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宝”品牌变更升级的背后

◎董颖 梁春晓 张贝贝 高雅骐 洺周 洁

2018 年10 月16 日，蚂蚁金服联合信美人寿在支付宝平台推出了重症疾病互助保险"相互保"，凭借支付宝平台的流量短短几天就吸引了几百万用户关注。但上线43 天后，11 月27 日，信美相互人寿就因涉嫌违规被银保监会约谈，被勒令停止以"相互保"名义继续销售该产品，后就宣布退出"相互保"计划。"相互保"最终性质发生转变，不再是款保险产品而是网络互助计划，由蚂蚁金服单独运营。

"保"到"宝"，同音不同字，但其法律定位却大相径庭，是相互保险和网络互助计划之间的根本性质差别。对于此次相互宝更名事件，不禁让人反思相互保险行业以及"互联网+"创新型保险的发展与监管问题。

一、机制研究

1.运营机制。

相互宝作为类保险的网络互助平台与传统保险的盈利模式有相同与不同之处。传统保险利润来源于发生死差、利差和费差，而相互宝的救助金由加入者分摊，不存在死差与利差，其利润仅来源于费差，即收取的管理费用与实际执行费用之间的差额。相互宝费差来自核保环节，案件越多，赔付规模越大，利润越高。管理费用决定于互助总金额，互助总金额越高相互宝的收益也就越高，因此相互宝倾向于吸引更多的人加入互助计划来增加收益。

按照相互宝公示的数据及简单计算，可以将相互宝近半年发展划分为引入期（成立至19 年5 月）、成长期（19 年6 月至19 年9 月）和稳定期（19 年10 月至今）。引入期时，加入成员数呈上升态势，但人们对能否从互助计划中得到帮助还存有疑虑，待帮助的患病成员较少，相互宝入不敷出；成长期时，加入成员数稳定增长，待帮助成员数与管理费用收入迅速上升；稳定期时，加入成员数持续稳定增长，待帮助成员数维持在一定水平并成上升态势，能够持续稳定获得管理费用收入。

总体而言现阶段相互宝分摊人数与帮助成员数持续升高，预计分摊金额也呈上升趋势，收入状况良好。

成本方面，相互宝凭借支付宝线上销售渠道，极大地简化销售环节，降低展业费用，节省了销售人员佣金，保险公司场地费以及一部分管理费用。传统保险行业中，投保人与保险人利益对抗，是两个不同主体；而相互保投保人和保险人利益一致，保险金由投保人分摊，理赔环节成本微乎其微。其主要成本集中在核保方面。但是毕竟重大疾病经验发生率较高，并且对某些患病成员的情况是否符合标准也有很大的争议纠纷。8%的管理费是否能真正覆盖相互宝的运营成本，这是很难预测的事。

2.风控机制。

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是保险产品不可避免的问题，相互宝虽性质转变，但仍面临这些风险，对此蚂蚁金服采取一系列降低风险的措施。相互宝沿用传统保险的条规、健康告知和等待期等常规风控措施；每月两次为期三天的案件公示，每个投保人都可提出异议，将理赔过程做到高透明；引入的区块链技术，保证案件记录真实有效；支付宝账号的实名认证机制，保证了成员的真实性；以芝麻信用作为加入门槛，来控制信用风险；设置了较低的保额，以降低道德风险。

此外，2019 年2 月28 日推出的赔审团机制，使案件的理赔工作更加公开透明。赔审团机制是指，加入相互宝30 天以上的成员可以选择参加一项考试，合格就能成为赔审员。陪审员有权对有争议的理赔案件进行审议程序，前提为秉持着客观公正的原则对案件进行投票，决定是否要给予互助金。当然，只有有效投票数大于或等于1000 票时，审议结果才有效。支持给予互助金的票数占总有效票数50%以上时，申请人才可以获得互助金。

相互宝采用赔审团机制，一方面可以快速解决争议纠纷，提高效率，节约成本，并且符合大部分成员的期望；另一方面，该机制能让全体成员可以直接参与到案件的决议中，参与组织的管理，这直接体现了相互宝作为一个互助平台透明公正，成员共治的特点。

当然赔审团机制也有缺点。考核问题，网络上出现"相互宝陪审团考试答案大全""快速通过相互宝陪审团攻关攻略"等题库，这让我们对是否能选拔出真正情理兼顾、客观公正的赔审员产生了怀疑；投票问题，有可能会产生道德风险问题，赔审员为了少分摊费用，不秉承客观公正的原则投票，对所有的审赔申请投反对票。

二、内外部问题分析

（一）相互宝分摊金为什么越来越多

作为一项互助计划而非保险，相互宝是采取先保障后分摊形式，保险事故发生后，平台会将保险金和平台管理费分摊到每一位参与者，从参与者账户中直接划款。最新一期分摊金额为3.45 元，是2018年12 月一期0.03 元的100 多倍！经团队仔细研究相互宝至最近一期的公式记录，得出以下几个可能性原因：

1.早期理赔数据不具代表性。

从数据来看，一年多分摊金额就暴涨100 多倍，虽就数据上还是远低于精算师的预测值。实际上这结果是必然的，因为用户加入相互宝到实际患病存在时间差，而且一开始加入的人比较少理赔较少，随着加入者年龄增长患病率的提高以及加入的用户基数扩大所以理赔事件也会倍增。以前分摊金太低，对比而言现在的分摊进自然而然就高了。并据数据分析，分摊金额仍处于上升阶段，最终稳步上涨。

2.过了等待期，理赔更加集中。

相互宝计划明确提出了90 天的等待期，这与传统保险相似。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道德风险与逆向选择，但是过了等待期，符合条件的人增加，理赔更加集中，分摊金也随之上涨。

3.调查压力大，理赔存在滞后性。

经过我们组成员对公示记录进行对比分析，发现相互宝的理赔存在滞后性，随机抽取最新一期的公示，很大比例用户早在九十月份就提交医疗诊断报告，半年后才得到理赔。相互宝在接到申请理赔后，要派专门的审核人员去落实审核，还要给陪审团们投票，不能立刻就赔。但随着加入用户的增加，理赔事件随之增加，调查员压力加大，因此很多早期的案件现在才能赔付，算是现在分摊金暴涨的基本原因。

（二）相互宝平台缺陷

首先误导消费者，在信美人寿被银保监会惩罚并且退出相互宝的情况下，就且不论升级前1.0 版本拿相互宝当保险宣传。现在，相互宝明称自己是互助计划，但是打开支付宝，弹出的相互宝推荐的头衔还是蚂蚁保险。明确不是保险却又归于保险类售卖，存在误导消费者，把相互宝当成保险售卖嫌疑。

其次理赔过程很不合理。理赔期过长，一般商业保险30 天，保险公司就必须做出回应，而支付宝审核公示往往需要滞后几个月。接着陪审团制度令人担忧。通过一半以上人数才可以理赔，并且陪审团没有经过专业的保险培训，只是以门外汉的思维去评定这个该不该赔。重要的是陪审团都是参加相互宝的用户，赔就是从他们账户划钱，所以与患者是利益冲突关系，存在不公正和不合理情况。

最后平台审核风险：

1.可能无法获得赔付。

保险和互助计划的本质在于，两者法律属性不同。前者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而作为互助计划的后者没有，因此没有法律合同保护的相互宝用户存在一定的风险。

2.保障内容可随时更改。

大家签订保险后会有保险公司会出具保单，保单一旦生效就不能随意更改，而相互宝，尽管可以说是作为一项新事物需要发展升级和完善，但是就这一年多而言已经改了不下三次，这让参与用户非常没有安全感。

比如今年1 月起，相互宝又改了，以下是几个关键点："早期甲状腺癌，前列腺癌，不赔了；恶性肿瘤等待期变相延长90天；加入既往病史不赔约定。"

3.保障降低、保费目前呈稳步上升趋势。

相互宝的保额较低，特别是对中老年群体。40 岁以上，保额只有10 万元。但据我们了解，四十岁后大多数重疾险的保额还是可以达到50 万的。并且从目前数据以及专家预测分析，分摊金额还会继续上涨，如购买重疾险就不会有这样顾虑，因为合同约定，每年交的保费都是固定的，不会随意变更。

4.理赔时效不固定。

随机抽取相互宝最新一期公布的已理赔申请中，我们发现有许多是九、十月份的申请。这迟来半年的理赔有部分是由于理赔案件越来越多，调查人员压力加大，从而导致理赔时效不固定。而一般保险按合同约定会在30 天内对用户申请进行审核并出具书面核定结果。

（三）"都不管"致命缺陷

信美人寿这个真正的保险公司早就退出不管，接着这不是保险不归银保监会管，所以这款产品是投诉无门，也没有第三方机构介入，成为"都不管"产品，没有任何人和监管机构来约束他，由支付宝自产自营自管，这是最致命的缺陷。

三、针对存在问题的相关建议

1.促进合规管理，实施内部监督。

相互宝作为互联网科技与传统金融结合的创新产品，应严格遵守合规理念，以用户权益为先，保障功能，控制风险。由目前分析的问题来看，相互宝理赔时效不保，理赔审核采用非专业化的陪审团制度，且保障内容可随时更改，用户权利难以得到充分保障。建议加强内部的人才建设，选拔德才兼备的审核人员；建议加强风险管理，并进行有效的内部控制建设，成立专业专门的审核队伍，并公开审理过程与结果，对案例的时效性进行严格把控。此外，建议设置专门的监督部门，对分摊金额的计算、拨付等进行核对确认，将案例审理、投诉受理、反馈处理的效率效果纳入员工绩效考核，形成严密的监督体系，以提高用户对相互宝保障性的信赖程度，使更多的社会公众加入相互宝平台互助计划，使相互宝在互助计划行业中获得进一步的发展，也有助于我国社会保障体系获得进一步的完善。

2.明确产品性质，加强外部监管。

自相互宝转型后，其本质便从"相互保险"转为"网络互助计划"。一般来说，银保监会负责对保险公司的监督，进而对保险产品进行管制。但转型为网络互助计划产品后，银保监会便不再对相互宝负有明确的监管责任，只能对其表层的合规问题进行整治，而其底层风险却无法根治。要加强对相互宝的外部监管，就必须先对其作出合理明确的产品定位。

"互助"的显著特征便是非营利性，转型后的相互宝可视作非营利组织，针对监督管理非营利组织的有关体制和政策，可形成专门的监督管理机构。对于相互宝等网络互助平台，其保障内容的更改、保费的增减等都要由成立的监管机构进行登记和审核。并且，有关分摊金额及用途的信息也要更加公开透明化，使社会公众知晓了解并设置相关举报热线。另外，由于缺乏利润等指标进行评估，监督部门无法定性非营利产品的优劣性，建议创立一套完整的评估体系，并使该体系科学化、系统化，充分重视用户权益，增加各网络互助平台之间的可比性，以此协助有效监督。

3.借助科技力量，发挥资源优势。

自创立之初，相互宝的存续性问题就获得了相当多的关注和讨论，但一年多来，其用户人数确实以可视化的数据增长。相比而言，基本医疗保险的覆盖面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而购买商业保险所承受的经济压力又相对较大，虽然相互宝已经转型，但它依托于蚂蚁金服这一极具影响力的平台，具有相当的资源优势和成长力，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社会保障体系。

中国的相互保险之所以还未能发展成熟，其一大部分原因还是由于缺少强大科技力量的支撑。而蚂蚁金服拥有大数据、云计算等强有力的科技力量，能有效助力相互宝互助计划。建议相互宝借助互联网科技的力量，发挥平台资源优势，用大数据对用户构建精准画像，识别同质风险人群，利用分摊机制实现风险的分散，为中低收入人群提供保障，推进民生改善，将互助保障落到实处。

四、小结

2018 年面世的"相互保"到后来的"相互宝"，在短短一年内，全国加入人数已超过1 亿。作为一个互助社区，相互宝不得不说是成功的。仅用一年时间创下如此规模，这背后反映出人民对自身保障的日益重视和巨大的需求，以及政府部门鼓励创新的宽松环境。有调查研究报告显示，相互宝成员中有近三成是中低收入人群。而相互宝正是以重大疾病作为赔付对象，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这类因病致穷的潜在风险人群提供了保障。

2016 年被称为网络互助计划发展元年，随着互助平台数量的高速增长，违法经营的乱象也开始随之产生。相互宝的上线，标志着国内网络互助平台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由相互宝设立的四大准则，在互助行业起到了积极地示范作用，推动了互助行业规则的制定。作为行业的先行者，相互宝为其他产品的设计提供了良好的发展思路。从法律上，相互宝虽不是保险，但从其经济实质来看，互助作为损失分摊机制的一种，是广义上的保险。

通过先进前沿的互联网技术支持，近年来网络互助计划在产品的设计上越发高度地契合了当下高风险社会对重大疾病的保障需求，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风险保障领域的有益补充，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相互宝"的成功尝试引发了人们对未来网络互助的思考。然而，网络互助可以作为商业保险的补充以满足部分中低消费能力人群的保障需求，但发展中出现的问题仍需当前各方共同商议解决。

对于互助保险的未来发展，目前各方持有三种不同意见：一是以互助平台的模式发展；二是作为纯公益性组织存在；三是转型为相互保险组织。对于第三条，学界对此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部分人认为网络互助盲目走向互助保险也许是一种"倒退"，另一部分则认为正是相互保险在互联网时代的暗淡表现和网络互助专业化服务之间的巨大差异，也许为网络互助转型为相互保险提供了前进的动力。

在当前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和老龄化加快的国情下，社会保障市场仍存在巨大缺口，而政府鼓励创新的宽松环境也为"相互宝"们的尝试提供了土壤。相信在保险业改革和健康中国战略中，网络互助必当成为助力者，充分发挥其积极有益的助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