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怡雯
台湾散文大家杨牧(本名王靖献,1940—2020年)在一生漫长的创作岁月中留下16部散文集,也留下很多可供探索的里程碑,步入中年时出版的第四部散文集《搜索者》(1982年),无疑是解读杨牧散文的第一把密钥。《搜索者》在1999年入选“台湾文学经典三十”,名列七部台湾散文经典之一。他在第二部散文集《年轮》(1976年)中提到:“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不变即是死亡。变是一种痛苦的经验,但痛苦也是生命的真实。”①杨牧:《年轮》,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177页。按:此书初版由台北四季出版社于1976年出版。以这段话来印证《科学与夜莺》的两句话“我们不能停止生长,不能不继续搜索”②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20页。,我们可以对《搜索者》提出这样的疑问:搜索者果真搜索到他所追求的形式和风格上的变化了吗?假设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们接着还要追问:这个变化究竟在《搜索者》之后,以什么样的方式说服读者,他确实是搜索到了一种(或多种)形式和意象,在《搜索者》之后的数本散文集里,开枝散叶,不断生长?
学者多以为《搜索者》是一本成熟的作品,这时期的杨牧虽然仍是(证诸其后的散文,也一直是)浪漫主义的信徒,但经过《年轮》和《柏克莱精神》(1977年)两部散文集的洗礼,其对社会和人世的关怀,使“叶珊时期”(1955—1972年,以叶珊为笔名的作品)的浪漫情感得以沉潜和提升;《年轮》时期高度象征和大量寓言的抽象表现方式,至此已从容出入抽象和具象之间;但《搜索者》更耐人寻味的是,它在杨牧的散文创作上承先启后的角色,以及它所蕴藏的多重搜寻主题。
搜索是这本散文集的主题,然而搜索亦是一种象征的说法。在行文上,叙述者的语气显得迟疑,一再出现的“也许”“彷佛”“可能”“不知道”等等,使得一个搜索者的彷徨形象昭然若揭;在行动上,这个搜索者踯躅犹豫,反复思索,甚至连出发也是在一种莫名的状况下,是没有目标的,反复强调是被一丝细微而强大的召唤,神秘却又无比真实的声音所牵引,没有理由回头①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2-4、12、10、12、13页。。于是我们可以说,所谓的“神秘召唤”“出发”等都是象征的说法。作者所思索的问题,不外乎生命与学术的关系、科学与人文的调和、真实与虚伪的思辨等等。要而言之,这些对于宇宙人生的关怀,最后都要归结到创作上的变与不变,他称之为“叶慈的问题”②杨牧:《柏克莱精神》,台北:洪范书店1977年版,第11页。。叶慈(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年)在杨牧心目中比华茨华斯(WilliamWordsworth,1770—1850年)更伟大,乃因他能于中年后扩充深入,提升他的浪漫精神,进入神人关系的探讨,而评判现实社会的是非,这样的创作历程其实亦是杨牧的散文创作历程。
《搜索者》一书的篇章安排,其实很符合从“叶珊时期”(1955—1972年)到“杨牧时期”(1972—2020年)的风格转变。书中两篇散文《搜索者》和《出发》,保留了《年轮》一书以抽象为艺术目的的特色,虽是散文的体裁,却宜以诗的方式解读。这两篇使用象征和比喻,较诸全书其他篇章保留更大的诠释空间。旅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观赏风景,他是在寻找“一条全新的路线”,搜寻“一种全新的体念”,因而这次旅行实际上是一次结合内外的搜索,作者所思考的问题并没有形诸文字,这一点,倒是与其叙事策略一致。他时而犹豫,时而否定,迂回曲折的语气,委婉传达出对目的不明确的迟疑态度:
我的车子快速北上,仿佛充满了决心要离开一个甚么地方,去寻找一个甚么地方,而事实上我在犹豫,心里毫无声息,因为我不知道我在寻找甚么。③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2-4、12、10、12、13页。
从上述所引的句子中我们发现,这实在是一次形而上的搜索。在地理上,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终将止于何方,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必然要离开一个地方,杨牧在《年轮》中求变的表白就是这段引文最好的脚注,因此这也是他的“内心风景”(mental landscape)。乍看之下,这段话不但矛盾,也不合理;可是从创作的意义上讲,这却是一个创作者思变的必然写照。变是必然,因为不变等于死亡。但是,如何变,变了之后,究竟是好是坏,却是谁也无法预见的事情。所谓境由心生,在这样矛盾的思想背景下,连风景也呈现一种不安定的状态:
我从涂瓦森海湾出发时,豪雨还没有停上,而且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样子。这是我反身锁车门时候的情绪,奈何豪雨不像有它停止的时候。④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2-4、12、10、12、13页。
风景是作者内在心境的投射,王国维所谓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于是作者的不稳定情绪也投射在风景上,不止如此,连时间也变得无法判断,作者以为那“可能是凌晨,也可能很晚了”⑤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2-4、12、10、12、13页。,继之对夜雨发愁,不知道该不该出去,“我这样犹豫着,永远是犹豫”⑥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2-4、12、10、12、13页。。如果把《搜索者》和《出发》两篇当成是全书的总纲,其写作手法是象征和隐喻,那么接下来的《科学与夜莺》则是较具象的,对前面两篇的提问,给出答案。《科学与夜莺》反复思辨学术与诗、科学与艺术之间的关系,进而论及所谓幸福、真理和永恒的意义。构成题目的两组意象本身便十分具颉颃性,它们在一般人的认知里是不相关,甚而是相反的领域。但知识之路在渐行渐远,愈掘愈深的时候,它们亦是相通的——星星(科学)和歌德(文学)之间并非全无沟通的可能:
广大穹庐,星光点点,他竟能一一指认,用虚线连接那些散置的天体,有时还用“补助线”,帮我意会(conceptualize)星和星之间的关系。难得等我找到的时候——有时装着找到,其实并未找到——便把星星和希腊神话也连接起来,这时我也用虚线,甚至补助线,各种比喻和寓言,帮他综合(synthesize)神和神之间的关系……物理系的本行的方法好像应当是综合,他却在怂恿我用意会来认识天体;外文系本行的阅读习惯难免多是意会,我却在鼓励他使用综合去认识诸神。①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21、40、66页。
这一大段引文使《搜索者》究天人之际的终极目标呼之欲出——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必然对立的,因而诗是片刻的体认,但未尝不可成为永恒的知识;科学讲求实证,却仍有心志感情。这里我们读到自“叶珊时期”就已发端的那种上下求索的精神,“有时我也同那神秘的灵魂说话,喃喃地叩问生命和诗篇的意义。我几乎不认识自己,只知道在人世间至美的就是诗,就是伟大的心灵,就是追求‘美’的精神”②杨牧:《柏克莱精神》,台北:洪范书店1977年版,第102、3、3页。。只不过那时杨牧仍耽溺于美,觉得“科学也没意思,无聊”③杨牧:《柏克莱精神》,台北:洪范书店1977年版,第102、3、3页。,而在《科学与夜莺》中则不断探询“真”(科学),甚至试图探寻它和“美”(夜莺)之间互通的可能。
《普林斯顿的秋天》《普林斯顿的冬天》《普林斯顿的春天》三篇仍延续这个主题,在时序上它们是贯连的,沿袭“叶珊时期”的浪漫抒情,自然的递邅和生命的转折相互指涉。在写作手法上,却更接近《年轮》的象征手法;主题则是《搜索者》对真与伪的思辨:
琼思楼也是冰凉静寂的,有一点点肃穆,一点点虚伪。我知道,就是等到冬天,等到春天,它也还是冰凉静寂的。真有学问的教授还将因为文史诗书的熏陶而肃穆;而假装饱学的教授还将假装下去,腰带上扎着一条绛红的汗巾,蹙口吹莫札特的小调子,在雪地里,在木兰花影中溜狗。④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21、40、66页。
琼思楼也是沉闷静寂的,有一点点肃穆,一点点虚伪。我知道,就是等到春天,等到夏天,它也还是沉闷静寂的。真有学问的教授还将因为文史诗书的熏陶而肃穆;而假装饱学的教授还将假装下去,腰带上扎着一条绛红的汗巾,蹙口吹莫札特的小调子,在雪地里,在木兰花影中,在榆钱枫羽下溜狗。⑤杨牧:《柏克莱精神》,台北:洪范书店1977年版,第102、3、3页。
以上所引这两段文字分别是《普林斯顿的秋天》和《普林斯顿的冬天》的结尾,文字大致相同,从第二段引文——为了对照上的便利性而框起的五处文字——只可发现杨牧只略改五处。学院当是追求真理的所在,却仍不免于假道学掺杂其中。《普林斯顿的秋天》《普林斯顿的冬天》《普林斯顿的春天》三篇文章固然流露生活安稳的幸福,以为这是十多年来最闲适写意的日子,却仍不免于行文中讽刺“那一点点肃穆和虚伪”。然而大致上普林斯顿大学仍有它一贯的传统和学风,对真理的热爱则仍是令人感动的,譬如人们整个春天都在谈论着爱因斯坦所说的一句话:“真理并非不可能。”因此时序的推移是布景,它成为文章叙述的底色,在时序的交迭和物象的描写当中,凸显出知识分子的敏锐观察。这两段文字乍看是单纯的叙事而实有所指,两段重复的文字暗示推移的是季节,不变的特质譬如虚伪的教授,并不因时序的递邅而有所改变。
从普林斯顿以下的五篇,相继以地理上的移位显示搜索的痕迹,然而无论是纽约、西雅图、台湾或是金斯顿,这四篇在比例上,以记事多,象征少;在节奏上,则显得从容不迫,节奏的改变和安宁静谧的生活相关,他自称结束了多年流浪的生活——当然,这可以是实指,亦可视为象征。
六月间翻过云雾中的山峦,滑落苍松古柏的公路,回到了西雅图,海洋和湖泊都是明亮的,阳光照在山岰里,大街上。海鸥在红绿灯之间拍翅鼓翼,鲑鱼在运河深水里勇敢旅行。我彷佛未曾来过的地方,但又彷佛是归来,从精神的飘泊归来。我是曾经来过,曾经住过。北西北偏西,多礁石的海岬。⑥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21、40、66页。
这一段文字的意象和节奏都十分可观。夏天明朗的色调,海鸥展翅和鲑鱼旅行的意象,都同时指涉作者归来的心情。但是叙述者却使用不确定的语气。这个地方作者或许曾经来过,但彼时精神尚在飘泊,就这个层次来说,他可以宣称是“彷佛未曾来过”的;这次再来,精神不再飘泊了,于是便“又彷佛是归来”。在节奏上,长句和短句的交迭使得文气流动飘逸;简洁的文字却提供给读者极佳的视觉效果。引文一开始首先交待时间是六月,然后让所有的景物随着公路的蜿蜒渐次铺展,视觉遂渐渐随着叙述者的行进而开拓,继而说“阳光照在山岰里,大街上”。这么简单的句子,却让原先从远而近横向扫瞄的风景,再增加三维效果——阳光从上而下,于是读者不只看到远景,视线亦从远而向上飞升,形成极佳的视觉想象。这样安静美好的景象,反而令飘泊惯了的叙述者迟疑了,因而接下来的后半段引文,乍信乍疑的叙述策略充分反映他对眼前美好的不能置信。
若以象征读之,这时期的杨牧找到了一组意象和比喻,一种叙事的方法,不再像“叶珊时期”那样把散文当成是诗人的副产品,承认“散文对我说来是和诗一样重要的”①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ii、65、71、92页。;在题材上,他继续《年轮》时介入社会的关怀,譬如《西雅图志》一文里的叙述:“冬雨开始飘落的时候,我听到一些消息。磋商,火把,演讲,冲突,逮捕”②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ii、65、71、92页。,景色于是成为配角,冬雨的飘落并不是作者最想交待的事,重点是后面一连串的抗争。如果说浪漫的杨牧和艰涩的《年轮》属于天上,则《搜索者》是回归人间的。因为题材的转变,纯粹的象征和比喻再无法贴近素材,于是不得不调整象征和比喻的运用。这里我们读到散文最动人的质素:对世事的洞明和人情的体察。小至细微的生活琐事和怀念故人,大至对土地的情感,生命、学术和真理的探寻,重新“出发”的杨牧无论写景叙事,都显得特别老练成熟。甚至在《纽约以北》这篇象征使用最少的散文中,加入中国和美国文人性情异同的论述,都能突显出知识分子散文的思辨特色,亦充分印证杨牧要求“文章写得简洁不难,但要写得意思复杂,文采丰富”③杨牧:《文学的源流》,台北:洪范书店1984年版,第88页。的原则,以下这段文字是很好的印证:
冰冷的,仿佛是陌生的,似曾相识。我从书桌前抬起头来,乔叟全集靠在小窗口,窗外一棵常绿的山踯躅;我从一些磋商,火把,演讲,冲突,逮捕中抬起头来,成堆的报纸和通讯中睁开眼睛,雪,像泪一样,冰冷又彷佛那么陌生那么熟悉,纷纷落在院子里。我不能置信,这果然是一场激烈的一场好雪。我们以为冬天已经过完了,光阴正在一寸一寸地延长,每天都在延长,而春天也即将来到。不期然间,在我们毫无提防的一个寒天的午后,雪以泪底姿势飘满了院子,小巷,大街,整个小河横切的谷地,遮盖了整个城市西雅图。④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ii、65、71、92页。
上述引文中的雪和泪,是一组相互指涉的意象。叙述者的立场是同情(或支持)社会运动的,因此当他从这些新闻中抬起头来,落下的雪其实是他的泪。因此所谓的冰冷、陌生或熟悉等对雪的感觉描写,其实同时也指叙述者对泪的感觉。他虽然无法相信,在这冬天已过的时节还会下这“一场激烈的好雪”,但是也幸好有这场雪(因此是“好”雪),可以让情绪得以宣泄。这段文字所营造的感伤气氛,关键在对于雪和泪的反复强调,类似的句子出现了两次,穿插在叙事之间,大量的逗号使节奏变得很缓慢,很哀伤。事和情交织无痕,不说理而理自明,文字省略近乎洁癖,象征使每一字都发挥了作用,譬如冬天象征内心和外在环境的寒冷。作者的情感虽然含蓄,却十分淋漓。
同样写雪景,在《冬来之小简》中的雪则呈现截然不同的样貌:
(雪)比雨水更秘密更轻柔的,彷佛是一种叮咛,一种勉励,一种提示。那时甚么都不想,心里却是充实而满足的。倘若雪打在绿竹上,你推门去听,那声音更遥远些,介乎真实和虚幻之间,而又如此匆促急躁,那时你想得最多,放纵地思索着,追踪着,可是心里也还是充实而满足的。⑤杨牧:《搜索者》,台北:洪范书店1982年版,第ii、65、71、92页。
写这段文字时,儿子名名已出生,杨牧正享受着幸福的家庭生活,这时耳闻目见无不可爱,连雪落的声音都可以成为叮咛和提示,全然只见美好的光景。《海岸七迭》《山坡定位》和《冬来之小简》都同样流露出满足的主调,甚至连真实和虚幻都是甜美的。这三篇以下的散文开始脱离搜索阶段,不论是调侃自己无缘于草木之种植,或是藉酒回忆师朋,谈品茗经验,或是悼念故人,再没有《搜索者》或《出发》时的抽象和伤感,形式和技巧在这几篇里已化于无形,而与内容完美地结合,虽时有掉书袋的现象,却是信手拈来人事皆成文章。
倘若《搜索者》始于《搜索者》而终于《霜满天——怀许芥昱》,从抽象到具象,从搜索到肯定,从自然到人事,在篇章安排上看似显得完美,最后一篇《土拨鼠刍言》不免突兀,似有画蛇添足之嫌。但细读此篇,却有绾结整体的意味。土拨鼠顺时而动,应时而生,最能洞悉大自然的规律。土拨鼠如此,鲑鱼亦然。然而人类破坏大自然对土拨鼠造成影响,却是它们所无法预防的。这篇散文可视为环保文章,但其中环保意识的起点,却可溯源自“叶珊时期”杨牧对大自然的敏锐感应,经过《年轮》时自我介入社会的要求,进而提升为环保意识。
杨牧喜爱的前辈作家沈从文是“永远为现象所倾心的人”,而他自己却是“永远为抽象所倾心的人”。沈从文擅长以白描捕捉现象,强调自己是乡下人,对现世光色的着迷使他的风格紧贴着的现实,充满乡野气,他自称“我就是个永远不想明白道理,却永远为现象所倾心的人”。杨牧则喜欢逼近事物的本质,展示诗人细腻的情感,学者绵密的思考。一个景物或一件事情在杨牧的笔下经常要停顿许久,经过反刍、凝视、逼近,反复探问景物或事物的核心本质,攫取意义,再以内敛的文字,缓慢的节奏完成。他长于内省或抽象思索,发觉现实世界只是人生的一小部份,除了耳目能及的表相以外,人所追寻探求的还可以包括许多抽象的东西。
循着这样的线索去思考,《搜索者》里实隐藏了多本散文的伏线:《科学与夜莺》里对宇宙的好奇,思索科学与文学二者之间如何可能,日后发展为散文集《星图》(1995年);散文集《疑神》(1993年)则是对神人关系的探询,并掺杂了大量的议论和辩驳,其中掉书袋的现象在《搜索者》亦已发端;三部文学自传《山风海雨》(1987年)、《方向归零》(1991年)和《昔我往矣》(1997年)则沿续《搜索者》的搜索精神,去追寻自己的文学历程,从文学自传中探索一个文学心灵的长成。在形式上,《星图》《疑神》《山风海雨》《方向归零》和《昔我往矣》都实现了杨牧在《年轮》时的期许:要写一篇很长很长的散文,打破散文体式的限制。这几本继《搜索者》之后的散文集,皆可视为一本很长很长的散文,分别统一在一个主题和多变的技巧上,以及“永远为抽象所倾心的人”的特色。二十年后,杨牧将《山风海雨》《方向归零》和《昔我往矣》这三部散文集合并成《奇莱前书》(2003年),后来再完成《奇莱后书》(2009年)。由此观之,“搜索者”确实搜索到了他所需要的形式和风格,并且穷其一生的时间和精神去完成以及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