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圣”“几”:周敦颐的修身思想

2020-01-09 20:26聂磊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8期
关键词:内圣外王师友周敦颐

■聂磊

(安徽大学,安徽 合肥 230031)

修身思想历来为儒家所重视,儒家认为修身是通往圣贤之道的必由之路。北宋时期,儒家面临佛老的挑战,周敦颐开创新儒学,推动儒学的发展。周敦颐的修身思想历久弥新,以往的研究者对其修身思想中的哲学依据有所忽略,这不利于周敦颐修身思想的全面展开。本文立足于周敦颐修身思想的哲学依据,从修身的哲学的理路中展开,进而阐释其修身思想的哲学境界、哲学途径。拟从以“诚”为修身的哲学依据、“圣”为修身的哲学境界、“几”为修身的哲学途径三个方面进一步阐释其修身思想。

一、诚:修身的哲学依据

“诚”作为哲学范畴是子思最先提出的,子思在《中庸》中说到“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者也”[1]32,他把诚作为天道,把追求诚作为人道,这就已初具本体意义。孟子继承“诚”的哲学范畴,也说到“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1]264。在“诚”的基础之上又提出“至诚”,“至诚”的提出是对人道的思考。北宋周敦颐在子思与孟子的基础之上,同时依据《周易》对“诚”作出了新的阐释。

首先,周敦颐从宇宙本源的意义上,把诚作为本体存在。“大哉乾元,万物兹始,诚之源也”[2]13。“诚”作为修身的哲学依据,周敦颐从《周易》中为“诚”找出本源意义上的定位。“大哉乾元,万物兹始,乃统天”[3]32。“乾元”便是宇宙万物未生成之前的状态,宇宙万物皆由“乾元”而生成,“乾元”又是能够统摄天的。这便为“诚”从本源上找到出处,因此周敦颐说“诚之源也”。“诚”既然为宇宙本源所产生,那么“诚”是否就是本源意义上的“诚”呢?仅从“诚之源也”很看出“诚”的本体意义,接着周敦颐说“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2]13本源之道变化运行之时,万物都各自得以成为自己之时,“诚”便在这是生成了。“诚”的本源意义都在万物生成之中得以确立。“乾道”是万物的本性和天命,万物又依据“诚”而得以成为自己。“诚斯立焉”正是“诚”的本源意义的最好显现。

其次,周敦颐从人性论的角度上,把“诚”作为人性的本源[4]。“诚者,圣人之本。……纯粹至善者也”[2]13-14。“诚”是“纯粹至善”的,是人人都具有的。圣人能够完好地保存下来。“诚”上承本源意义,从“诚”具有本体意义上的定位入手,推演出人性也是至善的。或者说把“诚”作为“纯粹至善”的,是从人性善的角度对“诚”的阐发,“诚”既是人性的本源,也是人性的最终体现。从人性论的角度对“诚”的体认难免有所欠缺,“诚”是“纯粹至善”的为什么又会有后天的恶呢?周敦颐并没给出完善的解释,直到张载才给予解答。周敦颐从人性论的角度阐释“诚”其实已经把“诚”当作先验的存在了。既是先验的又是纯粹至善的,在周敦颐那里自然不存在善恶的问题。从人性论的角度论证“诚”正是周敦颐“诚”的体现。

再次,周敦颐从人生境界的角度上,把“诚”作为最高的人生境界。“圣,诚而已矣”[2]15,圣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圣人那是因为圣人达到“诚”的境界,“诚”的境界是发乎本心的。把“诚”作为人生境界是源于对人性论的认识之上,“诚”作为人性的本源,是“纯粹至善”的。那么,作为人生境界的“诚”也是“纯粹至善”的。“诚”作为人生境界是怎样的,周敦颐认为“寂然不动者,诚也”[2]17。“诚,无为”[2]16“诚”的状态是本然的样子,是心灵的状态,是寂然不动的。这样的人生境界是无为的,也可以说是无欲的。“诚”作为人生境界的显现是人的本然状态的显现,也就是善的境界的显现。

最后,周敦颐从修养方法的角度上,把“诚”作为修养的方法。这是基于对作为人生境界的“诚”的进一步探究,“诚”不仅作为人生境界还作为修养的方法,作为修养方法是对心的修养。周敦颐认为“诚精故明”[2]38,内心保持真诚无妄才是修养的最好方法。用“诚”来使得内心保持真诚无妄,才能使得身会有所行动。作为修养方法的“诚”,周敦颐从人心的内在德性出发,每个人都具有善恶的意念,他认为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内心的善念,然而“诚”正是使内心保持善念的方法,真实无妄地对待自己,使得自己最本真的善念以及本然状态的我呈现出来,因此周敦颐说“诚则无事矣”。“君子乾乾,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2]38,这里明确把“诚”作为调整内心欲念的方法,把“诚”作为迁善改过的途径。“诚”的修养方法的确立正是周敦颐对“人心惟危”的体认,只有时刻保持“诚”的善念,才会把自己的欲望消除殆尽,把善发扬光大。

以上是对“诚”作为修身的哲学依据的解读,从宇宙本源的角度、人性论的角度、人生境界的角度、修养方法的角度等四个方面阐释周敦颐修身思想的哲学依据,四者有着内在的联系。首先把“诚”作为本体意义上的“诚”,进而推衍出人性意义上的至善的“诚”,再由人性为依据推演出人生境界的“诚”,最后把“诚”作为具体修身条目,作为修身方法的“诚”。

二、圣:修身的哲学境界

“圣”作为最高的境界,成为圣人就成了最高的理想追求。“在先秦时代,圣人之境就已经具备了一种绝对完美性,而进至一种本体境界”[5]。周敦颐认为“圣”才是修身最终要达到的哲学境界,因此修身是有着次第关系的。“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2]22,在周敦颐看来,修身的次第就是由士人到贤人,再由贤人到圣人的修身过程,圣人最后是要达到具有宗教性的天的境界,或者说圣人最后要达到的是和天道同一。圣人是通达天道的,并且要和天道为一;圣人又是从士人中按照修身的次第完成的。这样的境界是一种超越的境界,同时也是一种现实的境界,这就是“圣”的境界。上文中论述到“诚”作为人生境界的维度存在,与“圣”作为修身的哲学境界的存在并不冲突,作为人生境界的“诚”是一种在心灵状态上的境界,并不具有“圣”的超越性与现实性。或者说“诚”只是“圣”的一部分,达到“圣”的哲学境界必然具有“诚”这样的心灵状态。朱熹对“圣,诚而已矣”解为“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不过全此实理而已”。圣人之所以能够为圣人,是因为做到了“诚”,可见“诚”在朱熹那里被认为是达到“圣”的哲学境界的途径。“诚”与“圣”在本质上来说都是心灵境界的体现,“诚”是作为心灵状态而言的,“圣”作为超越境界而言有着什么内容呢?“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行、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2]17-18,圣人是具有“诚”“神”“几”三种心灵状态,也就是说圣人具有“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动而未行、有无之间”的心灵状态。这三种心灵状态都是超越意义上的状态,超越于现实、超越于物质,最终达到“圣”的境界。“诚”是人内心的存在状态;“神”的天人合一、至高的精神状态;“几”是人心的觉察状态。“圣”的超越境界就是对“神”的发挥,对天人合一的境界的追求。

“圣”作为修身的哲学境界有着其独特的现实性,“圣”的境界不仅是儒家心性之学的追求,同时还是“内圣外王”的追求。周敦颐正是把握了“圣”的超越性与现实性,从而提出“圣”的哲学境界,因此他说“故圣人在上,以仁育万物,以义正万民”[2]23,圣人是“圣”的表现形式,圣人要实现“内圣外王”的理想,这是其现实性的体现。圣人用“圣”的超越性来实现心性的修养;圣人又用“圣”的现实性来实现治国理政、化育万物、教化万民。那么,“圣”的现实性包涵什么内容呢?“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2]19,周敦颐认为“圣”的现实性包涵“仁、义、中、正”,“仁”作为仁德的化身,已经内化为人的德性,是修身的基础,是“内圣外王”的必然路径。“义”作为正义的化身,已经成为评判事物的标准,是修身的重要内容,是“内圣外王”的评判准则。“中”作为“礼”的化身,成为生活的规范。“正”作为“智”的化身,能够判断是非。周敦颐从“圣”的现实性出发,把“仁义中正”作为实现“圣”的途径。

周敦颐认为,“圣”是修身的哲学境界。无论是从心性之学还是内圣外王之道来看,“圣”一直都是儒家修身哲学的最高追求,“圣”的哲学境界能否实现呢?“圣”作为修身的哲学境界能否实现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圣”的境界为儒家描绘了一个理想的境界,这对于儒家学者来说早已成为一种信仰性的追求。“圣”是最高的哲学境界,是历代儒家学者所孜孜以求的境界。其能否实现对于境界的超越意义而言似乎不是那么重要,这也是心性之学与内圣外王的区分。内圣外王虽然强调外在功用,但首先还是“内圣”的修养,“圣”作为修身的哲学境界的意义已经超越了“外王”的意义。

三、几:修身的哲学途径

修身的哲学途径是对修身方法的深层思考,从哲学的角度对修身途径进行阐释,探究修身的哲学根源。周敦颐认为“几”是修身的哲学源头,他说“动而未行、有无之间者,几也”,“几”是人的念头产生之时身体还没有做出行动的心念,这样的心念在有和无之间,是难以捕捉的。对于这样的心念,周敦颐称之为“几”,其实是人的意念的原初动机。这样的原初性的心念是非常精微的,对它的觉察需要十分的灵敏。因为这样的原初心念具有不确定性,或者说同时具有善恶两面性。正是由于原初心念的不确定性,周敦颐说“几,善恶”,“几”是心念发动处,这样的发动是非常精微的。朱熹也说到“几者,动之微,善恶之所由分也。盖动于人心之微,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间矣”[2]16。朱熹认为“几”是天理和人欲同时存在的,善恶之所以能够区分的缘由所在。周敦颐从心念的原初动机出发,提出了“思”“慎动”“学”“师友”等四种具体的修身途径。

首先,是“思”作为具体的修身途径。周敦颐认为“无思,则不能通微”[2]22,“思”是指人的思虑,对事物的判断思考能力。如果没有思虑的能力,人就会陷入无知的状态,无法判断是非善恶。思虑的能力是对人心中善恶一念之间细微差别的判断,没有“思”作为修身途径人就无法思虑到心念的原初动机。这种善恶的念头的把握是非常精微的,要警觉地觉察到这种念头的生起。这就是对“几”这种修身哲学途径的运用,因此周敦颐说“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这是圣人建功立业的根本之处,也是吉凶毁灭的根源所在。所以说,“思”是对“几”的发用。

其次,是“慎动”作为具体的修身途径。经过“思”对“几”的发用之后,就要对身体行为作出规范。“慎动”就是察觉到“几”中的善恶之念,而后对身体作出判断。“对于哪怕唯独自己知道的意念,也保持高度警惕,时刻省察其是非善恶,加以对治”[6]。周敦颐认为“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邪动,辱也;甚焉,害也。故君子慎动”[2]18。慎动是因为人的行为有着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正是对“仁义礼智”的违背,行为的发生要符合“道”“德”的要求。“慎动”的提出其实也就是对静的重视,行为的发生要谨慎小心。内心主静才是避免行为的不确定性的直接途径,当人的行为发生时要符合正义,要符合和谐之道,只有这样才能称之为君子“以其得道于身,而无所待于外也”。

再次,是“学”作为具体的修身途径。“慎动”是对“思”的践行,“慎动”就是要学习如何成圣,学习如何“慎动”方法。周敦颐在与学生的对话中说到“‘圣可学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请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这段对话中,学生问成为圣人的要点,周敦颐提出“无欲”,学就要“学”“无欲”。“无欲”才能做到“静虚动直”,“静虚动直”才能做到明达公允。学习的内容就是“无欲”,“欲”在周敦颐看来有损“诚”本体意义。“几”之中也含有善恶,行为发生之时的一念之间产生的意念。难以控制善恶,所以说要学习“无欲”。

最后,是“师友”作为具体的修身途径。“师友”是对“学”中遇到的问题给出启蒙,周敦颐说到“人生而蒙,长无师友则愚。是道义由师友有之。而得贵且尊,其义不亦重乎!其聚不亦乐乎!”[2]24。人出生之时是非常蒙昧的,没有师友的教化帮助就会变得愚昧。“师友”用道义教化帮助我们,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是非常开心的。同时,周敦颐还认为“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而已矣。至难得者人,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身而已矣。求人至难得者有于身,非师友,则不可得也已”[2]23。学习就要学习人身中最难得、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道德”,想要“道德”显现在自己的身上那就必须要有“师友”的帮助。“师友”用道义使我们不在迷惑,从而具有人身中最宝贵的品质。

综上所述,周敦颐的修身哲学通过对“诚”的多重维度的描述,使得其修身哲学更加具有哲学依据。尤其是对“诚”的本体意义解读,使得“诚”作为修身的哲学依据以及“诚”与“圣”两者何者为修身的哲学境界的辨析更加明确。“圣”作为哲学境界从心性之学与内圣外王之学两个角度论证“圣”的哲学境界的超越性与现实性;最后周敦颐从“几”出发,发觉人心的原初动机,从而提出具体的修身途径。周敦颐的修身哲学立足于其“诚”的本体意义,通过“思”“慎动”“学”“师友”等四种具体的修身途径,从而达到“圣”的哲学境界。

猜你喜欢
内圣外王师友周敦颐
《体育师友》稿约简则
人何以成圣?——明清《濂溪志》中的周敦颐
周敦颐教子:立于诚信,懂得仁爱
“内圣外王”
师友互助式小组合作学习模式存在的问题与对策
师友交往与黄燮清戏曲创作的变革
周敦颐赏莲图
精琢多姿 盛世传承
“内圣外王”的理想人格追求
尊颜回,抑子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