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资本主义时代无产阶级的联合

2023-06-15 05:28:35孙晓鹤付瑞红
关键词:世界历史

孙晓鹤 付瑞红

摘 要: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推动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资本在完成人格化、国家化和全球化的同时实现了对世界的统治。资本主义是世界历史发展的过渡阶段,无产阶级作为历史上重要的集体行动者出现,肩负着实现自我解放、历史解放和共产主义的使命。过去西方国家的科技发展与福利国家建设,协调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关系,削弱了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随着资本主义进入数字时代,数字资本主义时代巨大的数字鸿沟日益生成着数字资产阶级和数字无产阶级这一新的阶级关系与阶级结构。数字无产阶级的日益形成促使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复醒与全球联合,并引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复兴与世界历史的再次转向。

关键词:阶级意识;世界历史;数字资本主义;历史主体;人类解放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217(2023)01-0027-08收稿日期:2022-11-19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专项研究项目(20JD710045):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与文明交流互鉴实践路径研究。

作者简介:1.孙晓鹤(1993-),男,河北泊头人,聊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助教,法学硕士;

2.付瑞红(1974-),女,河北秦皇岛人,燕山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法学博士。

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中,资本主义的发展历史同时也是资本生产和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不断遮蔽人的主体性与主体地位的历史。资本主义是从生产到制度再到文明的全面异化,而异化的资本主义世界又建构出西方社会的社会形态与文明样态。过去的一段时间里,随着西方国家的功能调整与制度协调,马克思的阶级理论曾经不仅处于失语的境况,而且受到诸多质疑。如拉克劳和墨菲“去阶级化”的设想,赫拉利“无用阶级”的假设,甚至于西方左翼学者“新无产阶级”的重构,这些理论都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有着本质的不同。阶级的出场和内涵本质,是马克思对西方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社会关系里剝削与压迫过程的一种历史性分析。只要剥削、压迫和异化的现象还存在,那阶级概念和阶级理论就不会失去意义。只会随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变化,社会结构和阶级结构的调整,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显现与特征。所以本文希望遵循马克思对阶级问题的经典论述,结合卢卡奇的阶级意识理论,分析当前数字转向背景下西方资本主义发展的现状与特征。

一、马克思阶级理论的时代价值

资本主义进入数字时代后,实际上正创造着惊人的财富,但事实上富裕社会中存在着实际生活的贫困。数字资本通过自身强大的渗透和干预能力主导了整个社会经济的运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建构出一种异化的消费需求和内涵着贫困的富裕生活。虽然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呈现一个历史性的提升,但这种历史性提升的背后是与之相对应的更沉重的社会风险与生存压力。基于此,新的共产主义思潮正在西方复兴,而作为马克思主义核心内容的阶级理论也呈现出特殊的时代价值。

阶级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概念。无产阶级作为历史上重要的行动者出现,曾在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中,在与资产阶级的斗争中显示过强大的力量。从人民群众中产生的无产阶级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历史主体,但随着西方经济进步主义和福利国家体制建设,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逐渐被日常生活中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所遮蔽,不仅丧失了革命斗争的主动性,同时更是被资本所异化与俘获,丧失了在世界历史中的主体地位。以卢卡奇为代表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曾呼吁重新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使他们重新认识自己的历史使命,从而与资产阶级及资本主义的统治进行抗争,实现人的类本质的回归。

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复醒是使劳动者再次成为历史主体,并在此基础上实现全球联合实现人类解放的重要路径。二战后西方国家的自我调节与国家体制改革,使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更加趋于涣散。随着资本主义进入数字时代,一些西方的左翼学者正在“重新分析社会历史主体的结构,重新认识社会解放运动的主体身份,重新定义社会历史主体的角色职能”①。为了找到批判资本主义的武器,一些国外马克思主义者从不同角度对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与特征进行了剖析。在这一背景下,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概念和阶级分析范式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一些西方学者结合马克思的阶级理论,针对资本主义发展中的新情况,提出了一些新概念、新命题和新议程。

正如孙乐强指出的:“空间、生态、女权、身份政治、生命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批判等固然可以揭示资本逻辑在具体领域中的表现,但却无法从总体上诠释全球化3.0时代资本运行的总体机制。”②这些新提法和议程设置,虽然紧跟当前资本主义的发展现实,表现出对资本主义不同范式和路径上的解构与批判。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出现两个基本的问题:一是一些西方左翼学者提出来的类似于“无用阶级”、“新无产阶级”的概念与内容,往往失去了对马克思主义经典阶级概念和问题的承续,而陷入到一种机械主义的困境;二是忽视了当前资本主义的数字转向,还没有对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阶级和阶级关系进行深度系统的分析与思考。

在资本主义发展的新阶段,需要再次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重新建构无产阶级在世界历史中的主体性与主体地位,以人本逻辑取代资本逻辑,实现其作为历史主体身份与价值的回归,并实现一种新的联合完成共产主义的历史使命。

二、资本主义的发展脉络

长期以来,对资本主义的分析与批判,一直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议题。而对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和存在形式的归纳,目前存在着众多类型的描述与总结。其中相对主流的观点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是从区域性机器工业时代至二战后逐渐形成的全球金融时代,现在则是资本主义正在从全球金融时代逐渐发展到数字时代。见表1。

(一)资本对国家的俘获

新航路开辟后,西方国家由于相对于其它文明的发展优势,产生了军事与制度组织上的相对优势。这种相对优势使他们在早期的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通过暴力掠夺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更加快速和系统地进入工业文明时代。美国历史学家杰弗里·帕克认为,西方国家的兴起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使用武力,即欧洲与其竞争对手间的军事力量对比稳定地有利于前者……西方创造出第一批全球帝国的原因,只在于改善了发动战争的能力。①资本是一个历史范畴,资本主义是对劳动及其产品的支配权力。

由农业文明进入工业文明所产生的总体性优势,使资本完成了人格化的转变,资本的人格化产生了资产阶级这一历史性产物。资产阶级的产生,使资本控制了“资产阶级社会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②。伴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和资产阶级的壮大,资产阶级通过资产阶级革命推翻了欧洲的封建体制,掌握了国家政权。资本、资产阶级与国家权力的结合,使资本完成了国家化的过程,将资本的“私人立法”转变为国家的“公共立法”,获得了法律、制度和意识形态的支撑,实现了资本的国家化转变,国家成为资产阶级进行统治的工具。

(二)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

在资本主义国家走向世界的过程中,通过战争和掠夺生成了世界性的殖民体系、生产体系和市场体系,逐渐形成西方国家主导的世界体系。东方从属于西方,无产阶级从属于资产阶级。人类历史则由区域性的生活历史逐渐转变为世界性的发展历史。在世界历史的形成与发展过程中,经济全球化与国际体系的社会化促进了世界秩序的形成。但二战后原先资本主义工业文明表现出来的对农业文明的征服与军事侵略,难以在新的历史时期进行资本的积累与权力的系统控制。为此,资本主义的发展迫切需要全球市场的真正形成。冷战结束后,资本的全球化促进了全球生产体系的建立和世界市场体系的完善,世界历史在金融资本的驱动下进入资本全球化的新阶段。

这一时期,普遍性的世界组织开始广泛建立起来,在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后,以金融为驱动的西方经济模式,在冷战结束后的一二十年中使资本的影响扩展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自二战后逐渐建立起来的西方国家主导的自由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已经越来越难以维持和保障其经济增长的格局与结构。萨米尔·阿明认为,“当代的资本主义体系是在全球范围内将剩余价值集中起来的制度,是西方国家建立的剥削体系和财富置换体系。”③由于自由资本主义的发展模式和经济增长模式走入困境,正在引发西方国家在政治和社会上的一系列问题,尤其是普遍生成的社会反抗运动。

(三)资本主义进入数字时代

在一系列的社会抗争运动中,西方左翼学者开始反思资本主义的根本问题,以后现代、后工业、后真相为话语的社会运动,表明以全球金融体系维持的资本主义发展模式,正在经济、政治和生物的多维危机中走向崩解。因为这种饮鸩止渴式的经济增长,通过维持长时间成本外部化的全球金融资本结构,很难固化并保持全球金融体系上层虚假货币的信用。2008年金融危机后,以金融为核心的西方经济增长和进步主义的幻灭,使全球进入到一个漫长的经济衰退和萧条时期。后工业时代,随着互联网、大数据和网络平台的迅速发展,资本找到了另一种继续维持的模式,即数字生产与对虚拟世界的掠夺。

资本主义的数字转向和空间转向,不仅促使资本主义逐渐进入數字时代,也使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对数字资本主义的性质、特征和未来进行分析与讨论。丹·席勒认为,“数字资本主义就是指这样一种状态:信息网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与规模渗透到资本主义经济文化的方方面面,成为资本主义发展不可缺少的工具与动力。”④数字资本主义的发展不仅没有改变资本主义的性质,反而在剧烈地加剧着世界范围内新的贫富分化的产生。卢卡奇曾指出:“资产阶级一方面拥有关于整个生产体系的阶级意识,另一方面却无法从总体上把握总体的生产体系。”⑤随着数字资本、数字技术和算法控制的发展,西方国家出现日益严重的数字鸿沟。“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阶级对立因数字鸿沟、数据监视而加剧了。”①在这一背景下,阶级不仅成为分析与观察当前西方资本主义发展的重要范式,更成为不同身份的社会群体寻求同一性话语和统一性力量的强大武器。

三、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阶级关系

在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中,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推动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不同于唯心主义的历史观,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是基于唯物主义视域中,现实社会中的人进行的物质文化生产活动的发展史。人类历史由原先狭隘的、区域的、封闭的历史转变成世界历史。“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②资本的全球化虽然推动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但这一进程背后也是资本实现对世界掠夺与俘获的过程。所以近代以来世界历史的发展产生了两种趋向:一是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这是历史发展总的趋势;二是在世界历史的不同阶段,历史发展具有不同的主题与内容。在具体的历史环境和发展阶段中会形成不同的历史主体,历史主体的共同作用形成一种历史向心力,推动着历史不同阶段的变迁与新的历史时刻的到来。

(一)无产阶级的生成与历史使命

人民是国家的主人和推动历史发展的主体力量,人民在推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形成社会共同体,生成基本共识和主体性权力对国家进行规制与管理。但资本对世界的掠夺和统治,使人的本质开始丧失。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分离,出现异化劳动与人的异化,人丧失了认识自我存在价值与实现自我认同的意识,成为资本统治的基础与工具。随着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人类文明的发展出现不同的阶段与主题,这是人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寻求自我、解放自我、实现自由人联合体的一种进程。人类文明的变迁中,不同历史阶段的核心问题是人类历史的未来是以资本逻辑还是以人本逻辑为基础建构,是以资产阶级还是以无产阶级为主体建设,是以资本主义还是以共产主义为主题推动。资产阶级是资本的人格化,同时也是资本所俘获的社会群体的代表。资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逐渐成为一个推动者、维护者和维持者,成为资本进行统治的媒介。

无产阶级是劳动的人格化,是世界历史的人格化。马克思在《共产主义宣言》中指出,资本主义的大工业生产激化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结构性冲突。在这一冲突进程中,无产阶级作为一个先进的具有独立意识和历史意识的群体开始逐渐觉醒。“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③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是实现对资本及其人格化的资产阶级的反抗,进而打破资本对人、对世界、对人类文明的俘获与统治。无产阶级是作为抗争资本异化与统治的重要群体而出现的。卢卡奇认为,“只有阶级才能在行动中冲破社会现实,并在这种社会现实的总体中把它加以改变。……阶级既是历史辩证过程的原因,也是它的结果;既是历史辩证过程的反应,也是它的动力。无产阶级作为社会思想的主体,一下子打破了无所作为的困境。”④阶级是马克思主义的基础概念和重要议题,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主义社会逐渐分裂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个对立的阶级。马克思将无产阶级的使命纳入到人类历史发展的结构性矛盾中,实现了对阶级问题的历史性分析,无产阶级由于其自身的存在,需要在历史上有所作为。

(二)大工业时代无产阶级联合的困难

随着西方工人运动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阶级概念和阶级政治曾在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中起到过重要作用。但资本的福利化和统治方式的多元化,遮蔽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结构性矛盾与根本性冲突,不仅导致世界共产主义运动逐渐陷于低潮,同时也使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受到一些质疑。这是因为虽然工业大生产时代全球生产结构和体系的形成,推动了商品生产和经济结构的扩大,使原先传统的小农经济、区域经济逐渐过渡为资本主义的世界性生产内容;人口流动性的增加,使区域性的小市场成为广阔的世界市场,促进了世界体系的真正形成;国际分工和具有科层制性质的世界经济体系的发展,使经济具有了全球性和结构性的特征。生产力突破了空间的限制,成为一种全球性、时空性、历史性的力量,工业文明时代的生产具有一种总体上的进步性。但在这一过程中,工业时代的生产关系和人身依附关系也发生了结构性变化。

工业时代的大机器生产为无产阶级的诞与联合提供了物质基础,工业文明的跨越式发展促进了现代工人阶级的形成。但工业文明要求的是原子化的个体,工人从属于机器生产而创造剩余价值。所以工业文明在客观上虽然产生了工人阶级,但同时又造成了无产阶级在整体上的分裂。无产阶级是在反抗旧世界统治力量的过程中形成的,但这种抗争在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一个无产阶级整体的分离。社会的阶级结构、阶级共同体及其行动,促成不同的社会行动和阶级关系形成。位置不同的共同体成员产生具有一致性的行为动机和结果,这种社会行为直接决定了社会结构是怎样产生和运行,决定了不同的社会形态。不同社会群体所处位置与功能的不同,使其在世界历史的演化及融合过程中,促进不同历史形态的发展,这个过程本质上是阶级关系和阶级结构的发展过程。随着阶级的出现和无产阶级的诞生,从历史发展中产生了一种主体力量,不断推动着个体的发展以实现历史解放。但无产阶级在工业文明时代并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联合,进而构建一种新的历史主体。①

(三)新阶级结构的生成

马克思指出:“个人隶属于一定阶级这一现象,在那个除了反对统治阶级以外不需要维护任何特殊的阶级利益的阶级形成之前,是不可能消灭的。”②面对当前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產结构的新变化,一些西方左翼学者开始重新阐释马克思的阶级概念、阶级关系和阶级政治等问题,以实现对资本主义的解构与批判。一些学者提出“新无产阶级”的概念,他们认为“新无产阶级”是资本主义发展新阶段的历史主体,它将代替过去传统的工人阶级概念、关系和结构,实现一种新的联合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世界性的革命。这种对马克思阶级概念的重构具有一定的意义,因为“随着当代技术、制度的巨大变化,阶级、阶级结构必定随之发生相应的巨大变化”③。虽然传统的阶级和阶级结构会随着社会历史的变迁发生结构性变化,但一些西方学者对阶级问题的分析,往往放弃了马克思对阶级关系的论述而陷入机械主义的困境,同时也忽视了当前资本主义的数字转向。

阶级关系本质上是社会生产关系的反映,一定的社会生产关系表现为一定的阶级关系,而阶级关系背后的变迁与新的阶级结构的形成,体现的是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变革与发展。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④阶级划分的依据是由人们在生产过程中的地位所决定的。在过去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从自发阶段走向一个自觉的阶段,认识到了自己解放自己的力量。但由于资本主义统治力量和意识形态的束缚,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和解放意识被不断遮蔽。随着经济增长和新型生产方式的出现,世界逐渐进入到数字时代。数字时代是资本主义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一方面,数字技术、互联网和大数据成为新的增长核心,促使资本主义的转型与发展;另一方面,数字时代正在产生着更大的数字鸿沟,不断生成着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

恩格斯在对无产阶级的概念进行解释时认为,“无产阶级是指没有自己的生产资料,因而不得不靠出卖劳动力来维持生活的现代雇佣工人阶级。”①时间发展到数字时代,数字资本对时间和空间的占有,使越来越多的人被无意识和强制性地压缩为一个个数据化的个体。数据化的个体遮蔽了人的主体性,使人在数字生产中成为无实体的客体性媒介。在数字资本建构下,数字劳动已经成为一种标准化、机械化和无意识的数字生产。数字资本的自我繁殖,使数字劳动者的精神变得愈加贫困,从而失去劳动本身的意义、生活的快乐和阶级意识的独立性,并逐渐与自我解放的目标相背离。数字生产已经使人异化为数字时代的数字商品或数据产品。数字资本时代新的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身份的形成与历史变迁,正在生成新的阶级关系与阶级结构。数字时代正在生成的阶级结构,一方面使数字无产阶级在更隐蔽的状态下,异化了自己的劳动,并使数字工人生产的剩余价值全时域地服务于数字资本的发展。另一方面,数字资产阶级对数字无产阶级的控制,遮蔽了数字剥削和更深层次的权力控制,已经成为一种全时域全生命周期的价值剥削与意识形态控制。

四、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复醒与世界联合

资本主义的发展建构了虚假的统一和服务于资产阶级统治的世界秩序,对平等的幻想遮蔽了社会的基本对抗,资本主义的制度与意识形态都服务于这种统一现实的幻想。在资本主义的数字转向背景下,新的阶级、新的阶级结构和新的阶级关系的产生,反而使人们更多地淡忘了阶级意识。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生产模式更容易使人在数字劳动过程中,因所谓自我意识的独立性、虚假的自由性而丧失阶级意识的本能与清醒。因此,需要“重构无产阶级的普遍性、集体性、主体性,要求重思历史与阶级之间的关系”②。在世界历史新的发展阶段,需要通过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和革命共同体的热情,在批判与反思数字剥削的基础上承接無产阶级的历史使命,以实现无产阶级在世界历史发展中的主体性回归与世界性联合。

(一)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遮蔽

在资本主义的发展历程中,西方早期的一种主流认知范式认为,人性、权力和国家是恶的。在国家恶的属性认知基础上,一些西方学者认为,为了保持和保障个人权利,只需要一个代表社会精英群体行使权力的小政府或有限政府,进行权力的使用与分配。所以资本主义国家逐渐形成以分权设限为基础的国家建构与制度层级。但这种认知在一定程度上使西方国家的个人权利,变成资本主体通过国家架构赋予个人以所谓的平等自由。这种赋权是有限的,同时也是狭隘的。西方国家有限、狭隘的赋权,看似产生了自由与平等,但其背后则是资本对真实的自由平等和真正共同体的遮蔽,同时也剥夺了人的独立意识的发展。资本赋权的背后,不是个体将个人权利与自由委托给国家,资本只是生存和发展的工具,而是资本在人格化、国家化和全球化的过程中,俘获了人的权力并取代人成为权力主体。在世界历史形成过程中,资本获取了社会个体的权利与自由,使资本主义形成统治世界的意志与力量。

西式的国家建构本质上是以真正历史主体的异化和丧失为代价的对资本的赋权。资产阶级作为资本的人格化化身行走于世界,代表资本行使权力和生成权力,代表资本进行掠夺与统治。资本成为统治世界的恐怖利维坦,并形成世界性的权力体系和知识谱系。资本取代人本身成为历史的推动力量,并取代人的主体地位,人成为历史的客体。个人权利与资本权力主客体间的颠倒,使资本取代人成为国家权力和世界历史的主体,并通过建构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获得统治合法性,消解了人们的反抗意识。人与资本主客关系的颠倒被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彻底固化,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逐渐丧失。在卢卡奇的物化理论中,资本物化对人的存在和历史进程的消极影响在于,它使人的存在和社会历史的进程丧失了内在的、有机的和具体的总体性,使人的存在和历史进程支离破碎。只有以一种总体的历史观分析与阐释社会历史的发展,才能揭示资本主义是人的物化的深层次意象,使人意识到自己的能动作用和历史主体地位,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

(二)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复醒

人与资本主客关系颠倒的背后,一方面是人的历史性异化,是无产阶级阶级意识丧失,并失去历史主体性的过程;另一方面则是人不断重塑阶级身份、恢复阶级意识和寻求共同力量实现解放的历史进程。阶级意识是使无产阶级从一个自在阶级转变成自为阶级的重要内容,尤其在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后,阶级意识就作为一种历史上重要集体行动者的意识形态而出现。卢卡奇强调阶级意识在无产阶级革命中的重要作用,并且认为无产阶级在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和共产主义运动过程中,要主动自觉地与占主导地位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进行斗争。①杨宏伟则认为,“阶级意识或阶级自觉,是作为整体的阶级成员对自我存在、群体归属、社会地位与历史使命的领悟及认知,以及组织起共同行动的意识。无产阶级共同的生产实践和生活际遇是无产者阶级意识觉醒的现实基础和逻辑起点。”②但从二战以后西方国家的历史发展看,虽然也产生过影响巨大的社会思潮和政治运动,其更类似于一种被统治阶级接受,对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的一种无力反抗。

同时,这种社会运动也是被资产阶级所允许,存在和依附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在资本统治范围内进行的。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二战以来无产阶级和其他社会群体对资本主义的统治进行了不同阶段的政治斗争与话语反抗,但这些现象表明被统治阶级逐渐失去了独立的阶级意识。因为这些阶级的意识形态所表现出来的话语和政治运动,往往是按照资本的建构主题所塑造的。卡利尼科斯认为,“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全球工人斗争蓬勃发展的刺激下,新自由主义努力使阶级力量的平衡重新转向了有利于资本的方向。今天我们可以看到新自由主义秩序的瓦解,但工人们自下而上的斗争尚未形成足够强大的动力,无法提供一种能够激发大众想象力的进步选择。”③正如卢卡奇指出的:“革命的命运以及与此相关联的人类命运要取决于无产阶级在意识形态上的成熟程度,即取决于它的阶级意识。”④随着资本主义的数字转向,资本进入占领世界空间的新发展阶段。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复醒“不再只是卢卡奇意义上丧失阶级意识的无产阶级,而是已能够意识到资本主义现代性危机并自觉参与到带领人类走出危机的‘新共产主义的价值认同共同体。他们不因政治身份、社会身份而彼此区分,只因共同的价值认同而聚集在一起,实现整个社会秩序的重组重构。”⑤

(三)无产阶级的世界联合

资本主义是世界历史发展的一个过渡阶段。无产阶级既是世界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走向自觉的主体,同时也是推动世界历史进入新阶段的主体。随着资本主义进入数字时代,数字无产阶级的生产和生存状态,使人的精神陷入到更深层次的异化与贫困之中。在数字资本建构下,人所具有的知识、自我、能力和价值,逐渐演变成一种规律性的数据生产,从而丧失了自我意识。“阶级意识不是个别成员来自经验的心理意识,而是整个阶级对其所处社会历史和生产过程中特殊地位的理性认识,它决定着一个阶级在历史上有意义的活动,特别是在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中,往往是制约阶级力量强弱的一个决定因素。”⑥如卢卡奇所言:“只有当历史的过程迫切需要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发生作用时,严重的经济危机使这种阶级意识上升为行动时,这种阶级意识的实践、积极的方面,它的真正本质才能显示出它的真实形态。”⑦

在新的历史时期,需要唤醒数字无产阶级对自身生存状况的清晰认识,重塑对数字资本和数字资本主义的阶级意识,在纷繁复杂的各类政治话语和社会运动中寻求同一性的话语和集体认同。马克思认为,“联合的行动,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行动,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之一。”①数字资本的繁殖使当前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阶级间的矛盾与分裂变得愈加凸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阶级关系也随之发生变化。这一历史呈现,为广泛唤醒人们对异化力量的认知,在阶级身份、阶级议题和阶级关系的历史主线中进行世界范围内的联合创造了条件。“巨大的收入再分配和社会错位,引发了既定生活方式受到威胁的社会从属集团和阶层的抵抗和反叛运动。”②数字资本主义的发展使西方社会贫穷化的工人阶级与贫困化的中产阶级逐渐走向联合,并日益成为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数字无产阶级。

杨宏伟指出:“资产阶级全球扩张壮大了日益庞大的无产阶级队伍,同时也不断强化着无产阶级在全球范圍内的联系,在量与质的双重增长与进步中,逐渐形成了无产阶级的世界性品格,成为了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的重要基础和条件。”③数字资本时代数字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复醒,使被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所遮蔽的、复杂的、分散的力量日益形成一个统一的意志与力量,成为人类历史发展真正的推动力量,即历史的主体力量。同时,数字时代构建的虚拟空间和数字世界,使无产阶级作为一个真正的整体性阶级开始形成,从而推动一种世界性的联合。只有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无产阶级,才能超越资本异化的结构与文明异化的内容,重新恢复阶级意识从而打破数字时代的阶级结构和阶级关系的束缚,使人回归人本身。当无产阶级重新获得真正力量的时候,在它完成历史所赋予无产阶级的任务时,也是改变人类历史发展与新的未来开始。

结语

无产阶级在大工业生产时代丧失了历史主体的地位,阶级意识的消解更使其丧失了历史自觉与历史主体性。数字文明时代,数字资本主义的发展虽然使数字无产阶级成为被数字资本秩序所排斥的一种存在,但也为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复醒与世界性联合创造了条件。生产关系的变革使数字劳动突破了劳动时间与闲暇时间的限制,也使更多人从数字参与者变成数字劳动者,从数字劳动者变成数字工人。数字技术和数据生产者的耦合,正在生成一种新的历史主体,即数字无产阶级。数字无产阶级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政治主体和革命主体。数字无产阶级需要重新找回在世界历史中的价值与意义,对数字资本与数字统治进行反抗,从而打破资本异化的数字世界,将人的本质还给人本身,实现人类的解放。

Proletarian Union in the Age of Digital Capitalism——Thinking Based on Marxs Class Theory

SUN Xiao-he1,FU Rui-hong2

(1. School of Marxism,Liaocheng University,Liaocheng 252000,China;

2. School of Grammar and Law,Yanshan University,Qinhuangdao 066004,China)

Abstract:The global expansion of capitalism has promoted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history to world history. Capital has achieved its domination over the world while completing personification, nationalization and globalization. With capitalism entering the digital era, the huge digital gap in the digital capitalist era is increasingly generating a new class relationship and class structure of digital bourgeoisie and digital proletariat. The growing formation of the digital proletariat promotes the revival of proletarian class consciousness and global unity, and leads the revival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st movement and the re turning of world history.

Key words: class consciousness;world history;digital capitalism;historical subject;human liberation

[责任编辑  常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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