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寻径与时代审视:新时代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关系研究

2018-07-05 15:45肖龙陈鹏
教育与职业(上) 2018年11期
关键词:经济发展关系职业教育

肖龙 陈鹏

[摘要]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自古以来就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从第一、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的“被动反应”关系,到第三次工业革命期间的“相互影响”,再到方兴未艾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期间的“主动促进”关系,职业教育的经济价值逐渐提升。历史寻径是为了更好地审视当下,在我国发展进入新时代的背景下,基于“主动促进”关系考察职业教育对于经济发展的促进机制,发现职业教育主要通过直接和间接两种机制促进经济发展。直接促进机制包括高效的技能人才培养与高效的劳动力资源配置,间接促进机制主要包括以技能人才为核心中介进行的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科学技术转化应用以及精神文化的科学转化。

[关键词]新时代 职业教育 经济发展 关系 促进机制

[作者简介]肖龙(1991- ),男,江苏徐州人,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在读博士。(湖北 武汉 430079)陈鹏(1982- ),男,山东单县人,江苏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博士。(江苏 徐州 221116)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18)21-0027-07

教育作为一种培养人的社会活动,自古以来都将“以文化人”作为主要职能。在教育活动进行的同时,经济活动也随之或隐或显地产生,研究教育无法忽视其与经济的关系。纵观对于经济增长的理论研究,无论是丹尼森对经济增长六大影响因素的总结,还是罗默、卢卡斯基于内生增长理论对教育促进经济增长作用的分析,或者舒尔茨提出的人力资本理论,均将知识和技能积累作为人力资本在经济增长中的重要因素。这实际上说明了教育对经济发展的巨大推动作用,而对于与经济发展关系最为密切的教育类型——职业教育来说更是如此。在第四次工业革命迅猛袭来的当下,职业教育创造的经济和社会价值要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多,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互动关系也更为复杂。那么,在当前我国发展进入新时代的大背景下,职业教育是如何促进经济发展的呢?

一、历史寻径: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互动关系

探究职业教育对经济的促进机制,首先要明晰二者之间的关系。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并不仅仅体现为线性的“促进—抑制”关系,经济发展的复杂性使二者之间的关系也不断复杂化,隐形与显性、促进与抑制交替并存。因此,需要回归历史,追本溯源,从经济发展变化的视角审视二者之间的互动关系。

(一)“在其后”:前两次工业革命期间的“被动反应”关系

第一次工业革命爆发初期,职业教育与工业革命的联系并不紧密。职业教育仍以传统的学徒制为主要模式,然而工业革命的爆发凸显了学徒制的低效。在产业革命与经济发展的冲击下,当时的职业教育曾陷入短暂的倒退。这时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之间是隐性抑制关系,经济发展抑制职业教育发展,进而隐性地抑制产业革命的深入推进与经济的进一步发展。随着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深入,生产活动逐渐从家庭转移到工厂,劳动逐渐从手工技艺转为工业大生产。大工业机器生产从客观上提出了进行新型职业教育的必要性,因为大机器生产对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都提出了新的要求,工人们不仅需要熟练掌握岗位的工作技能,还需要懂得一些科学原理。因此,经过技工讲习所的短暂过渡,传授生产科学技术原理的学校职业教育应运而生。从18世纪中期到19世纪中期的100年间,德、法、英、美、日等国相继办起了自己的职业学校。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受科学技术发展以及世界大战和世界博览会等多重因素的影响,西方各国更加重视职业教育。政府逐渐在职业教育的发展中占据主导地位,职业教育的“制度化”成为这一时期西方各国职业教育发展的主旋律。伴随着两次工业革命的基本完成,确立了现代职业教育制度的英、美、德、日等国的经济水平得到了质的飞跃,职业教育在世界经济发展和工业化进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可见,相比于古代社会职业教育对于经济发展的“半缺位”状态,前两次工业革命期间“在其后”状态的职业教育,即受经济发展影响被动变革的职业教育仍然能够促进经济的发展,因而此时的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为“被动反应”的关系。

(二)“在其中”:第三次工业革命期间的“相互影响”关系

鉴于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的经验和教训,世界各国纷纷将职业教育作为经济发展的重要武器。加之舒尔茨“人力资本理论”的提出,在第三次工业工业革命期间,人们愈发关注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在此期间也掀起了一场著名的争论。20世纪60年代初,英国经济学家巴洛夫以“发展经济学”和“人力资本理论”为基础,提出非洲落后地区发展的主要战略为大规模发展各级各类学校技术与农业教育,“学校必须在现代工业发展中占据中心地位”。其观点在当时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世界银行等的支持,成为发展中国家促进教育与经济发展的指导理论。但是,巴洛夫的观点仅在几年后就受到了美国学者福斯特的批判,福斯特根据自己在非洲的长期调研发现,职业教育的发展受到就业机会的制约,所以在非洲地区,职业教育只能“被动反应”经济的需要。巴洛夫的观点集中在其文章《发展规划中的职业学校谬误》中,此外他还提出“职业教育的重心是非正规的在职培训而非正规学制的学校职业教育,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之间的关系是‘互补关系而非‘替代关系”①。相较于巴洛夫对经济发展的简单预测,福斯特更加重视外部经济发展的复杂性,他认为职业教育必须以劳动力市场的需求为出发点,基于简单预测的“人力规划”难以成为职业教育发展的主要依据。

除了巴洛夫和福斯特关于非洲发展中国家职业教育发展的争论之外,西方国家在第三次工业革命期间对于职业教育的态度又是如何呢?20世纪60年代,随着人力资本理论与人力规划理论的盛行,西方各國也开始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但是,70年代经济危机爆发带来的严重失业率让人们对职业教育提出质疑,甚至大失所望,职业教育的发展陷入低谷。逆境之下掀起了对职业教育发展战略反思的热潮,人们逐渐意识到第三次科技革命中的技术进步带来的职业和工作岗位的快速变化让职业教育开始应变“迟钝”,追求规模效应的职业教育发展策略已经不再适合。因而,在70年代中后期和80年代,职业教育开始寻求多样化的变革,社会本位的职业培训开始取代学校本位的职业教育,这促成了80年代多元职教模式的大发展,进而促进了经济的稳定和持续发展。基于上述内容,无论是巴洛夫和福斯特的争论,还是西方国家在60年代到80年代对职业教育的“拥抱”“疏离”与“回归”,都体现了第三次工业革命期间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复杂关系。与职业教育滞后于经济发展的阶段不同,职业教育处于经济发展之中也并不意味着职业教育一定会促进经济的发展,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受多种因素制约。因此,这一阶段的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是“相互影响”的关系。

(三)“在其先”:第四次工业革命期间的“主动促进”关系

与第三次工业革命期间的“若即若离”不同,第四次工业革命期间,世界各国的生产力得到了广泛提升,职业教育发展的经济基础有了质的改变。第四次工业革命是“以物理、数字和生物技术的融合引发的一场深入的、全面的、系统化的社会变革”②,将会对当前的工业、商业、社会和国家治理模式产生颠覆性影响。物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基因工程技术等的不断发展给未来社会带来了巨大的机遇与挑战,为了在未来社会中抢占先机,世界各国纷纷做出战略部署。2012年,美国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发布了《先进制造业国家战略计划》;2013年德国在工业4.0理念的基础上提出了《保障德国制造业的未来:关于实施“工业4.0”战略的建议》;2015年我国国务院颁布了《中国制造2025》;2016年中国杭州G20峰会与会国通过了《二十国集团创新增长蓝图》,提出了以“创新、新工业革命、数字经济和供给侧改革”为核心的经济增长模式。而在这些面向未来的战略中,无论是美国提出的“提升制造业公众形象与职业教育吸引力,培养合格的先进制造业技能人才”③,还是德国提出的“注重员工培训和持续的职业发展”④,以及我国颁布的《先进制造业人才发展规划指南》,职业教育无疑都成为重要的战略支撑。对于第四次工业革命这场面向未来的竞争,各国纷纷将职业教育置于经济发展之前,秉承“适度超前”的原则,以期引领经济社会的转型发展。所以,此阶段的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是职业教育的“主动促进”关系。

虽然本节是从历史的视角梳理不同时期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不同的互动关系,但并不意味着在每个时期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之间只存在一种关系。职业教育的跨界性与经济发展的复杂性决定了二者之间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是线性的、静态的。在每个时期,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可能存在多种互动关系,只是多种关系并非相互冲突,而是有一种关系占据主导,进而影响经济发展的大方向。

二、时代审视:新时代下职业教育对经济发展的促进机制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正处在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是跨越关口的迫切要求和我国发展的战略目标”。那么,职业教育在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中发挥着什么作用,又是如何促进经济发展的呢?以下将结合我国当下的经济与教育发展现状,探寻新时代背景下我国职业教育对经济发展的促进机制。

(一)职业教育直接促进经济发展

对于职业教育究竟如何促进经济发展的问题,21世纪初,我国学者通过个案分析认为“职业教育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是通过满足劳动力就业市场需求实现的”⑤。随着高等教育大众化带来的高等职业教育的蓬勃发展,有学者基于人力资本理论对职业教育的经济促进机制进行实证分析,提出了“职业教育通过促进人力资本积累和促进就业来促进经济增长的理论模型”⑥。当然,无论是对劳动力就业市场需求的满足还是通过人力资本的积累来促进经济的增长,都是直接通过技能人才的有效供给来促进经济发展的,而技能人才的有效供给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高效的技能人才培养。相对于普通教育而言,职业教育为社会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型人才的效率更高。因为职业教育的专门性和实践性可以将每个人所隐藏的天赋激发出来并不断专业化。马克思曾指出:“我们把劳动力或劳动能力理解为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⑦换言之,“一个新生儿只能是一个潜在的劳动力,只有他具有一定的体力和智力并掌握相应的知识技能后,在实践中才能成为显示的劳动力。”⑧因此,根据马克思“教育会生产劳动能力”以及“教育使劳动力具有专门性”的观点,职业教育可以改变劳动力的形态,使一个潜在的劳动力变成一个熟练的劳动力,使一个新手变成一个能够处理复杂问题的专门劳动力。

党的十九大提出“完善职业教育和培训体系,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随后颁布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产教融合的若干意见》,教育部等六部门联合印发的《职业学校校企合作促进办法》,对党的十九大精神进行了落实和细化。其中,《职业学校校企合作促进办法》提出了若干种切实可行的校企合作办法,进一步推动形成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知行合一的共同育人机制,为经济发展提供知识型、技能型和创新型的劳动者大军。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职业教育要求职业院校的专业设置与产业、职业需求对接,课程内容与职业标准对接,教学过程与生产过程对接,学历证书与职业资格证书对接,不仅要提高技能人才的培养效率,更要提升技能人才的培养质量,为未来社会提供适合的人才。具体而言,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职业教育为学生提供了一种基于工作过程的学习,真实的工作情境不仅可以锤炼学生的专业技能,而且可以培养学生的关键能力。扩展的人力资本理论认为,受过较高水平教育的劳动者之所以具备较高的生产能力,是因为“其有能力在资源分配、适应新技术新组织等方面做出复杂的决定,有能力对常规工作外不可预测的情况做出恰当的反应”⑨。而这些能力就是我们所说的关键能力,具备关键能力的技能人才不仅能够提高自身的工作效率,而且能够提升整个工作组织的生产效率。因此,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职业教育具备更高的技能人才培养效率,所培养的技能人才也具备更高的劳动生产率,这样也就更适应经济发展的需求。

2.高效的劳动力资源配置。毋庸置疑,职业教育可以提高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使人才配置更为高效与合理。习近平总书记在对加快发展职业教育所做的批示中指出:“要营造人人皆可成才、人人尽展其才的良好环境,努力培养数以亿计的高素质劳动者和技术技能人才。”其中,“人人皆可成才”体现了教育的人文关怀性与公平性,而“人人尽展其才”则不仅要求职业教育高效地培养出高素质的技能人才,更要求将高素质的技能人才配置于适合的职业中。因为“职业教育不仅具有培养人才的功能,还有职业选择和人力资源配置的功能”⑩。职业教育可以将具有不同职业兴趣、职业禀赋的人才分流、导向到相應的职业,充分发挥职业蕴含的教育价值,实现个人发展与才能发挥、社会需要之间的平衡,实现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的统一。具体而言,通过基础教育阶段的职业启蒙教育和职业生涯教育,引导一批具有职业兴趣和职业特长的学生分流到职业教育中来,使原本“不愿意且不适合”的生源变成“愿意且适合”的优质生源。进入到职业院校以后,这些优质生源通过在校企合作中的岗位实践进一步了解自己的职业倾向,最终走向适合自己的职业中去,充分施展自身的才能。尤其在劳动力结构矛盾愈发尖锐的当下,职业教育通过专业结构、课程结构的动态调整,开展职业生涯教育以及终身教育来实现劳动力的合理配置,以解决劳动力总量充足但结构性严重短缺的问题。同样,经济领域的供给侧改革理念在职业教育领域的应用也体现了职业教育对劳动力资源合理配置的重要作用,因为职业教育供给侧改革的核心在于优化职业教育的结构,以促进技能人才在劳动力市场的合理配置。因此,基于上述内容,职业教育可以通过自身的动态调整来调节社会劳动力的总体配置,从而满足社会生产对不同规格劳动力的需求,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

(二)职业教育间接促进经济发展

职业教育对经济的影响不只是通过为社会供给技术技能型人才来实现的,职业教育也可以把人才作为中介进而促进经济发展,这种经济功能就是职业教育的间接经济功能,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职业教育促进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经济发展在不同阶段具有不同的表现形态。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发展一直处于劳动力密集型的粗放式发展阶段,经济以每年10%左右的增速高速发展。但进入“新常态”时期后,迫切要求经济从原来的外在粗放式增长转为内在质量提升式发展。党的十九大报告也指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要“以供给侧改革为主线,推动经济发展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着力加快建设实体经济、科技创新、现代金融、人力资源协同发展的产业体系”,这就需要促进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而我国在2016年颁布的《中国制造2025》将产业结构转型的重点放在了制造业上,引导“中国制造”转变为“中国智造”,显示了我国从制造业大国迈向制造业强国的战略计划。根据“产业链—人才链—教育链”的关系脉络,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必须以高技能人才的转型升级为基础和依托,而高技能人才的转型升级必须通过职业教育来实现。换言之,在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背景下,职业教育的重要性越来越高。

人才是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重要中介,“人才链”始终是探究二者关系的焦点。但我国目前的劳动力结构仍然矛盾重重,高端技术技能型人才依然紧缺。2016年年底发布的《中国劳动力市场技能缺口研究》显示,“技能劳动者数量目前只占全国就业人员总量的19%,高技能人才更是仅占5%。”11除此之外,国际上的一些跨国公司与研究机构也对我国的技能缺口进行了评估。据德国工商大会的调查,超过八成在华德国企业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人才,并根据数据预测,截止到2020年,中国专业人才缺口包括高技能人才缺口将达到1.49亿。麦肯锡全球研究院分析预测,到2020年中国高科技企业大约需要1.4亿的高技能人才,需要2200万技术人才;2017年年底发布的《2017中国劳动力市场发展报告》指出,中高端制造业将成为拉动就业的新引擎,人工智能将对就业结构和劳动关系产生较大冲击,尤其是分析了当下的“机器换人”热潮,并借助麦肯锡全球研究院对全球800多种职业涵盖的2000多份工作内容进行分析得到的数据,预测全球50%左右的工作可以通过改进现有技术实现自动化。

劳动力结构的矛盾虽然制约了经济转型升级,但同时也明晰了职业教育供给侧改革的重要着力点。面对这一矛盾,职业教育急需转型升级,在专业结构、层次结构和布局结构上与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同频共振。具体而言,在微观上,职业教育要依据产业发展需求动态地调整专业结构,取消旧专业或增添新的专业,抑或在原有专业下开设新的方向,以满足新兴产业对紧缺型人才的需求,如“智能制造”对智慧型人才的需求、“绿色制造”对生态型人才的需求等;在宏观上,职业教育要依据产业结构整体的升级趋势调整自身的层次结构,促进中高职衔接与中本贯通,新设高职本科、应用本科,发展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等,改变职业教育与低端人才对应的现状,提升技术技能型人才的专业能力、方法能力与社会能力等关键能力,以满足产业转型升级对高端技术技能型人才的需求;此外,职业教育还要依据地方产业发展的特色和水平,宏观调整职业院校的分布,特别是区域分布与城乡分布,让地方的产业转型与职业教育转型实现协同发展。

基于上述论述,可以总结出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互动关系,即“产业链”对“人才链”提出要求,“人才链”将此要求反馈给“教育链”,“教育链”主动适应需求,调整结构并转型升级,进而促进“人才链”的转型升级,最终促进“产业链”的转型升级。以“人才链”为核心中介的“产业链—人才链—教育链”的互动关系清楚地剖析了职业教育对于经济发展的间接促进功能。

2.职业教育促进科学技术的转化应用。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建设离不开创新的驱动,转变我国经济发展方式需要将我国经济从资源依赖型和投资驱动型转变为创新驱动型,职业教育则成为这场转型中不可或缺的基础。具体而言,创新驱动的关键在于技术变革,但“技术变革是内生的,它取决于劳动者的素质和管理者的组织”12。因此,通过教育,尤其是与技术和企业联系紧密的职业教育,造就出具有创新能力的高素质劳动者与组织机构,才能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

长期以来,人们都认为职业教育的主要职能是为社会培养技能人才,以促进社会经济发展,因而“人才培養”与“社会服务”成为职业教育的主要职能,“科学研究”职能则容易被忽视。这与自古以来鄙薄职业教育的传统观念有关,传统观念认为职业教育始终与“低端”相对应,不具备“科学研究”这种高端的能力。但随着职业教育的转型升级,特别是高等职业教育从“示范”到“优质”的创新发展,高职本科和应用本科的转型,职业教育具备了承担科学研究的能力。教育部与科技部于2016年颁布的《关于加强高等学校科技成果转移转化工作的若干意见》中指出:“科技成果转化是高校科技活动的重要内容,高校要引领科研工作和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紧密结合,为支撑经济发展转型升级提供源源不断的有效成果。”由此可见,作为高等教育半壁江山的高等职业教育理应具备“科学研究”的职能并致力于科学技术转化与应用。

相比普通高等院校而言,职业院校开展的校企合作、产学研相结合更为充分,因而进行科学技术的转化应用更具优势。普通高校的科学研究多为开拓式、发现式的科学探索,主要是对一些人类未知领域的基础性研究,而高等职业院校依托自身的优势和特色进行的科学研究多为一些应用式的技术研发,例如将普通高校或者科研机构开发的一些新的技术在某些专业领域进行应用试验。所以,高等职业院校科学技术转化应用的核心应为技术应用。基于此,高职院校通过技术应用促进经济发展主要有两种路径。首先,立足于高等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和“社会服务”功能,为社会培养大批具备一定科学知识、掌握现代科学技术成果的高端技术技能型人才,通过这些人才在一线的劳动实践促进现代科学技术成果的转化、应用和推广,然后这些高端技术技能型人才再将生产实践中积累的经验总结升华,推动新的技术应用。概言之,这种路径主要是通过培养高端技术技能型人才,以保证科学技术“生产”部门的“再生产”。其次,依托深厚的校企合作基础,有效利用企业和产业的资源进行“合作研发”,实现科学到技术再到生产力的转化。尤其是在第四次工业革命袭来的当下,科学技术与产品的创新较之以往呈现“爆发式”增长,“职业教育作为新科技的储存器、传输器和孵化器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中有着突出价值”13。

3.职业教育促进精神文化的经济转化。职业教育作为一种教育类型,教育性始终是其本质属性之一,因而教育性中蕴含的精神文化传承与创新也是职业教育的重要职能。很多人认为精神文化与经济发展没有多少联系,甚至在很多情况下相互排斥。但一个国家要想得到可持续的发展,短期靠政策,中期靠趋势,长远必定靠自身的文化底蕴。精神文化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虽然是隐形的,但其重要性毋庸置疑。

关于精神文化与经济发展之间关系的研究,肇始于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他在其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认为,现代经济增长最先在欧洲发端,是伴随着宗教改革后萌发的“资本主义精神”产生的。奥地利政治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依据其创新理论,认为经济发展的重要源泉是企业家精神影响下的创新。随后西方多个学派都对精神文化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做过论述,英国经济学家哈耶克从制度经济学的视角分析了文化的经济属性,“他试图将文化作为‘非正式制度的一个重要内容纳入经济学体系中,认为制度是文化进化的结果,现代经济增长的源泉与文化变迁密不可分。”14我国学者也对精神文化与经济的关系进行过一定的研究,有学者基于文化资本的视角对传统文化和市场文化的经济贡献进行了一定的实证研究,得出传统文化资本主要通过影响物质资本积累促进经济增长,而市场文化资本主要通过影响技术进步和创新推动经济增长;还有学者对文化之于经济发展的间接影响做了总结,认为文化并非生产中的直接投入要素,它通过影响要素投入、技术进步和制度变迁等因素间接影响经济增长绩效。

与直接生产知识文化的普通教育不同,职业教育虽然是以培养一线劳动者为主要目的的教育类型,但职业教育中的“职业”和“技术”在漫长的社会发展中沉淀了许多富有特色的精神文化,例如“工匠精神”“行业文化”“职业文化”等。具体而言,首先,职业教育传承和创新了工匠精神。工匠精神是指凝结在工匠身上的制作或工作中体现的精益求精、敬业奉献、敢于创新等精神。其中,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有助于促进产品的质量提升,可以通过产品质量的提升,提高生产效率进而促进经济发展;敢于创新则更能体现工匠精神的经济效益,以往的诸多研究都指出企业家精神是经济发展的“发动机”,而企业家精神的核心即为创新,“敢于创新”的工匠精神主要通过影响技术进步来促进经济发展。其次,职业教育传承和创新了职业文化与行业文化。职业文化中日益重要的职业道德通过“非正式制度”影响了人们的工作态度,提升了人们的工作效率;而行业文化则在很大程度上驱动着整个行业的可持续发展。基于此,职业文化与行业文化主要通过影响制度变迁来间接影响经济发展。综上,职业教育传承和创新的精神文化可以通过促进要素投入、技术进步和制度变迁来间接地促进经济发展。

过去许多研究将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对比,分析二者的收入回报之差异。研究结论往往指出因为职业教育培养的技能人才专业技能较强,而可迁移性的关键能力较弱,因而在面对未来飞速变化的工作世界时,多会坠入困境。而普通教育因为培养的学生具备较强的关键能力,所以在未来的工作世界中具有较高的收入回报。基于此,许多学者指出,目前职业教育的经济功能正在逐渐减弱。毋庸置疑,职业院校的经济回报在许多方面难以与研究型大学相比,但并不能据此否认职业教育重要的经济功能。这种观点不仅窄化了职业教育的内涵,也窄化了经济发展的内涵。必须认识到,在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新时代,职业教育所带来的经济价值要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大得多。因为新时代下的职业教育并不是仅仅培养具备单一技能的“机器”的职业培训,而是更为关注人的“生存”“生长”与“生成”的“人的教育”。新时代下的职业教育必须有新的时代使命和责任担当,要重拾职业教育自信,为经济发展培养更多的具备创新能力的高端技术技能型人才,从而推动我国经济的持续发展。

[注释]

①顾建军,邓宏宝.职业教育名著导读[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5:309.

②孙乐强.后金融危机时代工业革命与国家发展战略的转型——“第四次工业革命”对中国的挑战与机遇[J].天津社会科学,2017(1):12.

③汤霓,石伟平.美国先进制造业的职业教育发展战略述评——奥巴马政府《振兴美国先进制造业》战略计划解读[J].高等教育研究,2015(12):53.

④丁纯,李君扬.德国“工业4.0”:内容、动因与前景及其启示[J].德国研究,2014(4):52.

⑤高耀明.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关系研究——对浙江省嘉兴市的个案分析[J].高等教育研究,2000(3):89.

⑥王磊.职业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研究——基于省际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J].中央财经大学学报,2011(8):80.

⑦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190.

⑧傅维利.教育功能论[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0:130.

⑨(美)亨利·M.列文,由由.教育如何适应未来——以美国教育为背景的探讨[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13(2):2.

⑩马建富.职业教育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27.

11清华大学,复旦大学,摩根大通.中国劳动力市场技能缺口研究[EB/OL].(2016-11-21)[2017-06-05].http://www.econ.fudan.edu.cn/dofiles/all/20161121160023663.pdf.

12闵维方.教育在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中的作用[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13(2):18.

13高文杰.转型的力量:第四次工业革命对职业教育的影响[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6(33):10.

14罗浩.文化与经济增长——一个初步的分析框架[J].经济评论,2009(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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