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东 张永禄
2020年是世界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极为不平凡的一年,作为创意写作全球化传播浪潮中排头兵的中国创意写作也步入尤为关键的第二个十年。在国内外创意写作研究交流不断加强、互为启发的背景下,本年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的主要亮点体现在新文科语境下的“中国创意写作学”构建,努力讲述创意写作教育教学实践的“中国故事”,创意写作研究领域“新视界”的不断开拓,创意写作教育教学实践向中小学下沉等方面。我们以2020年中国知网、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协会大会会议论文、中国写作学会40周年暨学术年会论文在内的可检索、查阅的近350篇论文为基础,梳理了中国创意写作研究本年度的基本面和主要成就。总体上,在新文科建设的驱动下,本年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的论题有新的深入,研究方向、研究主体也更为多样。种种迹象表明,在中国化、国际化双重语境中寻求自身合法性、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创意写作取得新的进展,中国创意写作研究已逐步走出独自为战的局面,进一步融入中国当代文学、文化生产的机制和图景中。
2020年新文科建设成为中国创意写作研究的驱动力量,基于新文科语境展开的中国“创意写作学”构建成为年度重要现象,创意写作学的学科体系、学科边界、学科建设路径等宏观研究方面都有了新的深入,具体主要表现在创意写作学理论的初步成型、通识教育本位的创意写作、创意写作研究的知识资源和理论支撑探索、创意写作视域中创意思维研究、创意写作学科史的研究等五个维度。
在年初提出“创意本位的新文科”的基础上,葛红兵论述了创意本位的新文科的可能性,认为“创意写作学科将在其中发挥主导作用、核心作用”①葛红兵:《创意本位的新文科及其可能性》,《探索与争鸣》2020年第1期。。在这一方向,以“创意写作学”的概念界定和学科理论构建为代表,中国创意写作学在清理自身的学科视野、研究方向等方面取得了新的进展,《创意写作学理论》的出版是对这一构想、实践理念的直接呈现。葛红兵立足于中国创意写作学构建,将“当前生产力和文化发展条件下人类以语言为媒介的原创力的养成和实现规律”②葛红兵:《创意写作学理论》,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0年版,第9页。作为创意写作学研究的逻辑起点,提出“写作是奠基于人的本体性实践之上的审美实践活动”,这是对早期提出的“创意写作是思维、是产业、是事业”的论点的新的发展。葛红兵从创意本体论的层面重新观照写作实践的本质,创意写作被视为一种体现人本质力量的创意实践③葛红兵、王冰云:《创意写作学本体论论纲——基于个体的感性的身体本位的创意实践论写作学研究》,《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其“创意本体论的写作学”构成了“中国创意写作学”的重要支撑。学者金永兵也从新文科建设的角度出发,指出“创意写作是新文科建设中的重要学科,其目标是培养具有复合型知识体系、能够助力文化事业总体发展的创新者、创造者”④金永兵:《新人文与创意写作人才培养》,山东大学、上海大学、高等教育出版社,第六届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大会会议专题发言,2020年。,提出了前瞻性的论点。许道军则将新文科建设的理念看作是为创意写作的正名,认为“‘新文科’的诞生以及新时代对新文科的召唤为正确认识创意写作学科提供了契机”⑤许道军:《新文科为创意写作正名》,山东大学、上海大学、高等教育出版社,第六届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大会会议专题发言,2020年。。张永禄强调创意写作作为新文科教育的范式的新机会,认为创意写作和新文科都是以创造性为旨归,在人才培养的理念和教育思想上高度契合。这些研究对新文科的基本理念与创意写作的学科宗旨、实践路径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疏通、论证,构成了进一步构建创意写作学学科体系的基础,对创意写作学在新文科语境中的发展给出了确认。
与新文科建设的语境密切相关,中国学者还提出了基于通识教育的创意写作,即通识本位的创意写作。中国写作学会会长方长安教授认为创意写作具有通识教育的色彩,“创意写作正是旨在激发个体这种潜能的训练,力图培养个体的创造性思维、现代价值理念和写作能力”⑥方长安:《创意写作是一种通识教育》,山东大学、上海大学、高等教育出版社,第六届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大会会议专题发言,2020年。。方长安对创意写作作为通识教育、创意写作与个体创造性思维培养价值的确认,对创意写作在中国的本土化深入发展具有启发性。一方面通识教育是创意写作落地中国的重要路径,另一方面在新文科建设的语境中,通识教育又构成了创意写作进一步中国化的重要趋向。谢锡文则聚焦新文科背景下的创意写作课程群建设,注重“读写一体、学用融通”,同样拓展了通识教育创新实践路径。朱志刚立足“新文科、新中文、新技能”的理念,结合田野调查设计了创意写作跨专业、跨学科实践的新课程,在理论与实践两个层面融通新文科与创意写作,“将创意写作作为技能强化,使之成为新中文人才独有的专业技术”⑦朱志刚:《新文科·新中文·新技能——以〈田野调查方法与写作课程〉为例》,《第六届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大会会议论文集》,2020年。。此外,冯汝常主编的《大学创意写作》直接提出了“把创意写作变成全校性的基础课或通识课”①冯汝常:《大学创意写作》,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0年版,第1页。。在英语国家,自从20世纪90年代毕晓普(Wendy Bishop)等学者提出创意写作与通识教育的问题后,特斯尼(John Tassoni)也进一步对创意写作与通识教育进行了论述②John Tassoni."Mainstreaming Creativity:Creative Writing Enters General Education’s Advanced Writing Requirement".Journal of Creative Writing Studies,2020(1):1.。如今它又构成新文科建设背景下中国创意写作的重要取径,成为多位学者的共识,后续如何夯实创意写作与通识教育的理论研究等也因此成为当务之急。
随着创意写作在中国成为不同院系、专业的新设课程、学位,创意写作研究以及创意写作作为一门学术科目的合法性、边界勘察问题、知识谱系问题成为新的焦点。以张永禄的《创意写作研究的学科愿景、知识谱系与研究方法》为代表的研究,尝试在戴安娜·唐纳利、嘉奈尔·阿德斯特(Janelle Adsit)等人研究基础上,探讨创意写作作为学术研究领域的合法性问题,寻求新的理论支撑资源。张永禄提出“创意写作研究的知识圈层以文学和写作学知识为核心圈层,创意学和教育学为中间圈层,文化产业学和相关艺术学科等为外部圈层”③张永禄:《创意写作研究的学科愿景、知识谱系与研究方法》,《写作》2020年第5期。,在借鉴国外研究的基础上形成了创意写作研究知识资源的同心圆模型。这实际上涉及了创意写作与其他学科、专业的关系,关系到创意写作研究如何进一步确立自身合法性,以及对现有的类似创意写作与影视写作、创意写作与文化产业、创意写作与历史等不同领域之间的关系清理。张永禄的研究与亚里山德拉·贝丽(Alexandria Peary)所提出的跨学科创意写作(Creative Writing Across the Curriculum)④Alexandria Peary.The Pedagogy of Creative Writing across the Curriculum.Creative Writing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Illinois: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2015,p.194.具有共同的问题意识,均是从写作作为一种创意实践不断在不同院系、专业得以应用的现实展开的探讨。随着创意写作在中国取道通识教育、进入英语写作课堂、嵌入广告写作、新闻写作等课程、专业,这些研究的前瞻性将会进一步得到体现。
随着创意写作本体论研究不断深入,创意写作与创意思维、创意阅读的规律研究等,在本年度也取得了若干成果。丁伯慧提出“创意写作不只是一种方法,还是一种思维模式”,可以“在更广泛的写作领域承担使命”⑤丁伯慧:《传统与破坏:创意写作如何实现底层突破》,《第六届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大会会议论文集》,2020年。。在这里,写作被视为一种现代人的基本表达能力,一种思维训练,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发展的创造性媒介。以雷勇为代表的禅宗与创意写作潜能激发的研究,则提出“将禅学引入创意写作研究,将‘生活禅’引入创意写作实践”,禅宗的理论与实践方法构成了中国创意写作研究和实践的资源⑥雷勇:《禅学与创意写作的中国化研究》,《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这些研究与英语国家学者的正念写作(Mindful Writing)、纳特利·戈德堡(Natalie Goldberg)等人的禅与创意写作关系研究的探索形成对照,它一方面是创意写作研究领域对创意规律的探索,一方面也是中国学者立足于本土文化资源力图将禅宗与现代创意学融通的尝试,是继杨剑龙为代表的学者提出“创意写作的中国古典文论资源”⑦杨剑龙:《创意写作的古典文论资源》,《甘肃社会科学》2015年第6期。之后的新尝试。在这些研究中,写作作为一种创意实践,以文学文化资源涵养个体想象力,具有了沟通文学素养、媒介素养的功用。戴凡等学者很早就已注意到当代英语教育中也不乏此类理念。目前尚需进一步追溯其渊源、梳理其中脉络,使之更好地与创意写作本体论研究互为支撑。
由于创意写作基本理论问题的提出、梳理与创意写作学科发展的历史密不可分,创意写作学科史在本年度又重新成为重要话题,安晓东等人的研究较有代表性。安晓东的《英语国家创意写作发展述略》揭示了创意写作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多元复杂形态,指出:“创意写作的兴起、发展与时代关系密切,理解创意写作,就要将其放置到教育革新、文学革新和文化产业发展等多维立体视野中去。”①安晓东:《英语国家创意写作发展述略》,《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学报》2020年第3期。另外,回到创意写作学科史,重新梳理创意写作的多种形态也构成了重要趋向,“围绕着文学与商业、文化与实践、自由与机制、社会实践(social practice)与艺术实践(art practice)四组核心命题不断演进”②刘卫东:《创意写作的四种形态:渊源与实践》,《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成为当前创意写作多元形态解读的一种尝试。由于缺少创意写作百余年学科史的梳理和呈现,目前学界对创意写作的研究和教育讨论主要集中在作为文学教育的创意写作,而面向文化产业、公共文化以及数字化的跨学科、跨媒介的创意写作则关注较少。这使得研究视野存在盲区,容易将创意写作等同于培养作家,将创意写作研究的问题局限在“写作能否教”“写作技巧”等问题。国内学者目前对创意写作戏剧、影视写作、新媒体写作方面写作多有论及,但很多情况下谈论创意写作仍旧只围绕作家培养问题展开。总体上,创意写作学科史的研究尚待深拓,走出迈尔斯(D.G.Myers)的学科史叙事的框架,在创意写作国际化与本土化的语境中,采用批判性的眼光审视英语国家创意写作学科史,从一手文献出发,做好个案研究,深入探究创意写作教学法、作家工坊的制度史的生成。
与创意写作基本理论问题研究相对应,本年度教育教学研究也呈现出多元化景象,主要体现在工坊教学法研究与运行机制研究的深入、课程设计与教学理念的“中国化”、各校创意写作教育教学经验总结、以及中国创意写作研究积极走出去,参与澳大利亚的写作与项目联盟(AAWP)第25周年大会、美国的创意写作研究组织(CWSO)第5届年会等会议,努力在国内、国外两个场景下讲好创意写作的“中国故事”。
创意写作教学视域中的工坊研究进入新的阶段,开始走出早期的简单介绍模式,进入历时性的、专门研究阶段。高翔聚焦教学的经验和路径、工坊的实践问题,对西方创意写作工作坊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和分类,指出国外创意写作工作坊研究存在“导师维度、参与者主体维度以及内容维度的三种”,提出了“开展跨学科、跨媒介的创新实验,建设面向不同受众的‘创意写作社会化系统’的思路”③高翔:《西方创意写作工作坊研究热点梳理——兼谈中国化创意写作体系建构》,《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2020年第1期。。许道军的《“作家如何被培养”——作为教学法的创意写作工作坊探讨》则是近年来对工坊教学的方法、机制和常见问题进行系统梳理的论文,对作家工坊的“内容要素和运行机制”进行了探讨,并对其实践中呈现出来的缺陷进行反思④许道军:《“作家如何被培养”——作为教学法的创意写作工作坊探讨》,《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这表明工坊作为创意写作核心的教学法,学界已经开始理性看待其优势、劣势,对工坊教学法展开系统研究,对工坊教学在理论与教学经验层面反思。不过,与英语国家的工坊教学研究相比,跨学科的工坊教学、工坊教学的系统梳理、深度个案研究仍旧亟待展开。
创意写作课程与教学设计、理念进一步与中国教育现实融合,更注重切合本土现实。刘海涛为代表的学者探索了课程设计的基本理念与方法融合,明确了文学创意写作慕课开发和设计的理念与方法,提出慕课教材围绕着‘语言的构建与运用、思维的发展与提升、审美的鉴赏与创造、文化的传承与理解’等四大学科核心素养来编写教学内容、设计训练方案”①刘海涛:《新时代的慕课与教材——〈文学创意写作〉的编撰理念与方法》,《中国大学教学》2020年第7期。。刘海涛将创意写作慕课教材的开发、设计与中国大学教学的现实语境结合的探索,表明课程建设的理念进一步成熟。张定浩的研究则强调创意写作培养作家应注意“职业性和业余性始终是在相互转化”的问题,认为“一个好的创意写作学院,未必是一个教会我们写作的地方,但一定是一个教会我们阅读、批评与理论的地方,并借此减轻和消除业余写作者对于批评与理论的偏见”②张定浩:《文学的职业与业余——兼论创意写作》,《文艺争鸣》2020年第3期。。叶子则更为直接地指出当前创意写作教育可能存在的问题与瓶颈,并以美国创意写作培训为例提出“其中的核心价值与主要问题仍然有待反复的推敲与检验”③叶子:《微观管理者的艺术家肖像——创意写作培训与〈纽约客〉杂志》,《文艺争鸣》2020年第11期。,对创意写作教学的有效性、意义进行了追问。另外,朱婧还从“观察完整的创意写作过程”出发,关注“作家经验在创意写作课的转换和安置”,注重研究创意写作作为一种“在场”的文学教育与整体性文学生产的关系④朱婧:《经验的转换和安置——基于创意写作实践的过程性观察》,《写作》2020年第4期。。这些研究从中国创意写作发展的整体和现实着眼,对创意写作教学、研究的难点、问题和症结等给出了分析,凸显了中国创意写作研究者敏锐的问题意识。
2020年年初,在高等教育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上海大学出版社和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协会等机构的支持,以及张永禄、许道军、李艳崴、范天玉等人推动下,通过新媒体举办了“2020:创意写作在中国”的大型公益教育推广系列活动,邀请了全国20多所先行先试创意写作课程教育教学实践的高校介绍各自经验,每次听众达到3000多人次,成为推动高校创意写作教育的重要推动力。同时,以复旦大学、西北大学、上海政法学院、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广东财经大学等院校为代表也不断总结各自发展经验、理念,这构成了下一阶段发展的重要前提。王宏图的《创意写作在中国:复旦大学模式》对复旦大学创意写作十余年的发展经验进行了总体梳理,并指出:“通过培养实践性的创意写作人才,可以有效地弥补我国文化生态中的结构性缺失。”⑤王宏图:《创意写作在中国:复旦大学模式》,《写作》2020年第3期。陈晓辉提出了人才培养体系的建设问题,认为“创意写作能够以情感共济功能拓展文学学科的育人空间”⑥陈晓辉:《创意写作与文学人才培养体系建设》,《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6月22日第4版。。这两者都高度重视创意写作人才培养的方向、路径和理念问题。张怡微则论述了当前“‘创意写作’学科建设的既有成果存在着理论缺失与跨界隔膜的问题”,表明学界具有自觉审视创意写作学科、研究的视界和能力⑦张怡微:《“创意写作”学科的理论交互与实践创新——以复旦经验为例》,《写作》2020年第6期。。梁慕灵也总结了香港公开大学“通过课堂观察、习作内容分析、习作前后表现、学生创作感想和反思、评核量表等方法,评估分析教学效能”的教学经验⑧梁慕灵:《大学生创意写作能力的培训——以香港公开大学创意写作课程为例》,《写作》2020年第1期。。沈文慧、禹权恒等对信阳师范学院创意写作教学经验进行了总结,董迎春、谭才则从本土写作教育出发对文学写作到创意写作引进、融入都进行了研究。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叶炜从文学制度的层面研究了鲁迅文学院文学新人培养机制,提出“鲁院今后的文学新人培养,完全可以借鉴创意写作的路子,像爱荷华大学那样建立一套创意写作系统,走学科化(授予学位)、制度化(作家工作坊)、系统化(创意写作系统)的文学新人培养之路”①叶炜:《鲁迅文学院与新中国文学新人培养研究论纲》,《南方文坛》2020年第4期。。同时,包括黄健云、朱志刚、许峰、王磊光、魏维、佘飞、汪子玮等都对各校的创意写作教育教学经验进行了总结研究,这是学科自我定位意识的凸显,也说明学科建设的思路日渐成熟。
中国创意写作研究与英语国家创意写作研究学界联动、对话在2020年得到有效的加强。本年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更加注重国际交流,在AAWP第25届大会上,刘卫东以《浪潮:中国创意写作研究2009-2019》(The Rising Tides:Creative Writing Research in China 2009-2019)为题介绍了中国创意写作研究近十年的历程、主要代表人物、成果,并对未来走势做出了判断。②Liu Weidong."The rising tides:creative writing research in China 2009-2019".AAWP2020:The Rising Tides:25th Australasian Association of Writing Programs Conference 2020,p.23.同时,在创意写作研究组织的第五届年会做了《中国创意写作发展简况(2009-2019)》(A Brief History of Chinese Creative Writing 2009-2019)报告,对中国创意写作十余年的发展历程进行了回顾、总结,呈现了中国创意写作发展的基本历程和现状③Liu Weidong."A Brief History of Chinese Creative Writing 2009-2019".Journal of Creative Writing Studies,2021(01).。这些会议论文对中国创意写作研究、发展历程进行了分类、分期,就“创意作家、创意本位、创意社区”等核心概念与国外创意写作研究学者进行了交流,对发掘国内外创意写作研究的共识,推进学术对话具有相应意义。
2020年创意写作与文化产业关系研究再度成为焦点,探究创意写作与文化产业人才培养、学科关系、创意写作与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数字技术、媒介的关系成为重点方向,具体主要表现在面向文化产业的创意写作研究日渐突出,创意写作与文化产业关系的学理研究不断深入,数字时代的创意写作教研引起关注,中小学创意写作成为新亮点四个方面。
与中国文化产业的高速发展相应,面向文化产业的创意写作研究成为新的增长点。王雷雷基于对粤港澳大湾区文化产业的研究,在《面向粤港澳大湾区文化创意产业的创意人才培养——以创意写作为途径》中提出了通过创意写作培养大湾区文化原创人才的观点④王雷雷:《面向粤港澳大湾区文化创意产业的创意人才培养——以创意写作为途径》,《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2020年第3期。。粤港澳大湾区快速发展的文化产业需要大量的原创型人才,创意写作教育则构成原创型人才的重要培养机制。王宇阔、朱国华则立足于文化产业与媒介技术的视域,在新媒介与文艺生产的机制层面考察创意写作的本质,它既是对创意写作基本理论问题的探讨,也是立足于当前新媒介的情况展开的研究⑤王宇阔、朱国华:《新媒介语境下创意写作的文艺生产力》,《写作》2020年第2期。。与此同时,国内学者还开始聚焦创意写作本土化的思路,探寻新的路径。例如,许峰的研究注重学科实践,立足既有的采风传统和制度,进行新的优化;强调从传统写作学中汲取智慧,不惟国外创意写作,探讨传统写作资源的现代转换,走出自己的路⑥许峰:《传统写作资源的现代转换——以“故事新编”在创意写作课堂上的运用为例》,《写作》2020年第2期。。这些研究注重从本土人才培养、本土资源发掘和本土文化生产实践的具体问题出发,呈现出鲜明的自觉意识。
文化产业构成中国创意写作当代发展的重要语境,为创意写作的多元化、跨学科实践提供了契机,反过来促进了创意写作的快速发展。刘赛对文学之都南京的研究,聚焦创意写作教育体系对城市文化原创能力、文化产业发展的重要性①刘赛:《“创意”能力提升与城市文化品格塑造——南京“文学之都”建设问题研究》,《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安晓东的论文则指出文化产业与创意写作的亲缘性②安晓东:《面向文化产业,创意写作何为?》,《中国艺术报》2020年7月29日第3版。,雷勇则认为“创意写作主要在内容、价值观和审美三个层面为文化产业带来支持”③雷勇:《内容、价值观与审美——论创意写作学科对文化产业的支持》,《写作》2020年第4期。。据此可以看到,国内学者对创意写作和文化产业的关系已有基本认知,在产业人才、学科研究方向等具有基本共识。另外,国外出版专业本科教育中的创意写作教育,以及创意写作与出版方向的跨学科学位的设置研究都已经进入国内学者视野,注意到“创意写作、非小说类散文写作、高级创意写作等,这些课程并不提供与出版专业直接相关的知识,却为学生提供了文学与写作方面的基础知识、体现了该专业的特色,也为学生以后从事出版工作提供更多人文素养知识”④张志强、乔晓鹏、代曼伦:《国外出版专业本科教育的现状及启示》,《出版发行研究》2020年第5期。。此外,这些研究对文化产业与创意写作的关系有明确梳理,为面向文化产业的中国化提供了基础。
当前数字化发展的过程中,创意写作与新媒体、媒介技术等关系的研究也成为突出方向。尤其是华东师范大学开设媒体与创意写作专业学位以来,创意写作与新媒体的研究日渐增温。贺军以媒体艺术之都长沙为例探讨了创意写作教育的本土化路径,论述了“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及创意写作教育应聚焦传媒、开拓新媒体艺术领域”⑤贺军:《论“媒体艺术之都”高校创意写作教育的本土化之路——基于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视角》,《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20年第5期。。张悦然则认为“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文化产业兴起,创意写作受到更广泛的瞩目。新媒体的普及更是让写作成为当代人必备素养”⑥张悦然:《重视写作能力激发创作活力》,《人民日报》2020年11月24日第20版。。张悦然指出文化产业兴起对创意写作与新媒体的促动,正是这种技术和媒介因素的结合使得创意写作的社会化、产业化实践能够自成一体,让文学创意现在的基础上走向更为广阔的创意实践。总体上,随着产业化实践不断借助新媒体,不断数字化、虚拟化,数字时代创意写作的研究展开也就成为其中自然的延伸。这也使得创意写作的理论与实践与当代中国网络文学、新媒体等研究呈现交错之势,为后续交叉研究打开了视域。
本年度中小学创意写作教育研究成为新热点,该方面研究以上海大学谭旭东、西南大学荣维东、浙江传媒学院叶炜、语文报社任彦钧以及北京大学附属中学李韧、江苏省语文特级教师郭学萍等教师、研究人员的探索较有代表性。葛红兵主编的“小鲁卡的奥文创意写作课”,任彦钧主编的“小学创意写作”系列丛书出版,则表明中国中小学创意写作教育教学研究及教材建设取得阶段性突破。葛红兵提出了“创意写作作为一种教学方法”需要注重自我挖掘、交互意识和成规意识三个方面⑦葛红兵:《创意写作:作为一种教学方法》,《语文建设》2020年第11期。。谭旭东则从创意写作与中国中小学教育的关系入手,注重创意写作与创意作文、创意写作与作文教育变革的关系和融通,指出创意写作对当前语文教育“教材、教法、考试和作文教学方面”的促进作用,提出了实施创意作文的方法,注重创意作文的诗歌工坊、故事工坊两个类型设计⑧谭旭东:《如何理解并实施创意作文教学》,《语文建设》2020年第5期。。荣维东则立足于对中国作文教育的多种模式的分析,提出“运用创意写作技术,提高写作教学能力”①荣维东:《运用创意写作技术,提高写作教学能力》,《新作文(中学作文教学研究)》2020年第3期。。另外,叶炜、张海涛还率先对乡村中心创意写作教学法进行了设计,郭学萍对小学创意写作“多元动态评价”的研究则是继其提出“中小学创意写作课程开发”之后的进一步推进②郭学萍:《小学创意写作“多元动态评价”的实践研究》,《小学教学设计(语文)》2020年第11期。。总体上,中小学创意写作教育的研究是创意写作中国化不断深入的结果,它表明创意写作在中国写作教育教学更为复杂环境中的参与能力、整合能力的不断提升。
2020年中国创意写作研究在基本理论问题研究稳步推进中,有了新的气象,出现了一批新的成果。“新”主要体现在既有研究问题的深化,课程设计的体系化,学科实践的多元化,开拓了创意写作的领域,积极向中小学拓展,创意写作教育改革在高校全面铺开,呼应新文科教育理念和行动,成为新文科教育的排头兵,创意写作的跨学科属性也在实践中得到体现。孙甘露、张清华、何平、吴长青、项静等众多文艺学者、当代文学研究学者开始关注创意写作教育,并提出了重要观点,《写作》《钟山》《中国创意写作研究》《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等都陆续推出创意写作教育、研究等方面的巡展、栏目,中国写作学会40周年大会也有专家就创意写作的发展提出了建设性的观点。多位当代著名文学研究学者和文艺理论研究专家开始思考创意写作与当代文学、文艺理论、网络文学的关系,这与创意写作在文学学科的内部融合的背景密切相关。而在外部,创意写作与新媒体、人工智能等创意实践的融合也方兴未艾,这都需要创意写作研究进一步作出回应。
2020年中国创意写作研究持续深化,多个研究方向均有新的推进,彼此互为呼应。戴凡对英语创意写作教学法框架的探究,在本年度英语创意写作研究中得到了重视,“创意写作学”与“创意本体论”的研究成果在职业教育、跨学科写作与基础教育得到了进一步应用。在创意写作国内国外比较视域下,康春华提出的“创作型硕士究竟怎么培养”问题关系到创意实践(creative practice)研究的开展,宋时磊谈到的创意写作重实践缺研究与创意写作研究(creative writing studies)的兴起密切相关,张永禄对创意写作学科边界勘察与创意写作知识(creative writing knowledge)的多元构建彼此映照,张悦然论及的“以关注社会现实为基础”等则关系到批判性的创意写作(critical creative writing),这都是中国创意写作研究自身活力的体现,表明其研究视域更加开阔,问题探究有新的深入,国内国外研究视域有了基本的同步。
创意写作研究存在的多重问题,在研究视域、自身合法性构建方面存在的瓶颈,如何避免调掉入学术研究与创作实践之间的夹缝③王宏图、战玉冰:《学术与创作间的缠绕——王宏图教授访谈》,《学术月刊》2020年第10期。,如何在新一轮发展进程中实现突破等都值得思索。随着创意写作中国化与新文科建设的推进,创意写作研究已经构成当前文学教育,乃至文学制度、文学生态重要的有机组成,有学者指出“未来,创意写作必然会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生态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④叶子:《微观管理者的艺术家肖像——创意写作培训与〈纽约客〉杂志》,《文艺争鸣》2020年第11期。。另一方面,如何基于新文科建设的理念处理与当代文学、当代写作学的关系,基于数字人文发展趋势与网络文学、新媒体写作等研究融合共生,整合中国古代写作学的资源,进一步完成学科设计尚需在理论研究层面有新的突破,突出创造性、批判性写作人才的培养亦是当务之急。
在创意写作中国化进程中,创意写作的国际化迈出重要一步。在中国化方面,以许道军、叶炜、丁伯慧、叶子等人的研究视域为例,创意写作与当代文学生态问题得到了重视。在创意写作与通识教育方面,方长安、谢锡文、冯汝常等也具有相通的理念。在国际化方面,2020年中国创意写作研究学界已经在国际性的平台有计划、有步骤地介绍中国创意写作研究发展的情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创意写作书系引进《剑桥创意写作导论》、上海大学创意写作丛书也在不断引入新成果,中国创意写作研究与实践的生态环境日益改善,这为后续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
总体上,2020年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在新文科建设的视域中不断深入,学科研究队伍不断扩大,在多个方面逐步达成基本共识,高等教育机构、社会教育机构和各类文化公益单位、文化产业机构也互相呼应,初步形成合力。但是,目前创意写作在中国尚未形成自己的独立学科,人才培养机制落后于市场和教育需求,研究队伍整体规模偏小,成果展示和交流平台缺乏,国际交流和推广刚刚起步,创意写作研究在人工智能写作等数字化写作领域,和其他专业课程的融合,与中国古代写作学、现代写作教育的传统和经验的对话与整合等多个方面都需要继续着力。如何处理好创意写作中国化、国际化双向关系,借助新文科建设带来的新契机推进创意写作基础理论研究,带动学科发展,深度融入中国文学、文化生态是当前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需要进一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