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对三线建设者的婚姻、饮食、交流空间的改变进行探讨。在时代发展中,三线建设者和当地人从最初的文化互动到文化嵌入再到文化融合,三线精神成了六盘水人文化特质的一部分。其以奋斗为主题的工业精神对传统农业少数民族聚集地区产生了重要的文化影响。
关键词:水钢;三线建设;文化融合;三线精神
中圖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17-0-03
1 问题缘起
近几年,三线建设的研究逐渐受到学界的关注,过往的三线建设研究方向有三线建设理论与实践[1]、三线精神研究[2]、三线工业遗产[3]等,研究成果丰硕,但对三线建设移民文化的研究却不多,仅有几篇。其中陈熙、徐有威从人口迁徙过程入手,对上海皖南小三线移民动员、迁入、安置、回城等问题进行了探讨[4];张勇从文化适应及变迁方面对独具特色的三线移民文化和三线厂矿文化进行研究[5];郭旭、刘博从三线人和当地人的两种视角出发,指出三线人眼中的“我们”有强烈的优越感,而当地人眼中的“他们”是一个独特的群体[6]。但基于某一具体田野点的民族学地域研究尚不够充分,因此,笔者分析六盘水市水钢钢铁集团这一主体的三线建设移民的社会生活情况,探讨该地的三线建设移民如何在时代背景下与周围居民文化交融,观察工业移民过程中的文化适应,以期为三线建设中的相关问题研究提供依据,更好地了解六水水钢三线人这一群体。
田野点水钢位于贵州省六盘水市钟山区原场坝镇,主体厂区在贵昆铁路原水城站北侧,现为水钢片区[7]。其建设背景为1964年中央提出在中西部地区进行规模宏大的经济建设,在毛泽东“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战略指导思想下,党中央、国务院于1966年决定建设贵州省钢铁基地。在对水城水资源、铁矿储量和生产条件进行勘探后,在1968年确定该处为水钢建设厂址,由此汇聚了一大批来自鞍钢钢铁的工人,这些工人主要来自东北、华北地区,也有少数来自浙江、上海地区。从这些地区迁移到六盘水的移民,对迁入地造成了影响,两者在不断交流的过程中形成了互动共生的生活局面,其对六盘水的城乡经济建设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三线人迁徙后,是如何打破地域边界,以三线人的身份得到认同和接纳的呢?又是如何一步一步适应不同文化,形成文化互融局面的呢?本文从明显体现三线文化交融的婚姻、饮食、交流空间的改变入手,作进一步探讨。
2 文化交融的途径
2.1 交融的基础:婚姻
当一个群体迁徙到另一个地区安家和工作时,最初会存在文化震撼,当地人把外来者视为外来群体,迁移来的人把当地人看作不同群体,两者在生活交流时必然会产生交集,婚姻成为最能体现文化交融的部分。
水钢厂里男女分配不均的问题突出,男性多于女性,未婚者多于已婚者,解决青年的婚姻问题成为大事。三线建设者在厂里的婚姻情况主要分为两种,一是工作一年后利用一个月的探亲假回到老家结婚,在老家解决婚姻问题后,再带上家属一起返回水钢,但是部分三线建设者会选择将另一半留在老家;二是单身来到厂里,通过日常交流相识结婚或通过厂里的老师傅介绍相识结婚。访谈人XCG①说:“我1968年毕业于本溪钢校,班上59名同学毕业后直接分到水城,同学们没有成家,但有人是有对象的,其他没有对象的大部分人找的对象是水城人。因为我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女孩,只能选择这样,但是如果有外地女孩,大部分人更愿意娶外地女孩,如果上海知青来了,那么他会想娶上海知青。”由此可以了解到,在大的社会背景下,20世纪70年代的三线建设者还是更愿意找一样的迁徙者,一方面两人都来自外地,面对陌生的环境时双方有共同话题,另一方面是除了十分了解水钢厂的人,其他人接触到当地女孩的机会不多,需要有人介绍。
据笔者了解,三线建设者与当地人结婚的情况十分常见,这种现象在三线二代、三代中更是普遍。水钢钢铁集团内部组成人员中负责政治宣传的政工干部由贵阳省政府派遣;生产上的管理干部是鞍钢钢铁集团派来的;招收当地人为轮换工,并送去鞍钢学习生产,由鞍钢代培,水钢钢铁集团还不断地在省内招收铜仁、天竺、凯里地区的人员,以充实轮换工队伍。融合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是移民迁入人员的选择,是一系列机制作用的结果。来自不同地域的人在这里通过婚姻建立家庭,通过家庭交流促进文化交融,久而久之,文化差异逐渐缩小,文化冲突慢慢减少,三线建设者和当地人在各个层面实现融合。三线建设者在当地生活,与当地不同的人进行不同层面的交流,这也促进了文化的交流和融合。
同一个空间内不同的人员构成,使六盘水市不同群体相互接纳、学习不同文化,从而理解“他者”这个群体。水钢厂区通婚是文化融合的重要因素,六盘水市形成了基于婚姻的从厂区到周围居民再到整个市的文化融合,奋斗的三线精神也成为六盘水人精神内涵和文化特征的一部分。
2.2 日常生活:饮食
西敏司在《甜与权力》中提到饮食可以作为我族与他族的界限,一个群体进入另一个群体时,食物的区分十分明显,即便受环境条件的限制,食材的原材料发生改变,但不同地区的食物加工方式、制作手艺仍然不一样。饮食具有强大的接纳性和包容性,随着文化的相互影响,两个群体也在不断发生碰撞。
水钢的三线建设者多来自中国东北、华北地区,饮食习惯与当地水城人相差甚远。例如,在三线建设时期,东北人喜欢吃酸菜,但六盘水酸菜的做法与东北不一样,三线人还保留做东北酸菜的技艺,但在六盘水长期居住后,也吃起了当地的酸菜,当地的酸菜甚至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虽同样是酸菜,但食材和制作方式都发生了变化,三线人逐渐接受了不同的饮食习惯。三线人在饮食上原本保持东北的习惯,不会吃辣椒、折耳根等,六盘水的花菜、莴笋也是一些三线建设者在东北没有见过的菜。据笔者了解,被访谈人回东北老家制作莴笋给大家吃,结果大家都表示不习惯,而三线人在适应六盘水的生活后逐渐接受了这些食物。共餐是三线建设者与周围居民交流的重要场合,他们在餐桌上既保持家庭饮食风格,也尊重饮食差异。
食物作为媒介,作为人与人沟通的渠道,将不同饮食文化连接起来,长期的共餐使食物逐渐成为新的群体记忆,成为共同的文化记忆。在水钢厂区内,来自不同地区的人一起分享食物,食物成为厂区内的人群交汇点,成为除工作场所外的另一个交流空间,交流空间的扩大促进了不同文化、不同群体的交流。
2.3 交流空间的改变
最初,生活物资匮乏,水钢三线人的物资主要有两大来源。一是统一调配,如来自广西的肥油、东北的大米,但还是会出现物资供应不足的情况。二是从挑担人处购买所需物品。挑担人是三线建设者,那时凡是外出的人都用扁担挑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挑着的东西都是出差时买的或亲戚好友送的物品,如猪油、糖果、烟、茶、牙膏、肥皂、鞋油、针线等,这些东西是全家一年的生活补给品[8]。挑担人会把买得起的、能带得回的东西都带上。这种情况维持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水钢人通过这样的方式解决了物资匮乏的难题。
三线人来到水钢建设地时,建厂区和居住地混在一起,加上建设钢厂需要对土地进行征用,还未形成明显的区域分化。集团将该地区苗族聚居的寨子纳入水钢建设后,成立了宣传队与当地老百姓进行交流,主要是给老乡演出、宣传思想,还会教老乡修建房屋、种植庄稼,如种植玉米等。过去老乡不懂玉米种植,一堆一堆地放玉米种,这样种植出来的玉米棒很小,宣传队告诉他们一个洞只放一粒玉米种,种出来的玉米才会长得高,才会结出大果实。
当时周围居民还采用以物易物的交换方式获取生活物品。20世纪70年代,家里需要用木材做家具的人若是遇见有木材的老乡,就会用茶叶、盐、酱油与其交换。除此之外,来到水钢的三线建设者与本地人的交流还集中在赶集的时候,水钢共有两个赶集点,一是水钢内部的巴西,二是水钢外围场坝②。内部的巴西集市属于小型贸易市场,距离场坝集市较远的厂区工人常来这里采购,但巴西集市缺少物资,隔不了多久还是需要前往场坝集市采购。访谈人LGM③表示:“巴西那里还有场可以赶,最早就是场坝和巴西,水钢内部人员就在巴西赶场,场坝非常远,水电厂、动力厂、焦化厂离场坝近,我们还在高炉那边,离得远,但还是要去买油、豆腐这些东西,博物馆旁边有一条小河和一个山洞,卖豆腐的人用里面的水做豆腐,我们当年背着背篼拿豆腐票买豆腐。”
场坝在地理位置上距离水钢大部分厂区较远,步行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去老城也需要这么久的步行时间,城内唯一的火车站在此,加上周围县镇赶集的人,场坝的人流量是六盘水集市中最大的。三线建设者来到此地后也成了场坝赶集的一分子,星期天背着背篼前往场坝购买老乡的东西也成为其生活的一部分。三线人通过和老乡交流加深对水城的认识,当地人也通过赶集认识三线人。访谈人LGM③表示:“有时候会问问家里情况,聊聊家里有多少只鸡、喂养些什么。过去卖韭菜他们是连根拔,我们就告诉他用剪刀剪,剪完还会继续长,但是像芹菜他们就不习惯,告诉他们可以扒叶子,但他们还是带着有根的卖。”
交流物资的空间从最初局限在水钢内部,扩散至场坝甚至辐射到整个六盘水地区。20世纪90年代,水钢因其钢铁材质出色,成为水城最大的钢铁原材料供应地,其对六盘水地区的经济建设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水钢辐射整个水城地区,在这个过程中,交流空间有序地向外扩散,三线精神也从最初的水钢人文化基因转变成水城人的文化基因。
3 分析与讨论
当地人与三线人在互动过程中也出现过矛盾,如水钢生活服务处养殖场招用了一批当地人当饲养员,要求他们按时为猪送食、给猪洗澡。但当地人认为祖辈没有从事过这一工作,“这工人当得下贱”,但双方通过交流达成了共识,厂区的工人逐渐接受并学习了新的养殖技术。
水钢三线建设者和当地人的文化交流呈现出文化圈现象,格雷布内尔发现文化圈在空间上部分是重叠的[9]。不同文化圈内的文化特质会产生交集,三线建设者来到水钢后,以这里为中心,从与厂区内人员交流开始,进一步扩展为去周边市集贸易,最后像水波纹一样与当地文化融合。群体之间的联系增多,在良性相处的发展、生活环境的不断改善以及水钢和政府的引导下,水钢三线人辐射到全市甚至更远的地方,与当地人呈现出立体的交流方式,文化交集增加,逐渐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融合态势。三线建设者能在六盘水市实现与当地人的共生,一是由于其强大的奉献精神;二是因为当地人具备包容性,尊重文化差异,愿意接纳不同的文化。
4 结语
交往能打破地域和文化的边界,增加双方的共通之处,把三线精神打造为六盘水人精神气的一部分,使之成为三线建设者和当地居民的共同意识。基于婚姻、饮食、交流空间的改变,三线建设者在时代背景下一步一步融入当地的文化体系,并使“艰苦创业、无私奉献、团结协作、勇于创新”的三线精神成为六盘水市的文化符号,这是一个艰难但有收获的过程。
参考文献:
[1] 徐有威.探索当代中国历史研究的新领域——以三线建设为例[J].中国社会科学(英文版),2020(2):164-182.
[2] 朱云生,何悦.三线精神的历史性生成逻辑与精神内涵[J].学校党建与思想教育,2020(14):12-14.
[3] 吕建昌,杨润萌,李舒桐.三线工业遗产概念初探[J].宁夏社会学,2020(4):139-146.
[4] 陈熙,徐有威.落地不生根:上海皖南小三线人口迁移研究[J].史学月刊,2016(2):106-108.
[5] 张勇.区隔与融合:三线建设内迁移民的文化适应及变迁[J].江海学刊,2020(2):206-216.
[6] 郭旭,劉博.“我们”与“他们”:三线人的自我认同与群体区隔[J].宁夏社会科学,2020(2):143-150.
[7] 中共水钢(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委员会.水钢发展史1966—2000[M].六盘水:水钢报社印刷厂,2002:1.
[8] 水钢党委.山在山长[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108.
[9] 夏建中.文化人类学理论学派——文化研究的历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59.
作者简介:袁秋杰(1995—),女,贵州六盘水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民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