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世 华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哲学院,武汉 430073)
《洪范大义与忠恕之道》(商务印书馆2022年10月出版,以下简称《洪范大义》)是丁四新教授积十余年之功研究先秦政治哲学的一部新作。该书分为上下两篇,上篇共六章,论“洪范大义”;下篇共四章,论“忠恕之道”。该书对“洪范大义”的阐释,重续汉儒和宋儒的《尚书》学传统,以新的材料、新的视野和新的方法来论证《洪范》为周初作品,进而挖掘《洪范》本身的治道哲学内涵,在《洪范》著作年代考证、大义阐发和经学方法上都取得了重要突破。该书对“忠恕之道”的论述,不仅把新出楚简和传世先秦文献中论“忠”的史料网罗殆尽,而且系统阐释了春秋至战国末期“忠”观念的意涵及其历史演变,在先秦“忠”观念的思想分析方面独具特色,作出了重要贡献。(1)鉴于该书关于先秦时期“忠”观念演变的研究是在2008年旧作基础上修订而成的,本文将着重就该书对《洪范》的研究展开述评。另外,在笔者看来,《洪范》和“忠”的观念本是中国古代治理哲学的大纲和德行基础,该书兼摄两面,也可以作为一个整体研究中国古代治理哲学的例子来看。
《洪范》是《尚书》中思想价值巨大、影响极其深远的一篇重要文献,自汉代至清末,学者一般认为它是由殷末周初的箕子所作。然而,刘节(1901—1977年)于1928年发表了《洪范疏证》一文,大胆怀疑传统看法,以不太确当的史料和比较粗疏的论证,将《洪范》成书下推至战国晚期。1923年梁启超撰《阴阳五行说之来历》,欲摧毁战国中晚期以降作为我国传统思想根基的阴阳五行说,该文却引起吕思勉、栾调甫等的质疑与辩驳,《洪范疏证》就在这一疑古和启蒙思潮盛行的背景中诞生,不仅在客观上起到了代其师以平息驳论的效果,(2)顾颉刚曾说梁启超的《阴阳五行说之来历》“此论既出,驳者甚多。四年之后,他的弟子刘节先生又作《洪范疏证》,证明《洪范》一篇出于战国之末,其中所载的五行之说即是邹衍一辈人的学说,比了梁任公先生承认《洪范》是箕子的话但无神秘色彩的更进一步。此说出后,不闻驳论”。参阅顾颉刚编:《古史辨》(第五册下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404-405页。而且迅速将疑古的焦点转移到《洪范》这篇被古人视为大经大法的文献,该文写成以后,得到其师梁启超及其同调顾颉刚等人的高度肯定:“从那时以后,学术界似已默认了刘氏之说,没有显然反对他的,而只有调整、补充他的说法的了。”[1]这种疑古的观点影响深远,不仅引起了学者围绕《洪范》作者和著作年代问题而展开的长达约90年的考据和辩论,而且使得《洪范》能否作为今人研究周代政治哲学或政治思想的一个文本成为问题。如果不能令人信服地驳倒刘节《洪范疏证》所代表的疑古观点,那么即便学者深知《洪范》思想的深刻性与重要性,也往往不敢或只是浅尝辄止地去阐释《洪范》的思想。《洪范》大义的隐而不彰,不仅造成了《洪范》学传统的断裂,极大地影响了《尚书》经学的传承,而且从根本上延缓了中国古典政治思想现代诠释的步伐。《洪范大义》熟谙这些学术史的背景,其撰作的初衷即在于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学术史做正本清源的辨析和反思,可谓立意深远。
《洪范大义》深知问题的症结在于刘节的文章和观点,因而在展开对《洪范》大义的阐释之前,该书在第一章就聚焦于《洪范》著作年代问题,对刘节观点予以系统的辩驳:一是全面回顾了90多年来围绕《洪范》著作年代问题展开的争论,充分肯定徐复观、刘起釪对扭转刘节观点的贡献;二是综合前人观点,更加全面地对刘节所提供的论据、论证和观点予以具体批驳;三是吸收李学勤、裘锡圭等关于叔多父盘和豳公盨铭文的研究成果来论证《洪范》当为周初作品;四是从新出竹简中挖掘出许多前人未曾提及的新证据。比如清华简《管仲》篇第12号简“君当岁,大夫当月,师尹当日”与《洪范》第八畴(庶征畴)有密切关系,《五纪》篇第2号简“后帝青己,修历五纪,自日始,乃旬简五纪”、第3号简“后曰:日、月、星、辰、岁,唯天五纪”等与《洪范》所说的“五纪”高度一致,《说命下》篇的“三德”有可能与《洪范》《吕刑》的“三德”同义,郭店简《性自命出》第52—53号简“未赏而民劝,含福者也。未刑而民畏,有心威者也”(也见于上博简《性情论》)是以《洪范》三德畴为议论背景的。
《洪范大义》对《洪范疏证》的批驳,既充分吸纳了前人的成果,又充分利用了出土文献,特别是战国楚简的新证据,其论证史料翔实、层次丰富,辩驳过程逻辑清晰、思路谨严,比徐复观、刘起釪等前辈学者更上一层楼,是考证《洪范》著作年代问题的集大成之作,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它不仅有助于摆脱疑古的窠臼,而且使《洪范》为周初作品这一传统看法得到了更加严谨、客观的论证,“我们现在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将此篇《尚书》文献作为周初著作来对待和使用,并据其研究和重写西周的思想及尚书经学”[2]50。
不同于以往偏重《洪范》学史的研究,《洪范大义》更注重结合《洪范》学史多层次地揭示《洪范》本身的义理。该书第三章至第六章分别解读《洪范》九畴之大义,第二章又从整体上诠释《洪范》大义。
该书第三章既继承了汉儒以五行畴、宋儒以皇极畴为中心来诠解《洪范》的传统,又更加注重阐发这两畴的政治哲学思想。该章认为:与论证改朝换代合理性的“革命”理论不同,洪范九畴既是平治天下的大法和基本理论,也是王权和受命的象征;《洪范》通过“数”的哲学观念将九畴预先作了次序安排,并由此突出了“五行”“皇极”和“福殛”三畴;“五行”即水、火、木、金、土五种可以施用或施行的基本材质,五行本身也存在着一定次序;“皇极”是君王以中道建立其位、规范其位之意;王权的建立和实施都应当遵循“中道”原则,这是皇极畴的宗旨所在。该章对周初“革命”理论与洪范九畴之关系的辨析,对九畴安排中的“数”的哲学观念的解读,对五行畴、皇极畴的文本训诂与哲学诠释等,既高屋建瓴地揭示了《洪范》政治哲学的基本问题意识和特色,又精细入微地诠释了五行畴、皇极畴在洪范九畴中的重要政治哲学意涵。
该书第四章聚焦五事畴的修身思想及其发展,主要阐述了如下四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从修身与政治的关系入手,指明人君修身的宇宙论意义和政治意义,肯定《洪范》五事畴以君王修身问题为中心,是儒家乃至中国修身哲学或修身思想之源;二是深入研究五事畴本身的思想内涵及其相关问题;三是梳理和反思汉、宋儒者对五事畴的诠释,凸显五事畴在后来的《洪范》学诠释系统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四是详细梳理《洪范》“敬用五事”的思想对后来周人的“敬慎威仪”说和孔子的“克己复礼为仁”说的影响。该章在探究《洪范》五事畴本身思想的基础上,疏通了两条非常重要的观念史脉络。一方面,该章阐明了修身的政治哲学意义及其历史类型。在中国古代政治思想中,“修身”是政治活动的合法性(justification)本源及其正确性、有效性的前提和保证。以唐代为界,古代儒家的修身理论经过了从“自作圣王”(又可以分为圣王合一和内圣外王两种类型)到“得君行道”两个阶段。另一方面,该章考察了周人“敬慎威仪”说、孔子“克己复礼为仁”说与《洪范》之间的思想关联,这实际上疏通了孔子以前中国修身思想发展的脉络,使《洪范》作为儒家乃至中国修身哲学之源的睿识更加可信,又使中国修身哲学的思想谱系更加清晰、完整而准确。
该书第五章对福殛畴展开了全新的诠释。该章先释福殛字义与福殛的来源,接着考察福殛畴的文本与训释,然后从四个方面阐释了福殛畴的思想:一是五福和六殛既是手段又是目的;二是五福六殛作为手段,与皇极畴、三德畴的关系很紧密;三是五福与六殛两者具有对应关系;四是无论是从天子的统治、治理还是从臣民的人生追求来看,福殛畴都包含着“德福一致”的观念。该章从福殛畴与皇极畴、三德畴的文本关联入手,揭示了福殛畴作为天子治理手段的内涵,并认为汉儒将五事、皇极、庶征、福殛四畴关联起来,在天人感应的思想背景下将《洪范》重新诠释成一篇展现君权、制约君权和如何谴告、赏罚人君的核心文献,在较大程度上误读了《洪范》。该章不仅反思和批评了汉儒以无所不在的天人感应论解释《洪范》的局限性,而且呈现出《洪范》自身的政治思想逻辑。此外,该章还指出了与福殛畴密切相关的三个思想史现象。其一,福殛畴赋予了王支配自然性、命定性和偶然性极强的五福之“寿”和六殛之“凶短折”,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王在受命的情况下也具有通天的神性。其二,墨家将祸福或赏罚的主宰者和施为者完全归之于神性的天或归之于鬼神,这与《洪范》将五福六殛的主宰者和施为者归之于天子或王、肯定天子或王在人间的绝对权威及其超越能力是明显不同的,可以说,墨子走向了一个极端,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王的政治权威和管治作用。其三,庄子及其后学认为汲汲乎追求五福是对于人的生命的倒悬和限定,是对于人的生命之真的疏离和异化,人生最高的价值和意义在于安立个体生命、达到逍遥无待之境。这样,作为人生追求目的的五福被超越和解脱,而作为治术的五福六殛也因此丧失其神圣性和必要性。可以说,庄子及其后学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在一定意义上否定了个人追求五福的价值,以逍遥无待之说超越了传统的“致福”观念。该章对这些思想关联的揭示,虽然着墨不多,但都建立在对经子之学的精研与睿识之上,对于把握《洪范》福殛畴的政治哲学和墨子、庄子的思想,皆富有启发性。
该书第六章对“八政”等余下五畴的文本和大义也都一一予以阐释。对于八政排列次序所蕴含的政治观念,五纪畴与天命、历数和依时寄政传统的关联,古今学者对“三德”的各种解释,“稽疑”的出发点、方法和目的,庶征畴与天人感应政治观念的演变等这些中国古代政治思想中重要而复杂的问题,该章都提要钩玄地予以剖析,不仅准确揭示出“八政”等五畴的要义,而且由此凸显了《洪范》对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发展多方面、多层次的深远影响。
在分论的基础上,该书第二章从整体上将《洪范》大义概括为六个方面:一是“洪范九畴”是王者治理天下的九条根本大法,在思想性质上与周初的“革命说”差别巨大;二是“数”在《洪范》中起着哲学观念的作用,其中“初一”“次五”“次九”的数序在含义上与起始畴、中心畴和目的畴相对应;三是五元关联性思维在《洪范》中已经萌芽,除皇极畴外,它在五行等八畴中都有或多或少的表现;四是君王应当建立“中道”,并根据此原则施用王权和作民父母;五是王者具有圣性,其德性可以被神性的天所感应,并通过庶征展现出来;六是《洪范》从政治的角度构造了一个生活世界,且此生活世界与王道政治是彼此相应的。这不仅是迄今为止对洪范大义最全面的概括,而且提出一些全新的诠释视角和观点,比如对《洪范》所具有的五元性关联思维的揭示、对《洪范》所建构的王道政治与生活世界的相应性的阐发等。要而言之,该书对《洪范》大义的再发掘与新阐释,论域广泛,思考深入,论证系统,新见迭出,达到了全新的广度与深度。
《洪范大义》之所以能在考证《洪范》著作年代和阐释洪范大义时都能作出重要学术贡献,与作者的方法论自觉和方法学积累是分不开的。
第一,对传统经学方法的熟练运用。对以往争议很大的关键概念,《洪范大义》往往能够综合运用文字学、训诂学、文献学等方法,从训诂到义理予以新诠释。比如第三章对“皇极”之训诂与义理的论述。汉儒多以大训皇,以中训极,宋儒朱熹则以君训皇,以至训极,清儒孙星衍和皮锡瑞则以君训皇,以中训极,该章从严格的训诂学立场审视了这一历史争议,肯定皇当训君、王,极当训中,并由此指出“皇极”所包含的“政治标准(‘极’)的建立和实行”和“建构民本的王道思想”这两个重要内涵。可以说,对“皇极”正本清源的字义训诂与义理阐释,不仅在《洪范》研究的意义上揭示了皇极畴何以居于九畴之中的内在原因,而且在中国古代政治哲学探源的意义上揭示了君道与中道始终内在相关这一重要政治智慧的思想源头。此外,《洪范大义》对《洪范》著作年代的考证,充分而系统地运用了考据方法,对《洪范》学史的引述更是得心应手。
第二,对经学方法的正名。《洪范大义》自觉区分了“经学的研究和对经学的研究”。所谓“经学的研究”,即持经学家或哲学家的研究立场,发掘和阐明经书大义或其所蕴含之“道”。“所谓经学方法,是将经作为经来看待的方法,是发明和推阐其大义、常道的方法”,所谓“对经学的研究”,即持史学家、文献学家或语言学家的立场,将经书作为史料、语料或某种材料来对待,然后研究某个边缘性甚至外在性的问题。以往集中于《洪范》诠释学史或历史性的研究大体属于此类[2]7-8。这种区分要求在研究经之文字、文本和学术史的基础上,聚焦于经本身的大义,可以视为对孔子到汉初大儒所用经学方法的一种复归。
第三,对经学方法的创新。为了更深层次地揭示经之大义及其影响,《洪范大义》将现代哲学研究中常用的学术史和观念史研究方法引入到对古经大义的研究中。该书非常注重“采用寻流探源法”,对某一问题做系统、细致的学术史梳理和反思,“以彰显《洪范》大义”[2]9,比如对考证《洪范》著作年代的学术史梳理,以及对以汉儒和宋儒为代表的《洪范》学史的梳理等。该书也非常注重对某些重要观念做深入、系统的观念史梳理,比如第四章对修身观念史的梳理,不仅指出周人“敬慎威仪”说、孔子“克己复礼为仁”说与《洪范》之间的思想关联,而且指出以唐代为界,古代儒家的修身理论经过了从“自作圣王”(又可以分为圣王合一和内圣外王两种类型)到“得君行道”两个阶段。又比如第五章对墨子、庄子与福殛畴思想关联的梳理等。要而言之,在研究方法上的自觉和创新,使得作者在诸多问题上都能发前人所未发。这种将现代学术史和观念史方法引入尚书经学研究的做法,不仅有效地澄清了许多历史疑难问题,而且极大提升了经学研究的水平。得益于方法论的自觉与创新,以及扎实的研究,作者“试图在当代学界树立起研究经学的另外一种样态”[2]8的宏愿已经跃然纸上了。
此外,《洪范大义》被收入“中国政治思想研究丛书”,其重续汉宋《洪范》学和《尚书》学传统、为中国古代治道哲学研究重新奠基的意义也值得注意。以刘节为代表的疑古观点,其直接的影响是造成了《洪范》学和《尚书》学传统的断裂,其间接的影响则是使中国政治思想史书写的起点变得模糊不清。比如萧公权的《中国政治思想史》以“中国政治思想史之起点”开篇,并断定“研究政治思想史者,不能不断自晚周为始”,对于《洪范》,仅以“洪范九畴虽或为夏禹政治之大法,而文辞简短”一笔带过[3]。吕振羽虽认为“《洪范》和《易卦》便充任了封建统治阶级之初期的政治原理”,肯定“《洪范》的成书时代,便无疑应属于西周之初”,但除了重视《洪范》神权与王权统一的思想之外,对《洪范》大义并无系统、深入的阐释[4]。相比之下,《洪范大义》虽未点明其对中国政治思想史起点问题的关切,但其对刘节怀疑《洪范》晚出观点的驳斥、对《洪范》仍当属于周初作品的新证都是系统而有力的,在此基础上,通过对《洪范》治道哲学体系的系统阐释,论定《洪范》是“殷周治理天下国家的大纲大法,是当时治理经验和政治智慧的高度总结,是中国治理哲学之源和王道之祖”[2]7,也是令人信服的。这不仅接上了汉宋以来的《洪范》学、《尚书》学传统,使传统经学别开生面,而且为重新书写中国政治思想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洪范大义》关于第八畴和第九畴关系的理解,是令笔者略感疑惑的。为何是福殛畴而不是庶征畴居于九畴之末?根据汉代经师的解释,“休征则五福应,咎征则六极至”(《后汉书·杨震列传》),这种理解的关键在于五福六殛对人君也适用,因而第九畴具有“劝人君使行善”的意义。《洪范大义》则基于第九畴与第五畴皇极畴、第六畴三德畴有直接文本关系而与第八畴庶征畴没有文本关系这一事实,认为“在《洪范》原文中,五事畴、五纪畴、庶征畴属于一个系列,而皇极畴、三德畴、福殛畴则属于另外一个系列”[2]206,所谓“福殛畴既是君王治理天下的手段,又是臣民所追求或遭受的人生目的”[2]204,与汉唐儒者不同,这种理解并不特别强调五福六殛也适用于人君,当然也没有彻底否定这种传统的理解,“汉儒杨赐等人的解释则将这两个序列混杂起来,应当说是不符合《洪范》原文意思的;但是,从逻辑上来看,这两个序列也存在一定的交杂和推演空间,这即是说,世俗的五福六殛能否作为手段施用于人君、谴告人君的问题”[2]206。这样的理解的确比以往的解释更清晰地揭示了第九畴作为君主政治手段和臣民人生目的的意义,但淡化第九畴作为君主人生目的的意义,是否就符合《洪范》原文思想,似乎也值得商榷。
总而言之,《洪范大义》的学术价值是多方面的。就《洪范》学而言,该书对《洪范疏证》的批驳,比徐复观、刘起釪等更加系统、严谨,对《洪范》著作年代的考证提出了更丰富的新史料和更客观的论证,是考证《洪范》著作年代问题的集大成之作,为探究《洪范》本身及西周时期的政治思想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该书对《洪范》大义的诠释,既继承了汉儒、宋儒和清儒的精髓,又有多方面的新突破。就《尚书》学和经学的研究方法而言,该书作出了新探索,确立了新范式。对于疑古思潮的反思和中国政治思想史的书写而言,该书已经彻底摆脱了刘节《洪范疏证》的影响,为中国政治思想史的书写重新奠基。这样一部立意深远、体大思精、史料翔实、论证谨严、新见迭出的大作,既取得了《尚书·洪范》研究的重大突破,也为新时代经学研究、先秦哲学研究和古典学研究确立了一个范例。成中英先生在“中国政治思想研究丛书”的总序中希望“以中国立场和全球视野思考中国政治思想”,《洪范大义》无疑是《洪范》研究重回“中国立场”的一部里程碑式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