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超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北京100101)
“公共领域”亦译作“公众领域”或“公共空间”,是指介于个人、家庭和国家公共权威之间的自主性社会领域[1]在哈贝马斯的典范性研究中,公共领域是各种自发的或有组织的公众聚会场所和机构的总称.这些机构与场所主要包括:报纸杂志等大众传媒,基于各种目的和兴趣而组成的阅读小组、私人社团、学术协会、宗教团体以及为娱乐和对话提供公共活动空间的剧院、博物馆、音乐厅、咖啡馆、沙龙、茶室等。在公共领域中,独立的私人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形成松散且富于弹性和开放性的交互网络.在公共交往网络的整合作用下,个体化的私人联结成社会公众,并就彼此感兴趣的问题进行对话和探讨。。现代工商业社会与传统农业社会相区别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公民社会的发达,即民众作为相对独立自由的个人,共享一定的公共空间,参与一定的公共生活,形成一定的公共意志,并可以通过一定的途径予以公开表达,进而影响公共生活的管理,这是现代民主制度的基础。这种公民社会的社会文化形态被一些学者概括为“公共领域”,一个社会公共领域的成长被视为“现代性”的一个重要指标[2]李长莉.清末民初城市的“公共休闲”与“公共时间”[J].史学月刊,2007,(11).。古镇长辛店位于北京市丰台区永定河西岸、卢沟桥畔,是西南距京城最近的古镇,也是西南进京的必经要道。长辛店有着近千年历史,由于临近永定河古渡口,是进入北京城的咽喉要道,大量外省进京人员在此歇脚打尖。由于商贸繁盛,原来的两个村庄“长店”和“新店”逐渐扩连成一片。发展到清代,已经成为“九省御路”上的重要集镇,五里长街和二十七条胡同构成的市镇格局初步形成。长辛店成为商贾游客聚集之地,因此也成为了文化和信息传播的聚集之地。特别是清末,随着西方技术和文化的传入,长辛店因其特殊地理位置受到了外来文化的冲击,同时又由于长辛店发展的机车和铁路工业,经济地位日益凸显,从而成为现代政治力量角力的舞台。近代时期的长辛店出现了更多的公共性建筑设施,同时部分原有的建筑也转换出新的功能,成为街镇居民参与公共活动,表达公共意愿的场所。布罗代尔[1]费尔南·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1902年8月24日—1985年11月27日),年鉴学派第二代著名的史学家,代表作品为《菲利浦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Fernand Braudel)说“小街小巷可以把我们带回到过去。……即使经济高度发展的今天,那些遗留的物质文明仍诉说着过去。”
随着新式工业的闯入,新思想和新文化也紧随其后进入到长辛店的民众生活中。公共空间和公共生活是地方文化的最好展示,它们在20世纪初经历了剧烈的振荡,包括城市公共空间的重建,人们公共角色的重塑,民众、精英和国家关系的重新定义等。下层民众的日常生活与街头有着紧密联系,他们创造并生活在这种文化之中。本文力图从公共领域[2]国内史学界运用“公共领域”概念的学者主要有:王笛.晚清长江上游地区公共领域的发展.历史研究,1996,(1).周松青.公共领域与上海地方自治的起源.档案与史学,1998,(1).杨志刚.博物馆与中国近代以来公共意识的拓展.复旦学报,1999,(3).刘增合.媒介形态与晚清公共领域研究的拓展.近代史研究,2000,(2).熊月之.张园——晚清上海一个公共空间研究.档案与史学,1996,(6).许纪霖.近代中国的公共领域:形态、功能与自我理解——以上海为例.史林,2003,(2).的视角探讨长辛店街区在近代工业和文化的冲击和影响下发生的改变,以及民众在长辛店大街这一公共空间中所进行的公共生活和公共意志的表达,从而展示近代以来长辛店街镇的现代化转型。
公共活动场所,中国古已有之。茶馆、酒楼、祠堂、书院、戏园、书场等,皆属之。不过,近代以前,茶楼酒肆之中,“群集谈论之事,亦不过邻家之盗劫窃案而已。邻舍城市外,虽有揭天之大事业,而彼犹醉生梦死,毫末不知”[3]修真.阅报之有益.觉民,1904,(1).。祠堂作为宗族、家族祭祀祖先,本族修谱、调处族内纠纷、议决族内重大事务的活动场所,不对族外之人开放,具有很强的封闭性。书院是学者收徒讲学之所,虽也间有讥议时政,但其本身并非制度化的批判场所。而戏园、书场乃是公共消闲娱乐场所,或可寓教于乐,担负一定的社会教化功能,但并非必然具有现实批判性。因此,这些场所,就其空间的社会属性以及其中所开展的活动来看,均称不上是自律性交往场所[4]所谓自律性交往场所,是指这样一些实体性地理空间,在这里,具有某种自觉意识和批判精神的私人自发地或有组织地聚集在一起,相互交流,以对话、讨论、集会、演说、甚至是戏剧演出的形式,表达人民对时政的关注和对现时社会秩序的批判。自律性交往场所的出现、机器批判功能的彰显,反映了公共领域在地理空间的社会维度上的发展水平及其在人们日常生活领域内的拓展状况。。由于工业文明的涌入,长辛店街区出现了新式的以对话、讨论、集会、演说、甚至是戏剧演出形式表达人民对时政的关注和对现时社会秩序进行批判的新公共空间。这一时期出现的西式建筑、公共浴室以及娘娘庙作为话剧演出场所和新的民众学校、工人夜校的出现,都不同程度地展示了长辛店街区现代转型的趋势。
明清时期,长辛店街镇的主要休闲场所包括茶馆、餐馆、酒馆等,旅馆更是长辛店作为进京前站的重要场所。清末随着西方文明的闯入,长辛店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而成为清政府进行改革尝试的首选之地。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清政府开始修筑卢沟桥至保定的铁路,动工之初,在卢沟桥附近建立了邮传部卢保铁路机车厂。光绪二十七年(1901),法国与比利时联合经营修筑京汉铁路,在长辛店建设修理厂,名为京汉铁路长辛店机厂,工厂的主要任务是为京汉铁路全线修理机车和客货车辆。长辛店机厂建厂后工人约有800余人。除在当地招工外,附近乃至河北其他地区的手工艺人和农民也凭借手工技艺或劳力进入工厂。工厂的设立和铁路的铺建改变了长辛店原有的街市面貌,同时由于工厂设立而进入长辛店居住的工厂工人、铁路工人使得街区房屋不断进行扩充。法国人和比利时人的进入,长辛店开始出现了具有西方特色的建筑。“一幢幢的洋房,都是那时法国人和比(利时)国人的住宅,……有个外国人麻商,外号麻大架子,嫌房不好,厂里给他另改良十二号的房子作为公馆,一个外国人一所房子。”[1]长辛店机车车辆厂厂史编委会编.北方的红星[M].作家出版社,1960.(P8)西式洋房的出现显示了长辛店古镇被迫向外开放和接纳外来文化的事实。
清末工厂的设立和西方人的进入使得长辛店的休闲区域和空间也扩展起来。配合铁路工人和机厂工人的生活需要,公共浴室成了重要的公共场所,浴室成为工人及街镇市民另外的休闲娱乐场所。在身体私密性与开放的空间中,人们将工作一日后的疲惫全部放下,公共浴室成为街镇居民对话、讨论的公共空间,这与以往街镇民众的休闲方式迥然不同。
这一时期的娘娘庙也有了新的用途,它是长辛店街镇另外一处休闲空间。民国时期,北京城内的学生将新式的话剧等带到长辛店对工人们进行宣传,娘娘庙成了新文化新思想的传播地。这种新颖的方式吸引了大量的来往行人,娘娘庙成为另外一种与以往传统不同的公共空间。“成立新剧团内容是宣传爱国,宣传反日什么的。有一个挺流行的剧本叫《火烧赵家楼》,把爱国的学生工人以及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曹汝霖的小老婆苏佩秋……都搬上台去。在长辛店,头一次就在娘娘宫搭了一个大台子,演出了《火烧赵家楼》,这是长辛店有史以来第一次演话剧,因此,看剧的人多得很,把娘娘宫的大门都挤坏了。”[1](P54)从过去的求子求福的民间信仰功用转变为传播现代革命话剧的舞台,娘娘庙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长辛店另外一类人数虽少却不能忽视的居民是在这里设厂的外国人,法国人和比利时人通过天主教堂进行礼拜成为长辛店街镇的另外一处原来街镇少有的景象。长辛店大街原有的清真寺、娘娘庙、火神庙与天主教堂间隔不远,却满足了在这里生活民众不同的信仰需求。中西文化并存和不同民族信仰的融合成为了近代长辛店的特殊景观。
随着新式工业厂房的进驻,长辛店古街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原来接待外省进京的前站小镇,转化成一个逐渐具有现代文明和现代公共空间的古镇。而古镇的变化不仅仅表现在具体公共空间的增加和功用的改变上,更表现在其对古镇居民生产生活的巨大影响。
1.夜生活的利用和早期革命的萌芽。
劳动补习学校既为工人们提供了活动的公共场所,也为工人们创造了共同的学习娱乐时间。它填补了劳动工人枯燥乏味的做工活动后的时间空白和心灵需求,因此也成了吸引更多工人的巨大磁场。“到四五月间,学校里已经有四十来个学生了,一到星期天,好些不上学的工人也跟着学生们到学校来玩,后来教员门从城里弄到一架破风琴,好几个教员都会编歌词,工人们跟着学唱。每到星期天,悠扬的琴声和这新鲜有力的歌声就从当铺口学校里传出来,压倒了大街上宝局子里赌钱的人们的吆喝。一院子唱唱闹闹满热闹,这学校真是个有意思的好地方,去的人越来越多了。”在这种有力的地点和时间中,共产党人逐渐将工人们被剥削和压迫的根源和他们应该改变的事实对工人进行宣传,这样的宣传方法和时间显然是有效的,工人群体逐渐觉醒并走向了革命的道路。
2.星期休息制度的流行。
星期休息在全国范围内普及推广并体制化是20世纪初新政期间由改革教育、兴办学堂而开始的。随着清政府设置新政机构及官制改革,北京一些官署衙门也开始陆续实行星期休息制度。民国以后,星期休息制度在城市里已经普遍实行。而长辛店一周七天和礼拜日的生活内容除了受到前述原因的影响外,更是与工厂的作息制度密切相关。而工厂的这种规律性的作息制度逐渐影响到整个长辛店街镇居民的生活。街镇的百姓也在周末的时候进行更加频繁的商业活动和娱乐活动。工厂的管理人员在礼拜日这一天常到街市上购买商品或坐火车进入北京城购买品种更为多样的商品。工人们也因这一天而得以休息,并有时间到长辛店大街进行活动。
3.现代节日的兴起和革命思想的扩大。
长辛店的另外一类公共时间的变革是对节日的变革。除了传统的中国年俗节日外,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和共产党革命思想的影响,这里的节日也开始丰富和多样起来。由于受到共产党思想的逐步渗透,工人们了解到五一劳动节是专门为工人们设立的节日。“1920年长辛店是庆祝过五一节的,可是那一次参加的人很少,一般工人还是不大知道‘五一’是怎么回事,这一次就不同了。邓中夏同志首先把为什么庆祝‘五一’向大家作了解释。”工人们第一次了解到自己还有这样重要的节日,自我认同感和群体认同感大为增强。“劳动补习学校里真像个过节的样子,北京大学一些学生也来帮忙。在学校读书的工人们在练习唱自编的五一纪念歌,还赶排了两个戏,也是北大学生自己创作的,还有人用刀子把整令的红绿纸咯吱咯吱的裁成方块块,赶做了好几百面小旗。”因为这样一个节日的宣传和设立从而大大提升了群体的凝聚力,为日后争取创立工会进行工人权益的争取进行了铺垫。
公共空间改变如果只是外在活动承载体的话,居住在街镇人们的生活时间和节奏的改变成了长辛店真正现代转型的实质内核。而在这些具有现代性的公共生活中,逐渐发展出了展示民众意愿和体现民众需求的更大的公共活动。这些活动充分体现出了群体意识的增强,民族国家意识的渗入以及公民权益的诉求,甚至爆发出近代中国工人运动史上的具有广泛影响的大罢工事件。
长辛店由于工厂建立而成为工人活动的最重要舞台。工人及街镇民众见证并参与了一次次中国重大事件:从最初的清政府修建铁路时给慈禧太后修建“龙车”到正式建立机车厂;从五四运动风潮长辛店工人参与到抵制洋货、支持国货;从建立劳动补习学校接触共产主义思想到帮助留法勤工俭学学生学习工业生产;从建立工人俱乐部到争取组织维护工人权益的罢工活动;从七七事变中支援国民革命军第29军抗战到配合地下党运输战略物资到根据地,为抵抗侵略所做的工作都成为长辛店在现代转型中的值得关注的事件。
1.阶级意识的萌芽。
早期的长辛店工人并没有公民的意识,他们只知道在工厂做工所受的剥削导致他们生活的痛苦。“那时候工人每天工作十小时,天不亮就上工,工人在家没时间吃早饭,只得把窝头带进厂来吃。窝头冰凉的,寒冬腊月吃不进去,人们就把他搁在小炉子边上烤烤,外国人祚曼来了,一见炉子上边有吃的,抬起脚就踢,连炉子都踢翻了。窝头泥里滚,菜汤满地流;踢完了还要罚钱。”[1]长辛店机车车辆厂厂史编委会编.北方的红星[M].作家出版社,1960.(P13)京汉铁路工厂的工人,自从晚清以来,工作时间大都在10小时左右。宣统二年(1910),清政府邮传部颁布的《京汉铁路厂务规章》规定,铁路工人平均工作时间以十点钟为标准,过时则应益以津贴。大部分铁路工人对于他们的工作时间比较满意。工人面对这些压迫只知道忍受,而至于工人自己的地位和作用却毫无意识。
自参加了长辛店工人补习学校后,邓中夏给工人做的宣传让他们逐渐对工人阶级有了新的认识。一次在教员给工人讲课时说,工人最伟大,“工”字和“人”字连在一起,就是“天”字,工人是顶天立地。有个工人问:“工人伟大干嘛还受穷?”教员回答说,你们想想,铁道是谁修的?火车是谁开的?机器是谁造的?咱们工人不盖房,谁也没的住;咱们工人不织布,谁也甭穿衣。世界上谁也离不开工人,难道工人不伟大吗?工人们信服地点了点头。“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还受穷吗?”教员又问了一句。“命苦呗!”一个工人答道。教员说,“不是命苦,是因为受了有钱人的剥削。工人盖了房子有钱人住,织了绸缎有钱人穿。他们的钱,都是剥削穷人的。有钱人为什么能剥削呢?主要是他们有权势。工人要想不受穷,不受剥削,就得团结起来同他们斗。”为了使工人明白团结起来才有力量的道理,教员用各种办法,举了各种例子来启发工人。有的教员问工人,“你们常路过卢沟桥,知道桥墩是什么做的吗?”“是沙子、石子加洋灰呀。”“对。沙子和石子,本来是散的东西,经不住水冲,可要和洋灰掺在一块儿,还是那沙子和石子,就能经住上千吨的桥梁。永定河水再大,水流再急,也冲不动它了。”有的教员拿一张白纸,叫工人用手指去捅,一捅,纸破了;再拿三张纸,还叫工人用手指去捅,一捅又破了;最后,拿一大叠子纸叫工人用手指捅,工人把手指捅痛了,纸却一张没有破,教员说,这就是团结的力量、组织的力量。我们工人也一样,五人团结赛老虎,十人团结如条龙,百人团结像泰山,谁也搬不动。经过讲解,团结起来,组织团体,同剥削阶级斗,这些革命道理,工人们牢牢地记在心里了。一些歌谣也在工人间传唱:“如今世界不太平,重重压迫我劳工,一生一世做牛马,思想起来好苦情。北方吹来十月的风,惊醒了我们苦弟兄,无产阶级快起来,拿起铁锤去进攻,红旗一举手里明,铁锤一举山河动,只要我们团结紧啊!冲破乌云满天红。”[1]中共长辛店铁路工厂党委宣传部.铁路工人歌谣选[M].人民铁道出版社,1958.
通过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的宣传,工人们逐渐有了自我意识和阶级意识。并且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受剥削和受压迫的根源,也越来越明晰要通过斗争改变被剥削的命运。
2.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的产生。
参与国家重要活动并表达民众意识是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标志。五四运动风潮中,长辛店的工人和民众逐渐有了国家民族的意识,并通过参与游行、支持学生罢课等方式参与到爱国运动中。“当时,留法预备班和艺员养成所、车务见习所的学生们早就在街上和厂里讲演宣传过好多遍了,工人们早就知道了军阀政府和日本订了二十一条,又把山东给卖了,都说:‘这是私通外国呀!都归了外国可不行。’”“六月三日以后,卖国政府逮捕学生,上海工人大罢工,消息传到长辛店,我们厂里的工人再也不能沉默了。本来这些天大伙早就没心干活,这时几个工人骨干和学生们商量了一下,就决定举行示威游行。”“这次游行开了头,以后就游上了劲,三天两头尽游行。晚上还搞过一回‘提灯会’,也是个示威游行。大街上的铺子算商民协会领导,也都在门前挂上了灯笼。大街上被照得亮光光的,从南到北到处有灯,工人们打着灯笼高呼口号:‘放我工友!’‘反对不良的政府’”[2]长辛店机车车辆厂厂史编委会编.北方的红星[M].作家出版社,1960.(P49-50)。
除了进行游行外,长辛店的民众还成立了“各界救国联合会”,下设基层组织“救国十人团”。十人团的成员除了工厂里有史文彬、陶善琮、陈励懋、王金波,另外有留法班、车务见习所和艺员养成所的学生代表,还有长辛店街上商民协会的代表。工人们怕戴上“亡国奴”的帽子,瞒着外国人,也纷纷加入了十人团。十人团是每十个人一组,互相监督,不能买日本货。当时日本货有日光皂、狮牌牙粉、化妆品、茶壶茶碗、阴丹士林布,这些东西到处有,买布是买五尺奉送二尺,买动人心。十人团宣传:“咱们中国钱可不能流到日本国去。”“日本就是靠卖东西给中国,都不买日本货,就能把它饿死。”长辛店各界救国联合会还油印了一个小报,每期都印上各地抵制日货、反对侵略等爱国运动的消息。每天通过参加十人团的工头发到识字的工人手里。当时工人们都不懂得别的,就知道一片热心要爱国。十人团除了自己互相监督不买日货以外,还到处做宣传。星期天工厂的团员和学生到附近村子里演讲,包括离着十几里的小井、大井、琉璃河等地。“同胞们!我们的国家就要灭亡了!”“朝鲜亡了国,就是八家一把菜刀。印度亡了国,人们要是遇见英国人就要趴在地下,给英国人当凳子坐……”
除了有组织地进行宣传和互相监督外,长辛店商贩中也有拒绝售卖日货的。“火神庙有个姓鲁的小商贩,是卖日用百货的,他存的什么牙刷牙粉牙膏轴儿线的,全是日本货。这一天,一听十人团讲演说中国要亡国,谁要不想当亡国奴就不能卖日本货,他急了,在街上说:‘谁知道这日本货跟国家大事有这么大的关系,要早知道,孙子才卖日本货!’姓鲁的小贩跑回自己的屋子在众人面前将东西点上,全部烧光了。”[1]长辛店机车车辆厂厂史编委会编.北方的红星[M].作家出版社,1960.(P52)
长辛店民众在五四运动中所表现的爱国行为是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萌发的表现,他们通过自觉与不自觉的斗争,逐渐培养出现代的国民品质。长辛店在近代的历次革命运动中也都不乏群众参与的身影,工人阶级和学生是他们的先锋队。
3.抵抗日本侵略所做的斗争。
1937年日本侵占长辛店后,将长辛店机车厂侵占并改名为“华北交通株式会社长辛店铁路工厂”并制定了组织机构和管理制度。长辛店的管理人员全部改换成“军铁”“满铁”人员,长辛店原来的工人被他们当作俘虏、奴隶和罪犯看待。工人们与日本侵略者的对抗表现在消极怠工方面。一首歌谣形容了当时的生产情形:“早西、晚东,中午车底下。”早晨太阳从东边出来的时候,工人们到车西边阴凉的地方坐着,晚半天日转西方的时候,工人们又到车东边阴凉的地方坐着,反正是一进厂就找阴凉的地方坐着,不给日本人干活。工人的工资收入实在没办法维持生活,就偷器材,在厂外跑买卖(偷运一些金属、粮食或其他物品到外地去卖)。这是工人在日本人压榨被逼无法生活所造成的。中国共产党的地下支部在厂里建立起来以后,利用了这种形势,引导工人进行一些有计划的破坏敌人生产的活动,并组织工人往解放区“跑买卖”,为解放区运送必要的工业物资,换回粮食。
日本人为了培养亲日势力设立了“技工养成所”招收十四五的徒工,有的才十来岁。名义上半天念书,半天学技术。这些技工养成所的学生也通过各种形式反抗日本的奴化教育。除了在课堂上抵抗日本人的奴化教育外,还在学徒时破坏日本人的汽车、电报机等,用日本国旗恶作剧。斗争激烈的时候还通过罢学等方式抵抗日本的奴役。
此外,长辛店铁路工厂中的工人有许多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设立了地下党支部,配合党的地下工作同日本侵略者进行不懈的斗争。
近代的长辛店由于其距离北京政治中心的重要位置而成为现代改革的实验场地。由于西方工业文明的冲击和晚清政府的改革,长辛店成为工业重地。伴随工厂设立和不断进入的外来工人,古镇公共空间发生改变,出现了与现代工业相适应的公共浴室和劳动补习学校等。居民生产生活也发生改变,街镇居民的劳作开始以工厂的运行时间为中心,商业的运营也随之进行调整。与此同时,先进的革命者也看准了长辛店集中的工人群体和密集聚集的空间利于传播革命思想,于是在先进学生和共产党员的宣传教育下,长辛店的工人和民众开始出现了国家意识、民族意识、阶级意识和斗争意识。民众集会和民众游行的现代运动方式随之出现。由此看出,近代以来,长辛店在不断的变革中进行着现代转型,这种转型所带来的民众思想意识的进步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