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邯郸记》的语言艺术

郑艳玲，李林洁

（燕山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在《邯郸记》中，汤显祖努力摒弃堆砌辞藻的弊病，语言清丽典雅、飘逸豪放、自然本色，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成就。

一、清丽典雅

《邯郸记》是一部带有讽刺性的寓言，又是一部带有强烈的批判色彩的现实故事。 作品主题意义深刻，在语言的运用上偏重于清丽典雅。正如王彦泓曾作诗对汤显祖语言艺术的赞叹：“玉茗先生迥出尘，语言无处不清新。 琼花风度钗头见， 更觉书名绝可人。 ”[1]（660）

第二出《行田》中卢生演唱的两支曲子情景交融，典雅优美：

【破齐阵】极目云霄有路，精心岁月无涯，白屋三间，红尘一榻，放顿愁肠不下。 展秋牕腐草无萤火，盼古道垂杨有暮鸦，西风吹鬓华。

【柳摇金】青驴紧跨，霜风渐加。 克膝的短裘，揸不住沙尘刮。 空田噪晚鸦，牛背上夕阳西下。 秋风古道，红树槎牙，槎牙，唱道是秋容如画。[2]（2445-2446）

先来看【破齐阵】。 “极目云霄有路，精心岁月无涯”两句化用“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二者蕴意各不相同。 韩愈之言意在士人积极的人生认识，【破齐阵】却以“云霄有路”“岁月无涯”点题，指出人生的得意不在此岸的现实而在彼岸的仙境。“白屋三间，红尘一榻，放顿愁肠不下”三句以“红尘”之大反衬“愁肠”之广，表现卢生现实极度落魄的情景，再以“白”字与“红”字产生色彩对比，渲染卢生生存的窘迫不堪。 “白屋”“红尘”“愁肠”是唐诗中常用的意象， 汤显祖在这支曲子中把三个意象从小到大排列，形成层层递进的关系，从而把卢生的失意刻画到极致。“展秋牕腐草无萤火，盼古道垂杨有暮鸦”二句出于李商隐《隋宫》中的名句“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3]（121）。 李商隐的诗句涉及两个典故，一是隋炀帝在洛阳景华宫收集萤火虫，夜行放出，光照山谷，此后还修建“放萤院”取乐。 二是隋炀帝开运河，沿河筑堤植柳。这两句通过今夕对比渲染了隋亡后凄凉景象。 汤显祖的曲子则添加了“展”和“盼”二字，表现出极度潦倒的卢生残存的欲念，在一片破败的人生旅途上依然对功名利禄充满幻想， 为后来黄粱梦故事的发生产生可能性， 同时也为吕洞宾的度化提供条件。 最后一句“西风吹鬓华”把时间和生命交织在一起，感叹时间紧迫、人生有限。 宋代仇远的《糖多令》有“西风吹鬓疏”[4]（3393）之句，意蕴一致。

再看【柳摇金】。 【柳摇金】这支曲子整体上化用了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但有自己的特色，一是内涵丰富，分别表现了人物形象、故事地点以及人物情感这三个层次； 二是意象精彩，“青驴”“霜风”“短裘”“空田”“牛背”“红树” 等意象色彩鲜明、 形象具体，与卢生的失意很好地契合在一起，意境丰富，情感饱满，语言清丽。

《邯郸记》的曲词与情节以及人物的个性结合得很好，对于推动情节的发展，表达人物内心的复杂情感有积极的作用。例如卢生进京考取功名时，崔氏与之分别，唱词真挚而动人：

【雁来红】宽金盏泻杜康，紧班骓送陆郎。他无言觑定把杯儿倘，再四重斟上，怕湿罗衫这泪几行。 凝眸望，开科这场，但泥金早传唱。 （第六出《赠试》）[2]（2465）

卢生即将远行，恩爱夫妻要分别，崔氏“宽金盏泻杜康”，向丈夫敬酒。精美的酒杯中盛着琼浆玉液，表现崔家的权贵背景， 与崔氏豪门望族的大家闺秀身份很好地结合起来。 “紧班骓送陆郎”写离别。 “班骓”指毛色青白相杂的马，以交通工具喻意离别远行。陆郎，是南朝陈后主的宠臣陆瑜①[5]（51）。陆瑜，字干玉，少笃学，美词藻，官东宫学士、太子洗马、中舍人等。陆瑜师从周弘正学习老庄之学，受皇太子之命钞撰书籍，未就而卒。 李贺的《夜坐吟》有“红霞稍出东南涯，陆郎去矣乘斑骓”[6]（4426）；李商隐《对雪二首》有“关河冻合东西路，肠断斑骓送陆郎”[3]（180）。 这都是指有才华的人远行之意。崔氏与丈夫分别，以陆郎比喻卢生，一有谐音之妙，二有对丈夫才华的仰慕，用词精当，表达准确，同时与分别的忧伤意境契合，为整支曲子点染出淡淡的哀怨之意。“他无言觑定把杯儿倘，再四重斟上，怕湿罗衫这泪几行”三句从卢生、崔氏两个方面描写，共谱离人图。 “他无言觑定把杯儿倘”写卢生默默地接过妻子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刚刚成婚，美好幸福的日子才开始，却不得不分别，心里有无尽的话儿要对娇妻说，但是面对离别，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无言相对。“无言”二字把卢生内心的伤感表现出来。 端着妻子递来的酒杯， 卢生沉默不语，只好盯着酒杯，这晶莹剔透的美酒，装满离别的苦涩， 又好似近在咫尺的幸福生活。 卢生不愿再多想，于是一饮而尽。 “倘”字写酒杯平躺成空，时间定格，把卢生的迷茫状态写出来。“再四重斟上，怕湿罗衫这泪几行”两句写崔氏再次为丈夫斟酒的感伤心情。接过丈夫的空酒杯，崔氏再次为卢生斟酒。“再四重斟”是斟酒的反复动作，与上句的“无言觑定”相对，一动一静，形成句意波澜起伏的变化。 斟酒的反复动作是为了拉长离别的时间，让离别晚一点到来，从而表达出崔氏不堪离别的悲伤情怀。 经过前四句的重重营造，离别情绪的酝酿达到顶峰，离别的眼泪顺势而下，“怕湿罗衫这泪几行”水到渠成。“凝眸望，开科这场，但泥金早传唱”为两人合唱。 “凝眸望”是眼神交汇，表达共同的登第愿望。泥金帖子是唐代进士及第的报喜帖子。 “早传唱”说明夫妻二人对于登第有很强的自信，并借此与下文中提到的“赠家兄送上黄金榜”相对应。

【雁来红】写夫妻分别，以及对科举考试的信心。前五句由崔氏演唱，文辞清丽，恰当地表现了离别中的女性哀伤温婉的一面， 同时从侧面也表现出卢生难舍的情怀；后三句由二人合唱，语言转向坚定，表现出夫妻二人对功名的热衷。 整支曲子忧伤中带着希望，离别中带着梦想，很好地刻画了人物，同时也为卢生登第的情节做了铺垫。

二、飘逸豪放

《邯郸记》的语言还有飘逸豪放的一面，这与戏剧所展示的内容相关。 一是《邯郸记》的故事来源于唐代沈既济的《枕中记》，受到元代马致远等人的《邯郸道省悟黄粱梦》的深刻影响，以宣扬道教为重要内容，因而以飘逸旷达的语言突出宗教的色彩；二是在展示卢生跌宕起伏的一生时， 运用豪放壮阔的语言突出其建功立业的过程。

第三出《度世》中，吕洞宾到凡间度化扫花人，他从云头看事件， 不由地唱出下面这支飘逸旷达的曲子：

【红绣鞋】趁江乡落霞孤鹜，弄潇湘云影苍梧。残暮雨，响菰蒲。晴岚山市语，烟水捕鱼图。把世人心闲看取。 （第三出《度世》）[2]（2449）

这支曲子和元代贾仲明《荆楚臣重对玉梳记》第三折中顾玉香的同曲牌唱词非常接近：

【红绣鞋】按天际落霞孤鹜，映残阳老树啼乌。古道傍飘衰叶折枯蒲。蒹葭排雁字，云水捕鱼图，洒西风弹泪雨。[7]（445）

其中“落霞孤鹜”“捕鱼图”被汤显祖直接采用。这支曲子描写顾玉香反抗老鸨， 在出逃的路上心情颇为忧伤。“映残阳老树啼乌，古道傍飘衰叶折枯蒲”都是伤感之景。 “蒹葭排雁字”“洒西风弹泪雨”表明相思中的女子无限忧虑。

两支曲子的情感基调不同， 具体的表现也是不同的。吕洞宾接受了度化凡人作扫花使者的任务，于是径直奔向他曾经度化过很多人的岳阳楼、 洞庭湖这块风水宝地。此时吕洞宾从蓬莱仙境飞行而来，从云端看岳阳楼的美景，加上自己对度化任务的信心，因而心情轻松愉悦，超脱安然。 这支曲子清丽典雅，又有元曲的风采。 首句“趁江乡落霞孤鹜”出自王勃的《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秋江之上看落霞孤鹜，令人心旷神怡。 “弄潇湘云影苍梧”句中以“潇湘”指潇水，用湘水来道明地理位置，以“云影”表明自己飞行的状态，同时又以“潇湘”暗含湘妃故事、“苍梧” 暗含舜的故事来渲染神仙气质。“趁”“弄”二字举重若轻，表现吕洞宾轻松自然的心态。 “云影苍梧”的使用，显然受到唐诗的影响，如李峤《野》中有“苍梧云影去，涿鹿雾光通”[8]（702），韩翃的《送刘评事赴广州使幕》也有“为报苍梧云影道，明年早送客帆归”[9]（2752）。 此外，汤显祖在《宿浴日亭因出小浪望海》中也有“云影苍梧来，咸池相卷舒”[10]（444）。 “残暮雨，响菰蒲”，描写傍晚秋雨敲打菰蒲，声声作响，秋意深浓之态。 王勔《晦日宴高氏林亭同用华字》“绮筵歌吹晚，暮雨泛香车”[8]（685）中已有“暮雨”的意象。 另有不少诗人善于把“暮雨”和“菰蒲”以及秋色融合起来进行创作， 如齐己的《宿舒湖希上人房》有“秋风新菡萏，暮雨老菰蒲”[11]（9494）；李中的《忆溪居》有“杜若菰蒲烟雨歇”[12]（8576），《书蔡隐士壁》有“池暗菰蒲雨，径香兰蕙风”[12]（8511）；李郢的《浙河馆》有“雨湿菰蒲斜日明，茅厨煮茧掉车声”[13]（6852），等等。“晴岚山市语，烟水捕鱼图”二句，前句出自元代沈和【仙吕·赏花时北】《潇湘八景》中的【寄生草北】首句“春景看山色晴岚翠”[14]（532）， 后句则直接采用了贾仲明的创作。 这两句意在表现吕洞宾从天上看到的人间生活悠然和美之景。其中“山市”与“捕鱼”相对，充满祥和怡然的生活情趣。许棠《忆宛陵旧居》有“岛径通山市，汀扉上海潮”[13]（6989），张籍《送海南客归旧岛》有“竹船来桂浦，山市卖鱼须”[6]（4312）。 最后一句“把世人心闲看取” 表现了吕洞宾此行的目的是要提点世人，放弃追名逐利之心，入道修行，摆脱世俗欲望，进入神仙世界。“闲”字在不经意间出现，表现了吕洞宾对世俗欲望的不齿以及对道教信念的自信。

曲子由四个层次构成，一二句描绘秋江图，三四句描绘秋雨图，五六句描绘人间图，第七句点题。一、二层次描写秋色，静中有动，突出“静”；第三层次写人间的活动，犹如图画，再次突出“静”。层层渲染，空灵飘逸之感呈现出来。此外，曲子中使用了大量的意象，用语清丽，又善于化用前人诗句，因而显得十分典雅优美。 童斐《中乐寻源》认为[红绣球]写出了“苍梧晓云，潇湘暮雨，鱼邨烟水，山市晴岚，一派好景。世人不觉，只因此心纷纷尘俗耳。 于闲中看之，谁清谁浊，了然可辨，曲情飘逸清幽，兼有清新绵邈之趣”[15]（82），有“飘逸之情”[16]（10）。

《邯郸记》内容丰富，既有卢生边关立功的赫赫战绩，也有塞外战争的激烈战斗。相关曲词则豪放刚烈，颇有一番风味。 例如下面这两支曲子。

北【点绛唇】沙塞茫茫，天山直上，三千丈。龙虎班行，出将还留相。

【前腔】白草黄羊，千庐万帐，归吾掌。 气不降唐，稳坐在泥金炕。 （第九出《虏动》）[2]（2474）

这是吐蕃入侵大唐时，丞相悉那逻、吐蕃赞普分别演唱的两支曲子。北【点绛唇】一曲写“沙塞”之大、“天山”之高，表现异域的壮美风光，并以此衬托吐蕃将相之威武豪迈。 【前腔】一曲以草原牛羊以及庐帐写起，表现吐蕃的富饶和人口众多，以“归吾掌”三字表现吐蕃赞普的王者气势。 “气不降唐”一句表现出吐蕃赞普已经做好战争的充分准备， 并且打算与大唐血战到底的决心。 “稳坐在泥金炕”一句通过“稳”字表现出必胜的信心。两支曲子用词干净准确、刻画形象， 很好地表现了吐蕃臣子和国王入侵大唐时的昂扬气质和决战必胜的心态。

描写塞外战争的曲子，激烈昂扬，例如第十二出《边急》中的【西地锦】、第十六出《大捷》中的北【一枝花】、第十七出《勒功》中的【夜行船】等。 【西地锦】表现番将的勇猛，北【一枝花】表现热龙莽的残酷，【夜行船】表现卢生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三支曲子把塞外风光和战争残酷结合起来， 既表现了双方将领的英雄气质， 又突出了战争的悲壮情怀， 感情浓郁奔放，风格苍劲雄浑。

三、自然本色

凌濛初说：“近世作家如汤义仍，颇能模仿元人，运以俏思，尽有酷肖处。 ”[17]（189）黄宗羲也认为：“（汤显祖）为元人之衣钵。”[18]（217）汤显祖爱好元曲，家里有大量藏书，这为他从元曲中吸取精华，进行创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王骥德《曲律》中说汤显祖的戏剧创作“布格既新，遣词复俊，其掇拾本色，参错丽语，境往神来，巧凑妙合，又视元人别一蹊径。技出天纵，匪由人造……二百年来，一人而已”[19]（307）。 这说明汤显祖并不是一味地模仿元曲， 而是在典雅的风格中吸纳了元曲的本色特点，从而推陈出新，别具一格，达到了戏剧语言艺术的高峰。

《邯郸记》善于使用自然本色的语言来表现人物。 第十四出《东巡》中，唐玄宗听从了宇文融的谗言，派遣文弱书生卢生去边关御敌。妻子崔氏惊闻消息来送别却没赶上：

【赛观音】我儿夫知何际？记不起清河店儿，抛闪下博陵崔氏。 一片无情直恁水流西。

【人月圆】跌着脚，叫我如何理？把手的夫妻别离起，等不得半声将息，跨马征番直恁急。 征尘远，空盈盈泪眼，何处追随？

【前腔】去则去，要去谁拦你？便妇女军中颓甚气。 咱回家今夕你何州睡？ 割不断夫妻一肚皮。凄凉起，除则是梦中，和你些儿。（第十四出《东巡》）[2]（2494-2495）

三支曲子语言本色自然， 很好地表现了崔氏的情感层次。 崔氏前来寻夫而不见，内心疑惑，因而有【赛观音】一曲。 “我儿夫知何际”直述崔氏找不到丈夫的疑惑，由此胡乱猜测，“记不起清河店儿，抛闪下博陵崔氏”，以为卢生变了心，抛弃了自己。后来得知皇帝派遣卢生前去应战，“星夜启程，无得迟误”[2]（2493），于是赶紧赶来相送。 【人月圆】的曲牌刚好和分离的内容相反，表达了崔氏与丈夫分离的悲痛心情。 “跌着脚，叫我如何理”二句直言崔氏赶来之匆忙，以至于急跌伤了脚也顾不得。 “把手的夫妻别离起”说明崔氏与卢生是情深意切的夫妻，“把手” 一词形象浅白。“等不得半声将息，跨马征番直恁急”二句表明好夫妻却莫名其妙地分离，没有半点信息。 崔氏着急，“空盈盈泪眼”望征尘，又不知道“何处追随”。【前腔】表现崔氏对丈夫的埋怨、思念和牵挂之情。崔氏赶来相送，却已经人去楼空，忍不住埋怨卢生，于是有“去则去，要去谁拦你”二句。 “便妇女军中颓甚气”是崔氏对卢生不辞而别的猜测， 埋怨卢生不与自己见面的原因是担心妇女给军队带来不良的影响。 埋怨归埋怨，但毕竟是“把手的夫妻”，想到丈夫远行，不知夜晚在哪里住宿， 于是又有了牵挂：“咱回家今夕你何州睡？割不断夫妻一肚皮”，并由睡觉想到做梦，祈盼与丈夫梦中相见，“除则是梦中，和你些儿”。

三支曲子从胡思乱想的猜测到离别的忧伤，再到无限的牵挂，层层递进，准确地表现了崔氏对卢生的深厚情感， 同时也突出了崔氏忠贞执着的性格特色。 曲词直白简洁，自然本色，清新独特，很有表现力。第二十出《死窜》中的南【斗双鸡】一曲也是如此。

《邯郸记》善于通过句子或词汇的反复使用来表现人物内心的强烈情感。第二十出《死窜》中，卢生由斩首转为流放，夫妻分离，曲词质朴动人：

南【双声子】天恩大，天恩大，鸣冤鼓由人打。 皇宣下，皇宣下。 云阳市告了假。 省刑罚，省刑罚。耽惊吓，耽惊吓。一刻丝儿，放人刀下。

北【水仙子】呀，呀，呀，哭坏了他。 扯，扯，扯，扯起他且休把望夫山立着化。 苦，苦，苦，苦的这男女煎喳。 痛，痛，痛，痛的俺肝肠激刮。我，我，我，瘴江边死没了渣。 你，你，你，你夫人权守着生寡。罢，罢，罢，儿女场中替不的咱。好，好，好，这三言半语告了君王假。去，去，去，去那无雁处海角天涯。 （第二十出《死窜》）[2]（2519-2520）

卢生被押赴法场，正准备行刑，此刻赦免圣旨到了。南【双声子】一曲由裴光庭演唱，曲辞使用了反复手法，把挽救卢生性命的紧迫感表现出来，节奏快，情绪高。 北【水仙子】由卢生演唱，表达伤感的情绪。曲词中的反复手法，渲染了人物的离别氛围。此曲明显受到元曲的影响。 汤显祖的《南柯梦记》第三十一出中也有相同的词语反复手法。

《邯郸记》很注意通过形容词重叠式的用法来渲染气氛，如第二十八出《极欲》中的北【黄龙袞犯】、南【扑灯蛾犯】、南【叠字犯】。这三支曲子是功成名就的卢生所唱，内容均是描绘富足、奢侈、淫荡的生活。曲词的最大特点是形容词重叠式的使用。 这种词语的使用显然受到元曲中相关风尚的影响。 包含特殊词语的句子以排比的形式展开， 以夸张的手法表现了卢生奢侈荒淫的腐朽生活。

《邯郸记》宾白的语言诙谐幽默，质朴自然。第三出《度世》中，吕洞宾下界来到洞庭湖，遇到两个凡人，他们用双关手法把酒壶与洞庭湖相提并论，并把家乡与洞庭湖相比，因而产生了幽默轻松的效果。第十三出《望幸》中有一段陕州新河驿驿丞的独白，用写实的手法表现了官场的黑暗。独白中使用了反复、排比的手法，节奏轻快，很好地表现了陕州新河驿驿丞罪恶的发家史，也是官场混乱的证明。第二十九出《生寤》中，卢生从梦中醒来，与店小二有一段十分精彩的对话：

（生作惊醒看介）哎呦，好一身冷汗。 夫人那里？ （丑扮前店主上）甚么夫人？ （生叫介）卢僔、卢倜、卢俭、卢位、小的卢倚呢？ 咳，都在那里去了？ （丑）叫谁那？ （生）我的儿子。 （丑）你有几个儿子那？（生）五个哩。咳，都往前面勑书阁宝翰楼耍子。（丑）便只是小店。……（第二十九出《生寤》）[2]（2556-2557）

卢生虽然已经醒来，但意识还停留在梦中。在这一问一答中，梦幻与现实产生了强烈的对比，卢生黄粱梦的荒唐也表现出来。 店家的朴实语言与卢生的滑稽梦想形成极大的反差，造成很好的喜剧效果。

总之，《邯郸记》清丽典雅、飘逸豪放，有质朴本色的一面，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成就。

注释：

①李晓、金文京认为陆郎指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