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技术在美国中小学校园安全防控中的应用及启示——以美国三个州的中小学学区为例

李 娜

2017年6月22日，北京延庆二中学生受辱事件再次将中小学校园安全问题置于舆论中心，而该事件发生在大多学校的监测死角——卫生间。学校规模不断扩大，学生数量持续增长，而学校管理人员人力有限，单靠“人防”很难兼顾到学校任意角落，这无疑加大了校园安全的防控难度。而早在2017年2月17日全国学校安全工作电视电话会议就指出了“人防”的局限性，并在会议中强调，虽然2016年全国涉校刑事案件同比下降19.6%，为近几年下降幅度最大的一年，但校园安全问题形势依然严峻，要充分利用互联网平台和信息技术采取信息化、技术化、多样化的校园安全防控措施，推进人防、物防、技防三维一体建设。研究信息技术在美国中小学校园安全防控中的应用对我国推进校园安全的现代化管理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

一、美国中小学校园安全问题概况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校园安全事件发生率整体呈现下降趋势，其中高中的校园安全问题改善尤为明显，从1992年到2012年中学校园暴力事件下降了57%[1]，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美国的校园枪击事件却在过去的十余年里持续增加。根据美国联邦调查局2013年数据显示，在2000年到2013年期间美国共发生160余起枪击事件，共造成1403人伤亡，其中中小学占17%。[2]所幸校园枪击事件只属于中小学校园安全问题中极少的一部分。普通校园安全问题，例如欺凌、攻击、威胁等在美国中小学校园则更显著（见表1）。

由表1可知，首先，美国中学校园不同程度的暴力事件普遍性远高于小学，虽然初高中校园暴力事件发生率总体相近，但初中学生遭受的校园暴力发生率却是小学生和高中生的近两倍，每一千个初中生就有四十个在经历着不同程度的校园暴力；其次，师生数量多于1000人的学校的校园暴力普遍高于数量少于300的学校，这也表明学校规模越大，校园安全管理难度越大；最后，美国是一个多种族的国家，白种人比例较低的学校校园暴力发生率较高。

表1 不同学校类型的校园暴力事件发生率[3]

校园安全问题直接影响到师生的身心健康。有研究表明学校的暴力犯罪率与学生考试成绩成反比[4]，以及学生辍学[5]、自残[6]、自杀[7]等行为大都与校园安全问题密切相关。除了对学生的不良影响以外，对教师也产生了较大的负面影响。根据调查显示，在2011-2012学年，美国有9%的教师受到身体攻击的威胁，5%的教师被自己的学生殴打，在一些州，教师受到校园安全威胁的概率甚至是上述数字的双倍。[8]因此也造成了教师对自身职业的满意度较低甚至离职。

二、信息技术在美国中小学校园安全防控中的应用

为应对这一系列的校园暴力问题，美国中小学除了积极执行“零容忍”政策（zero tolerance policies）外，还充分将信息技术应用于各种校园安全防控措施之中，比如校园出入设备、识别技术、媒体监测设备等。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美国校园安全防控对技术设备需求持续增长，甚至达到了数亿美元的销售额。[9]目前美国中小学通过信息技术设备采取的校园安全防控措施的主要类型有12种（详见表2），楠帕学区、格伦代尔联合学区和伦敦德里郡学区三个学区具有代表性。分析其各自中小学校园安全防控中信息技术的应用，对我国提高校园安全防控的有效性与高效性有参考价值。

（一）楠帕学区：天空安全徽章项目（Skyview safety badges program）

楠帕（Nampa）是美国爱达荷州的第二大城市，位于博伊西以西20英里（1英里≈1.609344千米），总人口约有86500人。楠帕警察局负责整个城市的安全，其由113名专职宣誓军官和100多名其他工作人员和志愿人员组成。楠帕学区有14所小学、4所初中和3所高中，一共约有15000名学生。[10]楠帕学区的天空高中是全美第一所率先通过Wi-fi技术使用无线电频率识别建立实时定位系统的学校。天空中学校园建筑物间较为分散且有多个出入点，被楠帕警察局列为“最不安全的学校”。自2012年底桑迪胡克小学的枪击案发生后，该校根据自身学区规划弊端，着力缩短处理紧急事件的时间，最终启动了天空安全徽章项目。

表2 12种校园安全防控措施[11]

天空安全徽章项目主要是让学校教职工佩戴由Ekahau公司设计的安全徽章。当该徽章被激活时，佩戴者的电子信息资料将上传到学校计算机系统以及911调度中心，依托校园Wi-fi对佩戴者进行实时定位。当佩戴者发出紧急求助时应急人员能以最短时间找到求助者，提高救援效率。安全徽章一共有三个功能键可供教职工人员针对不同校园安全问题作出选择：（1）请求医疗协助，例如学生突发疾病；（2）在学生斗殴等情况下请求安保支持；（3）在紧急情况下启动学校锁定。[12]

自该项目实施两年以来，虽然也存在偶尔信息错误的状况，但根据学校的调查报告显示，校园安全事件整体呈现下降趋势。此项技术的运用除了缩短救援时间，也让学校学生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从而降低了校园暴力的发生率。但由于此项目的实施需要一个强大的Wi-fi系统及坚实的资金支持,因此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它在美国其他学校的普及。

（二）格伦代尔联合学区：地理监听（Geo Listening）

格伦代尔（Glendale）属加利福尼亚州，毗邻洛杉矶，总人口约200000人。格伦代尔联 合 学 区（Glendale Unified School District， 简称GUSD）主要服务于格伦代尔及其临近地区，有21所小学、4所初中和6所高中，一共约有27000名学生。在桑迪胡克小学枪击事件以及学区内一系列校园暴力事件发生后，该学区采取了三大措施构建其校园安全防控系统——社交媒体监测、出入管理系统、视频监控。本文重点介绍GUSD的社交媒体监测中的地理监听。[13]

地理监听是社交媒体监测中的一种措施。截至2013年，GUSD的所有中学已采取该措施。地理监听最初的动机是关注学区学生的潜在自杀状况，比如预见是否有学生准备在午餐时间在校园的某角落自杀。根据调查显示，一个学生的自杀事件可能会鼓动其他学生的消极情绪从而决定自杀。鉴于自杀的学生大都会在网络公开传播其绝望的情绪，因此GUSD决定探索一项媒体监测技术来识别有自残或自杀倾向的学生。地理监听主要是由地理监听系统对学生在脸书、推特等常用的社交媒体上的公开言论进行扫描，通过检索一些消极关键词汇如“对不起”“死亡”“结束了”以及“离开”等，预测学生的自杀或伤害他人的倾向。而专业的地理监听分析员需要根据检索内容进行危险系数等级评定，这就需要分析员对地方语言文化有一定的了解，比如地方俚语。当危险系数达到一定等级，分析员就需要告知学生家长和老师介入其中。

总的来说，地理监听是识别学生是否处于危险之中的有效途径之一。但是，首先，由于信息选取略粗糙，因此海量电子信息的处理对于分析员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其次，初中生对社交媒体的使用远低于高中生，因此这个措施在预防初中生自杀方面收效较微；最后，地理监听最初是为了防止学生自我伤害，包括预见学生的一些其他潜在行为，无形中也侵害到了学生的隐私权，怎样把握平衡点有待商榷。

（三）伦敦德里郡学区：COPsync911紧急报警系统

伦敦德里郡属新罕布什尔州，是曼彻斯特的一个郊区社区，总人口约25000人。伦敦德里郡学区有1所幼儿园、3所小学、1所初中和1所高中，一共约有5200名学生。[14]在2011-2012学年，该学区经历了一系列炸弹威胁，最初的应急程序就是疏散学生逃离教学楼，在经历了第三次威胁之后学校决定在初中和高中安装摄像头并在校门口设置金属探测器，由当地执法部门依法对学生的背包进行检查，以此杜绝学生带武器入校。学区内有两所小学距离警察局较远，因此学区安装了COPsync911软件。

COPsync911紧急警报系统是一个先进的通信系统，通过对正在进行的犯罪实时报警来保护学校师生，提高校园安全性。它由COPsync公司与国家预防犯罪委员会（National Crime Prevention Council，简称NCPC）合作共同研究开发，具体操作方法如下：学校为教职工配备安装有COPsync911软件的电脑（该软件可同时在多平台运行，包括移动终端设备，如智能手机或平板电脑），教职工通过激活该软件建立与执法部门的在线交流，当有危险发生时可通过该软件向当地警方发出求助信息，而求助信息本身会包括学校名称及求助者实时位置并附带一个学校地理信息平面图的超链接，便于警察快速到达现场。

COPsync911有效缩短了应急时间，而每个学校只需每年花费5000美元即可建立覆盖全校的应急警报系统。截至2015年，全美大约有720所学校采用了该系统，主要集中在德克萨斯州、加利福尼亚州、路易斯安那州、马萨诸塞州和新罕布什尔州。[15]

三、美国中小学校园安全防控中信息技术应用的困境

（一）在保障校园安全与保护学生隐私权之间要找到一个平衡点

由于部分防控措施需要学生提供个人信息并对学生的日常行为进行实时监控，例如视频监控和社交媒体监控，在一定程度上侵犯学生隐私权，致使部分学生及其家长产生抵触情绪，而这种阻力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学校与相关执法部门的信息共享合作。

（二）暴力预测措施对非洲裔男性学生不公平，触及到种族歧视问题

美国是一个多种族的国家，种族歧视问题历来也是美国最为敏感的问题之一。表1数据显示，非白种人超过学校总人数百分之五十的学校校园暴力发生率高于白种人占多数的学校，而暴力预测措施是通过学生的基本信息包含其过往违纪经历对学生进行监控，在实施过程中难免遭受有种族歧视的质疑，阻碍了此类措施的正常运行。

（三）校园安全防控措施矫枉过正，致使学生对学校产生消极情绪

有学校管理人员说：“真正的矛盾在于我们努力创造一个安全的校园看起来像一个监狱，我们必须要在其中找到一个度。”[16]过度的防控措施在影响学校氛围的同时也增加了学生对于学校的不信任感，例如金属探测器和X射线机一方面会对学生身体造成危害，另一方面也让学生感到学校不安全，产生无谓的恐慌。

（四）信息技术设备自身局限性

置身于大数据时代，信息技术手段加快了对数据的处理，提高校园安全防控效率的同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例如数据错误或者软件运行漏洞致使对罪犯或受害者信息的误判。因此不能过分地应用信息技术防控而忽略了其他应急措施，要考虑到比如停电或断网等很多措施无法使用的情况。

（五）各项措施需要持续的资金支持

以上12种校园安全防控措施均需要持续的资金投入，包括数据库更新、设备维修与保养以及电子设备的更新换代等。一个校园管理者说：“在过去的六七年，原本有较为稳定的资金用于校园安全防控措施投入，然而信息技术变化太快，所以没有稳定资金来维持项目更新甚至资金总额反而下降了，很多学区在此之前把资金投入到了他们无法持续供应的技术手段上。”[17]

四、对我国中小学校园安全防控措施的启示

（一）遵循“必要且合法”原则

合法行使学校监管权，保护学生隐私，对学生的监管必须具有一定的必要性并且措施合法。前不久“直播课堂”引发热议，在国内某网络平台可以看到全国多省份的中小学学生上课情况，甚至连学生讲悄悄话都清晰可见。这虽然是对公共场所进行直播，但法律界人士认为其依然侵犯了学生的隐私权和肖像权。尽管直播的初衷是为了让教师和家长能够更好地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在某种程度上也对教室内的欺凌事件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但未成年人仍和成年人一样拥有同等的隐私权，且一部分学生反映由于有了课堂直播自己反而没办法集中精力学习，导致学习效率下降。对于这种毁誉参半的防控措施也不可因噎废食，把握其合法限度至关重要。

（二）坚持因校制宜

结合具体学情采取恰当的防控措施，切忌矫枉过正。由于在美国枪支合法化，枪击事件成为引起较多重视的校园安全事故，但我国校园安全事故主要集中在一些普通类型的校园暴力、欺凌上，因此在采取防控措施时要注意根据校园暴力类型及等级进行选择。另外，由于国内很多中小学都存在“重善后，轻安防”的校园安全观，学校管理人员也应当提高思想认识，积极推进信息技术化的校园安全防控建设。

（三）推进人防、物防、技防三维一体建设

前文提到由于技术设备有一定的局限性，因此，首先，“人防”建设依旧不可忽视。目前我国中小学校安全保卫工作的主要执行者是保安，但保安人员的专业素养参差不齐、救助能力有限、年龄普遍偏大、力量明显不足，与美国专业性非常强的校园警察制度相比具有较大差距，校园保安制度急需规范。其次，由于国内部分中小学的技防意识比较薄弱，在确保校园安全上大都停留在人防和物防方面，致使人防和物防成为当前校园安防的主流，因此更需要深入推进“平安校园”建设，全力维护和谐的校园氛围，切实保障师生安全。

（四）加强警校联动机制

美国中小学的安全系统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采取警校合作模式，通过信息技术防控措施将学校的安全系统并入当地的警察局中，一旦学校遇到突发事件其工作人员可以在第一时间将情况汇报给当地警局并及时获得警察的帮助，而我国的警校联动机制建设略显薄弱。因此要贯彻落实公安部、教育部“警校共建”的相关文件精神，将信息技术运用其中，提高“警校联动”实践性。

（五）稳定的财政投入

财政资金是建设校园安全防控技术的基础。我国中小学安全防控项目的建设资金部分由当地财政、教委统一拨款，部分来自学校本身。出于对资金的考虑，学校不得不购入一些较低端的安全防控设备而不愿引进先进的安全防控技术。安全防控建设经费不足严重制约了校园安全防控建设的发展，加大财政投入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