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以品
(内蒙古师范大学,呼和浩特 010000)
经学,顾名思义就是训释和阐发儒家经典的学问。两汉时期,用通行的文字“隶书”书写的儒家经书称为今文经,而进行训释、研究今文经的学问称为今文经学。[1]西汉初年,统治者吸取秦朝灭亡的经验,为稳定巩固社会秩序,采用黄老之学,无为而治。同时,对于传统儒学,文帝时设有鲁诗及韩诗两家《诗》博士,景帝时期又设孟卿为《公羊春秋》博士,同时还设有齐诗博士。但是西汉初年各家博士都有设立,所以儒家博士并没有取得主导地位,仅仅是作为皇室顾问而已。直到汉武帝为了推行大一统政策,听从董仲舒的建议:“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2]2525,儒学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升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置五经博士”“广开献书之路”[2]159也为儒学占据主导地位提供了条件。经学的兴盛一直持续到了成帝末年,表现出繁琐化和谶纬化的趋势。繁琐化指的是在西汉宣帝时,基本上已经确立了十四博士之学,由此经师和师说增加,并且风格内容有很大差异,使得经学说法迥异,不利于中央的统治。于是,宣帝在甘露三年在石渠阁召集众儒,讲述五经,并将结果出为《石渠阁奏议》一书,但后来大多已经失传。谶纬化则始于董仲舒,指为了迎合统治者的需要把儒学神学化,宣扬“君权神授”“天人感应”,使经学发展变得向着神学化的方向发展。
汉哀帝以前,立“学官”的五经都是今文经,后来刘歆提出为古文经《古文尚书》《逸礼》《左氏春秋》《毛诗》等立学官,遭遇到了大部分今文博士的抗议,经学的古文今文之分至此登上了历史舞台。刘歆为争立古文经学博士,写下《移让太常博士书》,对博士们加以批判,因为言辞太过于激烈,被以“非毀先帝所立”的罪名下方地方为官。第一次经学的古今文之争以古文失败收场。所以,在西汉时期,古文经学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只能在民间流传。虽然在王莽执政时期采取了今古文并重的政策,也将古文立了学
官,但是随着王莽政权的覆灭,古文经博士也随之被废。总之,西汉时期今文经学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
东汉时期,伴随着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的对抗,经学有了较为显著的发展。首先是在统治者方面,统治者变得更为重视经学。表现在扩大了官学的规模,私学也兴盛起来。据《后汉书·儒林传》记载,刘秀在建国之初就大兴太学,建武五年(29年)刘秀于洛阳城开阳门外八里的地方建太学,立五经博士,恢复了西汉的十四博士之学。[3]明帝时候,皇帝更是亲自讲经,“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当时观听者盖亿万计。”[4]2545外戚子弟也开设学舍开始传授经学,并规定了期门,羽林之士悉熟孝经。由此经学的规模变得愈发庞大,达三万多人。在私学方面也表现得如此,一名讲经名师常常有成百上千学生跟随。
经学表现得更加谶纬化。谶,即是图谶,即用诡秘的隐语、预言作为神的启示;纬,即是用神学化的语言来解释儒家经典,以解读经的纬书。谶纬之风的兴起,与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学说的兴起有着很大的关系。董仲舒主张天人感应,把儒学引向了神学化的领域。此后又有刘向把谶纬之学推向了高潮,使得谶纬与服务于了政治。之后更多的儒士为了求得晋升而关注谶纬之学。又有王莽居摄皇帝三年,“梓潼人哀章学问长安,素无行,好爲大言。见莽居摄,即作铜匮,为两检,署其一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行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书言王莽爲眞天子,皇太后如天命。”[2]4095两本谶图都为王莽做皇帝给出了预示,却还偏偏出现在如此巧合时期,书的来源也不可得知。再如《后汉书·儒林传》记载,“薛汉字公子…汉少传父业,尤善说灾异谶纬,教授常数百人。建武初,为博士,受诏校定图谶。当世言诗者,推汉为长。弟子犍为杜抚、会稽澹台敬伯、钜鹿韩伯高最知名。”[4]2073可见当时经学的谶纬化也得到了统治者的支持。薛汉的讲学也有众多徒众的跟随,且其弟子杜撫等人也有高才,不仅仅推动了经学的发展,也使得经学的谶纬化更加严重。
经学作品撰述兴盛。西汉时期讲经,经师们大多是口口相传,很少对经书进行撰述。而到了东汉时期,随着科技的发展,撰述这种方式很快便盛行起来。周房撰《尚书杂记》共32篇,40万字;景鸾撰《易说》《诗解》《礼略》《月令章句》共50余万言。
自汉章帝到和帝末年,是古文经学逐渐兴盛、今文经学逐渐衰落,两者渐渐趋向融合的阶段。许慎在反对今文经学的过程当中,著成《说文解字》,为古文经学走向兴盛打牢了根基,又为古今文经学的融合奠定了基础。安帝初至东汉末今古文经融合,经学出现了郑玄等集大成者。“郑玄所注群经,有《周易》《毛诗》《仪礼》《周礼》《礼记》《论语》《孝经》。郑玄注经,皆兼采今古文,集汉代经学之大成。郑玄经注又详于典章制度,名物训诂,统一了今古文之争”[]。郑玄在其师傅马融的影响之下,最终完成了古今文经的融合。
《姓氏英贤传》当中讲述了崔姓的来源,“齊太公生丁公伋,生叔乙,讓國居崔邑,因氏焉。自穆伯至沃、杼、成、良,代爲卿大夫。良十五代孫意如,秦東萊侯,生二子,伯基、仲牟。伯基居清河東武城,仲牟居博陵安平,並爲著姓。”由此而知,仲牟居于博陵安平,仲牟及其后代严以律己,由此形成博陵崔氏这一名门望族。自西周至春秋时期,崔姓在齐国一直是大姓,并且崔氏家族当中,有很多后人官至卿大夫。自崔季子的第九代世孙崔杼因在政治斗争当中失败,从此崔氏在齐国失去了以往的地位。一直到秦朝时期,崔意被封为东莱侯,其二子崔业、崔仲牟分别居于清河与博陵,为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的始祖。由此在西汉时期形成了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两大重要的士族,史称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
在《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当中记载了博陵崔氏在汉代的世系演变情况。“博陵安平崔氏:仲牟生融。融生石。石生廓,字少通,生寂。寂生钦。钦生朝,汉侍御史。生舒,汉四郡太守。二子:发、篆。篆,郡文学,生毅。毅生駰,字亭伯,长岑长。二子:盘、寔。盘生烈,后汉太尉、城门校尉。生钧,字州平,西河太守。十世孙昂。”[]西汉时期,博陵崔氏在官场就有所作为。崔朝在汉昭帝是就官至幽州从事,侍御史等职位,其子崔舒也做过地方太守。王莽朝时代,崔发官职大司空,母亲师氏也被封为义成夫人。崔发的兄弟崔篆也做了王莽朝的建新大尹。由于崔篆做官实属无奈,其在政治当中也无所建树,可能或多或少影响到了其后代在官场的发展。在东汉时期,崔骃做过窦宪的主簿,其子崔瑗做过地方小吏,崔瑗的儿子崔寔做过五原太守。虽然在政治上没有很大的建树,但是在文学方面,崔氏家族的家学却发展繁盛,显赫一时,表现出了经学化、儒质化的倾向。
西汉后期,王莽采取的古今文并重政策使得经学的发展更加繁盛。此时博陵崔氏家族当中的崔篆、崔发有着深厚的儒学基础。崔发因为有着鸿儒之才被王莽征为大司空。崔篆的儒学功底也十分深厚,后汉书中记载“王莽时为郡文学,以明经征诣公车”[4]1073,因自己被迫做官,自觉有愧于汉朝,于是晚年闭门潜心思过,著有《周易林》六十四篇。其在晚年做《慰志赋》以表明心志,将自己的志向融入赋的创作中,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创新。崔篆其子崔毅,一直“病废于家”,以疾不侍朝廷。崔毅其子崔骃,“年十三能通詩、易、春秋,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善属文。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常以典籍为业,未遑仕进之事。”[4]1078表明崔骃年少时便精通儒家学说,且与班固、傅毅齐名,可见其在文学方面造诣极高。崔骃对儒学的学习与传承一方面是由于其家学的传承,另一方面的社会原因便是自光武帝时起,“爱好经术,未及下车,而先访儒雅……后立五经博士”[4]2545,社会上兴起了推崇儒学的高潮,所以四方文人竞相学习,崔骃也不例外。同时,其创作当中文体各异,赋、谏、颂、铭等形式的文学作品俱有,“所著诗、赋、铭、颂、书、记、表、七依、婚礼结言、达旨、酒警合二十一篇”[4]1722尤其是对于铭这一体式的突破,使其更多的向形象描摹方向发展。
崔骃之子崔瑗“锐志好学,尽能传其父业”[4]1722,并且“瑗因留游学,遂明天官、历数、京房易传、六日七分。诸儒宗之”[4]1722,可见崔瑗也是一个博古通今、在各个方面有所建树的人才。崔瑗之子崔寔,同样也继承了先辈流传下来的家学体系,并且在政治方面有所建树,“明于政体,吏才有余”[4]1725。对于经学方面,崔寔也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与诸儒博士一起编订了《五经》,对于经学来说是一个明显的进步。可见在当时,崔氏家族并没有在政治上有着十分显赫的地位,但是一直把儒学作为家风家学传承发展,在作品的创作与平时的为人处事方面一直秉持着传统的儒学观念,以至于后汉书中记载:“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沈淪典籍,遂為儒家文林。”[4]1732。由此可见,在汉代居于统治地位的儒学,在博陵崔氏家族当中一代代传承,可见汉代经学影响之大。
孝在儒家思想当中尤为重要,属于儒家思想的内核。孝在儒家思想当中的地位十分的高,统治者对于入学也十分重视,甚至把儒学的孝悌仁义观念当作对普通民众的束缚。论语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所以汉代的统治阶级曾把孝看作是取士做官的标准之一,曾经有过“举孝廉”的选官任官制度,认为有孝心的人,很少有人会取乱叛上。
崔篆在王莽篡政时期曾经任职过建新大伊,但是并非出于他本人的意愿。因其兄长崔发仕于王莽,任为大司空,“母师氏能通经学、百家之言,莽宠以殊礼,赐号义成夫人,金印紫绶,文轩丹毂,显于新世”[4]1704。崔篆因其母亲与兄弟皆与王莽有所浸染,又担心王莽“嫌诸不附己者,多以法中伤之”[4]1703,怕母亲和兄弟因为自己而受到王莽的刁难而选择委屈自己仕于王莽,其作《慰志赋》表现了自己对大汉王朝的不二中心,也表现出自己的高洁品格。这些举动足以体现出崔篆身上所秉持的儒家孝悌仁义理念。自崔篆之后,崔氏家族一代代继承了儒家的孝悌仁义观念,并积极用于自身建设,将其发扬光大。
崔寔深受汉代儒学体系以及前人的影响,在他的思想当中,将儒家的仁义孝悌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他通过《政论》提出种种对于国家的建议,对于社会上出现的问题给出大胆的意见,时时刻刻关心国家大事,关心国计民生。一是提出了“明君贤臣”的观念,将社会不稳定的矛头直接指向了统治者。二是在对于官员的用人方面,指出选用贤能之才的重要性,认为“吏不廉平,则治道衰”,并且提出了“重其禄以防其贪欲”的建议,主张效仿先帝在考核官员制度的基础上增加官员的收入以防止腐败。三是提出了严明法律的法学思想,目的是通过这种思想达到“闭民欲”的目的,以维护国家的长治久安。在严明法律的同时,崔寔也提出了赏罚分明的原则,对军队与监狱的治理这两个方面尤为重视,强调“夫兵革,国之大事,宜特留意,重其治罚。敢有巧诈辄行之辈,罪勿以赦赎除,则吏敬其职,工慎其业矣”[7]。只有这样,官吏才能够尽忠职守,国家才得以长久发展。四是认为大赦天下要合理,不能盲目,这样才能维护社会的稳定。在政治态度方面,强调政治制度要根据不同的社会现状进行修改,不能一味的秉持传统的政治制度,因为社会出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之中,因此崔寔主张在不同的时期,根据不同的社会状况,统治者要遵守“形随材割”的原则来治理社会,制定国家发展政策。
崔氏家族不仅仅是对父母十分孝顺,兄弟之间的情谊也十分的深厚,表现出了儒家思想当中的“悌”的观念。崔氏家族贫困之时,崔氏兄弟常居住在一个地方,长达数十年之久,关系也十分和睦。崔骃去世之后,崔氏家贫,“兄弟同居数十年”,所以崔瑗与兄长的感情十分深厚,得知兄长被州人杀害之后,崔瑗亲手杀死了杀害兄长的仇人,为兄报仇,因此被迫亡命天涯数十载,也很好地体现了兄弟之间的手足情深。
崔氏家族保持了对孝悌的重视,保持了良好的家风,是其家族内部团结的重要因素,也是维系其家族长久发展的关键所在。
崔氏家族的成员在东汉动荡的政局当中几代为官,在东汉中晚期朝政的暗流涌动当中仍然可以保全家族自身,这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崔氏家族当中流传的中庸思想以及《诗经》当中所说的“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崔篆为了保全母亲与已经为官的哥哥,选择了出仕,委曲求全接受了王莽了任用,这样出于违背自己内心意愿而做官,于是他选择“称疾不视事,三年不行县”[4]1704,之后称疾归隐山林,从此潜心学问,不问世事。崔篆以此方式来表明自己对大汉王朝的不二之心,也保全了母亲与哥哥的性命。
这种明哲保身的思想成为崔氏家族极其重要的家风,对崔氏成员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崔篆之子崔毅,也是称疾终身不仕。后代的崔骃、崔瑗、崔琦、崔寔等人也都仕宦过权贵王臣。但是“骃、瑗虽先尽心于贵戚,而能终之以居正,则其归旨异夫进趣者乎”[4]1732,最终都能够在政治的浮浮沉沉当中保全自身,无不得益于家族当中渗透着的中庸思想。崔骃任职于窦宪幕僚期间,因为窦宪的残暴,多次上书进谏,劝其尽忠职守,收敛骄态,但是遭到了窦宪了憎恶,迁崔骃任职长岑长,崔骃于是“不至官而归”,从而退出政局,保全了自身。屡次进谏是因为儒家之道,君子之不可不作为,而屡次无过之后的退出则体现了儒家的明哲保身思想,此时便可以选择所谓的“君子慎其独”。这种思想在其《达旨》中也有所表露:“故进动以道,则不辞执珪而秉柱国;复静以理,则甘糟糠而安藜藿。”[4]1714崔瑗也曾三次侍奉于权臣贵戚,但是崔瑗从不秉承谄媚心态,在劝说阎显未果之后,遭其犯罪牵连,崔瑗选择“辞不归,不复应州郡命”。之后的复辟,崔瑗以疾固辞,选择不仕,也都表现出了明哲保身的思想。崔寔为父守丧三年之后,“三公并辟,皆不就”,宁愿卖酒为生,也不愿去政局当中求得一席之地。他在《达讥》当中也表现出了他的隐逸不仕思想,“守恬履静。澹尔无求。沉緍濬壑。虽无炎炎之乐。亦无灼灼之忧。”[8]
由于崔寔家族世习儒学,对于儒学当中的中庸隐逸思想的坚守,崔氏家族才得以代代流传,他们不论在兴盛还是衰落时期都保留了良好的家风家训,很好的体现了儒学思想。
崔氏家族的文学创作,体裁可分为应制之作、政论文章和抒情之作,思想内容上则秉承儒学思想,但同时也包含了诸多盛行于当时的思想。纵观崔氏家族的生平与作品,儒家思想一直贯穿于他们的思想当中,表现出来的孝悌仁义、中庸等思想对于后世崔氏家族成员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为后世儒学的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在崔氏家族成员出仕方面,崔氏家族成员无论身处各个位置,都能做到身正言明,恪尽职守,一身正气。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够以一个儒者的身份来要求自己。唐代崔氏家族文学家层出不清,也是由于其家族当中所流传下来的良好家风与儒质化倾向。总之,崔氏家族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良好家风,无不得益于儒学的影响,同时也对后世子孙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指明了正确的道路,使得崔氏家族可以长久的屹立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