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霄磊 张勇 张越 李洁 周合冰
作者单位:101149 北京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潞河医院血液科
多发性骨髓瘤(multiple myeloma,MM)是一类源自B细胞系的恶性浆细胞肿瘤,发病率排在血液肿瘤的第2位,死亡率占血液肿瘤的15%~20%[1]。目前研究证实多数MM患者存在细胞遗传学异常,且其与MM细胞的增殖、抗凋亡、耐药有紧密联系,并影响患者预后[2]。iFISH技术以荧光素标记探针,对探针与处于分裂间期染色质、分裂中期染色体的杂交进行测定,目前常用于检测MM患者的细胞遗传学异常[3]。2015年发布的R-ISS分期将细胞遗传学异常及乳酸脱氢酶纳入MM国际分期系统(international staging system,ISS),其界定的iFISH高危细胞遗传学异常包括t(4;14)、t(14;16)、del(17p)。2022年,欧洲骨髓瘤网络(EMN)提出MM的R2-ISS分期,将1q21扩增(1q21+)纳入了评分系统,包括1q21获得(3个拷贝数)和1q21增殖(≥4个拷贝数)被作为高危细胞遗传学异常[4]。1q21+是MM最常见的细胞遗传学异常,与MM患者预后不良及疾病进展相关,在初治患者中发生率为30%~40%,复发患者发生率为70%[5-7]。本文回顾性分析1q21+初治多发性骨髓瘤(newly diagnosed multiple myeloma,NDMM)患者的临床特征及其与疗效、预后的关系,以及R2-ISS分期在MM患者中的危险分层优势,以期为1q21+NDMM患者选择更优的治疗方案,进行更精确的危险分层提供参考依据。
选择2015年11月至2021年11月于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潞河医院血液科NDMM的患者作为研究对象。纳入标准:⑴符合国际骨髓瘤工作组(IMWG)2014年确立的MM诊断标准的初诊患者;⑵接受≥2个疗程的诱导化疗;⑶基线资料完整。排除标准:⑴合并其他器官疾病无法耐受化疗;⑵伴有其他肿瘤;⑶失访。本研究符合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潞河医院伦理要求。
通过查阅病例资料采集入组患者初诊时的临床指标,包括性别、年龄、M蛋白分型、骨髓浆细胞比例、ISS分期、R-ISS分期、R2-ISS分期、血β2-微球蛋白(β2-MG)、血红蛋白(HGB)、乳酸脱氢酶(LDH)、血肌酐(Scr)、白蛋白(Alb)、血清钙(Ca)。
所有NDMM患者在初诊时保留5 mL骨髓样本于离心管,浆细胞单核细胞由Ficollgradient离心法浓缩后,借助磁性活化细胞分选法(MACS)实施纯化处理,使浆细胞纯度达90%以上。将缓冲液与磁珠添加至由MACS缓冲液配制的细胞悬液内,行过柱分离CD138阳性细胞操作。采用MetaSystems iFISH位点特异性识别探针,识别lq21、IGH/CCNDl、IGH/FGFR3、IGH/MAF、p53,依次对lq21+、t(11;14)、t(4;14)、t(14;16)、del(17p)进行测定。借助荧光显微镜于三色滤光镜激发下观察200个分裂间期细胞,用Video test软件分析图像,按照EMN阈值标准将1q21+、del(17p)阈值设为20%,t(4;14)、t(11;14)、t(14;16)阈值设为10%。
入组患者前期均接受平均4个周期的以硼替佐米为基础的诱导化疗,41例患者采用RVD方案(来那度胺+硼替佐米+地塞米松),118例患者采用非RVD方案,包括VD方案(硼替佐米+地塞米松),VTD方案(硼替佐米+沙利度胺+地塞米松),VCD方案(硼替佐米+环磷酰胺+地塞米松),VAD方案(硼替佐米+多柔比星+地塞米松)。其中50例患者于诱导治疗后行自体干细胞移植(autologous stem cell transplant,ASCT),包括我院及外院移植。基于IMWG标准,疗效分为严格意义上的完全缓解(sCR)、完全缓解(CR)、非常好的部分缓解(VGPR)、部分缓解(PR)、疾病稳定(SD)及疾病进展(PD)。总体反应率(ORR)=(sCR+CR+PR+VGPR)/总例数×100%。
入组患者经电话或门诊随访,每3~6个月随访1次,随访截至2022年3月1日,随访时间范围为1~73个月,中位随访时间为26个月。无进展生存期(progressionfree survival,PFS)定义为自治疗开始到死亡、末次随访或疾病进展的时间,总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OS)定义为自治疗开始到末次随访或死亡的时间。
数据处理使用SPSS 26.0软件,采用χ2检验进行差异性分析。单因素分析采用Kaplan-Meier法的Logrank检验,多因素分析采用Cox回归模型检验。采用R 4.1.2软件中的survminer和survival包绘制生存分析图。本研究检验水准α=0.05,均为双侧检验。
共159例NDMM患者符合标准纳入本研究,iFISH检测中1q21+的检出率为49.7%(79/159)。1q21+与NDMM患者的性别、年龄、骨髓浆细胞比例、HGB、LDH、Alb、Scr、Ca、β2-MG、ISS分期以及t(14;16)、t(4;14)、t(11;14)等均无关(均P>0.05)。1q21+与NDMM患者R-ISS分期、R2-ISS分期、M蛋白类型以及del(17p)存在相关性(P<0.05),见表1。
表1 1q21+与非1q21+NDMM患者的基线特征[n(%)]Tab.1 Baseline characteristics of 1q21+and no 1q21+patients with NDMM[n(%)]
纳入研究的159例NDMM患者接受了平均4个周期以硼替佐米为基础的标准诱导化疗,其中41例患者接受RVD方案治疗,118例患者为非RVD方案化疗。所有患者均可评估疗效,其中ORR为89.9%(143/159),8.8%(14/159)获sCR,35.2%(56/159)获得CR,23.3%(37/159)获VGPR,22.6%(36/159)获PR,8.8%(14/159)获SD,1.3%(2/159)获PD。
在79例1q21+患者中,RVD组(n=22)的CR率高于非RVD组(n=57)的CR率(54.5%vs10.5%,P<0.001);在80例非1q21+患者中,RVD组(n=19)患者的CR率也高于非RVD组(n=61)的CR率(94.7%vs32.8%,P<0.001)。见表2。
表2 有无1q21+患者中RVD组与非RVD组的疗效对比Tab.2 Effects between RVD and No-RVD in 1q21+and no 1q21+patients
在41例接受RVD方案治疗患者中,1q21+组(n=22)患者的CR率低于非1q21+组患者(n=19)的CR率(54.5%vs94.7%,P=0.004);在118例非RVD患者中,1q21+组(n=57)患者的CR率也低于非1q21+组患者(n=61)的CR率(10.5%vs32.8%,P=0.004)。见表3。
表3 不同治疗方式下1q21+组与非1q21+组的疗效对比Tab.3 Effects between 1q21+and No 1q21+under different treatment
Kaplan-Meier分析显示,非1q21+NDMM患者和1q21+患者的1年OS率分别为98.8%和91.1%,3年OS率分别为90.0%和74.7%,两组生存曲线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Log-rank=9.056,P=0.003),见图1A。非1q21+患者和1q21+患者的1年PFS率分别为94.9%和88.6%,3年PFS率分别为78.5%和72.2%,两组生存曲线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Log-rank=4.640,P=0.031),见图1B。
图1 1q21+对NDMM患者OS及PFS的影响Fig.1 Effects of 1q21+on OS and PFS in NDMM patients
单因素分析显示,R2-ISS高分期、骨髓浆细胞比例≥30%、LDH>240 U·L-1、血 β2-MG>5.5 mg·L-1、1q21+、del(17p)可能是OS和PFS的不良预后因素,见表4。进一步多因素分析显示,R2-ISS高分期、骨髓浆细胞比例≥30%、血β2-MG>5.5 mg·L-1、1q21+和del(17p)是NDMM患者OS的独立危险因素。而R2-ISS高分期、骨髓浆细胞比例≥30%、1q21+和del(17p)是NDMM患者PFS的独立危险因素,见表5。
表4 影响NDMM患者OS和PFS的单因素分析Tab.4 Univariable analysis of OS and PFS in NDMM patients
表5 影响NDMM患者OS和PFS的多因素分析Tab.5 Multivariable analysis of OS and PFS in NDMM patients
50例NDMM患者行ASCT,1q21+患者20例,非1q21+患者30例。在1q21+患者中,非ASCT组的1年及3年OS率均低于ASCT组(94.6%vs97.5%;69.8%vs76.2%),非ASCT组的1年及3年PFS率均低于ASCT组(78.2%vs80.9%;50.6%vs52.4%),但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均P>0.05)。
ASCT组中,非1q21+患者和1q21+患者的1年OS率分别为100.0%和97.5%,3年OS率分别为93.1%和76.2%,两组生存曲线差异无统计学意义(Log-rank=3.667,P=0.055),见图2A。非1q21+患者和1q21+患者的1年PFS率分别为93.1%和80.9%,3年PFS率分别为79.3%和52.4%,两组生存曲线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Log-rank=10.014,P=0.002),见图2B。
图2 ASCT对1q21+NDMM患者OS及PFS的影响Fig.2 Effects of ASCT on OS and PFS in NDMM patients with 1q21+
159例NDMM患者R-ISS分期Ⅰ期、Ⅱ期、Ⅲ期患者的1年OS率分别为100%、96.2%和86.2%,3年OS率分别为95.7%、84.1%和65.5%,3组生存曲线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Log-rank=17.482,P<0.001),见图3A。R-ISS分期Ⅰ期、Ⅱ期、Ⅲ期患者的1年PFS率分别为95.7%、94.3%和79.3%,3年 PFS率分别为82.7%、73.5%和74.1%,3组生存曲线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Log-rank=1.589,P=0.450),见图3B。
159例NDMM患者R2-ISS分期Ⅰ期、Ⅱ期、Ⅲ期和Ⅳ期患者的1年OS率分别为100.0%、100.0%、96.1%和85.4%,3年OS率分别为100.0%、85.0%、80.4%和70.7%,4组生存曲线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Logrank=35.825,P<0.001),见图3C。R2-ISS分期Ⅰ期、Ⅱ期、Ⅲ期和Ⅳ期患者的1年PFS率分别为96.3%、95.0%、92.0%和85.4%,3年PFS率分别为88.9%、80.5%、74.0%和61.5%,4组生存曲线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Log-rank=12.688,P=0.005),见图3D。
图3 R-ISS分期与R2-ISS分期对NDMM患者OS及PFS的影响Fig.3 Effects of R-ISS and R2-ISS staging on OS and PFS in NDMM patients
MM的治疗已经从非特异性传统化疗迈向靶向治疗时代,大多数MM患者可以从新药和ASCT中获益,但由于细胞遗传学的高度异质性,MM依然无法治愈[8-9]。1q21+是MM患者中最常见的细胞遗传学异常,其扩增子包含的CKS1B、IL-6R、MCL-1、PSMD4、BCL9等基因能参与MM恶性细胞的增殖分化,提高患者对免疫调节剂、蛋白酶体抑制剂等药物的耐药性,从而导致患者生存率降低[10-11]。本研究159例NDMM患者的1q21+检出率为49.7%,这与LAI等[12]报道的49%相一致。本研究中1q21+与NDMM患者R-ISS高分期、R2-ISS高分期以及del(17p)存在相关性,既往研究显示这些指标与预后不良相关,且del(17p)是高危细胞遗传学之一,提示1q21+对MM预后的不良影响可能与其他高危因素并存相关[13]。TANG等[14]研究纳入以硼替佐米为基础治疗的NDMM患者,结果显示1q21+和非1q21+患者的CR率差异无统计学意义(40.4%vs59.6%,P=0.587),诱导治疗未见明显疗效差异。而SCHMIDT等[15]研究显示,对于1q21+MM患者,RVD组与非RVD组的VGPR率差异有统计学意义(75.0%vs59.8%,P=0.02)。提示来那度胺在免疫调节功能、抗肿瘤活性方面可能表现更强,可用于难治复发MM的治疗,克服部分高危细胞遗传学异常的影响。本研究所有NDMM患者均采用以硼替佐米为基础的诱导方案,41例患者接受RVD方案化疗,其中RVD组伴1q21+患者的CR率高于非RVD组(54.5%vs10.5%,P<0.001);但在RVD组中,伴1q21+患者的CR率低于非1q21+患者(54.5%vs94.7%,P=0.004),表明加入来那度胺的RVD方案可以提高1q21+NDMM患者的缓解深度,但不能够完全克服1q21+所带来的不良影响,这可能与1q21+增加MM患者对来那度胺和硼替佐米的耐药性相关。既往研究报道,1q21+不是影响MM患者生存的独立预后因素,其对生存的影响可能与17p缺失或t(4;14)异常有关[16]。在CHANG等[17]研究中,1q21+MM患者的OS及PFS均短于非1q21+的患者。本研究中1q21+患者的1年、3年OS率及PFS率均低于非1q21+患者。多因素分析显示,1q21+是NDMM患者OS和PFS的独立危险因素。
在ASCT治疗方面,有研究报道,在1q21+MM患者中,行ASCT的患者OS较未行ASCT的患者更长(96个月vs49个月,P<0.001),ASCT可以改善1q21+的不良预后[14]。另外,ABDALLAH等[18]研究显示,在所有一线或复发后接受ASCT的患者中,1q21+患者的OS较非1q21+患者短(5.5年vs8.9年,P<0.001),即使在新的治疗和移植环境下,1q21+也与MM患者OS的降低独立相关。本研究发现在1q21+患者中,ASCT组患者的OS率和PFS率具有比非ASCT组患者更高的趋势,虽然差异无统计学意义,但在ASCT组中,1q21+患者的OS率和PFS率仍然较非1q21+患者低。提示ASCT或许可以改善伴1q21+MM患者的预后,但不能完全克服1q21+所带来的不良预后。
MM患者的生存结局具有异质性,越来越多证据表明1q21+的患者预后不佳。相比于R-ISS分期,R2-ISS分期增加了1q21+高危异常,对NDMM患者(尤其是中危患者)不仅进行了更详细的危险分层,同时具有灵活的累积评分优势[4]。本研究无法取得包括具有3个或≥4个1q21拷贝数,统一按照1q21+做处理,依照R-ISS分期及R2-ISS分期,对159例患者的生存结局进行验证,两者均能区分NDMM患者的OS。但在PFS方面,R-ISS分期Ⅰ期、Ⅱ期、Ⅲ期患者的1年PFS率分别为95.7%、94.3%和79.3%,3年PFS率分别为82.7%、73.5%和74.1%,3组生存曲线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450);R2-ISS分期Ⅰ期、Ⅱ期、Ⅲ期和Ⅳ期患者的1年 PFS率分别为96.3%、95.0%、92.0%和85.4%,3年PFS率分别为 88.9%、80.5%、74.0%和61.5%,4组生存曲线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5)。证明R2-ISS分期在临床中的效能更佳,可以更精确的提示有进展风险的中低危患者,尽早进行干预,提高患者的长期生存率。
综上所述,本研究证实1q21+是NDMM患者OS和PFS的独立危险因素。使用RVD方案作为诱导化疗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1q21+NDMM患者的缓解深度;后行ASCT可以改善1q21+所带来的不良预后,且联合R2-ISS分期可以更加精准地分析MM患者的生存结局。然而,本研究为单中心回顾性研究,疗效及预后分析受样本量限制,因此研究结果仍需进一步开展前瞻性多中心研究进行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