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可训
我是2007年继裴显生先生之后,担任中国写作学会会长的。
我担任会长期间,着重抓了两项工作,一项是硕士、博士学科点建设,一项是国际学术交流。这两项工作都取得了成效,值得留下一些回忆的资料。
先说硕士、博士学科点建设。
自从20世纪70年代末国家恢复研究生招生之后,硕士、博士学科点的设置,就成了学科建设的一个核心问题,也是凝聚学科队伍、提升学科质量的一个重要问题。20世纪80年代初,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公布了第一份《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试行草案)》,写作学科没有进入这份目录。这使正在蒸蒸日上的写作学科,如遭霜打,也使成立不久的中国写作学会的工作,遭遇挫折。一个突出的表现,是写作学科的人才队伍渐次流散,主要流向一个是文艺学专业学科,一个是现当代文学专业学科,当然,也有别的学科。虽然各高等院校还在开设写作课,各自的写作科研还没有停止,但因为没有硕士点、博士点,学科地位低,教员没有进身之阶,所以留不住更稳不住人才队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1世纪以后的一段时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已有的写作教师改行的较多,新生力量一时又补充不上,出现了严重的青黄不接现象。对此,老会长和学会同仁都十分焦虑,也想了很多办法,做了很多向上申述和争取的工作,但都不见成效。
在裴显生先生担任中国写作学会会长期间,我一直担任常务副会长,亲身感受到学会同仁的焦虑,也亲眼目睹了学会同仁的努力,自己也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但学科点的申报,必须依托一个教学单位,具体来说,就是一所大学,而且这所大学还必须具有自主设立硕士、博士学科点的资格,学会作为一个民间学术团体,是没有资格申报,不能作为申报主体的,这是学会同仁当时在认识上都不太明确的一个问题。鉴于这种情况,老会长和学会同仁都鼓励和支持学会挂靠单位武汉大学带头申报。我把这个想法与武汉大学文学院写作学科学科带头人张杰教授进行了多次商谈,也与写作教研室的老师进行沟通,征求他们的意见。张杰教授的积极性很高,写作教研室的老师也表示,他们早就有这个愿望,也具备这个条件。这样,武大文学院在2005年就向学校提出申请,开始正式申报写作学硕士点。写作学硕士点拟设两个研究方向,一个是写作学基础理论,一个是文体写作。2006年获得学校批准,拟于2007年首次招生。因为是全国第一个写作学硕士点,所以传媒都争相报道,包括新华社都发了电讯,学会同仁更是奔走相告,多年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限制学科发展的瓶颈,终于取得突破。
有一个花絮,顺便说一下,立此存照。我们当时申报的时候,报的学科点的名称是写作学,学校批下来的时候,没有改动,传媒也是按这个名称报道的。但在向上报备的过程中,据说有关管理部门对这个名称提出质疑,认为学科目录中没有写作学,学科点不能使用这个名称。学校把这个意见反馈给我们,我跟张杰教授商议,建议改为“写作理论与实践”,2007年改用这个名称,后来就用这个名称招生。结果实际招生是在2008年,导师有张杰、邱飞廉、萧映、刘礼堂、唐铁惠等。事实上,根据有关文件精神,有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予权的单位,是可以在该一级学科内自主设立国家专业目录中没有的二级学科硕士学位点的。武汉大学就是根据这一文件精神,在2005年启动这项申报工作的。武大写作学硕士点的申报,也是抓住了这个机遇。在此之前,已有一些高校在写作学的一些学科方向上设立了硕士学位点,如南京师范大学的应用文体写作学,复旦大学的文学写作学等。也有的学校把这种学科点挂靠在文艺学或现当代文学学科之下,作为一个学科方向招生培养。这些学科点的设立,都为写作学的学科建设作出了积极的贡献,也为武汉大学最终在二级学科层面上设立硕士学位点作好了铺垫,打下了基础。
武汉大学文学院在申报写作学硕士点的过程中,就计划将来进一步申报写作学博士点。经过6年时间的建设,各方面条件都已成熟。该硕士学位点当时有专任教师6名,其中教授5名,副教授1名,师资队伍比较雄厚。已招收硕士研究生27名,一次性就业率达到100%,生源具有一定规模,教学科研也取得了相当成就。在此基础上,2014年开始向学校申报写作学博士点。学校召开评审会期间,张杰教授邀我参加汇报,针对有评委对硕士学位点名称的质疑,我根据实际情况做了解释。后来又出了一点问题,书记、院长希望我出面向校长汇报。我向李晓红校长作了汇报,李校长高度重视,亲自出面了解情况,解决问题。至此,武汉大学写作学博士点成功获批,学会同仁多年的梦想终于成真,写作学科从此有了一个新的发展平台。《人民日报》以《首个写作学博士点落户武大》为题,报道了这一消息。报道称:“武汉大学文学院写作学博士点已经获教育部审核批准,这是全国第一个写作学博士学位授予点。”全国许多媒体也先后报道了这一消息。武汉大学写作学学科建设开始进入快车道。
武汉大学写作学博士点设有三个研究方向:写作基础理论研究、文体写作学研究、中外写作理论比较研究。现有博士生导师4名:张杰、陈建军、戴红贤、萧映。自设点以来共招收博士生8名,已毕业博士生2名,在读博士生6名。毕业博士生一次性就业率100%。2019年写作学博士生沈闪通过论文答辩,顺利毕业,取得博士学位,成为全国第一个写作学博士。沈闪也是武汉大学写作学专业第一个硕博连读生,是写作学硕士、博士点建设结出的第一枚硕果。
再说国际学术交流。
在学会工作中,对外学术交流一直是我们的短板。这个短板一方面妨碍了我们与国外同行切磋学术,另一方面也阻碍了我们了解国外写作学发展的最新信息。就在中国写作学科进展不畅的时候,国外写作学科却发展很快。尤其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在美国兴起的创造性写作或称创意写作,更发展成一门独立的学科。美国一些大学都开设有专门的创造性写作课程,培养了大量从事创造性写作的人才。创造性写作由文学写作发端,逐渐扩展到其他领域的写作活动,如广告、文案、影视、网络乃至新闻、学术和新媒体、新技术写作等各个领域,对创造性写作的研究,也由对写作过程、写作文本、写作的方法和技巧的研究,深入到对写作行为、写作心理、写作材料和写作环境等问题的研究。我本人较早关注创造性写作问题,也意识到这将是中国写作学的一个新的学科发展方向。基于这样的认识,在21世纪初,我指导我的硕士研究生刘婕到美国去攻读创造性写作学位。该生在美国辗转数所高校,最后在佛罗里达大学获得创造性写作博士学位。我们都希望她回校工作,她也做好了回校工作的准备。希望有更多像刘婕这样的青年学子学成归来,把国外写作学科的最新知识带回国内,为国内写作学科的发展注入新的能量。
任何学术交流都是双向的,在派出去的同时,我们也想邀请一些国外同行来中国讲学,正好中国地质大学(北京)外文系副主任陈会军教授2009年通过时任武大文学院院长赵世举教授跟我联系,说她曾在美国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教育系主任Charles Bazerman(查尔斯·巴泽曼)教授门下做过访问学者,参加过在美国加州Santa Barbara召开的第三次国际写作大会。巴泽曼教授是“北美新修辞学派”领头人、国际写作大会发起者、主席。2010年春天,他来中国地质大学(北京)访问并想借此机会访问武大,与武大同行进行学术交流,也与中国写作学会建立学术联系。巴泽曼教授希望与我们进行学术交流的态度十分诚恳,心情也较迫切。他在给我的一封邮件中说:
有关您前边的邮件中提到的信息,我思考了很多。中国有着悠久而丰富的写作实践和研究历史,中国的写作学是如何依靠这个优势的。对中国文化肤浅的了解使我认识到(中国学者)曾经把写作与(社会)繁荣、(国家)统治、英明告诫和社会领导力密切联系在一起,对写作有了深刻的理解。虽然当时读写成就(一个人的读写水平)属于个人成就和(素养的)提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读写成就(一个人的读写水平)被看作是一定文化和社会体系中(人的素养的)提升,有利于社会群体发展——同时文化和社会体系也恰如其分地随着社会群体成就的提升而得到了发展。如果我的理解正确的话,那么这和西方所强调的写作发展对个人的意义以及人们写作的目的很不一样。
虽然意思表达得不十分清楚,但渴望交流和了解的心情是十分明确的。我也适时地作出了回应:
中国人对写作活动,自古以来便有自己的理解,也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所以写作学和与之相关的文章学的资源,十分丰富,历代学者对此均有独到的研究,期望有机会与美国同行交流。
我们很希望以中国写作学会和武汉大学文学院写作学科并以我个人的名义,与查尔斯·巴泽曼教授领导的国际写作大会展开学术交流,参与相关学术活动,进行学术互访,包括建立其他形式的学术联系。
我很高兴你提供的这么一个与美国写作学界联系的渠道,我们也一直在致力于加强对外学术交流,以推动写作学科在国内的发展。
得到这个信息后,我们当即向巴泽曼教授发出邀请,第二年春天便顺利成行。从2010年4月2日到4日,巴泽曼教授对武汉大学文学院进行了为期3天的访问,访问期间,我们听取了巴泽曼教授的学术报告,双方进行了广泛的学术交流,达成了互访和合作意向。文学院聘任巴泽曼教授为名誉教授,中国写作学会也聘任巴泽曼教授为名誉会员。后来,我们又收到了巴泽曼教授发来的参加第四次国际写作大会的邀请。我和时任学会秘书长邱飞廉、时在美国访学的荣光启教授应邀参加了大会。大会于2011年2月17日至20日在华盛顿特区George Mason University(乔治·梅森大学)召开,到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数百名写作学界的专家学者。大会为中国学者安排了“写作学在中国”的专场报告,我在会上作了《中国写作学的历史与现状》的发言,邱飞廉在发言中介绍了中国写作学会和《写作》杂志的情况。会议期间,我和邱飞廉还应邀参与发起成立“国际写作研究促进委员会”,会后通讯投票选举,我被选为该委员会委员。这个委员会全球共有8名委员,中国占有一席之地。此前,我已被吸收为国际写作大会科学委员会委员和美国高校写作与交流学会成员。这是本会成立以来第一次开展国际学术交流活动。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不是我个人的能力,也不是少数几个人的努力,而是中国写作学界作为一个不容忽视的巨大存在和中国写作学独特的魅力所致。从那以后,中国写作学会与国际写作大会和巴泽曼教授就建立了经常性的联系,并与巴泽曼教授商定,准备在适当时机,由中国写作学会在中国承办一次国际写作大会。
最后,我还想说一下高教版的《写作》教材问题。这也是一个与学科发展和学会工作密切相关的问题。
2010年,教育部新制定的《高等学校汉语言文学(本科)专业规范》,将“写作”列为所要求的8门基础课程之一,即:文学理论、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外国文学史、古代汉语、现代汉语、语言学概论、写作。这是自20世纪80年代初写作未列入国务院公布的学科目录以来,写作学科地位的一次重要提升。为配合这些基础课程的教学,教育部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和高等教育出版社,于2010年1月6日至8日在北京联合举办了“中文学科基础课程教材建设研讨会”。我和时任副会长乔以钢,前任副会长刘海涛应邀参加了这次会议。乔以钢同时还是教育部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秘书长。会议决定组织编写一套立足于新时期学生特点、纸质内容与数字资源高度集成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系列教材”,并确定了各教材的主编或负责人选,我和乔以钢担任《写作》教材主编。我们请刘海涛担任执行主编,负责具体编写工作。
2010年3月20日,在武汉大学由我主持召开了《写作》教材编写研讨会,主编、执行主编和参与教材编写的所有成员都应邀参加了研讨会。在会上,由乔以钢传达了教育部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和高等教育出版社北京会议精神。我在会上介绍了我拟定的《写作》教材编写提纲、相关构思及教材编写的初步设想和计划安排。与会专家、学者认同我拟定的编写提纲和基本构想,认为该提纲和构想体现了北京会议精神,有新意,易实施。围绕该提纲和构想,与会者进行了热烈的讨论,确定了这本教材编写的一些基本原则,我在已出版的教材“编写说明”中,把这些基本原则概括为:“要以培养学生的写作能力为目标,突出实用性和可操作性;尽可能吸收学界已取得的最新研究成果,注重包容性和创新性;降低理论身段,简化论证程序,形式灵活,语言平实,追求简明性和通俗性;立足当下,面向未来,保持连续性和稳定性;配套建设数字化教学资源,数字资源和纸质文本紧密结合,体现前沿性和开放性。”这段文字后来被写进该教材的封底介绍文字,是该教材总体特色的一个集中体现。教材三易其稿,2012年底完成编写,2013年正式出版。参与由教育部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组编”的这本《写作》教材,是中国写作学会的光荣,是学会同仁为学科发展作出的一点贡献,同时也是写作学科地位提升的一个重要标志。
2021年2月1日于珞珈山临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