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综合课程的园本建构

摘要：南京市实验幼儿园自1983年起开展综合课程实验研究。幼儿园创生观念体系，体现综合育人的理论自觉；构建实践体系，探索综合育人的“最佳路径”；建设支持体系，为综合课程育人提供有力保障。观念体系解释为什么，实践体系解释做什么、怎么做，支持体系解释为什么做得好，不仅展现了以综合的教育造就完整儿童的活动全貌，而且对推进育人方式变革也具备普遍意义。

关键词：综合课程；完整儿童；观念体系；实践体系；支持体系

中图分类号：G42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9094（2023）23-0033-06

南京市实验幼儿园自1983年起开展幼儿园综合课程实践探索，研究成果荣获基础教育国家级教学成果奖一等奖，综合课程成为我国幼教界广有影响的育人模式之一。其系统创建观念体系、实践体系、支持体系的基本经验，相信会给业界同行带来许多有益的启示。

一、创生观念体系，体现理论自觉

南京市实验幼儿园综合课程的观念体系包括：“以综合的教育造就完整儿童”的核心主张，“以整体发展为核心”的儿童观，“注重有机联系”的课程观，“以幼儿经验生长为主旨”的教育观，“具有课程整体建构意识和建设能力”的教师观。步入幼儿园的教育现场，回眸章丽园长团队的探索历程，分享她们的人生体验，我们不难发现，南京市实验幼儿园的观念体系具有鲜明的特点。

（一）观念体系是有机性的

有机，指事物的各部分互相关联协调而不可分，就像一个生物体那样。章丽团队提炼课程观使用的这个概念，可以迁移过来言说整个观念体系。这个观念体系是方向性的，方向即前进的目标，综合课程的方向就是完整儿童，所以核心主张对后面的具体观念有统领作用；这个观念体系是全要素的，在核心主张统领下，儿童、教师、课程、教学全要素都有具体的观念；这个观念体系是呼应性的，儿童观的“整体发展”，课程观的“有机联系”，教育观的“经验生长”，教师观的“整体建构与建设”，都承接“以综合的教育造就完整儿童”的核心主张，且相互呼应，相互映照。于是，这个观念体系就通过有机性生成了生命感。

（二）观念体系是生长型的

我在阅读章丽园长《造就完整儿童——综合课程的育人回应》书稿时，总有一种植物性的想象，似乎看到一颗种子怎样萌芽，一株树苗怎样长大。而其观念体系亦然，是南京市实验幼儿园通过一步步认知，一次次澄清，一天天领悟，逐渐形成的。有人说，理论总是灰色的，实践之树常青。而章丽园长是在实践中不断吸收，甚至不断创生，形成了自己的教育观念，可以说，南京市实验幼儿园的观念也是长出来的，是郁郁葱葱的。以对“完整儿童”的认识说，章丽团队曾从思想史的角度溯源，“完整儿童”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可见其“完整儿童”观念建基于全人教育理论的成熟。她们自觉地把综合课程实验，置放在伟大的改革开放进程中，特别是以波澜壮阔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为深层背景，深刻领会党和国家对时代新人的培养要求，在空间维度的“全面”、时间维度的“可持续”等方面，为“完整儿童”融入新质。她们又不断躬身自省，总结、提炼园本的实践经验，融入时代精神和自己对教育基本问题的新理解，不断调整、优化育人目标。20世纪80年代以来，南京市实验幼儿园经历了从“好孩子”到“满足儿童需求”再到“身心健康、和谐发展”的育人目标迭代。“身心健康、和谐发展”的完整儿童观念又从体、智、德的“三原色”走向今天的学习品质与创造、运动与健康、语言与认知、个性与社会性、审美与表现“五维发展”，通过“五维”立体交融，描摹出完整儿童的鲜活形象（如图1）[1]10。

（三）观念体系是信念化的

信念就是对某种观念的确信和信任，而这个观念在“信”和“行”中成为一种习惯、一种风格，那就是信念化了。南京市实验幼儿园综合课程观念体系成为老师们的基本信仰和价值立场，实现了育人观念的信念化。朱静晶副园长1999年到园工作，成为章丽的配班老师，她们一起组成班组开展综合课程实验，且听听朱静晶在接受访谈时的“夫子自道”：“我们的目标达成是一个动态的、不断调整的过程。因为会结合我们对课程的理解，以及各个阶段对课程研究的突破点不断去调适，但最终目标总是指向培养身心健康、和谐发展的完整儿童。”“当时我和章园长两人经常说：‘真的痛并快乐着！”“我觉得特别难能可贵的是，我们园整体上形成了一种氛围，就是确信和坚守。”我们在这里听到了信念的力量！

二、构建实践体系，探索“最佳路径”

南京市实验幼兒园创造了以主题活动为主要形式的综合课程模式。在观摩、欣赏其实践样态时，我总是想起《最佳路径》这篇文章，文章讲的是：世界建筑大师格罗培斯为迪斯尼乐园的路径设计问题大伤脑筋时，恰从法国南部路过，看到一家农户用开放葡萄园的方式，让游客自己进园采摘，从而吸引了大量游客。格罗培斯深受启发，立即给迪斯尼总部发回电报：“撒下草种，提前开放。”在来年春天游客自由往来各景点踩出路径的基础上，他做了适当优化，形成了迪斯尼乐园的最佳路径。南京市实验幼儿园综合课程实践体系的构建，突出主体性、融通性、生成性，正体现了对幼儿园育人方式变革“最佳路径”的探索。

（一）科学与诗学的结合

现代课程论诞生以来，总体上走上科学化的轨道，最为经典的就是泰勒的课程“目标”“内容”“实施”“评价”四要素，基本上构成了现代课程的肌体。综合课程实践体系当然不能例外，这个实践体系的完整表述是：以“整体、经验、生活”为理念，以培养“身心健康、和谐发展”的完整儿童为目标，促进幼儿体智德美劳全面发展；以儿童生活为基点整合课程内容，注重各领域内容的有机联系和相互渗透；课程组织遵循儿童心理逻辑，是多种活动、多种途径相互配合的过程；形成以发展为导向的课程评价。综合课程实践模式框架如图2所示[1]10。

显而易见，这是以现代课程论为学理基础的。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实践体系是科学的，也是诗学的。科学强调标准、效率、技术；诗学狭义上是指诗歌之学，广义上则是指某个领域话语文本的表达与体认，突出主体性、开放性、生成性，体现对规律的探索和创造。片面强调课程的科学，可能带来标准化，带来整齐划一，带来生机了无，这大概也是一些课程理论家对主流课程范式表示厌恶的原因。章丽团队创造的综合课程实践体系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如对学习主体的尊重，在实践探索过程中，实现从学科逻辑到心理逻辑的主题运行转向，可谓是捡回了最本质的诗学精神。又如以儿童生活为基点整合课程内容，把儿童面对生活这个复杂文本的直观反应吸收进课程，并且从“笼统生活”走向“具体关切”，聚焦儿童真正感兴趣的生活和在生活中感到困惑的问题，引导儿童发现生活、理解生活，甚而创造生活，诗学的意蕴充盈其间。再如，强调开放与生成，是综合课程实践体系的重要特色。章丽园长曾以“垃圾分类跟我来”主题活动为例，谈活动线索的生成与梳理。在评说这个案例时，章丽介绍道：“每条线索都是开放的，线索中的活动也可根据班级幼儿经验发展的需要自由延伸，预设和生成活动交织在一起。线索呈现儿童经验发展的内在心理逻辑，满足幼儿经验发展的需要，并且每条线索都不固化时长，使主题更加富有弹性。”时间与空间充分打开，儿童充分投身其中，以儿童主体性生长为内核的课程诗学面貌得以展现和明晰。

（二）理念与操作的结合

课程理念是课程编制与实施的基本立场和指导思想。南京市实验幼儿园在长期的实践与反思中，逐步提炼出“整体、经验、生活”的综合课程理念，以此反映观念体系的主体精神，又进而将其化为具体的操作性指令，充分发挥其对教师课程参与的引领作用。引导教师在课程实施时，通过具体而丰富的诠释，让课程观念简洁、清晰而富有个性地呈现出来，在一丝不苟中创造有规则的自由。“整体”的操作理念是：①关注每一个幼儿；②重视所有的发展领域；③珍视各种教育手段的价值；④凝聚家、园、社区三方的教育合力。“经验”的操作理念是：①铭记直接经验在幼儿发展中的基础地位；②支持幼儿通过亲近自然、直接感知、实际操作和亲身体验获取丰富多样的有益经验；③促进幼儿经验的交互和延续；④引发深度学习，让幼儿在不断挑战自我中获得高阶的新经验。“生活”的操作理念是：①关注幼儿的现实生活，以此为基础构建课程；②与幼儿共同生活，在生活中感受幼儿的需要和愿望；③在情境中支持和促进幼儿学习；④遵循幼儿发展的规律和教育的规律，与幼儿共同开创美好的新生活。人们在讨论组织发展时，经常说“三分靠战略，七分靠执行”，而章丽团队的创造性在于把价值与技术融为一体，激活执行力，先进理念、实践体系的落地生根，就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了。

（三）园本与班本的结合

南京市实验幼儿园在综合课程实践探索中，积累了较为经典的系列主题活动，于2013年出版的园本课程方案《幼儿园综合教育主题活动》，在幼教界广有影响。但幼儿园在实践过程中发现，成熟有时与生长是相悖的，有些老师过分依赖园本方案，从课程的开发者蜕化为课程的忠实执行者。为了真正贴近儿童，为了激活教师的主体性，为了使课程葆有生命与活力，幼儿园及时做出改变，鼓励老师根据本班幼儿的实际需求对课程方案进行调整和创新，进行“一班一本”的创新。其操作步骤为：筛选主题内容，聚焦兴趣需要，建立共同经验；调适主题目标，动态调整结构，明晰发展方向；创生主题线索，遵循心理逻辑，呼应认知特点；优化主题资源，编织多维关系，生发完整经验；评估主题质量，开展形式性评价，引领课程调适。在这个调整和创新过程中，老师们较好地解决了三个问题，使完整儿童在“班本”中站起来。第一，真正以儿童发展为本位，以儿童生活、儿童经验、儿童需要为源头，组织课程内容；将各种学习内容有机连接，组织儿童进行持续的深入的探究，获得完整经验。第二，有机设计主题推进和学科逻辑发展的目标。主题大都是生活化、综合性的，主题活动作为课程载体，应该有机融入学科核心经验。南京市实验幼儿园全面梳理课程目标，对与主题相关度不高的学科核心经验提出将其整合进主题活动的园本、班本的具体方案，从而保证学科性目标没有遗漏和重复。第三，处理好园本与班本的关系。园本是班本的基础，班本方案常常是以园本方案为蓝本的；园本与班本有经典性与随机性的关系，班本在改造经典的同时，更重视不失时机地满足儿童需要，而这种“随机”中也可能生成新的经典；班本创造是园本课程进一步优化的前提，“一班一本”有效促进了综合课程的整体提升。

从科学与诗学、理念与操作、园本与班本的三个有机结合中，可以看到南京市实验幼儿园对幼儿园育人方式“最佳路径”的心向往之和努力践行。

三、建设支持体系，提供有力保障

观念体系是回答为什么做，实践体系是回答做什么、怎样做，而真正落地，还需要支持体系提供保障。

（一）组建实践研究共同体

南京市实验幼儿园是在原南京师范学院院长陈鹤琴先生倡导下创办的，作为南京师范学院附属幼儿师范学校幼儿园承担着幼儿保育教育、师范生实习、教育科研三重任务。这样的功能定位一直以来都得到很好的落实，因此才有了综合课程育人模式的成功。章丽园长每次讲起综合课程，总是对南京师范大学（原南京师范学院）的专家充满了感谢和敬意。从她的介绍中，我们了解到综合课程研究走过的三个阶段，都是大学的学者带着幼儿园老师完成的。第一阶段，1983年起，在赵寄石教授、唐淑教授指导下，开展第一轮课程实验班研究；第二階段，1999年起，在唐淑教授、张慧和教授等老师指导下，开展第二轮课程实验班研究；第三阶段，2005年起，在虞永平教授等老师指导下，幼儿园全体教师参与实验研究。大学教授沉在幼儿园，和幼儿园老师一起，从具体案例做起，一步一步推进，“深情藏沃土”，于是有了综合课程育人模式枝繁叶茂的“好大一棵树”。

（二）涵养完整教师

教师是学校（幼儿园）发展的第一资源。南京市实验幼儿园从培养完整儿童的育人目标出发，描摹出完整教师的应然形象。从幼儿园综合课程文化（如图3）[1]9中，可以窥见教师形象之一斑。

信念维度，包含向外的“爱与尊重”和向内的“自信与自新”；知识维度，要求理解和掌握课程设计、实施和评价的知识；行为维度，包含课程实施和课程管理的行为方式，也包含选择激活各种资源的能力。在引导教师涵养职业素养的同时，幼儿园还引导教师提升个人生活素养，过高质量的智力生活，有健康的生活情趣。“完整教师”自身发展的充实感、幸福感，一定会弥漫在其举手投足之间，一定会深刻影响“完整儿童”的成长。

（三）创新运行制度

“制度化是组织和程序获取价值观和稳定性的一种进程。”[2]南京市实验幼儿园创新运行机制，在高校与幼儿园合作、本园与兄弟园合作方面，建立了“互动式研讨”制度，及时分享经验、分析和研究问题。在园内，通过“课程研究组”“课程审议”等多种组织形式和运行制度，创新了教师专业成长的系统路径，为综合课程的高水平实施提供了及时有力的支持。

南京市实验幼儿园综合课程实验，迄今已近40个年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春华秋实，硕果累累。《颜氏家训》在肯定“春华秋实”之春种秋收意思的同时，又给其另一解：“讲论文章，春华也，修身利行，秋实也。”可见“春华秋实”又有德、才“完整”发展的意思。如是两解，更符合南京市实验幼儿园的实践探索，他们的综合课程，是真正的春华秋实！

参考文献：

[1]章丽.以综合的教育造就完整的儿童[J].幼儿教育，2023（1-2）.

[2]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0.

责任编辑：杨孝如

收稿日期：2023-10-02

作者简介：杨九俊，江苏省教育学会名誉会长，江苏省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江苏省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