 日本年金制度分为国民年金、厚生年金、共济年金(也包括死亡者家属厚生与共济年金)三种,统称为“公的年金”与“私的年金”,根据工作与否、工作单位、共同体(缴纳居住地区)性质与经营状况及个人贡献大小,年金差异也较大。1961年,日本实行“国民皆年金”制度,实现了对20岁以上国民的全覆盖,但这仅是基础年金。 。因 此,相当部分老年女性只有不到7万日元的月收入,退休后依然需要工作。老年人患病机率大、风险高,虽然患病在社会保障上有一定报销比例,但病情症状及治疗频率不尽相同,特别是在有大病的情况下社会保险无法覆盖。步入高龄后收入降低、医疗保健开销增加,疾病治疗、护理照料都成了刚需,陷于贫困往往是一个自然的结果。多数老年女性曾作为家庭主妇奉献一生,却没有换取相应的经济回报。以70岁群体为例,她们年轻时正值日本经济顶峰,受传统家庭观影响女性较少工作或不工作,其中也包括部分自营业者,妻子既是家庭成员又是经营“合伙人”,而女性家内劳动是不作为经济回报考量的,因此该年龄段人又被称为“失去的一代” 失われた世代 (Lost Generation),指遭遇20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崩溃后开始就业的一代人。 。
女性平均寿命长也是其贫困的一大影响因素。目前日本女性平均预期寿命已达到87岁,8万百岁老人中有7万是女性,预计到2040年,日本将有两成的女性寿命超过100岁[13]14。多寿易辱,长寿之国日本的年龄负担也越发明显,长寿且晚景凄凉成为一种无法言说又不可避免的尴尬现实。年轻女性贫困容易引起媒体与大众的关注,但处于贫困中的老年女性,相对而言人们更加漠视,她们也是日本“无缘死”“孤独死”的高发人群,经典文艺作品《楢山节考》绝非虚幻,这似乎也是日本某种传统的延续。
二、 日本女性贫困原因分析
(一)制度与社会心理双重影响下的性别不平等
在现实中,日本长期以来所形成的男性优先的企业文化,导致大多数女性无论是就业机会还是待遇方面都处于不利地位。不利的原因在于日本视女性为“二流劳动力”,包括政府的社会保障政策、企业雇佣规定多不利于女性。如日本政府规定津贴发放以家庭为单位,发放对象为抚养家庭的男性劳动者,如家庭津贴、抚养津贴、住房津贴等,女性并不能享受这些津贴,这也是造成男女之间较大收入差的一个重要因素。平成早期的政策不仅不利于女性就业,甚至还压迫其离职,形成制度性歧视。日本养老金制度中存在“第三号被保险者”的规定,“第三号被保险者”指参加日本厚生劳动省退休金和共济退休金的男性如果抚养妻子,那妻子的年收入有103万和130万日元两档的保险税金扣除条款,很多女性将年收入人为控制在130万日元以内。该规定的目的是为限制女性就业,从而形成制度性歧视。这点在女性步入老年后体现得更为明显。女性想要获得厚生年金需要满足下述条件:首先,女性在就业期间须是正式雇佣且支付了保险金;其次,妻子在丈夫工作期间加入丈夫一侧的厚生年金。只有上述两者均满足才可以领取到足额的养老金。很多自营业者及在工作期间没有加入丈夫一侧年金的情况下,只能领取基础年金,无法领取厚生年金。如果丈夫也是非正式雇佣,妻子想获得厚生年金就更无从谈起。对男性而言不论婚姻状态如何,均不影响厚生年金的领取且通常可以满额领取养老金。社会保障系统的制度性压迫使得女性在制度框架内即呈现出弱势地位。
日本女性平等就业权难以保障,在于性别平等意识差。在WIN WIN:Worldwide Independent Network Of Market Research,于2007年成立的独立调查公司,目前在全球约40个国家和地区拥有成员,在很多国家开展了舆论调查和市场调查。 对34个国家有关男女平等的社会舆论调查中,在职场中认为男女应该平等的,各国平均为60%,日本为32%;在政治领域认为男女应该平等的,各国平均为51%,日本为19%;在家庭中认为男女应该平等的,各国平均为71%,日本为45%:日本在上述三方面统计中均为倒数第一[14]。根据日本内阁府调查,在家庭中,认为男方处于优位的回答占比44.9%,认为平等的占比45.5%,比例相当,而认为女方优位的仅为7.2%;在职业领域,认为男方优位的为53.5%,认为平等的为30.7%,认为女方优位的仅为5.0%;在政治领域,认为男方优位的占比79.0%,认为平等的占比14.4%,认为女方优位的仅占1.2%;在一般社会心理与习惯方面,认为男方优位的占比70.1%,认为平等的占比22.6%,认为女方优位的占比2.3%;主张“男应主外,女应持家”(包括赞同一方面)的占比35.0%,反对(包括部分反对)的占比59.8%[15]。整体上,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虽已动摇,但仍然是较为普遍的社会心理。女性贫困问题本质还是平权问题,长期形成的“贤妻良母主义”教育理念和性别定位影响依然强大。社会对女性的角色期望是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在职业领域对女性没有相应期待,比如在工作岗位上,女性往往被安排在辅助性、事务性等非重要岗位。“反正女性早晚得辞职,培养了也是白费力气;经营过程中,对方(客户)会有轻视女性的情况(因派遣女性接待客户,对方会认为没有受到足够的尊重)。”[16 ]1这 种职场刻板印象仍然较为普遍。女性在职场中晋升非常困难,部分女性会坦然接受事实甚至更进一步,即反正要离职,累死累活也无法晋升,不如安心找个如意伴侣重要。工作岗位与行业也有相对固定的“女性职业”,如传统的医疗护理、中小学教师、商品仓储零售、餐饮服务、营运贩卖、收银保洁等。女性在职业选择过程中甚至也会受到人为干预。坐落于东京新宿区、有着100多年校史的东京医科大学,在2018年被发现在招生考试中对所有女考生人为减分20%来限制学医女生数量。据估计,这一暗箱操作已历时十余年,一石激起千层浪。校方认为:一方面,女性在结婚产子后会暂离工作岗位影响医务工作的开展,甚至可能放弃从医;另一方面,女性医师在体力、心理承受力上均无法同男性醫师相提并论,甚至会增加男性医师的工作。在媒体的曝光下,该校最终向社会道歉并录用了一名女性高管平息舆论。现实中这绝非个例,能够获得较高社会地位及收入的职位中女性比例比男性低很多,在企业中高管、高级技术层、领导层多与女性无缘。日本上市公司中董事层女性仅占5%,在经合组织成员国中排名最低[17]。此外,性骚扰问题是日本一直以来的顽疾,尤其是单身女性更容易遭受非礼行为。2014年日本地方上报统计的性骚扰事件达到11 300起[18]。上述数据是有勇气对性骚扰说不、敢于反抗的案例统计,现实中迫于压力选择沉默的往往不在少数。反抗男性员工特别是男性领导的骚扰,有面临工作被动乃至失业的风险,处于经济困难中的女性对工作的依赖程度更高,加之单身等原因,更容易受职场欺凌。
日本女性就业难、薪金低的本质在于传统角色分工意识根深蒂固,女性始终存在家庭与职业的角色冲突,这也是独特的日式难题。就业与婚育矛盾并非只存在于日本,但把孩子让别人看管在日本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日本女性结婚后大概率会离职照顾家庭,2005—2009年间日本女性平均产子离职率为62%。由此形成了M型女性就业曲线,M中间凹陷部分为女性全职在家阶段,年龄主要集中在30岁~45岁之间,孩子长大又开始步入工作。现实中离开工作岗位再返回是非常困难的事,重新入职的女性会被当作新人,在论资排辈的环境中获得优势职位更是希望渺茫。日本普遍实行年功序列制,收入与从业时间成正比,女性养育子女大大缩短了其就业时间且错过职业成长黄金期。家庭、工作难两立成为包括普通女性在内的普遍尴尬现实。因此,在现实制度及社会心理因素影响下,职场中一直存在不利于女性良好就业的环境。
(二)弱势职业地位:非正式雇佣的承受者
被视为“二流劳动力”的女性多从事非正式雇佣工作。非正式雇佣薪金低、社会保障覆盖小、解雇规制弱,本为正式雇佣的有力补充,但随着日本经济长期不振,临时性的政策开始长期化,由此劳动群体分化成了正式雇佣与非正式雇佣两大阵营。日本男性非正式雇佣比例从1989年的8.9%上升到2019年的22.9%,女性非正式雇佣的比例从1989年的36.0%上升到2019年的56.0%。在非正式雇佣劳动群体中女性为男性的3倍。女性贫困与不稳定的就业状态及薪金较低的非正式雇佣有直接关系,见表2。由女性占主体的非正式雇佣劳动者被视作企业用人的“安全阀”与“裁员预备队”,充当着劳动力市场的后备军角色。当经济稳定增长,企业运转良好时,企业倾向于录用非正式雇佣员工来补充劳动力;当经济不景气、劳动力供大于求时就裁掉非正式雇佣员工且无须支付经济补偿。这种弹性化雇佣方式成为企业调整劳动关系的重要途径。正式雇佣劳动者享有雇佣保险、健康保险、厚生年金,享受企业退休金及奖励制度的比率平均在90%以上,而非正式雇佣劳动者享受上述保险等福利则平均不到50%,其中企业年金享受比为9%。非正式雇佣者往往是贫困的主力军。
2015年非正式雇佣女性的平均年收入为163万日元,而当年日本贫困线为122万日元。女性从事非正式雇佣的贫困率接近50%,即在非正式雇佣女性劳动者中一半处于贫困状态。被人为区分的雇佣制度是日本就业体系的顽疾,加大了就业市场的不平等性。日本非正式雇佣女性与年龄成正比,年龄越大非正式雇佣比例越高,55岁~65岁占比67.7%,65岁以上占比82.0%。而男性除65岁以上非正式雇佣比率超过50%以外,其他各年龄段非正式雇佣比均在30%以下[19]。
性别收入差在各国都存在,根据《全球劳工组织报告》,2020年世界各国女性收入比男性收入平均低20%左右[20]。在经合组织成员国中,日本女性与男性的收入差平均为22.5%(20岁~30岁差值为15%,40岁以后差值达到40%),排名倒数第三[17]。根据厚生劳动省统计数据,平成30年间日本女性收入平均是男性的60%~70%[13]。日本男性平均收入峰值在55岁~59岁,每月42萬日元,而女性的收入峰值在50岁~54岁,每月27万日元,两者差14万日元[21]。女性的预期寿命高于男性,而职业生涯又比男性短,整体收入及福利待遇低于男性是常态结果。日本女性劳动者也有近一半的正式雇佣者,但因结婚生产离职,特别是从正式雇佣工作离职后再就业时往往难以从事正式雇佣工作,也就失去了稳定收入的保障。因此,收入低、缺乏保障的非正式雇佣为日本女性贫困的最直接原因。
(三)“单身社会”的到来弱化家庭功能
“单身社会”以前所未有的猛烈速度席卷全世界,发达国家尤其如此。日本的“单身社会”也走在了全球前列,晚婚晚育成为常态,终身不婚者数量也在激增,特别是近30年的平成社会,终身未婚人数曲线陡升。1985年,日本男女终身未婚率(以50岁为限)均不到5%,截至2020年,日本终身未婚率(含在日外籍常住人口)男性为25.7%,女性为16.4%,预计到2030年,男性将达到30%,女性将达到23%[22]。传统的婚姻与家庭观念正在接受严峻的挑战,未婚率逐年升高、单身主义盛行成为包括日本在内的许多国家的社会问题。日本知名女艺人纱仓真菜举行了一场没有新郎的被称作“自分婚”的婚礼,婚礼上牧师的问题是“你会永远爱自己,发誓不管健康还是疾病,都会好好爱自己吗?”得到了“是”的回答。充满荒诞主义色彩的问题非本研究内容,但未婚与贫困却体现了某种程度的捆绑性。日本单人家庭数量是仅为夫妻的家庭及普通有未成年子女家庭的总和,换言之,在主流家庭中一半是单身家庭,一半是“普通家庭”。单身与贫困又有微妙的关系,单身并不意味着贫困,单身不是贫困的原因,可一旦与性别结合,则有了明显的正相关性。
日本贫困女性群体中多数都是单身状态。女性单身高贫困率的内在逻辑也值得研究。单身的男性与女性的经济状态刚好相反,抛开其他社会因素单纯看性别贫困率,男性只有在青年前期贫困率高于女性,30岁为转折点,之后女性贫困率一直高于男性。年轻男性贫困率高的原因在于日本社会对男性的工作期待远高于女性,高收入工作的前期积累周期长,因此会有上述情况发生。不论是从本人还是家庭抑或是获得周边的认可角度,对男性而言工作都是个大问题。对女性却有不同社会认知:“结了婚不就万事大吉了?”“对女性而言工作有那么重要吗?比起忙工作,忙着相亲岂不更好?”[23 ]67有 上述认知的绝非少数。福岛县相马市立谷秀清市长曾表态:“男性收入不提高,人口问题就无法解决……男性年收入与结婚率呈现非常奇妙的比例关系。” [24]社会对男性承担经济角色的期待是压倒性的。日本社会结婚率持续走低与经济萧条、增长乏力不无关系。“婚活”(以结婚为前提的相亲交友活动)中72.3%的女性希望男方年收入不低于400万日元,满足这一条件的30岁年龄段的男性仅为37.0%,而20岁年龄段男性仅占15.2%。以30岁年龄段男性为例,年收入在200万~400万日元的占比32.7%,大于400万日元年收入的占比37.0%,有30.3%的男性年收入低于200万日元,20岁年龄段的收入则更低[25]。低收入男性步入婚姻的难度高,这意味着有同样数量的女性或主动或被动地单身。
将年龄、婚姻、工作等因素共同参考可以看出,女性贫困群体的共同点都是没有成年男性的家庭支持,不论其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配偶的存在。因此不婚(晚婚)的社会成本由女性承担较多,在不同年龄段都有体现。日本高龄单身女性的贫困率超过50%,有配偶者的贫困率则仅为14%。“普通家庭”亦如是,有两个成年人的家庭贫困率为13%,一旦变成单亲(男性除外),其贫困率则迅速上升至50%。完整家庭与单身家庭贫困率相差悬殊,女性贫困与其婚姻状态有直接关系,以男性收入为生活来源的女性如果离婚,则几乎很难阻止贫困发生。
20世纪90年代日本女性贫困主要集中在老年群体,经过30年的平成时代,贫困女性构成比例开始变化。日本家庭结构变迁导致女性贫困群体增加,源于社会与时代变迁所引起的家庭功能弱化,曾经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模式正在发生衰变。家庭是社会细胞,是社会构成的基础存在。根据其社会学定义,家庭(family)是一种以血缘为基础、具有情感纽带的社会单元,以共同住处、经济合作和繁衍后代为特征,日语的“世帯”或“家族”也完美地体现了该意。因此,家庭无法由一个人承担,家庭成员间的协作与分工才是构建家庭的要素。家庭分工受传统影响,其社会心理与期待具有普遍性。对日本而言,男性工作,女性全职照顾家庭的模式在战后经济腾飞的昭和时代有所巩固,进入平成时代后,日本家庭有规模逐渐变小、结构趋于简单的趋势。
由图1可知,平成30年间变化最大的两种家庭类型分别为单人家庭和“核心家庭”(父母与未成年子女),两者变化比例均超过10%。单人家庭比例从1990年的23.1%上升到2015年的34.6%,预计到2040年将达到39.3%,届时会有四成家庭为一个人。平均家庭人数也由1990年的2.99人减少到2015年的2.33人,到2040年预计将降至2.08人。因此,家庭规模变小成为其主要特点。因家庭规模变迁所导致的结果在相当程度上由女性独自承担,其内在逻辑在于女性对家庭的依赖程度更高,因此在家庭功能弱化后女性往往更容易陷入贫困。日本统计经济数据口径多以家庭为单位,劳动与社会保障制度制订与贯彻也以家庭为基础,劳动保障制度却没有随家庭结构变迁及时调整,单人家庭特别是女性单人家庭成为了在制度外的游离。日本法律规定在女性做全职主妇的情况下如果男性对婚姻不忠,女性不仅可以要求夫妻共同财产的优势分配权,而且有权要求男性支付一定的赡养费,来作为“家庭全职”的补偿,这体现出对于传统家庭的保护。普通日本家庭中70%以上由女性掌管财务,比其他欧美国家有压倒性优势。然而,现实情况是女性虽掌管家庭财务,在自己身上花费却并不自由,多是承担了管账人的角色。家庭结构变迁导致政策性的保护与倾斜反而成为女性的障碍,功能弱化(即因未婚、离异、分居等原因形成女性“被迫独立”)使得该倾斜失去了其应有的效用。
从女性就业率可知,平成30年间日本女性工作参与率逐渐升高,从不就业到短工兼职再到全职工作,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在发生改变。根据日本内阁府《男女共同参画白皮书》公布數据,25岁~44岁的日本女性就业率从1986年的57.1%上升到2018年的72.7%,提升了两成多[26]。30年间两成的增长率应该说是较高的,2018年,15岁~64岁日本女性平均就业率为69.6%,在OECD国家中位居中游[27]。女性脱离家庭走向社会主要基于两种原因:第一,女性性别意识增强,平等意识提高,这表现在单身家庭数量的增长上。第二,传统靠家庭内配偶全职工作已不能维持原有家庭开销,女性走向工作是一种无奈选择,即由于经济不景气导致的传统分工松动。日本家庭主妇数量从1989年的930万下降到2019年的582万,夫妻共同工作比例从1989年的37%上升到2019年的61%。因此,家庭规模变小,不婚、晚婚等单人家庭增多,家庭功能缺失使得原本作为家内成员的女性走向职场。这种转变过程已经发生,但以婚姻为前提,以家庭为基础的社会保障制度又没能及时跟上家庭结构变化,家庭结构变迁是导致女性贫困的重要原因。
三、应对女性贫困的政府对策
日本没有专门针对贫困女性的制度或法律,却有相关的保障内容,如有部分针对儿童贫困的保障制度,在实际中能惠及部分单亲女性。2013年日本制定《儿童贫困对策推进相关法》,简称《儿童贫困对策法》,该法基本理念旨在纠正儿童成长环境所受不利因素的影响。其基本方针为:为减少贫困代际传递的不良影响,以儿童为主要实施目标,提出了四个支援,分别为教育支援、生活支援、就业支援、经济支援。鉴于单亲女性的高贫困率,针对儿童的贫困对策可以部分缓解单亲女性极为窘迫的现实困境。另外,也有针对老年群体的生活保护制度,为老年贫困女性提供了一定的帮扶。然而,保障女性就业权利,创造良好的就业环境,才是解决女性贫困的有力手段,再好的“输血”也不如“造血”。
针对女性就业问题,早在1986年政府就制定了《男女雇佣机会均等法》(以下简称《均等法》)以及在此前制定的《勤劳女性福祉法》,特别是《均等法》为保障女性就业,免受歧视提供了重要的法律依据。该法分为总则、雇佣领域男女机会及待遇的确保、企业应采取措施、对(落实)企业的国家援助与支持、劳动纠纷的解决、法律实施必要场合的指导及公务员类七大项,提出雇佣与劳动力市场要确保男女在机会上的平等权利,如在入职招聘时禁止以性别为由进行差别对待(第五条);禁止在岗位配置、晋升、降职、教育培训等领域以性别为由进行差别对待(第六条);禁止间接性的差别对待(第七条);禁止以女性婚嫁、怀孕、生产为由损害其正当利益,其中特别提出劳动派遣类工作参照该法。在其宗旨中特别提出为保障无性别差的劳动个体,特别是对工作的女性及母亲的尊重,发挥其活跃社会的机能,是为重要课题[28]35。该法对不同规模的企业实施标准也有不同,法律条目较细,为保护女性就业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为推进女性就业活跃度,在2015年安倍政府又出台《女性活跃推进法》,该法实质上为《均等法》的有力补充,目的是为女性创造良好的就业环境,使有意愿工作的女性能发挥其个性与能力,实现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该法同时规定了政府、地方自治体、企业等用人单位的相应义务。其基本原则为:“为推进女性职业生活,促进女性就业活跃度,制定本法……女性因结婚、怀孕、生产、育儿、护理及其他家庭生活有关事由不得已离职情况较多,影响职业发展。家庭由男女双方构成,因此在履行义务时应不问男女、相互协力及在相关的社会支援下实现育儿、护理及其他家庭生活,作为家庭的一员要履行义务……为实现这一目标,须整备就业环境,使得男女职业生活与家庭生活能两立。”[29]其中明确提出“推进女性职业生活,使得女性职业与家庭能两立,须留意要充分尊重其本人的意愿”的原则条款[29]。因此,既要确保女性就业的活跃性,也要考虑到日本现实情况,即因婚育原因离职而全职照顾家庭的现实社会需求。《均等法》宗旨是为保障女性充分就业,《女性活跃推进法》宗旨为确保女性“工作家庭能两立”。此外,日本也有保障女性生育权的《育儿休假法》《育儿护理休假(家庭护理)劳动者福祉法》等相关法律,保障了女性在生产后能够重回工作岗位。
总的来说,日本的法律基础是存在的,且在不断完善过程中,这为日本女性充分就业,提升女性的工作活跃度提供了基础保障。但是,法律的落实未必有其文本到位,不少企业并未认真执行,一些企业会营造一种很难让女性休完产假回归岗位的氛围,导致女性通常在怀孕后自己提出辞呈。而且法律规制相对较弱,没有相应制度配套,现实效果只能保障基础运行,并不十分理想,特别是一些企业为避免女性因婚育原因造成自己企业成本增加,刻意回避一些明文规定的执行。在社会心理上,表面的条款与实际操作间的差异一直成为日本女性在职场中的现实难题。
四、结论与启示
日本女性总体贫困率从20世纪90年代至今上升了两成,就业率也大幅上升,这其中既伴随着日本经济不景气,也与家庭结构变迁有直接关系,两者互为因果。女性地位、女性职场难题及普遍社会心理30年来发生了重大变化。日本平成30年间经济增长停滞,社会财富增量不足,由此引起的存量间的再分配是日本贫困问题突显的重要体现。本文以为,以女性为代表的贫困问题的本质是阶级问题,日本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曾经自豪地建立起纺锤形社会,被称为“一亿总中流”,庞大的以中产阶级为主体的社会结构似乎完美地解决了资本主义固有的危机。但近30年间日本经济持续低迷,富者愈富,中间阶层松动,社会阶层整体下移,阶层间张力加大,阶层界限开始明显,逐渐形成了“格差社会”,即贫富差距社会,贫困群体有所增加。安倍晋三在《迈向美丽之国》一书中提到,“与过去‘一亿总中流的日本相比,出现了‘格差社会确实是不可否认的事实”[30]223。阶层下移即传统的中产阶级社会开始向金字塔型转变,相当部分群体从社会的中间位置向普通劳动者或所谓社会下层转移,家庭贫困率稳步上升,从1988年的12.0%上升到2018年的15.4%。诚然,贫困不会按性别分配名额,但弱者往往会更多地承担社会变革的成本。日本女性贫困问题也是阶级问题的体现,这种内在逻辑不能忽略。
日本不同年龄段女性贫困另外一个非常日式的特点为:受限于特殊的民族心理,贫困群体处于静默状态。日本社会传统中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价值观对发现并解决女性贫困问题提出了挑战。在高度自律的社会,任何给别人增加负担的行为都会承受到来自全社会的压力,因此在现实中,女性贫困问题往往变成了个人问题。将贫困问题视为个人问题既是政府的不负责,也无助于解决问题,甚至会使既存问题恶化。日本女性贫困是一个既特殊又普遍的社会现象,其特殊性在于长期以来以战后昭和时代为基础的家庭结构、职业框架与社会保障制度未能适应平成30年间变迁。30年来社会变化大、发展快,职业与分工、家庭模式都突破了昭和时期的所谓传统家庭模式,而社会保障制度革新不足、应对乏力,因此,女性贫困成为一个难以避免的现状。日本女性贫困问题在现实中暴露了日本就业市场的残酷性与社会保障的脆弱性。贫困是特定环境下造成的制度性压迫,意味着不平等。对女性贫困问题的关注既是对女性的关注,也是对日本社会的关注,其研究应该被跨国别、跨社会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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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孙 丽]
Female Poverty in Japa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nder: Group Composition, Causes, and Coping Strategy
LI Zheng
(Institute of Japan Studies, Liaoning University, Shenyang, Liaoning, 100136, China)
Abstract: During the 30 years of Heisei, the poverty of Japanese women worsened. Young single women, single parent women (single mothers) and single elderly women constitute the main poverty groups of women. The poverty rate of the former exceeds 30%, and the latter two exceed 50%, far higher than the average level in Japan. The reason for womens poverty is that the traditional gender division of labor is still deeply rooted, and the institutional oppression and gender inequality in the workplace are still strong. Due to the unfriendly employment environment, poor women are in a disadvantageous position in the workplace. They are mostly engaged in informal employment with low wages and poor benefits. Over the past 30 years, the size of Japanese families has gradually shrunk and their functions have weakened. The social security system based on marriage relations has lagged behind the times. In particular, the arrival of the “single society” has actually exacerbated womens poverty. The Japanese government has launched a series of policies and measures to solve womens poverty, such as equal rights for men and women, promotion of womens participation in the workplace, and childcare support, but the effect is not as good as expected.
Key words: Japanese female; informal employment; poverty; income; employment; fam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