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卿形象再评价

姜三月

经典文章永远有解读不尽的价值。任何一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个体，都有可能在自己生活经验与认知的基础之上，形成关于文本的个性化认识。诸多的个性化认识加在一起，就可能形成了普遍的共识。无论是个性化认识还是普遍共识，本质上既是指向文本又是指向当下的。这也就体现出经典文本的另一个价值，那就是其中的人物或者事情，总能够在现实当中寻找到镜像。继续被选入普通高中教科书《语文》（选择性必修下册）的《孔雀东南飞》就是这样一篇经典的文章。一个普遍的共识是，这篇文章所写的是一个悲剧，然而悲剧总是有其形成原因的，除了客观世界当中无法抗拒的原因之外，背后往往总有人的因素。《孔雀东南飞》中涉及到几个核心人物，分别是刘兰芝、焦仲卿及焦母。很多人在读完本文之后，都会为刘兰芝的刚烈而感叹，为焦母的不可理喻而愤怒，而对于焦仲卿的感觉则显得有一些复杂。有人说他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也有人借用现代语说他是一个渣男。诚然，焦仲卿本身确实有着懦弱、惟母命是从的性格缺陷。但这些缺陷也确实是其悲剧人生的成因。但是将其放到具体的时代背景中，或者放到一个新的解读语境中，就会得出不同的认识。因此，有必要对焦仲卿的人物形象进行再分析与评价。

一、宏观视角下的焦仲卿人物形象

在《孔雀东南飞》一诗中，焦仲卿是一个具体的人；在文章解读的过程中，焦仲卿又可能会演变为一个符号。一般来讲，解读这篇课文首先是从宏观视角进行的，在这个视角之下形成的一般共识是：被公认为“乐府双璧”之一的《孔雀东南飞》，不仅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最长的叙事爱情诗，同时也代表了乐府诗的最高成就。它叙述了焦仲卿和刘兰芝被迫分离、双双殉情的悲剧故事，令无数读者为之感动落泪。几乎所有读者在感动落泪的同时，都会思考一个问题：焦仲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不是悲剧的根源？笔者认为要回答这些问题，可以从两个角度来探讨。

一是作为丈夫的焦仲卿。毫无疑问，焦仲卿是一个好丈夫。无论是在诗中的时代背景中，还是在当下现代社会里，焦仲卿对妻子刘兰芝的感情都可以被评价为是真挚的，他是真正爱着自己妻子的，否则也不会在刘兰芝“举身赴清池”后，自己去“自挂东南枝”。正是因为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所以在遇到矛盾的时候，他能够下意识地“堂上启阿母”——这就是一个下意识的、自觉性的行为，是对妻子遭受委屈之后的直觉反应。而且从他的语言可以看出对妻子的挚爱：“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认定自己的妻子比自己好，自己得到妻子是一种“幸”；“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这是中国古代夫妻的最高评价，焦仲卿以之自评，可见对妻子是多么的认同；“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这是用摆事实的方法来讲道理，证明妻子的贤淑；“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这是向母亲提出的疑问……通过分析他对阿母的恳切陈述可以发现，作为丈夫的焦仲卿无疑是合格的。

二是作为儿子的焦仲卿。焦仲卿另一个身份是焦母的儿子。从诗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孝顺儿子。当妻子诉说满腹委屈时，他实际上在对阿母的陈述中已对妻子作出了近乎完美的评价。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他依然没有表现出对母亲行为的抗拒，因此“孝”的基因在他身上体现得特别充分。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孝”与“顺”往往是关联在一起的，因为“孝”所以就会“顺”，因为“顺”往往也就不会叛逆。这就使得一对尖锐的矛盾摆在了焦仲卿的面前：顺着妻子还是顺着母亲？无论是从感情的角度看还是从彼时文化的角度来看，判断的天平一定会指向后者。这就使得焦仲卿在母亲面前几乎没有表现出一点反抗力：在被母亲批评后，又回过头来到妻子面前诉说委屈。于是就看到了焦仲卿被广为诟病的“懦弱”性格了。但这个懦弱又是相对的，准确地讲这个懦弱是在母亲面前的表现，无论是其不敢还是不愿反抗母亲，但最终在面临着命运抉择的时候，他的殉情却是令人动容的。

二、个人视角下焦仲卿形象再解读

立足于焦仲卿所处的时代背景分析发现，焦仲卿深受“以孝治天下”文化的影响，却能勇敢争取爱情，最终殉情。这正是果敢刚毅的表现。回归文本分析发现，焦仲卿官场无望，情场失意。综合来看，焦仲卿是一个饱受打压与摧残的男人形象，但他又有果敢和痴情的一面，是该被读者同情和歌颂的对象。应该是同情还应该是歌颂，笔者认为没有必要去追究，面向高中学生进行文本解读，有一个很重要的着力点应当是：站在学生的角度去思考焦仲卿的形象，但应当勾勒出一个怎样的形象，才能让人心中燃起积极的力量？

可以设想一种情形：如果焦仲卿是一个不爱妻子的男人，或者说焦仲卿是一个不孝顺的儿子，或者两者都具备，那么这个故事有可能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几乎可以断定：如果焦仲卿不爱妻子而一味顺从母亲，那一纸休书是无法避免的结果，自然也谈不上为了妻子到母亲面前申辩，更不会因为妻子的自杀而殉情。如果焦仲卿不孝顺，那肯定是对母亲的意见毫不重视，那么出现在人面前的又是一个“有了老婆忘了娘”的人物形象。如果既不爱妻子又不孝顺母亲，那这个人自然也不值得书写了。

由此可知焦仲卿的无奈之处。读懂了焦仲卿的无奈，其实也就读懂了故事的结果。这个结果是现实的必然产物，与理想之间必然存在的距离。

所谓的理想结果，无非是夫妻和睦、母慈子孝，然而在这个家庭中最缺乏的就是“母慈”。这也是最难改变的一点——其实刘兰芝与焦仲卿都在努力改变自己，以适应焦母的需要。只可惜这样的努力在焦母面前依然是无力的。如果非要将现实变得更加理想的话，唯一的条件就是焦母的转变。如果在文本解读的过程中让学生认识到这一点，或者是让学生通过角色替代的方法来思考这一问题，或许就可以让未来的一个个家庭变得更加和睦。

三、从焦仲卿身上应学习借鉴什么

如何评价焦仲卿，一直是《孔雀东南飞》教学的一个难点。无论焦仲卿是不是懦弱，是不是渣男，如果用满分100 分来评价焦仲卿的话，其至少可以得80 分。当然，被扣掉的20 分是非常关键的。如果要从焦仲卿身上学习或借鉴什么的话，那应该是：要学习他在妻子面前是一个暖心的丈夫，在母亲面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在妻子和母亲之间做一个积极的沟通者和协调者，努力通过各种手段化解母亲和妻子之间的矛盾，求得家庭的和睦。

刘兰芝的举身赴清池，焦仲卿的自挂东南枝，给后人留下了一个凄美的故事。面对这样的故事，可以感慨，更需要反思。如果将故事中的三个人物视作是家庭的全部的话，那焦仲卿作为唯一的男人，应当有自己的担当，有自己的智慧。在当下的社会里，自然不大可能再出现这样的情形，然而鉴古而知今，让自己变得更加智慧，或许是解读本文应当得出的重要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