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儿戏》中的语用模糊及其翻译研究

【摘要】 王尔德在戏剧《不可儿戏》中使用了大量的语用模糊，为构建人物关系，增添戏剧的趣味性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体现出作者灵活运用语言的文学水平。在这一出荒诞戏剧中不同类型的语用模糊还承担着实现信息传递和含蓄揭露英国上流社会虚伪造作、游戏人生的社会现实功能。另外，语用模糊涉及到当时的社会历史文化及一些英汉语言中存在差异的修辞手段，因此译者需要考虑因中西方文化差异带来的语用模糊在译语读者的认知中缺失的问题。本文将分析《不可儿戏》中语用模糊的特点并以余光中的译本为例讨论不恰当的翻译产生的读者效果不佳的问题，以引起学者对文学作品中语用模糊的关注和译者对该语言现象翻译的重视。

【关键词】 语用模糊;《不可儿戏》;翻译方法;认知差异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21-0084-03

一、引言

无论是在英语还是汉语中，语用模糊都是一种常见的会话策略和文学创造的常见手法。关注语用模糊的现象、分析模糊语的功能作用有助于更好的理解文学作品所传达的深意。王尔德是制造讽刺幽默的大师，在《不可儿戏》中领灵活运用了模糊语丰富了人物对话的层次，制造出荒诞的戏剧效果，同时揭露了维多利亚时代后期英国上流社会一本正经、虚伪做作的面貌。

当前，对于《不可儿戏》的研究主要关注戏剧里的人物对话和语言特色，对其中的模糊话语的语用功能和翻译的研究还比较少。由于英汉社会历史文化的差异，源语读者和译语读者对语用模糊的认知有所不同，那么译者在傳播文化、传递文学意义的角色就非常重要。因此，本文首先对语用模糊的概念作以介绍，其次把《不可儿戏》中的语用模糊现象分为三种类型并举例分析，探讨其在当下语境中的会话作用和文学作用;最后以余光中的译本为例研究语用模糊在翻译中的问题，研究其译文是否能够实现会话功能和语言效果上的对等。

二、语用模糊的概念及功能

语用模糊有着提供信息、诱发听者想象、委婉表达内心真实想法以及确保有效交流的功能。在日常交际中，交际者需要对语言和非语言要素做出灵活的选择，相互协商， 以顺应交际的需要。Leech提出语用模糊是指“谈话中话语的不确定性或话语的言外之力不明确是一种带有明确动机的会话策略，是为了交际双方的共同利益”;之后Jenny Thomas认为话语的意义不是由发话人或受话人单方面发生，语用模糊不由交际中的任何一个单方面产生，而是在整个动态交际过程中发生的。据此，我们应关注语用模糊发生时的动态语境，只要是在交际活动中产生的模糊现象都应属语用模糊研究范畴。

在我国，关于语用模糊的讨论主要有三种：俞东明是沿用了Thomas对语用模糊（pragmatic ambivalence）的概念，“语用模糊现象指的是在话语的实际使用过程中，说话人在特定的语境中使用同一话语向听话人传递两种以上的截然不同的言外之力，从而使得说话人的意图具有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的特征”;何自然使用了含糊（vagueness）的概念，将其定义为“语用含糊是从语言的使用和理解的角度谈语言的不确定性”，在何自然看来，语境中那些具有不确定性的因素才是研究中有价值的部分，是学者应当关注解释的话语;第三种定义是侯国金认为语用含糊（pragmatic vagueness）是指“交际者在该意识下的随意闲谈（含寓意言谈）即作为交际者有意的策略行为的随意言谈”。学者们对语用模糊进行了不同的解释，他们关于这一概念的定义都包含三点：交际过程、发话人意图和多层含义。因此，我们可以将语用模糊简单理解为在交际过程中，发话人有意识的向受话人表达出具有多层含义的话语。那么在对戏剧中交际话语进行分析时就需要结合语境，不仅要理解发话人的意图，而且要考察读者对话语的认知情况。

三、《不可儿戏》中的语用模糊

王尔德在《不可儿戏》这部剧中主要通过暗示、隐瞒和讽刺三种类型的语用模糊来表达话语的言外之意或言外之力。“剧中的每个形象都是维多利亚时代人物的代表，阿吉和杰克是花花公子的代表，有着享乐的人生态度;巴夫人势力自大，把女儿的婚姻当做交易;关多琳和西西丽是那个时代年轻女子的典型”。下面将具体举例说明王尔德是如何灵活运用模糊语使它的功能在戏剧中得以充分发挥。通过分析这些对话的深层含义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人物的性格、戏剧的思想。

（一）暗示性的语用模糊

暗示性的语用模糊就是指在人物在面对提问时给出不明确的答案，原因是人物内心的纠结或表达委婉的拒绝。比如在杰克表白后，关多琳说她对杰克有同样的爱慕之情，而且她特别中意“任真（Ernest）”这个名字，这使得杰克很慌张，因为“任真”这个名字是他编造的，杰克两次试探关多琳能否接受他的名字不是“任真”，在对话中关多琳先是肯定了“任真”这个名字的美妙;第二次说这是一个玄学问题;第三次绕开了如果不叫“任真”是否还会爱杰克的问题，只说这个名字适合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非常的圆滑的暗示这个名字在关多琳心里的重要性，言外之意是强调了她要嫁给一名叫“Ernest”的人的理想。王尔德使用这种暗示性的语用模糊，不明确回答人物的提问，增加了人物对话的趣味性并吊起了观众对于剧情发展的好奇心。前文中，杰克还在与阿吉讨论用双重身份享乐，而一转眼，这双重身份将他置于了尴尬的境地，“当自己的婚姻走向实质的时候，他又渴望获得真情，希望以真诚示人，承担起社会上层阶级一员应有的道德责任”。这前后三次模糊性的回答更能让读者观众体会到杰克内心的矛盾和焦灼。

（二）隐瞒性的语用模糊

隐瞒性的语用模糊即在交际中面对事实性的问答时回答者回避事实，曲折描述真相的话语方式。

比如在巴夫人考察杰克的对话中。杰克出身低微，他想要与上流社会关多琳订婚必须过巴夫人这一关。对于巴夫人提出的父母是否健在这个问题，杰克的回答是他失去了双亲。然而在后文中读者、观众可以得知杰克事实上是被收养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哪。但是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世，而是顺着巴夫人的提问回答，回避了没有父母的问题。这样模糊的回答显露出杰克明白这一时代看重的是什么，他明白上流社会的规则，既不想说出违心之言，又害怕巴夫人看不上自己的卑微的出身。直到之后巴夫人细问到父亲的职业，杰克才不得已承认了自己是拣来的。这里隐瞒性的语用模糊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当时社会人们的势利眼，这一现实在巴夫人的询问中也可以看出，巴夫人直接问道“令尊是出身于前进报纸所谓的商业世家呢，还是从贵族的队伍里面出人头地的呢？非常直接的表达出他希望女儿的夫婿家是有头有脸的家庭。“谎言表现了维多利亚晚期社会公共道德规范与个人自由之间的冲突”。隐瞒性的语用模糊把人物特点以及上流社会对于财富和地位的看重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讽刺性的语用模糊

讽刺的语用模糊在《不可儿戏》中出现的频率最高，它是指人物不直接点名话语的意图，而是拐弯抹角的表达话语的深层含义。通常这种语用模糊的使用包括了双关、隐喻和夸张等修辞的方法，不但制造出了人物冲突，而且有效地增加了戏剧的喜剧效果，更能机智的突出《不可儿戏》揭露英国上流社会庸俗思想的主旨。

例如在西西丽和关多琳发生误会之后，她们便开始以一种隐晦的方式攻击对方。西西丽说关多琳带着假面具，而她自己就不会做指鹿为马这种事。而关多琳则骄傲的回答道“我到乐于奉告，我从来没见过一头鹿”，因为伦敦城里没有鹿，她的回答间接的讽刺了西西丽是乡下人。这段对话王尔德用人物之间讽刺性的语用模糊清晰地展现了英国社会的阶层分明。

剧中最精彩的讽刺性语用模糊大多出自巴夫人之口。巴夫人代表了典型的上流社会的人物，她常通过讽刺性的话语表现对杰克的蔑视。比如在巴夫人得知西西丽和自己的外甥阿吉订婚之后，巴夫人先是委婉地表达了她对这订婚的不满。之后，她没有直接讽刺杰克的身世，而是借询问华先生“西西丽的身世和伦敦大一点儿的火车站有什么关系没有？”再次嘲讽杰克是从火车站的手提袋里捡来的事情。王尔德通过描写人物对话中讽刺揶揄增强了这出闹剧的喜剧效果。这种讽刺式的语用模糊以一种更为诙谐的方式传达出人物的内心和话外的信息，使读者观众意识到多层含义，从而仔细品味荒诞戏剧的语言之美。

四、《不可儿戏》中语用模糊的翻译

语用模糊是文学作品中常用来实现戏剧张力、为观众读者创造想象空间的常用手段，而语用模糊的现象也给翻译带来了一些挑战。模糊语具有相对性（relativity）的特点，其相对性体现在语言使用的地域差异、时空差异、文化习俗差异和语言使用主体的差异等方面。

由于中英的文化和认知差异，在《不可儿戏》中发现有两种情况的语用模糊会造成读者的认知理解障碍和翻译的困难：一种是双关的语用模糊翻译，另一种是带有历史文化色彩的语用模糊翻译。

（一）带有语义双关的语用模糊

语义双关的语用模糊并不是引起话语的歧义，而是以一种巧妙的方式陈述故事，使戏剧的语言更富诙谐性。这部戏剧的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双关，“Ernest”既表示人名，又表示真诚、认真的意思。译者对剧名的不同翻译也可以体现双关的语用模糊对翻译的影响—— 《名叫埃内斯特的重要性》和《认真的重要性》。两种翻译分别取了“Ernest”的一种含义，事实上并不能完全再现原剧名的意义。并且由此可以看到，英汉语言中的双关并不能完全对等，同样地，还有“Bunburyist”一词，一层含义表示人名，另一层表示一个人的双重身份。

在余光中的译本中，他将这个词翻译为“两面人”，在之后阿吉介绍自己另一名字“Bunbury”时，把这一英文名巧译为“梁勉仁”，与“两面人”既构成了谐音双关还体现出一词多义。

这部剧中还有多处利用一个词的多义性构成语用模糊，制造出答非所问或讽刺的对话情境。巴夫人查问阿吉他的朋友“梁勉仁”怎么死了，阿吉的回答是“he was quite exploded”读者首先会猜测到他编造的死因是爆炸，会为这种荒谬的理由而感到可笑。但是“exploded”有爆炸、情感迸发和推翻三种不同的意义，余光中将这句话翻译为“他整个爆发了”，结合巴夫人的理解，表示他是被革命推翻了。在这段对话中，作者利用“exploded”的多义性制造语用模糊，借由巴夫人的话在不经意间讽刺了社会现实，话轮含义的多次转换制造出意想不到笑点;在之后阿吉的解释和巴夫人“他终于下了决心断然采取行动”的回答也说明译者将首次出现的“exploded”翻译为爆发是合理的。

译者在翻译带有语义双关的话语模糊时需要充分考虑戏剧中的语境，而且要斟酌用词，因为双关是一种比较特别的形式，是戏剧中实现话语内涵、调整人物对话的话轮转换的重要方式。译者应在表达忠实原文内容的基础上尽量使原文中的语言特点得以保留，使译文的上下文内容联系紧密、逻辑合理。

（二）带有历史文化色彩的语用模糊

《不可儿戏》是一部反映社会现实的闹剧，因此其中有很多间接表达思想的语用模糊都与当时的社会现实或历史有关联。在剧中，人物对话经常涉及英法的关系和英国当时的社会现状，这种语用模糊看似是在表达剧中人对法国人的看法或谈论社会现象，实则是在讽刺谈话对象并以此嘲讽时代的问题。

在本剧的开头，阿吉拿走了杰克的烟盒发现了他的另一层身份，杰克质问他为什么偷看别人的东西？阿吉用一种讽刺性的语用模糊以“现代文化”为借口为自己找理由。余光中将这句回答翻译为“现代文化呀有一半以上要靠不该看的东西呢。”他主要采用了直译的方法，但是对于不了解现代文化在当时英国社会的意义的读者观众来说很难理解阿吉为什么要这样说。原文中的语用模糊不能够与译语读者的认知产生关联，读者对于这句话接受性就比较低，也很难接收到对话的讽刺意义。

另外，在西西丽和关多琳的矛盾中，关多琳为显示自己的地位讽刺道什么人能勉强住在乡下，而西西丽利用暗示性语用模糊假装与关多琳谈论“农村低潮”的社会现状，余光中的译文为“啊！这不就是报上所谓的农村低潮吗？我相信，目前地主阶级正大受其苦啊。听说，这低潮在地主之间几乎像传染病一样在蔓延。”实际上在话里话外暗示关多琳就是地主阶级，得了传染病。虽然此处有“农村低潮”和“地主阶级”比较偏向政治术语的名词，但是结合人物身份和语境，读者能够輕松联想到人物对话中的意有所指以及戏剧对现实矛盾的披露。

以上两个例子译者都对带有历史文化色彩的语用模糊采用了直译的方法，虽然有利于准确传达原文的内容，但在某些内容上，汉语读者可能看到不到话语中有深层含义的戏剧效果。

五、结论

语用模糊在《不可儿戏》中主要有暗示型、隐瞒型和讽刺型。语用模糊不仅可以塑造戏剧中的人际关系，与精确性的语言相比，它表达的语气更加的委婉、灵活且生动，更能使读者观众感受到戏剧语言的转折性和趣味性。在语用模糊翻译过程中，它所蕴含的言外之意是译者不可忽视的问题。

一部剧情荒诞的喜剧，人物对话的含义十分丰富，译者应使译文通顺自然、逻辑畅通;更重要的是对于原文中需要考虑其含义到在译语文化中是否能被读者理解接受的語用模糊现象，采取恰当的方法传达原文的含义。可以考虑采用解释性的方法，必要时可以加注;对于使用了语义双关的话语模糊，译者应试图寻找与原文内涵、表达方式类似的翻译，以帮助读者更好地感受原文的语言魅力、实现与原文同样的表达效（笑）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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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若男，女，汉族，山西临汾人，西安外国语大学2018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