谫论语言学教学例子的选择

梁驰华,马树华

(1.2.玉林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西 玉林 537000)

在语言学教学中，例子的选择是一个很常见但是也很重要的问题，直接关系到课堂教学质量的高低、效益的大小，也是课堂教学艺术性的表现之一。作为课堂教学的主体之一，教师在备课、上课乃至课外辅导、考查和考试中，都需要重视例子的选择、讲究例子的运用，并把它作为教学研究的内容之一。下面结合语言学教学体会，就语言学教学例子选择的意义、语言学教学例子选择的原则等问题谈谈看法。

一、语言学教学例子选择的意义

(一)例子是语言学教学内容的有机组成部分

语言学教学，不管是普通语言学的教学还是具体语言学的教学，其基本任务都是系统地讲授语言学或具体语言学的基本概念、基础知识和基础理论，加强基本技能的训练，培养和提高学生的理解、分析、运用语言的能力。要完成上述的任务，必须依靠和依赖于例子的选择。语言学教学内容纷繁复杂，但从内容的性质来看，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理论性、阐释性内容，其具体体现形式是概念、特点、性质、原理、规律等；二是例子。也就是说，例子是构建教学内容不可或缺的因素。语言学教师应当认识到，例子是语言学教学内容的有机组成部分，是课堂教学不可忽视的重要环节，例子的选择、选用应当作为课堂教学设计不能回避的问题，选择什么样的例子、什么时候使用例子都必须有一个通盘的考虑和合理的设计。例如，“语素”的教学必须包括带有比较强理论性的概念的教学以及与概念高度吻合的具体例子，否则就无法达成教学的目标。

“基础理论课，最忌讳空洞的说教。理论是骨架，说明理论的贴切、生动的语言现象或事例是血肉；既有骨架又有血肉，基础理论课才能鲜活起来，才能有生命，才能吸引人。”[1]唯有对例子的功能作如此的认识并在教学中切实重视例子的选择和利用，语言学教学的内容才能丰富、充实、完整，语言学教学才能取得比较理想的成效。

(二)例子是阐释语言学理论的不可或缺的内容

例子在教学中无处不在：阐释概念需要例子，理解规律需要例子，论证观点需要例子，一言以蔽之，例子具有强大的阐释功能。没有例子，语言学教学一方面会隔绝自己和丰富多彩的语言生活的联系，无法彰显自身的存在价值，另一方面也会使自己陷入从理论到理论的泥淖，空洞、抽象、枯燥、乏味。我们知道，其他学科的教学也需要例子，但是，就理论与例子的关系而言，语言学中二者的密切程度超过了其他学科，因为语言学教学内容的展开、教学程序的推进，都需要例子。以“语素”教学而言，在阐明概念的内涵“音义结合体”“最小”之后，就需要能够阐明上述理论的具体例子，包括一般的和特殊的语素的例子(前者如马、跑、活、媳、孩，后者如参差、徘徊、克隆、坦克、淅淅沥沥)。再如音位是“语言学概论”和“现代汉语”教学的重要内容，非常抽象、难懂。如果没有大量的例子，音位、音位归纳的原则、音位的变体等问题，就根本没有办法说清楚，学生也根本不可能理解和掌握。可见，没有例子的语言学教学是不可以想象的，甚至根本无法开展教学活动，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教学的效果和效率。

(三)例子是提高学生学习兴趣的重要因素

每一门学科的教学都面临着培养学生学习兴趣的问题。学习兴趣属于非智力因素范畴的问题，但是其对于教学活动的开展具有重要的意义，甚至是决定性的意义。因为学生对一门学科的认同和喜爱，是推动课堂教学活动和学生自主学习的不竭的内在动力。所以，每一门学科都要从自身的特点出发，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语言学教学尤其应当如此，因为语言学缺乏文学的形象性、情感性、情节性等引人入胜的因素或手段，普遍存在着学习兴趣不高的问题。激发学生学习兴趣的方法多种多样，而注重教学例子的选择即为其中之一种。因为丰富多彩的例子，能够解释语言生活和语言本身的丰富多彩，而例子本身所包含的丰富的信息又能激起学生求知的兴趣，并进而提升了学习的兴趣。教学“修辞”，我们选用了《契诃夫手记》中的一句话“这一带的土壤好极了，你种下一根车杠试试，过上一年的话，就能长出马车来”作为夸张的例子，选用据称是陈寅恪命题的20世纪30年代清华大学入学国文试题(上联)“孙行者”(陈寅恪拟的下联答案是“祖冲之”/“王引之”，周祖谟的答案则是“胡适之”)作为对联工对的例子。这些例子，或者想象宏奇，造语新奇，道人未道，或者对仗工整，意蕴丰厚，文采斐然，但都能起到激发学生学习的兴趣，激活课堂气氛的作用，能够一改语言教学课堂呆板沉闷的局面。

(四)例子是教师学术底蕴的生动体现

例子选择的意义，还可以从教师的角度来认识。教学是一种创造性活动，是教师本质力量的感性显现。从事教学活动需要一定的知识储备和学术积累，这种知识储备和学术积累既包括专业理论修养，也包括与这种专业理论相对应的语言事实和语言材料即例子。这种语言事实和语言材料的储备和积累越丰厚，课堂教学的自由度就越大，艺术性和创造性也就越大。事实上，在课堂教学的实践中，怎样运用例子，在什么情况下运用例子，确实是评价课堂教学成功与否的重要指标。音位是具体语言或方言中具有区别词或语素语音形式的最小的线性语音单位，是一种抽象的“音类”。为方便学生理解，我们设计了“抽象的姓名和具体场景的人”的例子：一个人的姓名，在一定意义上说，是一个抽象的符号，而这个人在不同的场合中则是具体的个体。例如“姚明”这个名字，具有抽象性，但在不同场合，假如姚明坐普通的公交车、睡普通的床铺，就必然要“低头”和“弯腰”，而这些“低头的姚明”和“弯腰的姚明”就可以看作是“姚明”这个音位的音位变体(条件变体)。至此，音位、音位变体及其关系，就比较好理解了。所以说，教学例子也具有凸显教师学术底蕴的作用。

二、语言学教学例子选择的原则

语言学教学中例子如此之重要，就存在一个如何合理、适时、恰当地选择例子的问题。语言学教学如何选择例子，我们认为应当遵循如下几个原则。

(一)符合课程的性质要求

语言学教学中的例子，要符合课程的性质要求，要根据课程的性质是普通语言学还是具体语言学来确定例子的选择和取舍。一般来说，普通语言学例如语言学概论由于其研究对象是人类的一般语言，例子选择范围比较大，各种语言、方言以及现代、古代的语言都可以作为其例子的来源，因为不这样就不可能阐明语言的一般规律和理论；当然在实际教学中，由于教师学术兴趣、研究领域等因素的制约，教学例子不太可能涵盖古今中外的语言，但是避免例子来源单一语言化却是必须恪守的起码底线。例如，普通语言学讲“单纯词”，不能满足于具体语言学例如现代汉语所讲的“由一个语素构成的词，叫作单纯词”[2]，因为其研究对象的广泛性，这个概念无法涵盖丰富多彩的语言现象，必须在上面的基础上有所补充，即“由一个词根语素或一个词根语素加上屈折词缀构成的词称为单纯词。”[3]91由此例子的选择也必须包括诸如“books”“students”等情形。至于具体语言学例如现代汉语、古代汉语，其研究对象比较单一、明确，例子选择范围就比较狭窄，一般情况下，必须是“现代”或“古代”时段之内的语料，否则就有悖于“现代汉语”“古代汉语”的课程性质，不符合学科的特点和要求。

(二)科学性

科学性是教学必须恪守的第一要素，例子选择也不例外，否则就会有违“传道、授业、解惑”的初心。《语言学纲要》(修订版)(下称修订版)在说明“音素在一个语言中的互补关系主要体现为组合条件的不同，特别是音节中的语音组合条件”[3]65时举例认为，“哀”“安”“啊”中的a是前[a]，“熬”“昂”中的a是后[ɑ],就存在科学性的问题。汉语传统的语音教学区分[a]、[ɑ]和[A],修订版前的版本也是如此。修订版改动的原因是“但随着语言学家了解的语言逐渐增多，他们发现没有一个语言有三个a的对立。所以，2005版的国际音标方案规定只区分前a和后a。”[3]44我们认为，国际音标可以取消[A]这个符号，但无法取消普通话中存在[A]的事实，所以把[A]合并到[a]，既不科学，也违反了汉语的传统。正因为科学性的缺陷，导致了音理解释力的下降，为学生的学习和理解造成了不应有的障碍。再如，音素是最小的语音单位，但这“语音单位”是指音质成分，超音质成分不算音素。《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以前的版本认为音节“mǎ”有“三个音素”是错误的(错误地把声调看作了音素)，从2012年第6版开始已经做了改正。

(三)思想性

语言学教学例子在可能的情况下也要有一定的思想性，以凸显教学的思想深度，达成教书育人的总目标。当然，这种思想性绝非是外加的，而是与语言教学水乳交融的自然呈现。以推广普通话而论，如果教学例子选择精当，将会有助于提高对普通话的认识，获得一种令人信服的逻辑力量。例如，有人说不推广普通话，不同方言区的人之间很难或者根本不能进行交际。这个例子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推广普通话的重要性，但还不够全面，更未能深刻揭示推广普通话的政治意义。因为如果推广普通话仅仅是为了交际和沟通，眼光也未免短浅了一些，思想层次也低了一些。究其原因，乃是论者的思想层次太低，所举例子本身缺乏应有的思想深度，自然也就难以全面、有力地支撑起论点。如果能在前面的基础上，联系《宪法》《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中的有关表述例如“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4]“国家推广普通话，推行规范汉字”“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使用应当有利于维护国家主权和民族尊严，有利于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有利于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5]，对于明确普通话的法定地位、推广普通话是国家的意志以及推广普通话的政治意义就能有全面、深刻的认识。能够给我们以启发意义的还有李格非先生编字典时对例子的选择。李格非先生任《汉语大字典》常务副主编，选择“例句”一丝不苟。他的学生看到他推敲“例句”，十分辛苦，就劝他：“卡片这么丰富，可以信手拈来。例子证明释义即可，何必尽善尽美？”可是，李先生却说：“同样解释一个把字句的‘把’，林语堂的例子是‘把人杀死，把钱抢走’，我的例子是‘把方便让给别人，把困难留给自己’”。[8]两相比较，林语堂的例子只是“证明释义”而已，李先生的例子则不但“证明释义”，也传达了一种对美好德行的尊崇和褒扬，其本人也正是这种美好德行的身体力行者，既追求语言学上的准确科学，也追求一种语言学以外的东西，即例子的思想深度，这是一种“尽善尽美”的境界。

(四)典型性

文学贵典型，语言学教学也莫不如此。典型就是能够突出、鲜明、有力地表现出同类的人、物、理的本质或普遍性。例子必须全面、深刻、鲜明地体现概念或规律的内涵，而不能部分地符合概念或规律的要求；如果达不到这样的要求，势必会影响人们对概念或规律的正确理解，难以达到预期的目的。例如，语言学概论讲时态，应该选择英语或俄语为例。虽然汉语有一部分动词、形容词重叠之后能产生语法意义的改变，类似于印欧语的形态变化，“但是汉语的这种形态变化并没有什么普遍性，不能类推，因而很难说有什么规律性”[7]，用吕叔湘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汉语缺少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8]，即缺乏典型性，不能作为说明形态问题的典型例子。另外，语言学中的一些现象例如词与短语之间存在一种亦此亦彼的中间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介于两类事物中间的过渡状态作为这两类事物中的某一类的代表，例如把离合词作为一般例子来说明词的特点，必然会影响对这一类事物的正确把握，会使学生难以准确地把握事物的特点，产生不应有的负效应。

(五)经济性

经济，即举例要简约、精要，以一当十。能够说明问题的例子，一两个就够了；例子选择失当，即使数量再多，效果也不会好。例如，教学普通话轻声的作用时，我们就只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哪讨桂花油？(《红楼梦》第62 回史湘云语)

在口语中区分“鸭头”(yātóu)和“丫头”(yātou)，主要看“头”是否念轻声。如果“头”都不念轻声，这句话就成了“这鸭头不是那鸭头”，说的是两个不同的“鸭头”；如果“头”都念轻声，这句话就成了“这丫头不是那丫头”，说的是两个不同的“丫头”。唯有前面的“头”念非轻声(阳平)，后面的“头”念轻声，才符合句子的本意。例子虽然仅此一个，但轻声区别词义的功能已经昭然若揭了(类似的例子，还可以从《现代汉语词典》来选择，《现代汉语词典》有区别词性词义作用的轻声词共有175个[9])。

(六)形象性

形象性的例子，能够化深奥抽象为浅显平易；这也是人们需要例子的重要原因。以教学而论，不少学科都有较强的理论性，存在名词、术语抽象枯燥的问题。从一定意义上说，一门学科有一些理论色彩比较浓郁的术语是正常的，但在教学中则不能对这种“理论色彩”熟视无睹，相反，要尽量淡化它，并给予形象化的解说。这就需要教师具有深厚的知识储备，并熟练掌握各种修辞手法，联系学生的日常生活，进行举例。例如，辅音的发音方法“塞音”“塞擦音”“擦音”等概念抽象难懂，是教学的重点、难点。在教学中可以采用开门、关门等常见而又形象的例子来解说：塞音(如[p]、[ph]、[t]、[th])，把门关死(塞)，然后突然打开，气流爆发成声；塞擦音(如[ts]、[tsh])，把门关死(塞)，然后稍稍打开一道缝，让气流摩擦而出(擦)；擦音(如[s]、[f]、[v])，门没有关死，自始至终都有一道缝，气流从门缝摩擦而出(擦)。教学实践表明，这样选取例子，就可以把发生在口腔这个“黑匣子”里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语音现象以形象的方式诉诸学生的理性，并有效地指导发音实践。

类似的例子还有称辅音的发音部位为“收费站”，称发音方法为过收费站的方式(例如“交费通过”“绕道”“冲卡”等)，称普通话中辅音nɡ只做韵尾为“韵尾专业户”，称辅音n既做声母又做韵尾为“脚踏两只船”，互补原则通俗化称为“不共戴天”。

(七)多角度

(八)别开生面

例子选择的别开生面，要求例子要避开陈词滥调、人云亦云，要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以增强课堂教学的魅力，提升学生学习的兴趣。语言学家胡裕树先生讲授汉语的句式，他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上课伊始就逐一列举汉语的几种句式，而是问学生汉语的句式都有哪些，接着朗声背诵王维的《相思》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众人正在莫名其妙，胡先生说话了，这四句诗依次是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和感叹句，汉语的基本句式也就这些[6]。胡先生别开生面的例子，不仅创造了生动活泼的课堂气氛，而且强化了学生的记忆，让人终生受用；同时，也会给我们以后选择例子以有益的启示。再如，汉语拼音方案中字母“i”代表[i][][]三个音素，这就存在在具体音节中如何区分这三个音的问题，我们自拟了一个例子：身高、长相、气质和衣服都相同的三胞胎，识别这兄弟三个，可以从外出时他们跟着的亲人来判断——老大跟爸爸，老二跟妈妈，老三跟爷爷。“外出搭配”可以识别三胞胎，“字母搭配”可以识别上面三个音素，即跟平舌声母搭配的是舌尖平舌元音[]，跟翘舌声母搭配的是舌尖翘舌元音[]，不跟平舌声母、翘舌声母搭配的是舌面元音[i]。这类例子别开生面，生动、形象，也很好理解。

语言学教学中例子的选择反映了教师的学术素养、学术视野以及教学理念，是一门艺术，也是教师的智慧和风度的体现，并在一定的程度上决定着教学质量和效率的高低，因此，例子应当谨慎选择、深思熟虑，“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例子的选择也应当有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