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燚
【摘要】 《苦恼》是契诃夫发表于1886年的短篇小说,通过描写下层人物的悲惨命运和孤苦的心态,反映出19世纪沙皇俄国的黑暗腐朽。本文主要运用热奈特的叙事学理论来分析《苦恼》中的叙事时间和叙述视角,以求对小说的主题和整体结构有一個更清晰的把握和认识。
【关键词】 热奈特叙事学;叙事时间;叙述视角;叙事话语
【中图分类号】I5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7-0012-02
分析叙事时间,发现故事时间与话语时间的不一致,有利于读者了解整体结构。同时从叙述话语赋予某事件的较多的话语时间,看出这些事件对于人物或者叙述者的特殊内涵。除了叙事时间,探究叙述视角也可以对读者深入理解并把握文章的主题大有益处。接下来,本文将运用特奈特的叙事时间和叙述视角理论对《苦恼》的文本进行简要分析,使读者深入了解对文章的结构和主题。
一、叙事时间
(一)时序
在《苦恼》中,作者主要运用顺时序叙述方式,叙述者即作者讲述故事时从开头到结尾的次序与故事内容从开始发生到结束的自然发展顺序相一致。故事沿着事件发展的先后顺序推进。
小说以情节时间为线索,从主人公姚纳和小母马呆呆地伫立在暴风雨之中与周围的喧哗世界格格不入的街景展开叙述,再切换到他拉第一个军人到维堡区去,在拉车过程中,他向军人讲述他儿子去世的悲惨消息,然而军人却对他报以冷漠的态度。再推进到他拉第二波乘客到警察局去,期间又向他们讲述悲惨遭遇时他们的无动于衷。再到他遇到了看门人,想和他诉苦,但年轻人根本不听他的话 。再到他和住处的小伙子诉说,小伙子却蒙头睡着了。直到全文结束,姚纳最终只能向马倾诉,与题记“我的苦恼向谁诉说”前后呼应,人与人的关系和人与马的关系对比鲜明。
按照顺叙的方式讲述,叙述的顺序与人物行动的先后顺序相一致是各个事件显现出时间顺序。情节按照主人公姚纳“我的苦恼向谁诉说”这一线索展开叙述,围绕着姚纳向军人、年轻人、看门人等人诉说却被冷漠相对的事件,叙述者按照故事的实际进展展开叙述,使得《苦恼》在总体上体现为线型特征。
(二)时距
在《苦恼》中,时距各有不同。有时匀速叙述,即“场景”,有时变快,使用概述,有时变慢。
例一,“他拉了缰绳,那匹马顿时知道了他的想法,就小跑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姚纳就在一个脏脏的火炉旁睡着了。” ①
在此段中,作者只简要地用“一个半钟头”,一句话省略了从街上回到大车店的一系列时间,用了相对简短的话语叙述了较长时间里发生的事,使得叙述的步速加快,使得故事内容的时间长度长于文本的时间长度。
例二,“那个军人坐上了雪橇。车夫叫马往前走,然后伸长脖子,微微欠起身子……挥动一下鞭子。那匹瘦马也伸长脖子,弯起它那像棍子一样的腿,迟疑地离开原地走动起来了。” ②
在本段中,作者放慢了叙事速度。仅仅是描写军人坐上雪橇,姚纳开始赶马,充其量不过几秒钟,所涉及的故事时间很短,但叙述的文本却相当长,用了一整段的文本。把此时姚纳开始赶马的细节不断放大。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把姚纳抖动缰绳挥动鞭子,马开始走动的每一个动作分解开来进行展示。
例三,“老爷,我的儿子……这个星期突然死了”“哦……
他是得了什么病死的。”“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呀,多半是得了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死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也许就是上帝的旨意吧!” ③
在本段中,叙述时间与故事时间基本相等,即场景。大量出现人物对话,按照热奈特的观点,文本中的人物对话即是最常见的场景。在这一场景中,读者只听到主人公姚纳和军人的对话,叙述者未加任何评论,就连“他说”之类的附加语都被省略。这一方法使读者感到阅读文字的过程等同于人物说话的过程。叙述者将故事外叙述者的声音降到最低,使读者能直接看到人物的言行。
场景与概述在文中的交替连续出现使得小说富有独特的节奏和运动感,能够不断推动情节向前发展。
而本文中叙事话语的快慢变化对于主人公心灵深处的苦痛,心理需求无法满足的烦恼心理,形象的塑造和推动情节的发展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三)频率
在苦恼中,主要使用重复叙述。多次讲述发生了一次的事件。老人多次地向军人、向三个年轻人,向年轻的车夫讲述同一件发生的事:他的儿子死了,他的老婆也死了。然而没有一次他的倾诉欲望得到满足,没有一个人愿意倾听,大家都冷漠相对,老人的苦恼隐藏在一个躯壳里,就连白天打着火把都看不见,最终无奈的老人只能和马儿诉说,也只有马儿愿意听他的诉说。通过这四次的重复,老人心中的失落一次比一次深。说明了儿子和妻子去世对主人公姚纳的打击之深,也反映了作者对听者麻木不仁,冷漠无情的深刻批评。
老人想要诉说儿子死亡却次次无果这一事件的四次重复,在小说中起到了强调作用,突出了主题。反映出19世纪沙皇俄国的黑暗,在封建制度的重压下,人们放弃反抗,人与人之间关系淡漠,反应迟钝近乎麻木。人与人之间不论是同阶级还是不同阶级之间产生隔膜,人人只顾自己,不在乎他人的生死苦乐,不愿意给出一分钟来倾听别人的诉说。而这一切都是俄国的黑暗统治造成的。
文中多次重复塑造,强化了姚纳这一人物形象。作为一个社会底层,在温饱线上挣扎。在黑暗帝国的笼罩下,他不会反抗,只会默默忍受,胆小卑微。在社会和生活的压迫下,在遭受了儿子和妻子死亡后,内心遭受重大创伤,没有办法自我内部拯救,只能寄希望于别人,通过向别人诉说来排解心中的苦闷和悲伤,依靠别人达到精神解脱。而无人可诉说也注定了姚纳这一形象在挣扎的漩涡中不可自拔。
二、叙述视角
通过不同的视角能传递出不同的主题意义和不同的效果。在《苦恼》中,作者大量运用外聚焦型视角。这种第三人称叙述者像是一部攝像机,客观地从外部观察人物的言行,而不深入到小说角色的内心。人物的内心是封闭的。读者只能从人物的动作、表情、对话、环境等外部因素的细枝末节来揣摩角色的内心情感。在文中,契诃夫并没有直接描写姚纳的内心麻木、孤单、痛苦,而是通过一系列的动作和丰富饱满的人物对话来体现。
“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 ④在此句中,通过“一动不动”,体现出姚纳作为一个社会底层,在沙皇的统治下内心麻木的状态,“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表现出姚纳的内心孤独,也是内心痛苦的外化表现,通过外部蜷缩,来使内心的痛苦得以减轻。
“它大概在想,被突然丢到喧嚣的行人的旋涡当中来,那他就不会不想事。” ⑤这段以马之口,来侧面表现出不仅是对马,更是对姚纳来说,这个世界与他们格格不入,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光怪陆离,他们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通过这段描写,能表现出主人公内心的彷徨无措和迷茫无助。
“他想要说话,然而他却没能说出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来,只发出嘶嘶的声音。” ⑥从“嘶嘶”一词生动反映出主角内心的痛苦到了极点。想要诉说,却不知如何说起的可悲。而这一系列动作都是人物内心情感外化的表现。
“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 ⑦ “暮色昏暗”通过环境的描写,侧面烘托出主角内心情绪的低落。
“赶车的,到维堡区。去!”“你往哪儿闯,鬼东西!”从乘客的语言中,可以看出主人公社会地位的低下和处世的艰难。
“他下世了,他无缘无故死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⑧通过主人公对马的自白,读者可以看出儿子的突然死亡对老人的打击非常大,内心非常痛苦。从这些话语和人物对白中,读者能够窥探到主角的内心世界。
尽管读者的在场感很强,很生动,就像是在观看一幕戏剧,仿佛一切都正在眼前发生,但读者与人物之间的情感距离却很大。主角以外的其他人始终无法完全了解窥探主人公的内心世界。
三、结语
这种感情上的疏离恰恰与人物之间感情上的疏离相呼应,主人公与周围同阶级和不同阶级的冷漠关系也无疑增加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体现了在19世纪的黑暗统治下,人们在重压下放弃反抗,逐渐变得自私、麻木,不关注自我以外的世界,放弃沟通,自我封闭。
利用热奈特的有关叙事时间和叙述视角的理论,对苦恼进行了深入地分析,对故事的文本结构和主题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俄)契诃夫著,汝龙译:《契诃夫短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56页,第52页,第53页,第51页,第51页,第52页,第51页,第58页。
参考文献:
[1]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2]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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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戴卫·赫尔曼主编.新叙事学[M].马海良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5](俄)契诃夫.契诃夫短篇小说选[M].汝龙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6]凌建侯.小说与戏剧意识的融合——论契诃夫的当代性[J].国外文学,20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