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莹,谢 红,王晓娟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服装学院,上海 201620)
秦始皇焚书坑儒,是中华文化史上的一场浩劫。秦朝统治者认为诸子百家的著作及原先六国的史书不利于秦朝统治,于是“除了有关农业、医药、占卜与国家藏书外,所有书籍均被烧毁,不肯服从的学者不是遭贬就是被处死”[1]。秦始皇焚书坑儒后,百姓只能从官吏那里学习统治阶级所制定的制度,统治者以此达到控制百姓思想的目的,束缚了多元文化的发展。汉武帝排除其他学术,唯独留有儒家经学,实际上也是出于维护专制统治的目的,开启了统治阶级引导下学术发展的先河。
秦始皇统一六国,诸多周礼被废除,所以在汉朝初期时局不稳、百废待兴的时候,汉朝没有急于建立自己的服饰制度,而是承袭了秦朝的服饰制度。《后汉书·舆服志》记载:“秦以战国即天子位,灭去礼学,郊祀之服皆以袀玄。汉承秦故……”[2]。
汉朝初期,诸子百家免于暴秦压迫开始逐渐复苏,但不复当年百家争鸣的盛况。此时,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正好契合了汉王朝建立之初百姓休养生息的想法,于是便被当时的统治者所奉行。儒生们在这种学术氛围及政治环境下空前活跃。
秦始皇焚书坑儒让儒生们意识到,必须立足现实,根据统治阶级的政治需要,变通所学的儒家经学,探索研究儒家经学与统治阶级政治需求的契合点,以此达到能被统治阶级接受认可的目的。只有被统治阶级认可,儒生们才能够得到良好和长久的发展。于是,儒生出于自身发展需要,开始出任朝廷官职,为统治者建言献策。这为东汉时期儒家经学能够发展成为主流文化奠定了重要的前期思想基础。
汉武帝时期,国家经济繁荣昌盛,民物安逸,已经逐渐走出汉朝初期政局不稳、民不聊生的困境。汉武帝为了对抗匈奴和削弱诸侯国的势力,大力进行制度改革,以此加强中央集权的统治。汉武帝迫切改革、想要有所作为的举动,为倡导改革的儒家提供了空前发展的契机[3]。深受汉武帝赏识的儒生董仲舒“使儒家之学,得国家的提倡而地位提高”[4]。董仲舒在儒经的基础上吸收了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形成了一种形而上学的思想理论,即“人治”,就是利用伦理道德来进行思想行为的自我约束;利用法家的“法治”,形成了一种阶级化的等级制度“礼治”,即以一种制度礼法的形式规范强制控制各个阶级的思想行为,若违反则要受到“刑”的处罚;利用阴阳五行“天人感应”的思想,形成了一套“君权神授”的理论,使统治者以天子来自称,以此来解释和巩固统治者的权力[5]。董仲舒把这些融入到儒学的思想体系中,形成了新的儒学解释。董仲舒对于天人感应的解释,使得儒学不仅仅是一种规范个人行为的社会道德价值观,而且还是能够回答自然、人生等一系列问题的学术思想。经由董仲舒发展而形成的儒经,便是制度与儒家经学的初次结合。
儒家经典经过董仲舒的发展,成为了一种可以被各种理论观点所解释的开放性学说,这正是汉武帝所需要的封建专制主义下的思想统治政策。运用皇权干预学术思想,抑制了自由学术思想的发展,用制度“礼”来固化,“刑”来监督处罚,以求达到统治政治控制下的制度与儒家经学的完美结合。
汉武帝末年爆发的皇室内乱和地方叛乱,虽然导致了社会危机,造成政治、经济混乱,但是却促使儒家学术更加昌盛发展。王莽篡位后,按照儒家经学的政治理念建设理想的儒学治理下的国家制度,完全按照儒家经学的规定制定编撰了一套政治制度。王莽的这一举动使学术摆脱了政治的控制,儒家经学彻底凌驾于制度之上。但是,这样的统治制度执行起来问题很多,无法上传下达、行之有效地进行国家统治,最终导致新王朝政治、经济混乱并走向灭亡。王莽儒家经学的统治方式虽未能成功,但是却为后世统治者指明了一条制度与思想学术结合治理国家的道路。
西汉的终结,使统治者意识到必须弱化儒家经学对政治的影响力,要用皇权控制儒家经学的发展,让儒家经学回归到思想学术领域。所以,为了扩大皇权对儒家经学的控制,建初四年,汉章帝经常在白虎观召开经学研讨大会,在五经研讨大会的基础上编写完成了《白虎通义》。《白虎通义》全面梳理了儒家礼制,涉及社会、生活、伦理、日常、服饰等诸多方面的内容,形成了一套由统治者认定的儒家经学解说理念,再由儒生学习会议精神。统治者用儒家理念建立了一整套涵盖政治、经济、生活的制度。其中,有一部分是有关服饰的制度,这样做是为了将儒家经学的理念体现在政治制度、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统治者用政治制度固化了儒家经学的理念,实质上就是用皇权控制儒家经学,用统治者决议的形式引导经学发展。统治者用皇权引导和控制儒经的发展,使儒经成为一种形而上学的思想伦理,并用制度加以固化,最终成为一种社会形态为大众所接受,以达到统治者对思想学术及政治制度的稳固控制。
汉朝后期,统治者需要用一种外显的、直观的形式来凸显皇权的至高无上,所以希望建立一套完整的制度,表达汉朝皇室的正统地位,以建立严格的社会尊卑等级秩序。东汉二年,汉明帝参考儒家经学和《白虎通义》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服饰制度,即为《舆服志》。服饰制度的建立对东汉刚刚建立的政权起到了一定的稳固作用。东汉时期,在统治阶级长期引导下的儒家经学,已经被大众所接受且根深蒂固,所以服饰制度得到了满朝文武和贫民百姓的认可。服饰制度规定了统治阶级王孙贵胄及大臣们的服饰类别、出行用度,以及不同场合下礼仪的详细等级,如果不按照制度的要求做事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服饰制度使等级分明,大家互敬互爱,社会和谐,很好地掩盖了阶级对立的矛盾。
《舆服志》记载:“故礼尊尊贵贵,不得相逾,所以为礼也,非其人不得服其服,所以顺礼也。顺则上下有序,德薄者退,德盛者缛”[2]。《舆服志》的目的是用来彰显皇族的高贵。服饰制度也明确规定了各个等级和不同职位在各种场合的服饰配饰及饮食车马用度。统治者用服饰制度给严格的等级秩序穿上了绚丽的外衣,使社会等级不仅仅在人们心中,更彰显于大庭广众之下。服饰制度的这种外在表现形式使等级制度更具表征性,统治阶级用明确的服饰建构来表示身份地位,以此不断地强化社会等级结构。这是一种视觉化的等级和权利的展示,成为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另一种表达形式,同时也是皇权思想的一种表现形式。统治阶级用人们生活中离不开的衣食住行来固化阶级,使得被统治者安分守己且在思想上就不敢反抗皇权的统治。
东汉服饰制度是最早建立的封建服饰制度,为后世历朝历代的服饰制度发展奠定了基础。
《舆服志》最重要的目的是体现服饰制度的等级秩序,突出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通过视觉符号的重新组合,明确社会视觉建构的等级,按照儒经“礼治”的等级秩序确定不同的衣服纹样、冕冠、颜色、配件、材质、器材、车制……以此区分不同的权力等级。
《舆服志》体现了君臣祭祀礼制方面的等级制度:“天子、三公、九卿、特进侯、侍祠侯,祀天地明堂,皆冠旒冕,衣裳玄上纁下。乘舆备文,日月星辰十二章,三公、诸侯用山龙九章,九卿以下用华虫七章[2]。”汉朝时期,服饰颜色款式尚且不多,所有王公贵族及满堂朝臣的主要区别是服饰的十二章纹。十二章纹由来已久,最早出自周代时期,从周天子祭祀时就身穿十二章纹祭祀服。服饰制度规定了祭祀时不同身份及阶级地位的君臣的服装纹样:服饰都是用黑里带点微红的颜色为上身衣服的颜色,用黄色带点红褐色的颜色作为下体衣服的颜色,用服装上所绣纹样多少的不同来区分等级。最高阶级天子的衣服上绣有用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图案组成的十二章纹;三公、诸侯的服饰用群山、龙等图案组成的九章纹;九卿以下的服饰用华虫、宗彝等图案组成的七章纹。服饰制度规定,阶层越低,纹样数量越少。周代君臣在祭祀礼制方面的等级制度不同于东汉的服饰制度,《周礼》记载:“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之服,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6]。周朝在祭祀服饰的等级制度方面只有衮冕为天子专用,其他冕服根据阶级的不同,有些服制都可以穿着,没有明显的区分。
《舆服志》记载“冕冠,垂旒,前后邃延,冕皆广七寸,长尺二寸,前圆后方,朱绿里,玄上,前垂四寸,后垂三寸,系白玉珠为十二旒,以其绶采色为组缨。三公诸侯七旒,青玉为珠;卿大夫五旒,黑玉为珠[2]。”从冠帽的分析来看,制度明确了冕冠的不同等级及不同规格:冠帽的大小和颜色都是一样的,不同在于装饰所用的珠子和数量不一样。冠帽都是黑里带点微红的颜色,长度为23.30厘米,宽度为6.67厘米,前面悬挂珠子长度为13.30厘米,后面悬挂珠子长度为10.00厘米,前面是圆形的,后面是方形的。最高等级的天子冠帽前悬挂12串白玉珠,以彩色为系冠帽的丝带;三公以及诸侯冠帽前悬挂7串青玉珠;卿大夫冠帽前悬挂5串黑玉珠,其余的依次递减。周代所记载的冠帽礼制与东汉制度相仿,“弁师掌王之五冕,皆玄冕、朱里、延纽,五采缫十有二就,皆五采玉十有二,玉笄,朱紘,诸侯之缫斿九就”[2]。天子冠帽装饰有用五彩绳线做成的12条玉珠带,每条玉珠带里又穿有12颗五彩玉珠;诸侯的冠帽装饰有用五彩绳线做成的9条玉珠带,每条玉珠带里又穿有9颗三彩玉珠。周代根据玉珠带、玉珠的数量以及玉珠的质量区分等级秩序。
“古者君臣佩玉,尊卑有度;上有韨,贵贱有殊[2]。”先秦之前的君臣佩玉制度就有所不同,用“韨”的不同来区分不同的等级、不同的权力。“汉承秦制,用而弗改,故加之以双印佩刀之饰。至孝明皇帝,乃为大佩,冲牙双瑀璜,皆以白玉。乘舆落以白珠,公卿诸侯以采丝,其玉视冕旒,为祭服云[2]。”汉初时期,玉佩制度承袭秦制,沿袭使用没有更改。到孝明皇帝,改为大的配饰,所用白玉为半璧形玉,帝王用白珠垂坠,公卿诸侯用彩色的丝线。
东汉所建立的服饰制度更为直观地表现在服饰上,比周代的《周礼》更为详细和严谨,等级划分更加严格和细致。东汉服饰制度严格区分了天子和其他王公大臣在不同情况下的服饰和用度,明确地确立了天子最高的等级地位。无论是从思想学术的角度还是服饰制度的角度,都确立了天子至高无上的地位。皇权控制下儒礼的发展,使其成为一种形而上学的哲学思想,服饰制度是其唯一的外显呈现。
服饰制度是儒家经学与制度不断结合的产物且影响久远。任何统治制度与思想学术的结合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舆服志》作为一种官方的服饰制度,虽然最初是根据儒家学术思想建立的,但是在建立之后通过不断地修订与强化,反过来影响儒家的思想;同时,随着统治制度和儒家经学的不断变化与发展,也促使服饰制度不断地与时俱进,以适应统治者统治的新需求。《东汉·舆服志》虽然只是服饰制度的开端,但是其极具典范的作用。服饰制度与儒家经学之间相互影响、不断发展的过程是统治制度与思想学术不断磨合发展的一个缩影。服饰制度与儒家思想不断更迭交替,相互发展。汉朝这种统治制度与思想文化的结合可以称之为一种经典,为后世历朝历代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历史支持,并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