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公寓》是近年来收视率颇高的一部青春情景喜剧,以其轻松幽默的风格受到了许多青年人的追捧。该剧塑造了曾小贤、胡一菲、吕子乔等鲜活的角色。剧中的情节借鉴美剧颇多,更有人说是《老友记》的中国版。其实,其中借鉴的美剧不仅《老友记》一部,还包括美剧《老爸老妈的浪漫史》《乔伊》(《joy》)等。《爱情公寓》“借鉴”以上美剧的故事情节与台词相当多,也确实不能讳言。虽然这种从结构、台词人物设置都直接借鉴自美剧,但却属于隐性借鉴。另一方面是该剧对20世纪90年代港台及日本流行文化元素的使用,则属于显性借鉴。这些文化符号主要针对70后、80后对20世纪末域外流行文化的集体记忆。可以说,剧中文化符号的使用既是改头换面的需要,也体现出了70后、80后文化记忆在影视领域的集体投射,而这些文化符号以日本文化所占比例居多。
但是,其对20世纪90年代以日本为代表的东亚流行文化元素的复制与其借鉴美剧的故事母体在使用上的策略是迥然不同的。这是本文主要探讨的内容。
作为该剧基础的“起始母题”是美国文化。在《千面英雄》中,曾提到“英雄”叙事的一致性。这里的“起始母题”不仅是指具体的故事情节,还指“年轻人合租公寓”这一总的故事主题。从这一点上说,其与《老友记》是十分相似的。但要将美国故事复制成中国情景喜剧,则其过程必须经过“本土化”这一改造工作。在很大程度上,其本土化工作是通过植入本土文化基因来实现的。但我们发现,这种文化基因不仅是中国内地的文化,而更多体现出的是更大范围的东亚文化(指香港、台湾、日本等地的文化元素)。用的是美国的故事,填充装点的是亚洲文化的元素。前者是形式或结构,后者是外在的装饰。从使用手法上说,前者的使用是隐性的,后者的使用则是显性的。所谓“隐性”,即借用的外来文化信息在受众看来其来源出处无从判断;所谓“显性”,即借用的外来文化信息在观者看来其来源出处清晰可辨。二者的互动与差异,是本文重点探讨的内容。
电视剧《爱情公寓》剧照
当然,该剧也使用了许多中国内地及港台的文化元素,表现在国产动画片、意识形态的怀旧时代、内地影视剧、香港武侠文化、台湾言情剧文化等。应该说,以上文化符号的使用是显性的。然而,除了中国本土元素外,剧中呈现出的还有颇多日本、美国等文化因素。文章从其以日本为代表的东亚文化特征的投射的显性使用及对美剧进行的隐性“借鉴”来论述,而这些同时也证实其对目标观众群的特定设计。文中所涉及剧中的流行文化主要是日本文化、美国文化。对这些文化元素的复刻与模仿,既是该剧本土化的“刚需”,也无形中将其集体记忆投射到了当下的文化传播中。日本与美国作为两大流行文化的输出国,《爱情公寓》对其使用策略并不相同。
本部分主要探讨日本流行文化元素在该剧中的具体表现与原因:
20世纪90年代是日本文化席卷中国大陆的时代,从动漫、影视到音乐,日本都是中国大陆重要的文化输入国。近年来,从表面上看,日本的影响逐渐消退,主流媒介已经不太能看见日本文化如20世纪末的光景。但今天的日本动漫影视的文化传播,已经完全不依赖电视与纸媒等传统媒体。新生代对二次元文化的热衷主要是通过网络来完成的。日本文化表面上并不强势,但潜藏在主流文化的表层之下,依然具有强大的影响力。该剧对日本文化的使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人物设定
悲剧人物是复杂的,喜剧人物往往是类型化的、扁平化的、符号化的。意大利假面喜剧、中国的参军戏,喜剧人物往往具有类型化的趋势。而中国戏曲的类型化最终发展为戏曲中的“行当”。在《爱情公寓》中,也具有这样类型化的特点,例如女汉子(胡一菲)、花花公子(吕子乔)、IT直男(陆展博)等等。这些人物人格完整、情绪饱满,热烈地追求幸福的生活。《爱》剧中人主要是中国人,除了关谷神奇,他的身份是漫画家,主要工作是在房间里画漫画,应该属于“宅男”类型,而他原来的职业是做寿司的。漫画和寿司,是代表日本文化的符号。关谷神奇,正是建立在中国人对日本人的想象基础上臆想出来的,贴上了日本文化符号的类型化人物。
2.日本漫画
日本漫画在二战后崛起,于20世纪90年代进入中国大陆。一时间大街小巷、报亭书摊,铺天盖地,风头无两。20世纪90年代正是70后、80后上中小学的时候,日本漫画对他们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爱》剧的主要受众恰是70后、80后,用漫画元素实在“经济实惠”“一本万利”。就其使用的日漫类型有以下几种:
(1)热血格斗类
唐悠悠:“好重啊。”
关谷:“什么好重。”
唐悠悠:“圣衣好重。”(Ⅱ,1)
在20世纪末席卷大陆的日漫当推《圣斗士星矢》,该漫画的作者是车田正美。《圣斗士星矢》无论漫画,还是动画,都在大陆风靡一时,成为一代人的童年记忆。圣衣是圣斗士的铠甲,是《圣斗士》一剧的核心道具。圣衣装在圣衣箱子里,背在圣斗士身后。身背圣衣的唐悠悠说:“圣衣好重。”这个情节应该取自《圣斗士》第一集星矢刚刚当上圣斗士、尚未能驾驭圣衣的情景。
在后面的情节中,为替胡一菲夺回曾小贤,唐悠悠与诺澜对决,诺兰化身《圣斗士》中的雅典娜,即暗示其(宅男)“女神”身份,也体现了诺澜在道德上的无懈可击。(Ⅳ,22)
(2)推理类
胡一菲:“我刚在网上买了一套《名侦探柯南》,不知哪个混蛋用笔在某个人物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写上这个就是凶手。”(Ⅱ,4)
《名侦探柯南》是日本著名推理漫画,在中国拥有大量粉丝。同样题材的漫画,还有《金田一少年事件簿》。推理是日本漫画、小说的重要类型。喜剧中亦有一类计谋喜剧,如莫里哀《司卡班的诡计》,说的是仆人的机智勇敢。《爱》剧中还有典型的计谋成分,典型者如“秦羽墨密码”一节,是展现胡一菲“伙同”秦羽墨击败几个男生的故事。关谷扮演柯南,分析羽墨事件的推理,说出“真相只有一个,这一切都是阴谋”。当即化身一袭蓝色西装、打领结的柯南装扮,唐悠悠说了句:“柯南君!”(Ⅱ,2)应该说,其“计谋”在整体情节设置上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而此时关谷扮演的“柯南君”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3)少女漫画
关谷:“我要画一部新漫画,女主人公在情感上有自虐倾向,羽墨会给我灵感。”
关谷:“这种情况,简称,风筝断线了。”
秦羽墨:“怪不得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太好了,我知道接下去该怎么玩了。”关谷:“少女漫画太复杂了,我还是继续画猫吧。”(Ⅱ,4)
少女漫画是日本漫画的重要类型,其重要画家以女性为主。代表人物有池田理代子(《凡尔赛玫瑰》《奥尔菲斯之窗》)、齐藤千惠(《白色圆舞曲》)、细川知荣子(《尼罗河女儿》)、高桥留美子(《一刻公寓》《乱马1/2》)、成田美名子(《双星记》《神秘王子》等)、武内直子(《美少女战士》)等。然而,少女漫画并非只能是女性作者,如少女漫画一时风头甚劲,连漫画之神手冢治虫也曾尝试过。所以,关谷想要从事少女漫画的创作也并不稀奇。虽然漫画家不一定是女性,但受众大多是女生。所以,可以看出《爱情公寓》使用“少女漫画”这一元素,也是兼顾到了女性观众,达到了对漫画人群的全覆盖。
(4)日本影视
曾小贤:“就是有你们这样的好事人群,我们作公众人物的容易吗?”
吕子乔:“他算公众人物,你最多算是在话筒前接听《午夜凶铃》的。”
曾小贤:“吕子乔,我是一个电台主持人。”
吕子乔:“是一个接听午夜凶铃的电台主持人。”(Ⅱ,2)
日本是恐怖片大国,《午夜凶铃》是20世纪在中国知名度颇高的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铃》的典故在《爱》剧经常出现。关谷给悠悠讲故事“我就是来自《午夜凶铃》的故乡”。(Ⅲ,12)除了台词中的体现,而《爱情公寓》亦有恐怖片的桥段。曾小贤离公寓出走,公寓的朋友们找不到他,于是脑洞大开地推理是曾小贤碰到一个小女孩,将其带到租住的公寓,小女孩说要喝牛奶,半夜时小女孩起床偷偷把奶粉倒掉,把骨灰装到了奶粉盒!(Ⅰ,13)尽管观众有心理预期,都知道这是一次对恐怖片喜剧式的解构,但效果还是颇有些惊悚的。
关谷:“我不睡了,看会儿碟片。”张伟:“关谷,这部片子好看吗?”
“《求婚大作战》,日剧收视冠军。”“你不字幕不累吗?”“我是日本人啊。”
“你居然会追这么老的剧。”“我喜欢长泽雅美不可以吗?”(Ⅱ,4)
20世纪90年代是日剧的黄金十年,《东京爱情故事》《东京仙履奇缘》等更成为偶像剧的代名词。而《求婚大作战》是稍晚的日剧,日本富士电视台于2007年4月16日至6月25日播出的爱情电视剧。70后看这部剧的人不多,年龄应该是85后居多,可以视作黄金十年日剧风潮的延续。
在第三季中,也屡次提到“北野武”。在70后、80后的观影认知里,北野武、岩井俊二或许比黑泽明、小津安二郎要更有名气。剧中还有翻拍咸蛋超人“奥特曼”的戏份(《爱情公寓》外传)。当然,其中也少不了艳星。
“子乔买了一个8 G的u盘。”
“8G能装多少东西。”
“讲道理,8 G的种子。”
“泷泽萝拉的种子,开花了没?”(《爱情公寓》外传)
泷泽萝拉是日本的色情明星,在这里正好表现了日本宅男文化在中国的影响。从日剧到艳星,日本影视文化在剧中比比皆是。
(5)电子游戏
在第三季中,爱情公寓里的所有人准备参演电影《决战紫禁之巅》,出现的人物有关谷扮演的服部半藏、胡一菲扮演的东方不败、吕子乔扮演的吕布。三个人物分别代表大陆、香港、日本的文化,这种无厘头的混搭也体现出《爱情公寓》一剧的文化混合性。该段落特效酷炫,实为翻拍段落的华彩。在这一桥段中,服部半藏使用“无双技”“忍者分身术”“奥义·天魔覆灭”等招式。服部半藏是日本战国至江户时代初期时德川氏麾下的武士一族。而中国人认识忍者服部半藏,是其作为格斗类游戏《侍魂》的重要人物。该游戏是90年代知名度颇高的格斗类游戏。90年代在街头打电游的70后、80后们对其印象深刻。(Ⅲ,14)广大观众对日本史没有多少了解,但对游戏人物却耳熟能详。从任天堂的红白机到街机,再到X box等,70后、80后们对日本游戏情感并不亚于漫画,所以看到服部半藏倍感亲切,而看到吕子乔扮演的吕布是不是也多多少少联想到了日本的三国游戏呢?
综上可见,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以日本流行文化为代表的东亚元素的使用的案例很多,不必查阅资料,大多数70后80后一看就懂、津津乐道,而这恰恰是该剧有意达到的对东亚文化的显性使用。
推究如此广泛使用日本文化素材的原因,大致如下:
首先,受众认知基础。约定俗成的文化符号在观众中具有广泛的认知,引用这样的符号可以更节约篇幅、以少胜多,达到预期的效果。喜剧往往要建立在约定俗成的基础上,使用典故可以迅速有效地达到喜剧效果。
其次,唤醒集体记忆的审美共鸣。所引用的漫画、日剧、游戏,正是70后、80后成长过程中的90年代,这些文化符号几乎与其童年的成长经历融为一体。引用这些东亚文化符号,可以最大限度地引起70后、80后观众的审美共鸣——轻松、愉悦、童年记忆等,使作品具有更好的代入感。
再次,解构经典所带来的“喜剧感”。康德说,喜剧感是“一种从紧张的期待突然转化为虚无的感情”。我们崇拜偶像,但潜意识中希望看到偶像被拉下神坛。经典是高高在上的,而解构经典却会获得心理上的愉悦,这大概也是人之常情。这大概就是人性的悖论。在《爱》剧中多次出现对经典的翻拍,与其说是致敬,不如说是解构和颠覆。翻拍经典并将其解构,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将紧张的期待(预期)突然转化为虚无,由此带来释放紧张感的喜剧效果,从而打破生活表层幻觉来进行讽刺。这就类似于波普艺术对流行文化符号——连环画、招贴、海报、杂志、商业设计等——的拼贴组合。波普艺术仅是将流行文化元素和符号当作素材,加工成新的艺术品,表达新的艺术观念。波普艺术的特点是将大众文化的一些碎片,如连环画、快餐及印有商标的包装进行放大复制,其所表现的特点是流行、转瞬即逝、廉价的、批量生产的、年轻人的、诙谐风趣的、恶搞的。从文化拼贴的意义上说,《爱情公寓》正暗合了波普艺术的特点。
在《大百科全书—戏剧卷》里的“喜剧”词条中,曾列举过许多喜剧类型。依据其划分,与其说《爱情公寓》是爱情喜剧,不如说属于“欢乐喜剧”。因为剧中人尽管各有各的缺点,但总体上每个人的人格是完整的,总是充满乐观情绪去积极追求幸福生活,起码是表面上的积极。而这些表层的喜剧性往往是靠这些东亚的文化符号来拼凑连接的。
相较对日本(东亚)文化的大幅度使用,对美国文化符号的显性使用却是十分谨慎与克制的,如:
1.胡一菲问:“什么乌龟使用两条腿走路的?”张伟:“忍者神龟!”(Ⅱ,4)
2.展博不顾婉瑜的要求执意要看《变形金刚4》(Ⅱ,22)
总之,相较东亚文化来说,对美国文化符号的使用比例少得多。另一方面,对美剧情节的借鉴是大量的,而手法则相当隐含、晦涩,一般对美剧没有广泛接触的观众根本无从察觉,而这恰是结构性的、核心性的。当然,还有一些显性的母题使用,如曾小贤《百万富翁》的答题、吕子乔《盗梦空间》的桥段,普通观众一看便知是借用电影大片的主题。这些也可以算为显性使用。但本文主要涉及探讨的是其中借用的美剧核心情节,如《老友记》《寻妈记》(HIMYM)《乔伊》(joey)等,则是结构性十分隐晦的。以下略举几例:
《爱情公寓》第一季13集“记忆碎片”段落,借鉴自《寻妈记》(HIMYM)第一季第9集;第一季第13集 “寻找曾小贤”段落,借鉴自《寻妈记》(HIMYM)第二季第1集、《寻妈记》(HIMYM)第二季第2集;第一季14集“蟑螂鼠”段落,借鉴自《寻妈记》第一季第7集;第一季第10集“赵无量”段落,借鉴自《乔伊》(joey)第一季第3集等。
在以上段落,从故事到台词,真是“相似度极高”的生吞活剥。但此种借鉴的手法则比较隐性,普通观众基本无从辨别其出处。可以看出,《爱》剧对于流行文化(符号与母题)的使用与母题借鉴是两种策略。一种是明,即显性的方式;一种是暗,即隐性的方式。
明的方式,即显性借鉴,如以上对东亚文化的借鉴。在使用上,力图使观众有效接受、简单明了、直截了当。对于70后、80后观众来说是亲切的,具有很强的代入感。同时,显性使用是碎片化的、不成系统的。即拿掉一两个,对故事主题结构无根本性损害。暗的方式,即对美剧情节的隐性借鉴。而这是结构性的、核心性的,这与美剧的相似性很高,如果更改其中的细节往往该单元的故事就不成立了。可以说,表层的喜剧性是靠这些东亚的文化符号来连接的,由情节的突转和发现带来的内在喜剧性,很大一部分是由所借鉴的美剧提供的。
《爱情公寓》的确难避抄袭之嫌,屡屡被人贴上美剧“盗版”的标签。但在前人的基础上,对原有故事进行加工改造,在中外文学艺术史上并不少见。而针对某一母体,不断地进行新的创作,更是编剧改编历史上的常事。
古罗马戏剧家普劳图斯曾写过喜剧《孪生兄弟》,描写一对孪生兄弟所发生的种种误会。莎士比亚将其改写成《错中错》;普劳图斯还写过《一罐金子》,写守财奴的吝啬;莫里哀在其基础上写成《悭吝人》。同为罗马时代的剧作家泰伦斯作有喜剧《佛尔缪》,莫里哀在其基础上写成《司卡班的诡计》),莫里哀又把泰伦斯的另一部作品《两兄弟》改写成《丈夫学堂》。故事还是原来的故事,但时代的风尚改变了。“启蒙时期的严肃喜剧与伤感喜剧是以泰伦斯的作品为楷模的。”
古希腊曾有悲剧《美狄亚》《俄狄浦斯》《安提戈涅》《厄拉克忒拉》《阿伽门农》《俄瑞斯忒亚》等经典作品。古罗马的塞内加重新写过《美狄亚》《俄狄浦斯王》《费德尔》(即《厄拉克忒拉》),到了启蒙运动时期,伏尔泰重新写了《俄狄浦斯王》。
18世纪,西班牙作家阿尔菲爱里重写了《安提戈涅》《阿伽门农》《俄瑞斯忒》《克丽奥佩特拉》(莎士比亚的剧作)。而1942年法国剧作家让·阿努伊又写了新一版的《安提戈涅》。
浮士德的故事是西欧中世纪传说。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英国的马娄创作了《浮士德博士的悲剧史》。歌德在19世纪利用这一故事,创作了巨作《浮士德》。同一母题往往会凸显出不同的时代精神。古希腊要通过英雄的毁灭达到灵魂的净化,文艺复兴是要彰显人文精神,启蒙运动要宣传自由平等,20世纪的作家要追问存在的意义。
东方的中国戏曲中也存在这样一再改写的“母题”。而元明戏曲中有一类神仙度化剧,其中就经常出现这一类道教母题。道家思想的开创者庄周,是其中颇具代表性的形象。以庄周为主人公的戏曲《蝴蝶梦》为元明之间无名氏作。故事根据《庄子》中“庄周梦蝴蝶”“庄周鼓盆而歌”等典故演化而成:庄子欲试探妻子田氏,诈死。田氏为救新夫,持斧头要劈開庄子的棺材,取其脑髓。棺木破裂,庄周坐起,田氏惭愧自尽。
戏曲《蝴蝶梦》的后世演变,亦名为《大劈棺》。川剧有《南华堂》,河北梆子有《庄子扇坟》。根据《大劈棺》,拍摄有电影《庄周试妻》。中央实验话剧院还排有同名话剧《庄周试妻》。如果说《蝴蝶梦》是看破红尘,灰心入道;后世的《大劈棺》《庄周试妻》则是探讨两性关系。故事还是原来的故事,探讨的主题已经不一样了。
正如坎贝尔所说:“无论英雄是可笑的还是崇高的,是希腊人还是野蛮人,是犹太人还是非犹太人,他们的旅行计划在本质上极少有差异。”神话的相似性自有其心理上的深层基础,而戏剧影视的“母题”也是如此。
以上种种,可见围绕同一主题进行再创作,在戏剧史上由来已久。老故事穿上新衣,但从中反映出不同时代或地域的新精神、新面貌。毋庸讳言,《爱情公寓》对美剧的隐性使用的确存在照搬;但从另一方面,宽容地说,也算是完成了本土化的“借鉴”和“改编”。这也促使我们思考当今影视剧改编的边界问题。
从美国到中国的“改编”,需要有一个“语境转译”的过程。搬演老故事只是“语境转译”的第一步,其后还要加入新的元素。语境转译需要更多本土化的文化符号的植入,而以日本为代表的东亚流行文化恰恰实现了这一功能。以上对日本动漫、影视、游戏的文化符号的使用就是具体的体现,而这些符号的使用必然是显性的。这样,日美文化在结构上互为“表里”,在手法上互为“显隐”,从而造成这一剧在剧情结构上的吸引力,且细节十分贴近中国青年观众。
对于日本和美国文化,该剧选择一明一暗、一显一隐两种借鉴方式,是颇值得玩味的。《爱》涉嫌抄袭美剧,但其中显性引用的美国文化痕迹却很少。为了使该剧改头换面,加入新的文化因素是必不可少的。对东亚文化则用的毫无顾忌、理直气壮,但对东亚文化的借鉴只是符号性的、点缀性的。可以说,越是不相干,借鉴得越是理直气壮、明目张胆;越是血脉相连,越需改头换面、遮遮掩掩。东亚的文化符号与美剧的情节,二者共同构成了《爱情公寓》一剧的拼凑性与杂糅性——表和里。从表面上说,当今的日本文化并不算强势,日剧动漫也难再掀万人空巷的风潮。但日本文化在该剧的使用上却是显性的,而美国文化是当下的强势文化,但在该剧中的使用却是隐性的。如此“弱者明显,强者隐晦”,着实有些吊诡。这在创作者或许是不自觉的,但却是势必如此的。
约定俗成的文化符号的引用体现了集体文化及背后的80后的怀旧情怀。当下,日本文化虽在表面上看不到,但作为亚文化潜存于主流文化之下,势力依然巨大,其对年轻人的影响依然十分强大。对70后、80后来说,是青少年的回忆;对90后、00后来说,是强劲的二次元。《爱情公寓》对日本文化符号的显性使用是有效的,而美国文化在华的势头更胜日本一筹,但《爱情公寓》的符号引用则很少,更多的是故事素材和台词等核心剧情的借用,其手法则是非常隐晦的。我们可以说,这种隐性借鉴就是抄袭,但泛观戏剧史却不乏先例。对于喜剧影视来说,翻拍是票房保证的有效手段。近年来,翻拍美国喜剧的例子在中国屡见不鲜,如影片《我最好朋友的婚礼》翻拍自美国哥伦比亚公司同名喜剧电影。由Angelababy、倪妮等主演的喜剧电影《新娘大作战》翻拍自美国20世纪福克斯同名浪漫喜剧电影。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完成的就是本土化问题,而本土化就要植入本国文化符号来完成。
本文无意为《爱情公寓》辩护,其与若干美剧相似度颇高,不容讳言;亦无意贬损,毕竟旧瓶新酒也是文艺创作的老路。本文只是通过分析该剧对日美文化使用的这两种手法,以探讨喜剧创作的若干方式,并探讨其与域外文化的互动关系。最终实现的是,在流行文化符号的拼贴下的母题本土化改编。前者是显而易见,而后者则是不易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