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作品人文精神主题的研究

2019-03-14 21:47胡其林
关键词:美国黑人柯西女权主义

胡其林,王 春

(铜陵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铜陵 244000)

学术界对人文精神的概念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它所指涉的内涵和外延之广,难以用语言加以概述。不同的政治、经济、文化对人文精神的指涉会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例如市场经济的指挥棒作用使得文学创作乃至整个社会淡化了人的精神与灵魂的探索,放弃了人的价值与意义的追问。为此人文精神的主题研究对于当今的精神文明建设意义深远。尽管人文精神是具有时代特性和民族特征的可变体,但人文精神的核心应当是统一的,它指的是“以人为中心、以人为尺度,高扬人性,揭示人的生存意义,体现人的尊严和价值的文化精神”[1]。阅读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的众多文学作品,读者不免感知她们的文学创作是建立在意蕴深广的人文精神世界之上的。为此本文以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的部分作品为平台,以作家们对人类痛苦与解脱的关注,对人的价值和生存意义的思考以及对人性和道德精神的探索等方面为根基与线索,以挖掘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们文学书写的人文精神主题特性,论证女权主义作家对人的精神和灵魂的塑造与弘扬,阐释黑人女性主义作家书写下对道德价值和人生意义的探索。

一、关于人生苦难

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的人文精神主题体现于对人的生命、生存和生活状态的细腻观察和高度关注。他们的笔墨无一不集中于对黑人妇女生存处境和生活质量的描摹。黑人女性群体的物质贫困和精神空虚是美国当代黑人女作家们着力渲染的素材之一。在美国主流文化中,黑人妇女历来被妖魔化,被视为“保姆”“下崽机器”,是野性、低贱的,是被剥夺了最起码的尊严和自我的。郝思顿关注黑人妇女的苦难对后来的黑人女作家产生了巨大影响。在《他们眼望上苍》里,珍妮的姥姥和母亲难以逃脱残忍的强暴。她们没有自己的名字,甚至成为被发泄兽欲的工具。在姥姥生下珍妮的母亲不到一星期时,白人女主人质问她生下的孩子为什么会有灰眼睛和黄头发?姥姥回答说她只知道做让她做的事,因为她是个黑鬼和奴隶。这样的回答招惹白人女主人的暴跳如雷和三十多个“大嘴巴”。女主人还扬言让监工把她绑在鞭挞柱上并用生皮鞭打她光背一百次。在极度害怕中,姥姥于漆黑的夜里带着不到一周的婴儿逃到满是毒蛇的沼泽地(夜里有猫头鹰的叫声和在周围活动的豹子)。《紫色》中的西丽屡遭那个她称作“爸”的男人凌辱,继父的蹂躏,使她永久失去了生育能力。继父将她嫁出时,以一头骡子作陪嫁。骡子象征着“劳作”和“兽性”,暗示着西丽被嫁出后的命运。除肉体折磨与打骂外,黑人妇女的物质贫困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莫里森小说《秀拉》中秀拉的祖母伊娃为谋求养活三个孩子,不惜将自己一条腿伸进火车轮下以换得赔偿金。而在小说《宠儿》中,当奴隶主前来抓捕正在逃亡的玛格利特一家时,母亲竟手刃自己的亲生女儿。莫里森通过慈爱的母亲手刃自己的亲生女儿,并声称是解脱她,引发人们对黑人妇女苦难和解脱的真正思考,从而激发人们对社会底层的人生活质量和生存现状的关注。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们笔下的苦难书写拷问着社会的公平与公正,考验着人类的文明与良知。

非裔女作家们的人文精神更重要的还体现于对弱势群体精神贫困的高度关注。她们精心观察和描摹以沙娣和茉德为代表的两类人群。格温朵琳笔下的茉德虽上了大学,但没有工作,没有追求,没有乐趣。“上过大学的茉德/现在又黑又干巴。她孤零零住在又老又旧的家。”[2]茉德仅仅是没有精神生活的生存而非生活。这类人物往往为白人主流价值观所同化,信守父权制传统道德,泯灭了“自我”与尊严。格温朵琳长诗《安妮亚特》中的安妮痛恨自己的卷发,总是幻想着掩盖自己的肤色。然而无论她怎样涂红抹脂,梳理卷发,温柔温顺,都难以挽回丈夫对其她女人的痴迷。身体的缺陷、物质的贫困以及种族上的劣势感导致黑人妇女精神上普遍出现精神空虚状态。作家们捕捉到的另一类精神空虚人物是以沙娣为代表的。“沙娣是这一带/最活泼的小毛丫。她生了两个娃,全都没有爸。沙娣留下的遗产/就是那细齿梳一把。”[2]为对抗生活的无奈和乏味,沙娣追求着导致死亡的不健康的精神生活。这类人物因不愿落寞而走上了激情而死的道路。《结帮女孩》中的玛丽·安被格温朵琳描述为“威士忌酒杯中的玫瑰”,暗指沉迷于饮酒作乐的美人。诗中“突然的出血”“流产的狂欢”“在爱情鸟的博爱中惨死”预示着激情生活的代价和危险性。莫里森笔下的秀拉离经叛道,为所欲为。与镇上女人们的丈夫偷欢,包括白人,“试上一次,就把他们一脚踢开”[3]。秀拉的激情生活最终以牺牲肉体为代价。

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们对这种苦难到极致的生活窘境的关注表现了作家们浓烈的人文情怀。这种人文关怀来源于作家们对弱势群体下的本民族同胞的强烈情感,来源于对同胞的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和强烈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促使作家们关注人类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和生活质量,关注生命。

二、关于人的价值和生存意义

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的人文精神主题还体现于对人的价值和生存意义的深入挖掘。人文精神关注人的命运,维护人的尊严,提倡人的平等与独立,尊重人的价值,追求人生真谛,提倡人的进取意识和奋斗精神。郝思顿的《他们眼望上苍》为确立这一传统书写模式开辟了先河。小说展示了黑人女孩珍妮不畏世俗偏见追寻人生意义的一生。因姥姥担心珍妮会成为某个男人的“骡子”和下崽的母猪,便把她嫁给了一个拥有一架风琴、一所房子和六十英亩土地的中年男人洛根·克里克斯。在她婚姻的两个半月里,珍妮发现那所房子像一个从来没有人去过的孤独的树桩,洛根·克里克斯也是个只知道干农活而毫无任何情趣的男人。珍妮无法忍受没有爱情的死水般的生活,她期待蜜蜂对花蕾的亲吻,期待树林和风的语言,期待一个崭新的世界。为寻求更有意义的生活,她选择离开了洛根,与能言善道的乔·斯塔克斯一起逃到了由非裔美国人为自己建造的城镇伊顿威尔。丈夫乔·斯塔克斯发迹成为市长和店主后,盲目崇拜自己,目空一切,恣意践踏他人的尊严。在发现丈夫不再是原先带她离家出走时的乔时,她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上帝的话是对男人说的,也是对女人说的,”[4]以此震慑了他的大嗓门和男权思想。最后,她与小她十多岁的“甜点心”的结合使她赢得了精神上的共鸣和平等的生活。在三次不同的婚姻里,黑人女孩珍妮不满足于温饱或富足的物质生活,为赢得自我、尊严和平等,为实现自己对更加美好的精神生活的期待,而不断地进行着抗争和改变。

艾丽斯·沃克在小说《紫色》中同样塑造了一个改变自己命运、实现自我价值的主人公西丽。西丽在嫁给X先生后,忍辱负重,成为X先生家的打骂对象、免费保姆和性工具。一度被剥夺了自我、自尊与独立的人格。然而作家沃克并没有将西丽设计为父权制下的替罪羊,而是赋予了西丽以灰姑娘的觉醒与反叛。在X先生的情人萨格的启发和影响下,西丽认清了自身的女性美和自我价值,最终走出了男权的枷锁,毅然决然离开X先生,并联合姐妹艰苦创业,成立了“大众裤子有限公司”。从逆来顺受的保姆、性工具身份成长为一个享有平等、充满自信的独立女性,西丽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带动了其他黑人姐妹就业。珍妮和西丽的经历告诉人们,处于恶劣环境下的弱小群体只有通过不懈抗争和自强自立才能实现自身价值,赢得人生意义。

三、关于人性与道德

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的人文精神主题并非只停留于黑人女性群体物质的困顿、生活的艰辛以及为此而付出的努力,同时还体现于对人性的关怀、道德的思考以及人文理想的建构等。人性有善恶美丑之分,善恶美丑是道德的概念。好的文学创作离不开人的精神和灵魂的塑造。莫里森的《爱》中蕴含着极其深刻的人性和道德思考。生存压力下人的道德精神的淡化带来了人性的阴暗,导致了人群对金钱、财产、地位的痴迷。作家以爱和爱的动机为切入口,描绘着财产面前形形色色的人性嘴脸。《爱》中梅是穷牧师的女儿,穿着破旧带补丁的衣服。靠出卖灵魂和献殷勤赢得了比利仔一家的开心。她三个月就给宝宝断奶,丈夫死后像海龟一样没流一滴眼泪就投入酒店的打理。这一切源于她对物质财富强烈占有欲望。梅的婚姻是个赤裸裸的实利婚姻,与其说梅爱柯西的儿子比利仔,还不如说爱比利仔家的产业。为柯西家的财产,梅奉献了一切,同时争斗了一辈子。然而作家并未让她如愿以偿,老公公柯西在遗嘱中将财产全数送给了外人。这种结局显然预示着作家对良心和道德的审判。遗嘱对不道德的功利婚姻给与了无情的打击。

小说《爱》中厨娘兼管家L的爱是作家意图树立的道德典范。L有着一颗公正善良之心。她对柯西家的每个人充满爱心,也为所有人所敬重。L总是扮演着救星。当希德受到梅和克里斯汀侮辱时,是L出面制止。在柯西的儿子比利仔突发死亡时,是L拉扯着他的年幼女儿克里斯汀,安抚着柯西失子之痛,并和梅一道撑起了柯西家的产业。当柯西要在遗嘱中把财产留给一个外人时,是L将遗嘱撕毁,留下菜单上涂鸦的几条以致家中女人们不至于流落街头。L作为柯西家的厨娘,崇拜柯西,但从没有非分之想。她把男主人珍藏在心底,用自己无私的奉献成全了男主人一辈子的心愿。L的爱是无私和自我牺牲的大爱,是作家意图倡导和树立的“真、善、美”的人性和道德精神所在。

道德是人们在实际生活中确立的具有普遍约束力的行为规范,是靠舆论而不是靠法律来约束的风俗规则。莫里森在小说《秀拉》中塑造了一个反道德的主人公秀拉。秀拉对黑人社区的任何道德规范都不信奉,无视陈规陋习,特立独行,男人成了她的猎物甚至是玩物,就连闺蜜奈尔的丈夫也不放过。秀拉到奈尔家做客之后不久,就和奈尔的丈夫裘德发生了性关系。这显然是有悖伦理、违反道德的。作家对此并非是持肯定态度的,这一点可以通过秀拉的死亡加以佐证。正如多位作家在作品中提及的,激情生活的代价是危险的。不过,有必要提及的是,作家对秀拉违反道德的行为是带着几许温情和理解来书写的。在作家眼中,秀拉的行为与她的激进女权主义信念有关,与她对女性个体身份的极端化追求有关。作家塑造这样一个反道德典型,其根本目的还在于引起整个社会对现代文明制度和传统道德观念的重新审视,对人文理想的思考和探索。

四、结语

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关注黑人女性的物质困顿和精神空虚,为拯救由此带来的道德理想的虚无和人的精神与灵魂的滑落。她们承担起肩负人文精神的重担,拿起笔墨,书写着黑人女性作为弱势群体的人生苦难,倡导人的独立与尊严,宣传人的价值追求和自我奋斗精神。作家们以诚挚的情感表达了对人的生命、尊严、价值、道德和精神的高度尊重,抒发着浓烈的人文情怀,凸显着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作家们的文学书写主题特征和文学价值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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