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体君
(广东海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湛江524088)
1935年1月29日,在贵州土城战役中失利的中央红军第一次渡过赤水河,进入四川南部的古蔺县,这是红军长征第一次进入四川。随后中央红军在四川转战8个月,这期间党中央召开了15个重要会议,包括鸡鸣三省会议、会理会议、磨西会议、两河口会议等,使四川成为红军长征途中党中央召开会议最多的省份。同时四川还是长征途中重大战役发生最多的省份,包括四渡赤水战役、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等。毛泽东在离开四川后,在《七律·长征》诗中提到了5个地名,其中有四个与四川有关,包括乌蒙山、金沙江、大渡河和岷山。雅安市位于四川中部,曾是西康省的省会,中央红军长征时,在雅安地区活动的范围非常大,“从南到北途经石棉、汉源、荥经、天全、芦山、宝兴六县”[1]5。在途径天全县期间,发生了一件重大的历史事件,就是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常委的陈云突然离开长征队伍,出川返回上海。陈云出川的时间、地点、护送人员及陈云出川的任务是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问题都是历史之谜。本文就这些问题进行一个研究性的梳理,以求弄清楚这些历史之谜的形成及被破译的全过程。
关于陈云出川的时间、地点及护送人员,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个历史之谜。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历史的亲历者通过回忆,出现了两种说法:
其一是长征的亲历者刘晓回忆说。中央红军长征从江西出发时,刘晓被编入中央直属干部团,担任李维汉的秘书,李维汉当时担任军委第二纵队司令员。1935年1-6月间,也就是陈云出川期间,刘晓担任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团政治部地方工作部部长一职。在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编的《党史资料征集通讯》1985年第9期,刘晓发表了题目为 《我所知道的潘汉年》一文,文章中说:“1935年遵义会议之后‘潘汉年跟陈云从遵义到了上海’。”[2]随后,刘昌亮在《党史文汇》1987年第2期发表了题目为《潘汉年与第二次国共合作的形成》,文章也采用刘晓说,提到“遵义会议后不久,大约在1935年2、3月间,张闻天代表中央通知潘汉年跟陈云一起去白区”,“潘汉年跟陈云同志从遵义辗转到了上海”[3]。
仔细查阅资料,从1988年开始至今,理论界已不采用这种说法了。2017年7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由中国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编的《中共党史人物传》第25卷,其中《潘汉年传》中说得非常清楚。在长征途中,潘汉年担任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部长兼地方工作部部长。红军长征到达遵义后,当时的党中央已与共产国际失去了联系。1935年1月,遵义会议召开后,“张闻天代表党中央找潘汉年谈话,说明中央必须同共产国际取得联系,决定叫他去莫斯科承担这一任务”[4]30。潘汉年听后,毫不犹疑地接受了任务,潘汉年是“在贵州、云南边界离开了长征队伍”[4]30。他化装为一个被红军俘虏的贩卖烟土的小商贩,混在一群烟土贩子中间,还故意表示反抗红军的押送者,要帮助他们逃脱。贩卖烟土者不知潘汉年的真实身份,他们十分感谢潘汉年,一路上,照顾着潘汉年顺利通过了贵州、广西、湖南、广东四省,沿途避开了国民党军队的重重盘查,并平安抵达上海。潘汉年在上海逗留时间很短,“大约8月间,他同长征过泸定桥后由党中央派出来的陈云取得联系”[4]30,这里已非常清楚地告诉读者,潘汉年与陈云不是一块离开长征队伍的,陈云离开长征队伍的时间要晚于潘汉年。
2000年6月,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陈云年谱》,该书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著,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是国家层面编辑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的著作,研究他们的生平思想,编辑研究党、国家和军队的当代文献和历史文献的最高权威机构。《陈云年谱》对潘汉年回上海的行踪有详细的记述,1935年“2月底或3月初,中共中央决定陈云、潘汉年等去上海恢复党的地下工作。张闻天通知潘汉年先行一步,设法打听上海有无同共产国际的关系。潘汉年受命后,从遵义启程,经贵阳、柳州、梧州、广州,约在三四月间到达香港,后转赴上海。因党组织在上海遭严重破坏,潘重返香港,等待陈云到上海后再联系。”[5]178这里说得很清楚,潘汉年与陈云不是一块回上海的,陈云回上海的时间是晚于潘汉年的。
其二是陈云回忆说。1940年7月10日,陈云在《我的自传》手稿中,回忆出川行程时写道:“过金沙江、大渡河后,一人被派离军赴沪,在灵关殿,由一小学教员(灵关小学)席哲明(即席懋昭——引者注)带上山,经土匪区依靠哥老会关系,重进天全城,经小教关系,在县政府取得护照,到荥经席哲明家,再赴雅州,到成都,经刘伯承朋友招呼,买票到重庆,在伯承弟弟家住了十余天,坐民生轮直航到上海。”[6]178席懋昭 (1912-1949),四川仪陇县观音乡人,又名哲明、克进,所以陈云在自传回忆中用了“席哲明”。据中共雅安地委党史工委办公室编著的《从大渡河到夹金山——红军长征的一段艰苦历程》一书记载: “一九三三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席懋昭于一九三五年初到灵关担任了当地小学校长。他利用这个社会职业身份,在这个穷苦山乡投入了新的战斗生活,经常出入农民家中,了解当地情况。村里村外的一些青年最喜欢听他讲鲁迅、郭沫若的故事。这些青年在家里还弄枪弄棒习起武来。观音寺小学校长魏学端,在他的培养下进步很快,他们经常在一起研究怎样组织群众开展革命工作。五月初红军过了金沙江,席懋昭与魏学端组织了一些青年起来策应红军。”[1]59这也是党组织为何要选席懋昭护送陈云出川的原因。1983年12月20日,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纪委第一书记的陈云,为当年护送自己出川的席懋昭写了《关于席懋昭烈士一段经历的证明》的文字材料,用短短的700余字交代了陈云出川的时间、地点及护送人员。陈云就此写道:“一九三五年春,红军长征过大渡河后,中央决定我回上海恢复党的组织。当时我化装成小学教员,组织上派了一位担任天全县灵关殿小学校长的地下党员护送我。我们为躲避国民党的追击部队,走的是山路,经荥经、雅安到达成都。在成都,我和他分开活动。我持刘伯承同志的亲笔信,找到他的在中美银行任董事的朋友。那人一见我,就说外面风声紧,要我快走。我在他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便和护送我的同志前往重庆。在重庆,我又持刘伯承同志的信找到他在药铺的弟弟,在他家里住了几天,买好去上海的船票。到此,护送我的那位同志完成了任务,和我分手。”[7]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学术界都采用此说。如1995年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陈云》画册中的文字说明部分,就采用了此说。遵义会议后,陈云就与刘伯承成了搭档,1935年5月3日,中央红军在云南禄劝县西北的皎平渡口北渡金沙江时,专门组织了渡河司令部,由刘伯承任司令员,陈云任政治委员。中央红军渡过金沙江后,1935年5月下旬,又夺取四川省泸定县横跨大渡河的铁索桥,接着挥师北进。“1935年6月,陈云受命离开长征队伍……陈云在四川天全县一个叫灵关殿的村子,由当地党组织派秘密党员席懋昭护送,经荥经、雅安等地到达成都,得到刘伯承亲友的援助,只身经重庆到达上海。”[8]刘伯承是四川省开县人,早年参加过讨袁及护法战争,曾担任过川军第5师第9旅参谋长、四川督军署警卫团团长等职务,是著名的川军名将,在成都、重庆有着广泛的人脉关系,所以陈云出川时,刘伯承专门给陈云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他在成都的好友、美丰银行的董事胡公著的。陈云到成都后,就是凭刘伯承的这封亲笔信,在胡公著先生的安排下,在美丰银行的楼上住了一个晚上。刘伯承另外一封信是写给在重庆开药店的弟弟的,陈云凭这封信受到了刘伯承弟弟的接待,并在刘伯承弟弟家住了几天后,从重庆朝天门码头乘船赴上海。
2000年6月,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陈云年谱》,对陈云出川前,与刘伯承工作上的密切关系进行了详细的记述。1934年10月18日,陈云被任命为红五军团中央代表,随红五军团从江西兴国曲利踏上了长征征程。红军进入贵州后,中革军委决定,成立军委纵队,由刘伯承担任司令员,陈云担任政治委员。1934年12月21日,陈云“同刘伯承离开红五军团,前往军委纵队就职。”[5]171“12月23日,同刘伯承在洪州司与博古见面”[5]171“12月下旬,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向乌江前进”[5]1711935年“1月2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由江界河渡过乌江。”[5]172“1月9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进驻遵义城”[5]172“1月19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撤离遵义,到达泗渡”[5]174“1月26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到达土城。”[5]174“2月5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到达川滇黔边界的鸡鸣三省村。”[5]175“2月9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到达滇东北的威信县扎西镇。”[5]176“3月1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再进遵义城。”[5]178“3月8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西出遵义”[5]178“3月16日或17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到达仁怀县茅台镇”[5]178“4月28日,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到达曲靖以东”[5]179“5月3日,随军委纵队抵达金沙江边的皎平渡,被任命为渡河指挥部政治委员”[5]180,而刘伯承被任命为渡河司令员。“5月12日,随军委纵队到达四川会理县城郊外。”[5]181“5月15日,随军委纵队离开会理,向西昌、冕宁方向前进。”[5]181“5月20日,随军委纵队到达冕宁县松林地区。”[5]182“5月24日,随军委纵队经冕宁以北大桥镇进入彝族区。”[5]182“5月26日,随军委纵队到达石棉县大渡河边安顺场。”[5]183“5月31日,随军委纵队进入泸定县城。”[5]184“6月6日、7日,随军委纵队行军,经化林坪、水子田向天全县前进。”[5]185《陈云年谱》清晰呈现了从1934年12月21日,陈云到军委纵队担任政治委员开始,到1935年6月上中旬,陈云出川回上海为止,这6个月里,陈云与军委纵队司令员刘伯承朝夕相处,几乎是形影不离。通过对陈云这6个月行踪的梳理,弄清楚了两个问题:一是,潘汉年离开长征队伍,回上海的时间是1935年2月底3月初,这期间,陈云同刘伯承率军委纵队在长征行军途中。二是,为何刘伯承为陈云出川写了两封亲笔信?其原因是长征途中二人相处六个月,已非常熟悉。刘伯承担心陈云路上的安全,就托他在成都的朋友胡公著和在重庆的弟弟刘叔禹协助陈云赴上海,所以,刘伯承给陈云写两封信也就成为了必然。
关于陈云出川的经过,《陈云年谱》也有详细的记述:“6月上中旬,在天全县灵关殿村与中央红军有关部门和中共地下党组织共同安排护送他出川的席懋昭见面。当日,与席分别装扮成躲避红军的商人和川军军需人员,从灵关殿出发,并同红军有意释放出来为他们起带路作用的荥经县地主、国民党天全县教育局长结伴,沿着山间小路,前往荥经。次日,顺利到达荥经县城。第三日,与席经雅安前往成都。”[5]186陈云与席懋昭到成都后,陈云“持刘伯承亲笔信,找到刘的好友、美丰银行董事胡公著,在银行楼内客房休息。”[5]186第二天,陈云又按照出发时与周恩来的约定,托人在《新新新闻》刊登了《廖家骏启事》,启事的内容是:“家骏此次来省,路上遗失牙质图章一个,文为廖家骏印,特此登报,声明作废。”[5]186以这种方式告诉周恩来,他已安全到达成都。接着陈云同席懋昭离开成都赶赴重庆,他们先乘汽车,而后步行。在重庆,陈云“持刘伯承另一封亲笔信,找到刘的弟弟,在其家中住下。”[5]187几日后,在重庆朝天门码头,陈云与席懋昭分手,只身登上一艘开往上海的轮船。
2005年6月,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了由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著的《陈云传》,此书依据《陈云年谱》的线索,对陈云出川作了非常详细的叙述。陈云离开长征队伍时,从林伯渠那里领了大面额的国统区货币约3000元,用以到上海恢复党组织的经费,还有小面额货币和光洋约200元用作路费,另外还带了一部线装的《三国演义》。据陈云回忆:“我带了一只热水瓶,把大面钞票放在了热水瓶胆下面。”[6]175随后在当地的地下党员、灵关小学教员席懋昭的护送下,陈云离开灵关殿。在陈云他们出发后不久,突然一个人从后面追了上来。这人是荥经县的地主,在天全县担任国民党教育局长,红军占领天全时,被红军扣留。“为了利用他掩护陈云出川,当陈云和席懋昭离开灵关殿时,故意让他溜掉。”[6]176当他追上来时,席懋昭主动同他搭话,说是为了避红军而外逃的。这个教育局长信以为真,随后3人结伴而行。路上,碰到国民党检查站,“席懋昭和这个教育局长便上前答话,陈云因怕不是本地口音带来麻烦,假装去解手混过去”[6]176。第二天,他们到了荥经县城,并在这个教育局长家里住了一个晚上。随后,陈云和席懋昭经雅安,用了五六天的时间,到达成都。“在成都,陈云拿着刘伯承的亲笔信,找到美丰银行董事胡公著,在他那里住了一夜,并托他将钱汇给章乃器。”[6]176当时的章乃器在上海担任浙江实业银行副总经理。
因为当时蒋介石正坐镇成都“围剿”红军,所以成都城内到处戒备森严。到成都的第二天,陈云同席懋昭就乘汽车赶赴重庆,路上还在内江住了一晚。关于陈云在重庆拿着刘伯承的信找刘伯承的弟弟一事,陈云曾回忆说,“在重庆,我把信交给刘伯承弟弟开的中药铺的伙计。他问什么人写的,我说姓刘。这时刘伯承弟弟出来,他说老板不在,在家里。我说,我知道,在十八梯(重庆较场口附近——引者注)。我就走了,他便赶上来,说对不起,因为有人敲竹杠,不敢接头。随后一起到他家里,住在他那里。刘伯承母亲也在,问长问短,招待很好”。“同在成都一样,在重庆我去找刘伯承弟弟,没有让席懋昭跟我去。这是秘密工作的需要。席懋昭住在旅馆里。”[6]178十多天后,刘伯承的弟弟刘叔禹为陈云买好了回上海的船票。当陈云乘船离开重庆后,“七月二日,刘湘通缉席懋昭。”[1]214遭四川国民党军阀刘湘通缉的席懋昭返回灵关小学。“红军走后,他继续在天全、芦山、宝兴、懋功等地,组织群众坚持革命斗争。”[1]611937年9月,席懋昭赴延安中央党校学习时,再次见到陈云。1948年3月,席懋昭因叛徒告密,在雅安被捕,这也是席懋昭第四次被捕,后被转押至重庆渣滓洞监狱。1949年11月27日,被国民党杀害在重庆。1949年后,由于四川方面对席懋昭参加革命的情况不了解,没有定为烈士。陈云知道情况后,多次给中共四川省委、仪陇县委写信或打电话,并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在陈云的关心和帮助下,1984年5月28日,四川省人民政府追认席懋昭为革命烈士,并为席懋昭追记大功一次。
此外,诸如2005年5月,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迟爱萍、熊亮华著的《陈云在历史瞬间》一书;2018年5月,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陈云研究组编著的领袖画传系列《陈云》一书;2019年1月,天地出版社出版的叶永烈著的《他影响了中国:陈云》一书,都采用了陈云回忆说。
关于陈云出川的任务,“在较长一段时间里,许多著述都提到陈云在遵义会议后离开长征队伍,到莫斯科共产国际汇报遵义会议情况”[9],意思是说陈云出川是为了赴莫斯科向共产国际汇报遵义会议的情况。出现这一说法的原因是,陈云离开长征队伍后,1935年“7月,到达上海”[5]187,但在上海仅仅逗留了2个多月,同年9月上旬,陈云又“同陈潭秋、曾山、杨之华、何实嗣等七八人秘密上一苏联货轮……前往莫斯科。”[5]190还有2017年7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共党史人物传》第25卷,该书由中国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编著,其中《潘汉年传》中说,由于党中央与共产国际失去了联系,遵义会议召开后,“张闻天代表党中央找潘汉年谈话,说明中央必须同共产国际取得联系,决定叫他去莫斯科承担这一任务”[10]。而且一开始,中央本打算是让陈云与潘汉年一块回上海的,后来中央临时改变计划,让张闻天通知潘汉年先行一步。基于此,不少研究者认为,陈云只在上海停留2个多月,他出川的任务与潘汉年一样,就是经上海赴莫斯科,向共产国际汇报遵义会议的情况。
事实上,陈云出川的任务是受党中央委托赴上海恢复白区党的组织。1985年2月,陈云曾向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说,1935年5月29日,“那次会议是红军夺取泸定桥的当天晚上,在过了泸定桥的一个地方(是在房子里,不是在外面)开的。参加会议的有毛泽东、朱老总、周总理、张闻天、王稼祥和他,少奇、博古、刘帅是否参加记不清了。会议主要决定了两件事:一是红军向北走雪山草地一线,避开人烟稠密地区;二是派他去上海恢复白区党的组织。”[11]陈云在这里说得很清楚,中央决定让他回上海的目的就是恢复白区党组织的。1978年5月18日,在审查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陈列时,陈云再次谈到此事时,说:“1935年6月,到了懋功雪山脚下的灵关殿,我就离开了,这是中央开的泸定会议决定的,决定恢复白区工作,派我、潘汉年、夏采晞三人到上海去恢复白区工作。我们各走各的……大概工作了三四个月,后来,……我也去莫斯科了。”[12]这次,陈云说得更加清楚,党中央派他和潘汉年、夏采晞三人到上海的目的就是去恢复白区工作的,而且三人是分开走的,到上海后,工作了三四个月,然后去了莫斯科。
对此,《毛泽东年谱》也有记载:1935年“5月31日,通过铁索桥至泸定县。出席在泸定县城附近召开的中共中央负责人会议。会议决定:中央红军向北走雪山草地线,避开人烟稠密地区;派政治局委员、中央白区工作部长陈云去上海恢复白区党组织。”[13]同样 《朱德年谱》中也有记载:1935年“5月31日,和中共中央率红军主力全部抵泸定县城。和毛泽东、周恩来、洛甫(张闻天)、王稼样、陈云等开会决定:红军向北走雪山草地一线,避开人烟稠密地区;陈云去上海,恢复白区党的组织。”[14]而且还特别标注,洛甫就是张闻天,当时的张闻天担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党内总负责人。翻阅《陈云年谱》,也有两处记载:一处是,1935年“2月底或3月初,中共中央决定陈云、潘汉年等去上海恢复党的地下工作。”[5]178一处是,1935年“5月31日随军委纵队进入泸定县城。当晚,出席有张闻天、周恩来、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刘少奇等人参加的中共中央负责人会议。会议决定:(一)中央红军向北走雪山草地一线,避开人烟稠密地区:(二)派陈云去上海恢复白区党的组织。”[5]184由此可以看出,陈云离开长征队伍,出川回到上海,其任务是去上海恢复白区党组织,与共产国际取得联系,绝对没有要通过上海,去苏联向共产国际汇报遵义会议情况的打算。所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陈云研究组编著的领袖画传系列《陈云》一书中也明确说:“陈云此次回上海,就是为了恢复白区党的组织,并寻找同共产国际的联系,汇报中共中央和红军长征的情况,尤其是遵义会议的具体情况。”[15]53
陈云出川回上海的任务,本来是为了恢复白区党的组织,寻找同共产国际联系的,后来为何演变成了去苏联向共产国际汇报遵义会议情况的?弄清楚这个问题,还要从头说起。1934年11月25日,中央红军长征到达广西北部湘江地区,为突破国民党军第四道封锁线,红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从出发时的8万余人,锐减至3万人,这就是有名的湘江之战。正是“在湘江之战中,中共中央同共产国际联系的唯一一台大功率电台被毁”[15]53-54,至此,中共中央同中共上海中央局及共产国际完全失去了联系。后来,为了能与中共上海中央局及共产国际取得联系,中央也曾派出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去上海。当时中国的革命正处于低潮,上海的党组织被破坏殆尽,特务、叛徒到处搜捕共产党人。所以,派出的那位地下工作者回到上海后,并没有找到上海地下党组织。遵义会议召开后,党中央迫切需要恢复白区工作。所以,1935年2月,红军二渡赤水后,中央决定派陈云、李维汉、潘汉年赴上海,其任务就是恢复白区工作。张闻天代表党中央让潘汉年先行一步,并交代到上海恢复白区工作的主要任务包括:“在上海附近长期埋伏,恢复党的秘密工作;设法打听上海方面有无国际关系,以恢复党因长征而与共产国际中断了的联系;向共产国际报告遵义会议和红军长征的情况。”[16]63
1933年1月下旬,中共临时中央迁往中央苏区。与此同时,在上海成立了中共“上海中央局”,主要成员包括李竹声、康生、卢福坦、王云程、罗登贤、盛忠亮、黄文容等。由李竹声担任书记,黄文容担任组织部部长,盛忠亮担任宣传部部长。中共上海中央局是中共临时中央的派出机关,主要负责中共在国统区的组织工作,并负责与共产国际进行联系。“1933年1月,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常务委员兼全总党团书记卢福坦在上海被捕叛变。2月,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常务委员兼共青团中央局(‘少共中央局’)书记王云程在上海被捕叛变,共青团中央机关遭到彻底破坏。”[17]252康生也因卢福坦、王云程的叛变投敌,不得不离开上海远赴苏联。
潘汉年先于陈云接受赴上海的任务,并先行出发。1935年三四月间,潘汉年抵达香港。在香港,潘汉年先给在上海的堂弟潘渭年写信,得到潘渭年的回信后,才从香港赶赴上海。其时,早在潘汉年来上海前,上海中央局又在1934年6月、10月、1935年2月遭到三次大破坏。特别是中共中央候补委员、中共上海中央局负责人李竹声“在上海,1934年6月14日被捕,不久叛变。”[17]273对中共上海中央局的影响很大。1935年3月,成立了临时上海中央局,以维持白区工作及与各方的联系。1935年5月,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负责人华尔敦又在上海遭到逮捕。可以说临时上海中央局“到了1935年夏,几乎停止了工作。”[18]56潘汉年到上海后,通过临时上海中央局宣传部负责人董维健找到临时上海中央局负责人浦化人。浦化人告诉潘汉年说:“国际负责代表已不在上海,并认为白色恐怖严重,潘在上海不安全,主张潘暂返香港,等待时机活动。”[16]63随后,潘汉年返回香港,在香港等着陈云与他联系。
1935年7月,陈云到达上海,他化名李介生,住在法租界天主堂街(今四川南路)永安旅馆,永安旅馆离苏州河很近。当时的上海被白色恐怖笼罩着,陈云阅读报纸时,发现公开声明脱党的叛徒中有70多人都认识自已。据陈云的儿子陈元回忆:“当时苏州河上有十几座桥,每座桥头都有国民党特务,很多都是叛徒,认识他,而且很多地方都挂着通缉他的像。那一次,他不幸碰见一个特务,立即对特务说,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揭发我,共产党饶不了你,早晚一天要找你算账!陈云做那么多年地下工作,特别能掌握叛徒的心理。果然那个特务被吓住了,把帽子往下一压,一扭头,就装作没看见过去了。”[18]63由于上海地下党组织接连遭受破坏,一时难以接上关系。陈云就在上海公开的电话号码簿上,找到了章乃器的电话。章乃器的三弟章郁庵是中共地下党员,20年代在商务印书馆工作时与陈云是同事。而且几年前陈云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时,与章乃器有过交往。当时的章乃器在政治立场上,主张抗日,被国人誉为”中国左翼运动的理论家”。就这样陈云通过电话与章乃器联系上后,很快就找到了章郁庵。此时的章郁庵已改名章秋阳,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做经纪人,并秘密从事党的地下工作。章秋阳把陈云接到上海法租界霞飞路358弄尚贤坊21号他的家中居住。一天,陈云突然遇到何孝章来找章秋阳,何孝章原来也是商务印书馆的党员,与陈云相识。何孝章走后,为了以防万一,保证陈云的绝对安全,章秋阳决定把陈云转移到无锡隐蔽起来,但为了方便陈云与远在香港的潘汉年联系上,最后把陈云迅速“转移到其在英租界山西北路的岳母家。”[5]187“7月22日、24日,上海临时中央局、中共江苏省委、共青团中央局再次遭到大破坏,大批负责干部被捕。”[16]63为了保证陈云的安全万无一失,随后“章秋阳又在北京路租到一家钢铁商店楼上的房子,把陈云隐蔽在那里。”[6]1808月,陈云经章秋阳与在中共上海临时中央局机关工作的杨之华、何实嗣取得联系,杨之华是瞿秋白的爱人,何实嗣是中共一大代表、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何叔衡的女儿,陈云又通过中共上海临时中央局负责人浦化人、中共上海临时中央局宣传部部长董健吾,了解到上海地下党组织遭受破坏的严重情况。随后,陈云又经潘汉年堂弟潘渭年与远在香港的潘汉年取得联系,并与潘汉年相约在上海见面。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鉴于上海地下党组织遭受严重破坏,陈云、潘汉年已在上海无法立足,指示他们同赴苏联。陈云与潘汉年商量后,决定潘先走。随后,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又来电催陈云快走,陈云才向上海地下党组织交待完工作,做赴苏的准备。据《陈云年谱》记载:1935年9月上旬,陈云“同陈潭秋、曾山、杨之华、何实嗣等七八人,秘密上一苏联货轮,由上海前往海参崴。到后被苏联当局作为偷渡者押解下船,在那里住了两天,然后换乘火车,前往莫斯科”[5]190。
综上所述,关于陈云出川的时间、地点及护送人员,依据历史亲历者的回忆,存在有两种说法:刘晓回忆说认为,大约在1935年二、三月间,潘汉年跟陈云同志从遵义辗转到了上海。对于刘晓回忆说,中国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编的《中共党史人物传》第25卷潘汉年传,认为陈云不是与潘汉年一块离开长征队伍的。1935年1月,遵义会议后,潘汉年是在贵州、云南边界离开的长征队伍,并通过黔、桂、湘、粤四省,抵达上海。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著的《陈云年谱》认为,潘汉年与陈云不是一块回上海的。1935年2月底或3月初,中共中央原本决定陈云、潘汉年一起去上海恢复党的地下工作,但潘汉年先行了一步,从遵义启程,经贵阳、柳州、梧州、广州,约在三四月间到达香港,后转赴上海。陈云回忆说认为,1935年6月,陈云在四川天全县灵关殿村离开长征队伍,由当地党组织派秘密党员席懋昭护送,经荥经、雅安等地到达成都,得到刘伯承亲友的援助,只身经重庆到达上海。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学术界都采用此说。关于陈云出川的任务,在较长一段时间里,许多著述都认为,陈云出川是为了赴莫斯科向共产国际汇报遵义会议的情况。依据陈云的回忆,《毛泽东年谱》《朱德年谱》《陈云年谱》的记载,陈云出川回上海的任务,本来是为了去上海恢复白区党的组织,后来,因为上海地下党组织遭到严重的破坏,陈云已在上海无法立足,并最终演变成了远赴苏联向共产国际汇报遵义会议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