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旅融合视域下河西走廊口头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
——以河西宝卷与凉州贤孝为例

2021-11-30 03:57钱秀琴
甘肃开放大学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凉州河西走廊河西

钱秀琴

(甘肃开放大学 人文社科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河西走廊地处古丝绸之路黄金路段,自古以来就是东西文化的交汇之地,同时也是多民族交流融合的聚居地。特殊的地理位置与独特的人文环境造就了千里河西走廊文化的多元并存特性,由此孕育了河西走廊多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河西传统社会文化与独特的地域文化结合而沉淀的民间文化经典,也是东西方文化交流融汇中培育出来的民间艺术形式,传承着河西民间的历史记忆、宗教信仰、民俗风情、思维方式、文化意识等,是最能代表河西地域特色的文化。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和现代媒体的迅速崛起,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审美观念发生急剧的变化,孕育滋养传统文化的表现形式和文化空间均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特别是传统的以说唱为主的口头文化遗产面临着传统失序、后继无人的现实困境。如何充分整合优势资源,创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的新途径,使其得以传承、保护、利用、发扬光大,成为当下非遗保护与传承的一项重要课题。

2018年,文化与旅游部的组建以及各地文化和旅游机构改革的完成,开启了文化与旅游融合发展的新篇章。《文化部、国家旅游局关于促进文化与旅游结合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出:“文化是旅游的灵魂,旅游是文化的重要载体。加强文化和旅游的深度结合,有助于推动中华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扩大中华文化的影响,提升国家软实力,促进社会和谐发展。”[1]基于文旅发展理念,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与区域优势产业、地方旅游业发展积极融合,对非遗文化加以合理开发利用,以文促旅,以旅彰文,既能最大限度地保存传统文化,又能让非遗文化参与到当今社会文化经济发展中,保持其在现代社会中的活跃度,以此实现非遗的活态传承,成为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科学保护、合理利用和传承传播的重要方式。

一、河西走廊口头文化遗产的特性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个地区和民族传统文化的珍贵记忆,展示了其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彰显着特色鲜明的民族文脉。在漫长的历史发展长河中,河西地区先民们创造了丰富多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生动、具体、全面地反映了河西地区民众的生活和思想,尤其是那些以地道的河西方言作为载体的口头文化遗产,如河西宝卷、凉州贤孝等,作为河西走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呈现出与其他非遗不同的鲜明特性。

(一)口传性

“口头传承是民间文学生存的根本”,也是“民间文学的原生态和民间意义得到充分表达的主要途径”[2]。河西宝卷是流传于河西走廊的一种民间口头说唱艺术。车锡伦曾指出:“宝卷是继承佛教俗讲讲经说法的传统和佛教忏法演唱过程仪式化的特点而形成的一种新的说唱形式,是佛教徒在宗教活动中按照严格的仪轨进行的说唱行动的记录文本。”[3]佛经原初既为口传,靠口头传诵来增强信徒的理解和记忆,变文、俗讲和说经吸收和沿袭了佛经的口传属性,河西宝卷则在继承的同时将之进一步地方化和民间化。口头传播是河西宝卷流传的最基本环节。凉州贤孝又称“凉州劝善书”“瞎弦”。它是敦煌变文的“子孙”,河西宝卷的“分支”,是植根于河西民间的说唱曲艺[4]。凉州贤孝脱胎于古凉州的佛教俗讲,与敦煌变文、河西宝卷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大多沿袭了变文和宝卷的主要内容,凉州贤孝基本没有文字性的底本,它的传承主要靠艺人的口传心授。因此,这两种同流传于河西走廊的民间口头说唱文学,“口头传承”是它们得以存继的最主要方式,也是它们的最明显的特性之一。

(二)活态性

“一切现存的非物质文化事项,都需要在与自然、现实、历史的互动中,不断生发、变异和创新,这也注定它处在永不停息的运变之中。要之,特定的价值观、生存形态以及变化品格,造就了非物质文化的活态性特征。”[5]河西宝卷与凉州贤孝都是植根于河西民间的活态文化,是河西地区传统生活习俗、审美情趣及文化特征的“活”的显现,它以声音为主要表现手段,并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得以延续,活态性是其明显的特征。活态是动态的发展,是传统与现代的融合,是河西地区传统的历史文化在现代生活中的延续。河西走廊口头文化遗产自身一直处于一种动态发展中,它随着时代的发展与民众的需求以及传承环境的改变,在不断的调适、融合中使其与当下社会情境和民众的现代生活相接轨,在代代相传中不断被继承和发展,也就是说它是一种动态发展着的传统生产生活方式与民风民俗。

(三)流变性

任何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其一代代的传承延续中,都不可能一直维持最初的状态不变,而是随着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发展,不断加入新的元素和新的成果,不断进行创新,这个过程就体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流变性特征。口头文化遗产的流变性是由其口传性决定的。口头文化遗产是诉诸于氛围与声音的精神文化遗产,由于它长期流传在一个口语交流的环境中,在这个语境中,为了能够更好地与听众进行交流,念唱先生往往会根据不同的听众群体与不同的表演场景,在念唱过程中随机进行组合创作。河西宝卷与凉州贤孝的题材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敦煌变文,在宝卷的流传过程中,主体内容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但在漫长的口头传承中又会发生变异,尤其是没有底本的凉州贤孝,念唱先生为了渲染气氛,增强故事的趣味性和感染力,会不断增加故事情节或细节,吸收和容纳当地的民俗风情和文化要素进行新的创作,使其处于不断的流变当中。

(四)濒危性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广播、电视、电影、互联网等现代媒体的普及,各种都市文化、流行文化不断进入河西走廊乡村地区,致使河西地区传统的文化环境和生活结构发生巨大的变化,传统社会民间文化不断流失、萎缩,面临濒危状态。河西宝卷是宝卷发展过程中的一支,在宋代以后,曾是全国性的现象。两千多里长的河西走廊,广大的乡村,宝卷十分盛行,曾是男女老幼喜闻乐见的一种休闲娱乐活动,每到农闲时节或是重要节日,民众就聚在一起念卷、听卷,场面隆重而又热闹,“念卷”成为民众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并深刻影响了河西民众的思想和生活。极具艺术感染力的凉州贤孝,曾经也是凉州地区茶坊酒肆、农家院落随处可见的一道风景。盲艺人怀抱三弦自弹自唱,周围围满了听众,听众随着盲艺人动情的演唱或欢乐、或悲愤、或感慨,在当时没有更多娱乐活动的河西农村,这种说唱艺术非常受欢迎。但是随着农村城镇文化建设步伐的加快,河西宝卷与凉州贤孝赖以存在的社会基础和文化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念卷活动与贤孝演唱活动日趋衰微,面临失传危机。

二、河西走廊口头文化遗产传承保护面临的困境

河西走廊口头文化遗产真实地反映了河西走廊人民的生产生活,并成为河西民众精神寄托、情感表达的自娱性活动。2006年,河西宝卷与凉州贤孝同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名录,这是对河西走廊非物质文化价值的高度肯定,但同时也体现出其濒临失传的危机。近年来,在河西走廊相关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重视下,确定了以“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的理念,加大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和发展,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也面临着一系列的问题。

(一)生存环境日益恶化

随着经济全球化、工业化与现代化的不断发展和外来文化的不断流入,改变了传统社会原有的生态环境和生活空间,过去在农闲时节村民们聚在一起念卷听卷,听唱贤孝的场景已不复存在,即使是新设的传习所也只是在重大场合发挥作用,尤其是随着农村城镇化快速推进,大量农村人口流向城镇,农村空心化问题日趋严重,很多传统的节日习俗日渐淡化,大批传统村落逐渐被破坏甚至消失,这些根植于传统农村文化土壤中的口头文化遗产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日益恶化。

(二)传承动力不足

河西宝卷与凉州贤孝等口头文化遗产主要是通过口头传授这种比较单一的形式进行传承的,传承的主体是人,传承人是关键,它是随着传承人的存在而存在,随着传承人的消亡而消亡。然而,这些口头文化当前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恰恰是传承人的问题。目前,河西地区各市州虽已经确立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但一方面这些现有的代表性传承人数量本就不多,且老龄化问题严重,他们中的大多数本身没有传承的自觉意识,传承意识淡薄,传承动力不足;另一方面,年青一代受现代媒介和现代观念影响,对传统的说唱文化缺乏认同,不愿意学习传统形式的说唱,导致这些口头类文化遗产面临后继无人、传而不承的困境。

(三)传承链断裂

“对民间文学的命运来说,比传承人去世更关键的是听众的消失。”[6]口头文化遗产的传承更是如此。在农村城镇化和普遍少子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下,一方面,农村人口急剧下降,传统农业社会聚族而居,鸡鸣狗吠的田园牧歌日渐消失;另一方面,随着高科技与新媒体的快速发展和电视、网络等现代媒体的普及,人们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发生变化,传统乡村社会单一的娱乐形式已被丰富的现代娱乐文化所取代,大量的新信息和新娱乐方式的涌入,以河西宝卷、凉州贤孝等为代表的说唱文学已不再对普通民众具有独特的吸引力,逐渐远离了民众的视野。当它们不再是普通民众生活必需品的时候,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而淡出普通民众的生活,这些口头文化遗产必然面临传承链断裂的尴尬。

三、河西走廊口头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策略

面对河西走廊口头文化遗产的现状与面临的问题,长期以来,河西走廊地方政府和文化单位以传承保护、创新发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为目标,采取多种措施,开展保护工作,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不论是申遗还是进行全面搜集整理研究,或是建立各级传习所,确认各级非遗传承人,几乎所有的工作都只是以抢救保护为主,并未能挖掘出文化遗产的实用价值。保护文化遗产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传承优秀的传统文化,弘扬民族精神;二是能在创新的基础上,使其与时俱进,在新时代与现代生活融为一体,为社会发展与经济建设作出贡献。以河西宝卷与凉州贤孝为代表的河西走廊口头文化遗产,是河西特有的活态文化形式,本身除了具有特定的历史文化价值外,还具有一定的旅游经济价值、文化产业价值等多重价值。在当今文旅融合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应借助于现代技术手段,将口头文化遗产与旅游业相融合,将其打造为融入现代生活的一种旅游资源,实现口头文化遗产的抢救保护、改革创新与开发利用三者的统一。

(一)依托遗产资源,构建河西遗产廊道

遗产廊道(Heritage Corridors)是发端于美国的一种区域性遗产保护战略方法,它是指拥有特殊文化资源集合的线性景观。通常带有明显的经济中心、蓬勃发展的旅游、老建筑的适应性再利用、娱乐及环境改善等。它的核心特征是线性景观,尺度可大可小,是一个集自然、经济、历史文化三者综合保护措施并举的遗产保护方法[7]。

河西走廊地处古丝绸之路黄金段,自东向西分布着武威、张掖和敦煌3座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境内文化遗产资源异常丰富,文化胜迹众多,文物价值突出,古城、古道、城堡、雄关、古长城、石窟、佛寺、古墓、简牍、壁画、雕塑比比皆是,各具特色,形成了一条灿烂夺目的“文化长廊”。河西走廊的文化遗产以古丝绸之路为核心,贯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城市,呈线状分布,且遗产资源丰富,集聚程度高,区域内部遗产具有同源性和互补性,这种遗产分布特征契合遗产廊道空间分布特征,与遗产廊道理念高度契合。因此,构建河西走廊遗产廊道,将河西地区历史文化遗产、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共同纳入线性遗产区域,打造融自然景观和文化景观于一体的文化旅游景观轴,借助于连续的遗产廊道,通过旅游开发,激活历史文化遗产,促进文化与旅游的有机融合。可以通过历史文化遗产的整体展示,充分发挥文化对旅游的影响、渗透和辐射功能,推动文化与旅游产业的深度融合,强化民众对历史文化遗产的认同感,提高民众的自觉保护意识。河西遗产廊道的构建,可以促使文化、自然、经济的齐头并进,实现文化、自然、经济等多种目标的综合性保护发展,这既是保护传承历史文化遗产的重要举措,也是实现河西旅游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手段。

(二)依托遗产廊道,重塑文化空间

“文化空间”概念来自法国亨利·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原指具有文化意义或性质的实体空间场所。199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的《宣布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条例》中文化空间被指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形态。2005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之附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申报评定暂行办法》中将文化空间解释为“定期举行传统文化活动或集中展现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的场所,兼具时间性和空间性”[8]。此后国内很多学者都从不同的角度对文化空间进行了解释,他们对文化空间的界定基本都与传统文化活动有关。简单来说,文化空间也就是文化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空间。河西走廊口头文化遗产产生于农耕文明时期,在农闲和节日期间,村民们男女老少都参与到说唱当中,无意识地形成了良好的文化空间,但随着社会的进步,这种天然的文化传承空间逐渐消失,无形的口头文化遗产要适应现代社会,融入现代生活,实现活态传承,必须通过有形化的载体来实现,同时也一定要依附于某一活动场所或空间,通过定期的展演、传习、交流、培训等方式开展非遗的保护、传承和利用。

“河西走廊是著名的石窟廊道、长城和烽燧廊道、彩陶廊道、民族文化廊道和西路军红色长征文化廊道等文化复合廊道,是人类四大文明交汇过的地方。”[9]河西遗产廊道的构建在客观上为口头文化遗产文化空间的重塑提供了适宜的舞台。在遗产廊道线性景观轴上,依据不同区域,不同种类的非遗,把无形的口头文化遗产和有形的活动场所、空间结合起来,通过建设文化遗产馆、民俗博物馆、遗产展演馆、传习所、历史文化街区等,重新打造传统口头文化遗产表演时的原有风貌和氛围,再造口头文化遗产的传承文化空间。如河西宝卷主要流行在酒泉、张掖等地,凉州贤孝主要分布在武威、永昌等地,可以重点在酒泉、张掖地区建造宝卷文化展示馆或民俗博物馆,在武威、永昌等地建造贤孝表演馆或民俗文化园区等,打造连接传统与现代、文化与产业,集说唱表演、文化创作交流、农耕文化展示为一体的新型文化空间,让游客在最短的时间内直观地了解河西的历史、文化,实地体验河西地区的农耕文化和民俗风情。口头文化遗产的文化空间再造,既可以实施非遗的活态传承,又可以增强旅游的文化内涵,为旅游业注入活力,同时还可以成为展示、宣传河西走廊优秀传统文化的载体和平台,成为河西地区对外宣传的窗口和河西地方文化的名片。

猜你喜欢
凉州河西走廊河西
相见欢·读《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有感
最爱凉州面皮子
在河西走廊聆听
继续向北
最后的铁血军团:盛唐已去,河西仍在
凉州七里十万家
唐代边塞诗歌中的凉州和酒意象例谈
河西走廊
回乡是一种疼(组诗)
河西走廊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