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晶滢
(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华侨华人研究院,广东 广州 510632)
在美国,几乎所有美国人都是移民或移民的后代。由于这一特殊的人口结构,少数族裔群体在美国的国内外事务上享有一定的政治话语权。一般来说,人口数量、经济程度和教育水平越高的少数族裔,他们的政治参与程度也就越高。作为最大的亚裔族群分支,美国华裔有着较高的经济水平和教育程度,被誉为“模范少数族裔”,但政治上却处于边缘化状态。目前,国内研究对美国华裔参政的历史、方式、路径和影响因素进行了一定的分析,但是很少将影响因素层次化分类①相关研究参见:熊志勇主编:《美国政治与外交决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一娴:《另一个视角看美国——美国〈侨报〉时评精粹(第一辑)》,暨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万晓宏:《当代美国华人政治参与研究(1965—2012)》,暨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罗俊翀著:《移民的政治参与:美籍华人与美中关系研究》,暨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黄镛琨:《海外华人参政略述》,《八桂侨史》1989年第1期;沈立新:《美国华人参政的历史与现状》,《社会科学》1994年第11期;李其荣、傅义朝:《从旁观者到参与者:战后美国华人政治角色的变化》,《中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2期;郭玉聪:《美国华人的参政热潮及存在的问题》,《南洋问题研究》1998年第3期;庄国土:《从移民到选民:1965年以来美国华人社会的发展变化》,《世界历史》2004年第2期;金正昆,孙冰冰:《近年来美国华人政治参与的新特点与新趋势——以2016年大选为例的分析》,《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7年第2期;等等。;而国外研究主要从少数族裔研究的视角出发,将美国华裔归为亚裔的分支,进而在教育、就业、社会流动等层面分析少数族裔特性与融合问题②研究参见:[美]宋李瑞芳著:《美国华人的历史与现状》,朱永涛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美]沈已尧著:《海外排华百年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Chun G H.Of orphans and warriors:Inventing Chinese American culture and identity.Rutgers University Press,2000;Lampton D M.Same bed,different dreams:Managing US-China relations,1989-2000.Univ of California Press,2001;[美]孔秉德,尹晓煌主编:《美籍华人与中美关系》,余宁平等译,新华出版社,2004年;[美]塞缪尔·亨廷顿:《谁是美国人?美国国民特性面临的挑战》,程克雄译,新华出版社,2010年;Lien P.Making of Asian America:Through Political Participation.Temple University Press,2010;[美]孔飞力:《他者中的华人:中国近现代移民史》,李明欢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等等。。随着中美关系重要性的上升,美国华裔与中美关系的互动性研究也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的重视①国内相关文献主要有陈文鑫:《中美关系视野中的美国华人》,《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02年第2期;郭玉聪:《美国华侨华人在中美关系中的重要作用》,《世界历史》2004年第3期;周继红:《试论战后美国华人社团发展的特点及其在中美关系中的作用》,《国际关系学院学报》2008年第6期;白玉广:《美国族裔政治的发展与华侨华人在中美关系中的作用》,《国际论坛》2014年第5期;陈奕平,尹昭伊:《70年来中美关系的变迁对美国华侨华人的影响》,《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9年第3期;等等。国外相关文献主要有Chun G H,Of orphans and warriors:Inventing Chinese American culture and identity,Rutgers University Press,2000;Lampton D M,Same bed,different dreams:Managing US-China relations,1989-2000,Univ of California Press,2001;[美]孔秉德,尹晓煌主编:《美籍华人与中美关系》,新华出版社,2004年;等等。。
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公共政策学教授罗伯特·普特南(Robert D.Putnam)于1988年首先将“双层博弈”的概念引入到国际关系的研究中,分析国际谈判中国内与国际因素的互动②Robert D.Putnam,“Diplomacy and Domestic Politics:The Logic of Two-Level Game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ummer1988,Vol.42,No.3,p.75.转自夏立平:《双层博弈理论视阈下特朗普政府的朝核政策》,《美国研究》2017年第6期。。普特南认为,现有的国际关系研究需要超越国内因素与国际因素相分离的局面③Robert D.Putnam,“Diplomacy and Domestic Politics:The Logic of Two-Level Game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ummer1988,Vol.42,No.3,p.75.P433.https://www.jstor.org/stable/pdf/2706785.pdf?refreqid=excelsior%3A14e13ce4c947ac253b2a5626d 610770a,2020年11月13日浏览。,将国内与国际两个层次因素结合分析。因此,围绕着美国华裔的政治参与这一问题,本文在评估美国华裔参政现状的基础上,对影响该群体政治参与的因素进行层次分析,以探究何种影响因素正在发挥更大的制约作用。
2019年5月8日,美国联邦人口普查局的数据显示,“全美亚裔总人口超过2200万,其中华裔最多,有5219184人。”④世界日报:“人口普查局:全美亚裔逾2200万500多万是华裔”,2019年5月8日,https://www.worldjournal.com/6273291/article-%E4%BA%BA%E5%8F%A3%E6%99%AE%E6%9F%A5%E5%B1%80%EF%BC%9A%E5%85%A8%E7%BE%8E%E4%BA%9E%E8%A3%94%E9%80%BE2200%E8%90%AC-500%E5%A4%9A%E8%90%AC%E6%98%AF%E8%8F%AF%E8%A3%94/,2019年9月4日浏览。人口规模的扩大使得群体实力大大增强,美国华裔的政治参与程度明显提高。
参加选举登记和投票是华裔个体最普遍的参政方式,也是华裔运用手中的选票影响政府决策的重要手段。就亚裔内部来看,根据亚太地区美国人投票(Asian And Pacific Islander American Vote)的调查报告,2014年华裔的参政热情远低于印度裔、菲律宾裔和韩裔等其他亚裔族群,拥有更多参政热情的华裔不及亚裔整体水平的一半,而拥有更少参政热情的华裔却高于亚裔整体水平,华裔的参政积极性明显落后于其他亚裔族群(表1)。
但是,据皮尤研究中心分析,“在2018年的中期选举中,有超过50%的选民参与了这次投票,这是近年来中期投票率最高的一次。”⑤JensManuel Krogstad,Luis Noe-Bustamanten and Antonio Flores,“Historic highs in2018voter turnout extended across racial and ethnic groups”,Pew Research Center,May1,2019,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9/05/01/historic-highs-in-2018-voter-turnout-extended-across-racial-and-ethnic-groups/,2019年9月4日浏览。如表2所示,在这次投票中,亚裔美国人和拉美裔美国人的投票率增长最为明显,分别增长到40.2%和40.4%,与2014年相比,亚裔美国人的投票率增长了13.3%。
表1 与以前的选举相比,亚裔选民的参政热情变化(2014)
表2 2018年中期选举各族裔的投票率
虽然不能将2018年亚裔投票率的增长等同于华裔群体投票率的增长,但是据相关数据显示(表3),2018年华裔的参政热情也有着明显的提升。华裔的参政积极性几乎与亚裔整体持平,在计划投票的人数中,华裔达到了86%,高出越南裔22%。而在2020美国大选中,美国华人选民的参政热情有了进一步提高。近期一份关于亚裔美国人的调查显示,47%的华人选民持有比以前更高的投票热情,27%的华人选民的参政热情保持不变①Karthick Ramakrishnan and Janelle Wong,“New Survey:Asian Americans Enthusiastic for2020,Favor Biden”,AAPI Data,September15,2020,http://aapidata.com/blog/2020-aa-voter-survey-enthusiasm/,2020年11月5日浏览。。
表3 是否会在2018年选举中投票
另一方面,参选总统、议员与政府公职也是华裔个体参政的重要方式。在2020年美国总统候选人中,华裔杨安泽的出现引起了华人社会的关注。与传统上关注移民、控枪或抨击在任总统的竞选方式不同,杨安泽认为第四次产业革命将导致卡车司机、客服热线中心员工和零售店员失业,并提出以发放全民基本收入的方式,缓和这样一场革命必然会带来的阵痛②Matt Stevens,“Andrew Yang’s Quest to‘Make America Think Harder’”,Nov.11,2019,https://cn.nytimes.com/usa/20190911/andrew-yang-2020/,2019年9月12日浏览。。因此,他主张“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简称UBI),这吸引了大量草根阶层的支持,华裔身份也使他获得了华裔群体的大力支持。2020年1月,由于民调支持率未达到要求,杨安泽止步于民主党党内第七轮辩论,但退出大选的杨安泽已经以政治评论员的身份加入了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将其参选经验运用到为公众阐明选举和候选人的事业中③Devan Cole,“Andrew Yang joins CNN as a political commentator”,February19,2020,https://edition.cnn.com/2020/02/19/politics/Andrew-yang-cnn-political-commentator/index.html,2020年10月17日浏览。。此外,政治委任也拓宽了美国华裔的参政路径。华裔精英可以通过总统、执政党派或其他官员的任命而获任政府公职,赵小兰(Elaine L.Chao)、骆家辉(Gary Faye Locke)等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担任政府公职的。
早期的华人社团主要以地缘性组织为主,再加上排华期间华人移民无法参与选举活动,20世纪初华裔参政社团组织的数量十分有限,直至民权运动之后华裔参政团体才迎来了发展和繁荣。随着美国华裔人口规模的扩大,华裔社团组织的数量也随之增长。截至2004年,据美国亚裔参政问题研究的著名学者连培德教授估计,当代华裔社团有6000余个,其中参政社团组织的数量难以确定①万晓宏:《当代美国华人政治参与研究(1965—2012)》,暨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73页。。除了数量大幅增长,这些社团组织的功能也渐趋多元化,涉及社区服务、公民教育、政治动员等多个领域。随着美国华裔群体规模和社会实力的不断发展,华裔社团的政治性功能日益凸显。在中美博弈的背景下,美国华裔群体对美国的忠诚度备受质疑,美国加大了对该群体尤其是从事科学研究和技术性工作的美国华裔的政治审查,为此,由华裔美国决策者、教育家、商业领袖、科学家和社团领袖组成的精英团体正努力抵制所谓的对亚裔美国人的敌对忠诚“挑战”②Russell Flannery,“Chinese-American Groups Trying To Push Back Against Loyalty Tests,Discrimination”,October3,2019,https://www.forbes.com/sites/russellflannery/2019/10/03/chinese-american-groups-trying-to-push-back-against-loyalty-tests-discrimination/#4682f3831ce4,2020年10月17日浏览。。
根据华裔群体来源地的不同,华裔社团组织主要分为中国大陆、香港和台湾地区,以及东南亚再移民四种类型,代表各自的华裔群体利益。
随着公民权利的恢复和参政意识的提升,美国华裔扩展了参政形式的范围,实现了政治参与自由化,再加上美国华裔总体经济水平和教育程度等社会因素的发展,华裔群体的政治力量逐渐壮大。从目前来看,华裔参政的效果可以从参政主体的扩大、参政方式的扩展和社团的政治性功能上升这几个方面进行评估。
一直以来,不管是早期的移民团体还是后来的政治性社团,精英群体都是组织建设的主体。在排华期间,由于参政权的限制,精英群体通过组建政治性社团、个人接触和开展民权运动等方式参与政治,为华裔群体争取政治权利而努力。当华裔的公民地位被承认后,他们通过参与竞选或接受政治任命等直接参与政治的方式,成为华裔政治力量的中流砥柱。
与此同时,随着群体参政意识的觉醒,华裔参政的主体逐渐扩展到平民阶层,草根型参政社团的兴起就是这一趋势的体现。此外,华裔投票人数增加也是参政主体范围扩大的重要表现。社会反华事件的发生促进了草根阶级参政意识的觉醒,他们意识到选票是参与政治、维护权益的重要工具。“梁彼得案③梁彼得是美国的一名华裔警察,2014年11月因手枪走火误杀一名非裔男子,于2016年2月被判过失杀人罪,成为过去十年以来的唯一一例因为此类事件被定罪的警察。后,通过联成公所登记成为选民的华人数量激增20%。”④联合早报:“华裔选民觉醒 展现参政热情”,2016年11月11日,http://www.zaobao.com/special/report/politic/uselection2016/news/story20161111-688755,2019年12月23日浏览。就华裔群体来看,他们在参政议政过程中更加关注社会性议题,特别是种族歧视和不平等问题。参政团体通过提供公民教育、建立华埠社区等方式帮助华裔尽快融入当地社会,提高参政意识,这使得华裔群体有一定的维权能力,可以利用合法手段解决族裔不平等问题。
当前,美国华裔群体的投票率与早期相比有了很大的进步,但与其他少数族裔相比仍存在一些差距。在2018年的中期选举中,以离华埠最近的糖城(Sugar Land)投票站为例,据站内的华裔工作人员观察,“上午该站已经陆续来了150多人投票,但其中华裔只有三名;糖城是大休斯敦地区的华人聚居区,但印度裔与越南裔居民的投票热情一直远高于华人。”⑤中国侨网:“美国中期选举:华裔参政热情大涨仍是低投票率一族”,2018年11月7日,http://www.chinaqw.com/hqhr/2018/11-07/207495.shtml,2020年3月10日浏览。在2020年的美国大选中,尽管美国华裔的投票热情达到历史新高,但在一份关于美国亚裔投票热情的调查中,在亚裔族群中仍处于较为消极的状态①Karthick Ramakrishnan and Janelle Wong,“New Survey:Asian Americans Enthusiastic for2020,Favor Biden”,September 15,2020,http://aapidata.com/blog/2020-aa-voter-survey-enthusiasm/,2020年11月5日浏览。。
截至2008年,“美国担任中小城市市长的华裔就有50位左右,特别是在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州和东海岸的纽约,华人参政意识的上升态势最为明显。”②洛杉矶华人资讯网:“在美华人参政意识苏醒50个华人任中小城市市长”,2008年2月4日,https://www.chineseinla.com/f/page_viewtopic/t_8979.html,2019年12月23日浏览。相较于全国型政府公职而言,华裔竞选地方型政府公职的难度更小,只需在所在选区赢得一定选票数量即可。政治委任也是美国华裔进入政坛的快速通道,通过政治委任担任公职的美国华裔一般都是在各自的领域能力突出之人。以骆家辉为例,1996年,受力宝集团政治献金案的影响,美国华裔的政治形象一落千丈,但是民主党人骆家辉却以巨大优势当选为华盛顿州州长,随后成功连任州长,政绩卓越。正是由于他出色的政治能力,2009年,奥巴马总统就职后委任其为内阁商务部部长,又于2011年委任其为首位华裔美国驻华大使③万晓宏:《当代美国华人政治参与研究(1965—2012)》,暨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60页。。
政治表达是公民以合法的方式表达政治观点和政治诉求并希望影响政府决策,有集会、请愿和发表言论等形式。目前,政治表达是美国华裔平民群体最常见的非选举参政方式。在遭遇社会不公现象时,华裔群体往往会就某一特定问题展开集会或游行活动,呼吁社会平等。由表4可见,不管是反华言论,还是提倡教育不平等的SCA5提案④即加州宪法第五条修正案:允许加州公立中小学和大学基于性别、肤色、种族、国籍等因素,对人或团体做出合法的歧视或优惠的待遇。,或是华裔警察梁彼得的歧视性判刑,都引起了华裔群体的强烈抗议,进而有效维护了华裔群体的利益。
此外,通过政治捐款和媒体宣传等也是非选举参政方式的表现。尽管1996年的政治献金案给政治捐款带来了一定的冲击,但是选举耗费的巨额财富大多还是来源于选民尤其是富豪的政治捐赠。为了争取选民的支持,媒体宣传在选举期间也发挥着重要作用。但是与犹太裔相比,华裔在媒体行业的掌控力较弱。
表4 华裔游行活动的三个典型案例
当前,美国华裔社团的功能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以地域或血缘联系的传统社团逐渐转变为具有特定的经济、文化和政治功能的专业性社团。在经济与政治相互作用的基础上,美国华裔社团的政治性功能愈发明显。
经过长期的发展,早期的海外华人商会转变为成熟型华裔社团,连接出一条以华裔身份认同为基础的沟通网络。1991年,由新加坡中华总商会呼吁的第一届世界华商大会顺利召开并传承至今,成为各国华商经贸往来的重要平台。借助于商业网络,美国华裔与其他国家的华商构建了良好的沟通渠道,并借助于国际贸易和跨国公司等方式进入其他国家。美国华裔社团要想维系良好的经济关系,就不得不关注政治决策可能带来的不利影响,因此,即使是单纯的经济型社团或族裔社团,也表现出政治功能的色彩。
至于美国华裔参政社团,它们也强化了社团的政治性功能。一般来说,参政社团的基本任务就在于进行选民教育、帮助选民参与投票活动、募集政治捐款等工作。就近年来华裔在投票方面的表现来看,这些社团的工作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华裔的选票力量也得到了重视。此外,出于选举策略的考虑,华裔参政社团十分重视跨族裔合作,努力协调华裔与其他少数族裔的关系,并成立一些跨族裔社团,与如伊州韩华联谊会、亚太裔交流协会等。
一般来说,人口数量、经济程度和教育水平越高的少数族裔,他们的政治参与程度也就越高。当前,虽然美国华裔政治参与的广度和深度都有了一定的发展,但在美国所有种族和族裔的选民中,华裔的投票参与度是最低的①BBCNews中文:“肺炎疫情下华裔美国人的困境与机遇”,2020年4月29日,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52393211,2020年11月22日浏览。。借助于层次分析法,从国内和国际两个层次来看,政治制度、政治行为、政治意识和中美关系是影响美国华裔参政的四个重要因素。
在一国政治中,政治制度是必不可缺的关键要素,也是公民在参政过程中必须遵循的规章制度。国家类型不同,政治制度也就不同。在美国的政治制度下,选区划分和投票权限制是华裔政治参与程度的重要影响因素。
选区划分对选举结果来说非常关键,为了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两党都试图以有利于本党的方式划分选区。由于历史原因,白人占据了大量的政府公职,为了避免少数族裔力量的壮大,选区划分时政府经常会将少数族裔规模较大的地区分而化之。亚裔美国人的数量不及黑人和拉美裔美国人,且华裔人口分散于全国②Visa Topia:“关于亚裔美国人的数据统计“,June4,2014,http://www.visatopia.com/关于亚裔美国人的数据统计/,2019年9月4日浏览。,再加上选区划分的影响,华裔选民很难在所在选区占据优势地位。另一方面,如果某一选区内的华裔选民规模庞大,非华裔的美国人可能会主动放弃这一选区,这在客观上会加剧华人群体的边缘化趋势③一娴:《另一个视角看美国——美国〈侨报〉时评精粹(第一辑)》,暨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00页。。
根据美国各州的规定,公民需要满足以下条件才能够投票。首先,只有在所在州居住满一定时间才可以参与该州的投票。其次,“选民登记是确认公民选举权的法律程序,美国的法律并不规定所有符合选民资格的公民必须在选民名单内,而是由选民根据其自身的意愿决定是否列入。”④焦洪昌:《选举权的法律保障》,中国政法大学博士论文,2005年,第47页。此外,选民登记过程也较为复杂,不仅要提前登记验证,还需通过在线登记、邮寄登记和亲往登记这三种方式取得选民登记表并填写,这就需要公民具备良好的英语水平。但是2016年的数据表明,38%的美国亚裔成人的英语说得不太好,而2014年时只有38%的西班牙裔、3%的黑人和2%的白人说英语的情况不太好⑤George Gao,“The challenges of polling Asian Americans”,Pew Research Center,May11,2016,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6/05/11/the-challenges-of-polling-asian-americans/,2019年9月4日浏览。。由于担心程序复杂或难以阅读选票,许多英语水平不高的华裔会拒绝参加选民登记活动。
政治行为是一个动态的概念,政治参与则被看作是政治行为的实施过程,因此,从政治行为角度观察美国华裔参政问题也是一条可行的分析路径。
在美国,当选总统和参众议员都需要参选者符合一定的参选地居住时间条件,相比之下,竞选地方政府公职只需公民在选区居住期限满一年即可,这也是华裔在地方政府任职人员数量较多的原因之一。与此同时,获得选民资格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移民必须在美国居住5年以上才能申请归化为美国公民,而且申请程序极为繁琐。根据皮尤研究中心对美国移民归化率的调查,美国入籍移民总数从2005年的1 440万增加到2015年的1980万,增长37%,多数族裔归化率大幅增长而华裔的归化率降低了1%①Ana Gonzalez-Barrera and Jens Manuel Krogstad,“Naturalization rate among U.S.immigrants up since2005,with India among the biggest gainers”,January18,,2018,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8/01/18/naturalization-rate-among-u-simmigrants-up-since-2005-with-india-among-the-biggest-gainers/,2019年9月14日浏览。,这意味着拥有选民资格的人数在减少。此外,参选政府公职一般要求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当选就意味着他要放弃现有的工作。由于任期限制或民意变动,华裔当选者不得不面临再就业的问题。因此,许多华裔家庭成员并不赞同或支持家人参加竞选活动。
选票的分化则是华裔参政中的另一行为限制。著名华人政治家吴光标表示,“根据华裔群体身份背景的差异,其投票意向出现分化现象,”②中国侨网:“吴仙标:美国不同华裔群体投票倾向出现分化”,2016年11月11日,http://www.chinaqw.com/hqhr/2016/11-11/112390.shtml,2019年9月14日浏览。在2020美国大选中,美国华裔群体的分化趋势更加明显。正如基辛格中美关系研究所所长罗伯特·戴利(Robert Daly)所说,美国政治已进入前所未有的两极分化状态,中国移民团体也不例外③Xing Tai,“Chinese-American Trump Supporters Explain Themselves”,World Crunch,2020-05-21,https://worldcrunch.com/world-affairs/chinese-american-trump-supporters-explain-themselves,2020年11月5日浏览。。尽管总体上,美国华裔选民更倾向于拜登和民主党,但仍有一些坚定的共和党支持者或特朗普“铁粉”。在这些选民中,有因为移民政策、平权运动和经济政策而支持特朗普的,也有因为民主党过度强调少数族裔保护、LGBT④LGBT:即Lesbians、Gays、Bisexuals与Transgender的首字母缩写,统称同性、双性或跨性别恋者。等理念价值而选择共和党的。相较而言,支持拜登和民主党的华裔选民则多为支持主流价值的本土华裔和被特朗普行为所激怒的华裔群体。他们认为特朗普在疫情期间无视种族主义的负面影响而随意使用“中国病毒”等词语,使得华人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⑤Yang Sheng and Zhang Han,“Chinese Americans divided on US election”,Global Times,2020/11/4,https://www.globaltimes.cn/content/1205616.shtml,2020年11月5日浏览。,希望拜登上台后,能够尽快控制疫情蔓延、缓和社会矛盾⑥环球时报:“访谈:美国华人把票投给了谁?”,2020年11月6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2587233871705597&wfr=spider&for=pc,2020年11月6日浏览。。
政治意识是美国华裔参政过程中的重要影响因素,并在其参政过程中发挥潜移默化的作用。就目前来看,参政意识弱和政治信任度低是该群体在意识层面的主要参政限制。
尽管美国华裔人口规模不断扩大,但该群体的参政程度仍远不及人数较少的日裔等其他亚裔群体,随着代际传递,美国华裔的美国化程度逐渐加强,但他们的政治参与意识仍较为薄弱。一方面,较好的生活条件可能会导致部分华裔群体缺乏改变现状的政治动机;另一方面,贫困华裔群体可能具有强烈的政治动机,但由于无法得到有效的信息或没有足够的参政能力而被迫放弃参加政治活动。
政治信任指的是“公民根据政府或政治系统绩效完成的情况所形成的指向政治或政治系统的信任或态度”⑦M·J·Hetherington,“The Political Relevance of Political Trust”,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92,no.4,1998,pp.791-808。转引自郑建君:《政治效能感、参与意愿对中国公民选举参与的影响机制——政治信任的调节作用》,《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一般来说,如果对现任政府及其官员的政治信任度较高的话,公民的参政积极性和政治效能感也会随之增强。在美国华裔群体中,大多数人在遇到不公平事件的时候宁愿采取息事宁人的方式,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们对政府的信任度较低,不相信政府及其官员会维护华裔群体的正当权益。据调查,与其他亚裔相比,华裔对美国政府官员的信任度要低:亚裔整体对政府官员信任度为55%而华裔仅为39%,且采取反对性参与的比例较高,究其原因,除了华裔所遭遇的歧视和偏见之外,主要是因为中美关系的变动①Pei-te Lien,Behind the Numbers:Studying the Political Attitudes and Behavior of Chinese Americans,2004年4月7日美国犹他大学政治学系连培德教授在暨南大学华侨华人研究所的演讲稿,第12—13页。转引自万晓宏:《当代美国华人政治参与研究(1965—2012)》,暨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08页。。
居住国与原籍国的关系变动必然会影响移民的生存与发展,中美关系的好坏必然会导致华侨华人在美国的生存环境的变化。自中国迅速崛起后,美国在人权、知识产权和台湾等问题上插手中国内政,“中国威胁论”卷土重来,华裔再一次成为被质疑忠诚度的少数族裔群体。美国百人会(Committee of100)发现,“被判犯有间谍罪的亚洲被告人的刑罚是其他种族的两倍,根据《经济间谍法》被起诉的华裔人口比例从2009年到2017年增长了两倍。”②Russell Flannery,“Chinese-American Groups Trying To Push Back Against Loyalty Tests,Discrimination”,Oct3,2019,https://www.forbes.com/sites/russellflannery/2019/10/03/chinese-american-groups-trying-to-push-back-against-loyalty-tests-discrimination/#112a342c1ce4,2019年12月18日浏览。自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以来,中美经济贸易的冲突、美国“印太战略”的推动以及对华签证管控等都显现出特朗普政府的对华强硬立场,美国华裔的生存环境急剧恶化。因此,此次大选后新政府的对华政策不仅会带来中美关系的变动,更会直接影响到美国华裔的生存空间,这也是美国华裔在这次大选中积极发声的重要原因。
随着美国华裔政治意识和参政能力的提高,该群体的参政热情和投票率明显上升,中美关系成为影响美国华裔参政的重要变量。2020年美国大选正值中美博弈和新冠肺炎疫情蔓延之际,美国华裔参政也呈现出新的特点。
第一,年轻一代推动华裔参政。早在美国黑人弗洛伊德和布鲁克斯被警察暴力执法致死时,华裔年轻人就显现出对社会歧视和种族主义的强烈不满,认为少数族裔群体应该与黑人一起争取权益而非置身事外。在这次大选中,已经意识到参政议政重要性的华裔青年群体正在积极参与政治活动。在帮助民选官员竞选期间,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华裔学生于仲文发现许多华裔选民因不熟悉投票机制或未认识到投票的重要性而无法行使投票权,而疫情使得2020年投票机制更为复杂,因此他组织创建了长岛亚裔学生联合会(ASALI)这一长岛青少年组织,目的在于帮助华裔选民投票,使其声音引起政府重视③中国侨网:“亚裔投票率低于非裔 纽约华裔青少年推动华人投票”,2020年6月24日,http://www.chinaqw.com/hqhr/2020/06-24/260927.shtml,2020年10月25日浏览。。18岁的伊利诺伊州华裔维克多·史参加了代表选举并成为伊利诺伊州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Democratic National Convention)最年轻的代表,希望改变亚裔年轻人不关注政治的现状④侨报:“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年轻华裔代表促亚裔积极参政”,2020-07-24,https://m.us.sina.com/gb/usa/chinapress/2020-07-24/detail-ifzynkqm6522470.shtml,2020年10月25日浏览。。
第二,大选加剧内部分裂。由于成长环境和教育背景的差异,美国华裔两代人之间的政治分歧愈发明显,而这次大选中两位总统候选人支持者的对立立场将加剧华裔群体内部的分裂。得克萨斯州的第一代华裔李先生表示,“华人本身遵纪守法,努力勤奋,注重教育,注重理财投资的这些理念,和共和党的理念是完全相符合的。”⑤刘文:“美国大选前,这些华人家庭为何争吵不休”,2020年9月16日,https://cn.nytimes.com/usa/20200916/cold-warheats-up-in-chinese-families/,2020年10月25日浏览。但拥有美国成长背景的第二代华裔则更加认同民主党的执政理念。华裔群体中还存在相当一部分的摇摆选民。调查显示,在受访的华裔选民中,56%的人表示会投票给拜登,20%的人表示投票给特朗普,而摇摆立场的人数比例占到23%①Karthick Ramakrishnan And Janelle Wong,“New Survey:Asian Americans Enthusiastic for2020,Favor Biden”,SEPTEMBER15,2020,http://aapidata.com/blog/2020-aa-voter-survey-enthusiasm/,2020年10月25日浏览。。在两党的总统候选人政见如此不同的情况下,摇摆华裔选民不得不在两党之间进行选择,华裔内部的分裂趋势将更加明显。
第三,微信成为华裔参政的主要交流工具。在2016年的美国大选中,“北美华裔特朗普助选团”由3人微信小群发展成为近万人华裔助选组织,并成为此次大选中特朗普唯一会晤过的在美华裔群体②人民日报海外网:“2016年美国华裔群体被点燃参政热情空前高涨!”,2017年2月13日,http://m.haiwainet.cn/middle/232657/2017/0213/content_30724331_1.html,2020年10月25日浏览。。在2020年大选之中,“微信”仍在华裔群体的政治沟通中发挥重要作用。支持特朗普的华裔美国人联盟(The Chinese American Alliance)在微信上管理着30多个小组,每个小组大约有200名参与者,其官方微信账户拥有超过9万名订户③Marrian Zhou,“Meet Trump's WeChat-powered,Chinese conservative fan club”,September9,2020,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US-elections-2020/Meet-Trump-s-WeChat-powered-Chinese-conservative-fan-club,2020年10月25日浏览。。微信已经成为美国华裔交流政见、宣传政治理念和开展竞选活动的重要社交工具。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下,美国大选的程序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对于那些无法正常参与投票的华裔选民而言,微信求助将成为他们理解投票程序、获得参政帮助的重要手段。
美国华裔女作家张纯如曾指出,“华人在美国处于周而复始的循环,美国社会对华人一直在容忍接纳和疑虑恐惧中旋转。”④VOA中文:“张纯如出版新作《华人在美国》”,2003年6月1日,https://www.voachinese.com/a/a-21-a-2003-06-01-17-1-63444167/1003443.html,2020年11月22日浏览。当前,美国试图以强硬的对华政策来淡化国内社会矛盾,美国华裔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作为母国与所在国的连接纽带,我们期待华裔能够充分调动群体积极性,将社会力量转化为政治能力,以更好地保障自身利益。与此同时,我们也希望华裔能够继续发挥其在文化交流和经贸合作领域的优势,推动两国关系向好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