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图画象形文字思维解析《山海经》的怪诞方国

2022-01-17 01:28李仕琼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1年34期
关键词:国名山海经甲骨文

李仕琼

(深圳市健康产业发展促进会,广东深圳518038)

我国众多古代宝籍中,《山海经》 以怪诞著称并饱受争议,因此,对《山海经》所记录的似人非人、似物非物的方国等怪诞内容进行合理解释,是还原《山海经》科学、严谨的古代地理志本来面目的关键,也是重塑中华民族远古历史地理真相的一个重要依据。作者经反复思考与推敲,参考现存的东巴文、甲骨文等图画象形文字构型特点与文字发展历史,认为《山海经》中记载的关于方国之奇异状貌的文字内容并不是针对该方国的人与物的貌状描写,而是在描述或转述某种古老图画象形文字的状貌,这些图画文字内容正是以表音和/或表意的方法来指代各方国的名称,所记录的正是我国远古地理历史的真实世界。

1 《山海经》描述的图画包含着典型的早期文字特征

《山海经》的述图特征非常突出,特别是《海经》部分记载的方国,其文字内容描述的一幅幅图画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仔细解析,这些图画中包含了早期文字的四大典型特征:一是涂色的特征,二是方位的使用,三是文字符号与语言的对应关系不严格,四是符号体态带图画性特征。

1.1 涂色特征

涂色现象在早期文字中普通存在。我国迄今为止被认为是早古老的文字甲骨文基本已不涂色,但仍保留着滑黑、涂朱等个别现象。通过《山海经》的文字描述,我们可以看到明显的涂色特征,其色彩涵盖了我国古代崇尚的青、赤、黑、黄、白5 种颜色。如《海外南经》的比翼鸟:“其为鸟青、赤”;厌火国“在其南,兽身黑色”;不死民“其为人黑色”等。这里分别提到青、赤、黑3 种颜色。《海外西经》的灭蒙鸟“为鸟青、赤尾”;一臂国“有黄马虎文”;奇肱国“有鸟焉,两头,赤黄色”;鸟、鸟“其色青黄”;巫咸国“在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并封“其状如彘,前后皆有首,黑”;白民之国“白身披发”等。这里分别提到青、赤、黄、黑、白五种颜色。《海外北经》的博父国“右手操青蛇,左手操黄蛇”;北方禺强“珥两青蛇,践两赤蛇”等。这里分别提到青、黄两种颜色。《海外东经》的奢比尸国“珥两青蛇”;黑齿国“为人黑,食稻啖蛇,一赤一青,在其旁。一曰在竖亥北,为人黑首,食稻使蛇,其一蛇赤”;雨师妾“其为人黑,两手各操一蛇,左耳有青蛇,右耳有赤蛇。一曰在十日北,为人黑身人面”;劳民国“其为人黑。或曰教民。一曰在毛民北,为人面目手足尽黑”等。这里分别提到青、黑、赤等颜色。

1.2 方位使用

王元鹿先生认为,愈是原始的早期文字,使用方位来表义和别义的倾向就愈加明显。《山海经》尤其是《海经》中方位使用非常突出。如《海经》各方国名,一般均标示为“在其某”,如“在其西南”“在其东南”“在其东”等。此外,《海经》中记载的一些动物,也标明了其位置与朝向。如《海外南经》中的长臂国,言“在其东,捕鱼水中,两手保操一鱼。一曰在周饶东,捕鱼海中”,标出了捕鱼者或水中、或海中位置。《海外西经》中的奇肱之国,言“在其北,其人一臂三目,有阴有阳,乘文马。有鸟焉,两头,赤黄色,在其旁”,这里明确标注了两头有颜色的鸟“在其旁”的位置;又女子国“在巫咸北,两女子居,水周之。一曰居一门中”,这里标出了“水周之”即水在四周的位置,或在“门中”;又穷山“在其北,不敢西射,畏轩辕之丘。在轩辕国北。其丘方,四蛇相绕”,这里标出四蛇在丘四周的位置。《海外北经》中记载的共工之臣,言“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冲南方”,这里标出了共工台的方位及蛇首的方位。

1.3 文字符号与语言的对应关系。

早期文字因符号与语言的对应关系并不严格。虽然今天我们已经见不到早期图画版的《山海经》,但从今本《山海经》的文字描述中,我们仍能找到一些关于文字符号与语言对应并不严格的证据。如《海外南经》有三株树,言“在厌火北,生赤水上,其为树如柏,叶皆为珠。一曰其为树若彗。”这里提到的“树如柏”,一说“叶皆为珠”,一曰“若彗”,如果都是从文字到文字,不太可能出现这种在字数及名称上都有差异的情况,这多是由于早期文字仍为图画象形文字,才可能出现这种语言与文字的不对应。再如“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一节,言“羿持弓矢,凿齿持盾。一曰戈。”“弓矢”与“戈”字数不同,形状亦不相同,之所以出现差异说法,也可能是在述图,故“弓矢”与“戈”出现了混淆。再如《海外西经》有女子国,言“两女子居,水周之。一曰居一门中。”这种“水周之”或曰“居一门中”,是典型早期文字符号与语言不对应的特征,也是因为述图产生的差异。

1.4 符号体态带图画性特征

早期文字符号体态带图画性特征,是早期文字最常见的特点,这一点在《山海经》中也表现得十分明显。如《海外南经》周饶国,言“其为人短小,冠带”,这是在强调图形中“人”的形体小;《海外西经》长股之国,言其“被发。一曰长脚”,“被发”“长脚”都是典型的体态带图画特征;《海外北经》跂踵国,言“其为人大,两足亦大。一曰大踵”,这里“大”“足”,也是体态带图画特征;《海外东经》大人国,言“在其北,为人大,坐而削船”,这里的“坐而削船”也是体态带图画特征。

2 《山海经》的图画象形文字是在表音或表意各方国名称

笔者分析认为,《山海经》记载的貌似怪异的方国,并不是对该地人群外貌长相的描述,而是对某种图画象形文字本身的描述,并且以表音和/或表意的方式,指代各方国的名称。

如“一臂国在其北,一臂、一目、鼻孔。有黄马虎文,一目而一手”,这里记载了这样一幅图画:一只臂、一只眼睛、一个鼻孔,还有黄色的马且有虎纹,也是一目、一手(前脚),从记载的图画,显然通过“一臂”“一目”“一手”表音并表意“一”这个词(音),“臂”“鼻”亦是表音并表意“臂”这个词(音),所以图画整体就是指代一个叫“一臂”的方国名。再如,《海外南经》“结匈国,其为人结匈”,这个用一个结(鸡)胸状貌人的图画,表音并表意了一个叫“结匈国”的方国名称;《海外南经》“比翼鸟,其为鸟青、 赤,两鸟比翼”,这也是用青、赤两鸟比翼齐飞表音并表意“比翼鸟” 这个方国名,而不是指这个国的人长得像两只青、赤比翼而飞的鸟。

以这样的思维来理解《山海经》特别是《海经》中怪诞的方国名,所有的困惑似迎刃而解。如《海外南经》羽民国“其为人长头,身生羽。一曰在比翼鸟东南,其为人长颊”,是用身上长羽毛表音并表意这个叫“羽民”的方国;厌火国“兽身黑色。生火出其口中”则以“黑”指代“厌”(疑为“玄”的同音借代),再加“火” 表音并表意这个叫“厌火”的方国;“贯匈国,其为人匈有窍” 亦用胸中有孔的图画方式表音并表意这个叫“贯匈国”的方国;“三首国,其为人一身三首”也是用3 个“头”表音并表意这个方国;“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羿持弓矢,凿齿持盾。一曰戈”则直接用的是一幅图画,描叙了一个曾经发生战斗的地名并以这场战争为方国名。

3 借助东巴文构图思维重构《山海经》描述的图画象形文字

东巴文是一种典型的兼备表意和表音成分的图画象形文字,属于早期文字,“既是文字,又是图画,正在由图画变向文字的过程中”,其文字形态十分原始,甚至比甲骨文的形态更加原始。借助有“象形文字活化石”之称的东巴文的构图原理,可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山海经》记载的是一种古老的图画象形文的推论。

东巴文字的图画,源于对现实生活的写实,其状貌与现实生活中的人与物非常接近,从图画文字中可以很容易看出是什么东西或描叙什么事情。然而,完全用图画来标识现实世界,一则书写过于烦琐,二者有很多词语特别是助词没法用具体的形貌来标识,所以东巴文也通过增加特征标识以及向文字符号线条化发展来进行不同的文字表达。如“人”,东巴文虽然都是以人的形体来造这个字,但“人”又分很多种:大人、小人、男人、女人,女人又分少女、妇人、孕妇等,故又在“人”字的基础上通过增添特定的或约定俗成的符号特征以示区别,如不同的头饰符号或在“人”旁添加一些标记符号等,以区别与指代不同性别、不同地区、不同年龄的“人”(见图1)。

图1 东巴象形图画文字中人文部文字示例

显然,当这些特征固化成东巴民族约定俗称的图画文字符号以后,认识东巴文的人则很容易理解这些图画文字符号所代表的意思,但如果我们再用汉语来描述这些图画象形文字本身,文字叙述本身可能会给人以怪异的感觉。如“藏人”这个图画象形文字,描述的文字内容可能会是这样的:“藏人,其为人,头上有珠,珠后有毛,一曰须”。再如“汉族”这个图画象形文字,描述的文字内容也可能是这样的:“汉人,头上有冠,左边有树。”如果不是看到东巴图画文字本身,仅凭这些个描述文字,读者一定会误以为古代东巴人眼中的“藏人”或“汉族”是一种长相奇特的人种,正如我们今天读到《海经》中描述的方国名所产生的怪诞联想一样。

按照这样的逻辑思维,作者参照东巴图画文字及甲骨文等古文字构形特点与方法,将《海外南经》部分方国名依文字描述内容进行了图画象形重构(参见图2),发现是完全可行的。当然,作者尝试部分重构之《山海经》方国名图画象文字,只是参考东巴文图画象形文字的构字心理和元素并依据经文的描述进行的推测与想象,与真实存在肯定有较大的差距,作者只是想证明以图画象形文字的思维来理解《山海经》中记载的怪异方国名称是可行的。

图2 作者参考东巴象形文及甲骨文重构的《海外南经》部分方国名图画文字

事实上,我国传统文化还可以找到一些残存的证据。如《海外西经》有言:“轩辕之国在此穷山之际,其不寿者八百岁。在女子国北。人面蛇身,尾交首上。”今天,我们依然流传着的伏羲女娲交尾图,与文中描述的“人面蛇身,尾交首上”的图画直接对应,作者认为,伏羲女娲交尾图就是我国早期图画象形文字的孑遗。

4 讨论:《山海经》提示的早期文字变革

该文认为,《山海经》中关于方国名及部分动植物奇异状貌的描述,是针对某种早期图画象形文字本身的描述,换言之,《山海经》中记载的怪异方国(地名)及动植物名原本是用一种更古老的图画象形文字来记载,《山海经》早期流传时代历经了文字变革,如今《山海经》用一新的文字系统整理、替代了更古老的以图画象形文字系统写成的《山海经》。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

我国现广泛使用的现代汉语属于表词—意音文字,已经是一种非常成熟的文字系统,而和现代汉语一脉相承被认为是我国早期最系统、最成熟、最有确凿证据的文字当属甲骨文。甲骨文是一种更加符号化、 相对成熟的文字,但仍保留着象形及图画的特点。此外,在我国文字家族中,已发现的各种民族文字近百种,近现代仍在使用的文字有三十余种,其中归入古文字的还有纳西族的东巴文、哥巴文、玛丽玛莎文、达巴文,以及彝文、尔苏沙巴文字、傈僳竹书文字、水文、方块壮文、西夏文、契丹文、女真文等,它们或多或少保留着图画与象形文字的特征。目前,虽然对甲骨文的研究比较深入,但对甲骨文之前的历史发展阶段的认识几乎仍是空白,比如,甲骨文是由什么更早期的文字演化而来? 甲骨文和至今我国广大地区散布的零散的岩图、图语等是什么关系?甲骨文和东巴文等少数民族的图画象形文字又是什么源流? 所有这一切,都缺少更多的证据与推论。

作者从《山海经》记载的文字中发现了早期图画象形文字,对于研究早期文字是一个重要启示。

从文字发展的时间节点上看,《山海经》描述的舜禹时代,极有可能还在使用图画象形文字。传说中,汉文字是黄帝的史官仓颉所造。许叔重《说文解字序》有言:“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寖多也。著于竹帛之书,书者如也。”根据这种说法,仓颉初创的文字,可能就是图画象形类文字。如果《山海经》 成书于尧舜禹时代,推算起来距离黄帝时代不远,如果仓颉创造了图画象形文字,那尧舜禹时代可能还有使用。

从《山海经》记载的文字内容来看,《山海经》似在不厌其烦地描述某种古老图画文字的细节,这反映的应是一种过程与转变。

文字的变革与发展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关于这一点,纳西象形文字的发展,正好是一个极好的活例证。东巴图画象形文字虽然直观,但图画烦琐,书写不方便,并且,东巴文并不是严格上的一音对应一字,而存在着一词多音、有词无音、有音无词等状况,故纳西又产生了一种新的文字:格巴文。和东巴文相比,格巴文图画性减弱、符号元素性增强,且一音对应一字,属于一种记音文字,懂得格巴文即可通读经文。然而,由于传统的使用习惯及影响力等原因,格巴文并未就取代东巴文,而是与东巴文呈并行流行状态,且已有数百年之久。

东巴图画象形文与格巴文长期并存使用的状态,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山海经》成书时代文字可能也存在相似的情况,即一种更加符号化、更加简化、更加系统的文字发明了,且正在逐渐取代古老、烦琐的图画文字,而《山海经》特别是《海经》部分用文字的方式将这种图画文字的状貌记录了下来,没想到却成了后世难以理解的谜团。当然,《山海经》并不是所有的章节都如此这般不厌其烦地描述这些图画象形文字的细节,事实上,除了《海外四经》中多有关于方国名(或地名)的状貌描述文字外,其他《海内四经》《大荒四经》多只列出国名,很少或几乎没有针对方国名(或地方)的状貌做更多描述。

总之,以早期图画象形文字的思维来理解《山海经》记载的怪异的方国名称及动植物名称,可为研究《山海经》真相及我国早期文字发展过程提供一种新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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