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雪超
(徐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40)
《了不起的盖茨比》细腻地呈现了20世纪美国镀金年代的奢华情调和时代风尚,小说正是通过双主角涅克·卡罗威和詹姆斯·盖茨比两种不同的叙事视角来进行对比和补充得以展现出来的。二元主角的叙事手段,有利于增大小说的叙事空间,增强故事情节的丰富性,使之具有更深的思想内涵。
小说通过涅克和盖茨比两个主人公形象构建了一个时代群像,他们都曾活在两重世界之中,一种是上流阶级社会,一种是底层贫民社会,两种现实图景交织在一起构建出了一个浮华虚幻的美国梦。[1]
涅克这个人物形象具有复杂性,他是第一个出场的人物,不仅兼有旁白解说的身份,以客观全面的旁观者角度了解整个事件的始末。他也是故事中若即若离的干预者身份,以主观细腻的参与者角度感知故事细节的全部。
第一,涅克是整个事件的叙述者,小说以他的陈述展开。涅克是一位来自乡下的穷职员,突然闯入了挥金如土的大富翁盖茨比的生活圈子。他把盖茨比当做美国梦理想的化身,于是在盖茨比的邀请下开始介入他的生活,记录盖茨比的爱情以及围绕在周边的一系列社会景象。涅克具有美国淘金新时代青年的一些共性,又具有鲜明的个性。他身历其境地感受了上流社会的奢华宴乐,又体验了底层人民的艰辛劳苦。
第二,涅克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以其上帝视角看社会看得更清晰全面。涅克成长于良好家庭环境,他冷静理智、善恶分明、谦虚谨慎,是一个有教养和美德的人。涅克作为叙事起点,从他的视角开始讲述的构成故事环境的各种事实具有真实性和可信度。透过他的仔细观察以及小说中多个人物告诉他的一些往事,细致地勾勒出了错综复杂的多条爱情线:索盖茨比和黛西的爱情、汤姆和汽车修理工的妻子茉特尔的婚外恋、涅克和乡下姑娘的爱恋、涅克和乔丹的暧昧关系等。这些故事所借的视角是第一人称叙述与第三人称心灵活动描写相互置换的万能视角,由此捕捉并传达了这一代令人难以想像的拜金文化的神髓。
第三,涅克是从始至终的参与者,以他为内聚焦来造成了一些故事空白与盲区。从涅克满怀欣喜地来到纽约到后来伤心失意地离开,这其中小说描写的作品的全部内容,他参与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部分他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这种参与身份是若即若离的,形成了一种叙事张力。
小说通过涅克富有创造性的叙述,以尽可能简约的表层信息来传达尽可能丰富、复杂、微妙的深层信息。
盖茨比的人物形象十分复杂,可以说他是一个双面性的人物,雄心与野心同在,虚伪与真实共存,善与恶相生。他的叙事形象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盖茨比是一个不断被别人解读的人物。盖斯比的身份是一个谜团,在这种身份悬念中小说展开多种了猜测。在觥筹交错、调情说爱的上流社会上,人们于隐身不知何处的派对主人盖茨比的身世了解,也只是来自于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这个盖茨比是谁”、“你认识他吗”、“战争英雄”、“他杀过人”……在这样的悬念中,盖茨比于神秘而充满乌托邦梦幻气息的序曲中登场。后来,在小说中又继续一步步地揭示出盖茨比的身份。最后小说高潮部分在几个人激烈的冲突中终于道出盖茨比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他少年时出海救了一个老人,因此抓住了一丝成功的机遇。
其次,盖茨比是一个被赋予了多义性和歧义性的叙事人物。小说其中一条历时线索,呈现的是盖茨比与黛西的求而不得的悲剧爱情故事,但是这种线索是曲折的。倒叙、顺叙、插叙杂糅在一起,而故事主人公也总是在回忆、想象中穿梭。在盖茨比寻找乔治和涅克的帮助的时候讲述了一些往事。他的多义性和歧义性在于他尊重女性又玩弄女性,除黛西之外,盖茨比有着极度混乱的性生活。他将女性视为一种消费品,这属于他资本幻象的组成部分。而且盖茨比并非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他只是一个投机者,而且他十分虚荣,这一点体现在他根本不敢让黛西看到真实的自己,他们始终在两个世界里徘徊。
最后,盖茨比是一个病态的人物,在他身上体现出了病态叙事特点。盖茨比具有极度偏执和疯狂的妄想。在资本逻辑的支配下,盖茨比的人生是冒险刺激的,他坦然不顾地将所有的激情都投入到荒谬之中,又以沉溺于纸醉金迷的生活的姿态来抵抗失败和死亡的恐惧,最终的灭亡是他自取其果。盖茨比的人物形象具有光明和黑暗两重性,光鲜的外表与阴暗的内心、一掷千金的洒脱与爱慕虚荣的追求、低贱的出身和不择手段而争取而来的奢侈生活。盖茨比在这多重排挤下开始异化扭曲,彻底被虚无飘幻的美国梦所腐蚀吞没。
《了不起的盖茨比》通过二元主角叙事产生双重视觉效果,涅克和盖茨比的几次交往来传达出了一幅多面性的美国淘金社会,里面充满着资产阶级贵族的欢声笑语又流露出底层阶级人民的辛酸血泪。[2]
小说的人物叙事是多层次的,在叙述者与真实作者、叙述者与人物及隐含作者中存在三种形态的相互关系。多重人物的多种语声相交叠产生了一种五光十色的律感,谱写出了一首具有哲学思辨性的盛世挽歌。
涅克是小说的叙述者同时也是真实作者的替身,小说叙事在场性很强烈。盖茨比是被叙写的人物同时也是讲述者。两个主角之间的关系其实是互相补充的关系,两者都具有叙事在场性,而且两者的在场性话语构成了极为广阔的叙事空间。
首先,两者身份阶级形成了互补关系。菲茨杰拉德经常把两个主角集合到一个场景里,用他们的生活上的变迁反映社会的变迁,不同侧面地透露出时代的剪影。涅克是盖茨比的过去,盖茨比是涅克追逐的未来。涅克和盖茨比却具有相反性,涅克出身于破落的曾三世兴旺的名门望族,而盖茨比的父亲是贫农而他的财富是后期通过抓住机遇和一些不正当手段而获得的。
其次,两者道德观念和情感经历体现出了互补关系。小说最荡气回肠的就是盖茨比对黛西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小说透过对两位主角生活场景和情感故事的描绘,其实在隐喻另一重更深的哲思。这不单单是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还传递出了更深层的涵义,其实绝世风华的黛西是那个时代的美国梦最虚幻的象征,注定是一场悲剧。而涅克的爱情经历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他和盖茨比追求的实质是财富,是实现自我价值的美国梦。透过两个人的艰辛坎坷的心路历程,充分展示了美国淘金背景下的诸种心态世相,尤其是社会群像下的道德心理描述。
再次,双主角的叙事结构有先有后,两者的命运遭遇具有互补性。盖茨比投机取巧做着不正当的事业,而涅克则是一步一个脚印勤勤恳恳工作的小职员。但在整个叙事文本中,没有人可以做自己命运的主宰,只能被历史分割着、疏离着。
此外,不仅仅涅克和盖茨比是叙事在场话语强烈的显性二元主角,而其他角色上也体现出了一种隐性的叙事在场性,比如盖茨比与汤姆、涅克与汤姆、黛西和乔治、黛西和朱莱特等形成了补充关系。
总的来说,小说在两个主角人物的互补关系中,构建出了一个动态的、双面性的叙事空间。既摹画出了外在客观的现实世界,又凸显出了内在主观的心境世界,有力地代表了那迷茫一代的破碎的青春梦想。
《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叙事进程在多个人物之间的冲突的多重关系中展开,小说以涅克和盖茨比形成的对比关系为集中点,体现出了人物层次动态性和人物形象的结构性。
其一,小说处处存在对比关系,正是对比构建出了一个人物系统,形成了一个时代的群像。小说人物在对比中有联系,在文本中可以不断地把周围人的零星迹象拼凑起来,在思想中塑造出涅克和盖茨比的形象。在爵士时代风尚的影响下,周围的人都是相互效仿的,小说彰显出涅克和盖茨比的与众不同。这两个人都不与世俗相一致,一个是极致追求金钱地位又挥金如土卓越的成功人士,一个是彬彬有礼谦虚有节的平凡者。作者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创造众生世相。尽管这种对比还不全面、不完整,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任意的,却具有典型的代表性,在对比中形成以一种比较全面的填补。
其二,“结构性人物”是具有共性的一组人物。《了不起的盖茨比》构建的是一个人物性格元素鲜明的“在其叙述过程中某个具有一定规模的群体被赋予叙事权威。这种权威通过多方位、交互赋权的叙述声音,也通过某个获得明显授权的个人的声音在文本中以文字的形式固定下来”。[3]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结构性人物集体型叙述声音指的是两个主角或者表达了一种群体的共同声音,或者表达了各种声音的集合。盖茨比或涅克的性格可以看成是一个与情节的横向事件链条交叉的纵向聚合,可以把涅克和盖茨比看成是一种集体型叙述声音。它们或者表达了一种群体的共同声音,或者表达了各种声音的集合。
其三,小说在对涅克和盖茨比的对比关系中构建“结构性人物”是渐进式逐渐显露出来的。根据小说并存两条复合的人物轴线,就是说涅克和盖茨的人物性格发展其实是一个从简单到复杂、从静态到发展、从外部表现到内心世界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一个动态渐进的书写过程。小说作者菲茨杰拉德以渐进式的方式对主角进行身份编写,尤其是盖茨比的全部性格特征如同冰山一角渐渐浮出水面,而且同时也将时代背景和历史事件都经过细微化地娓娓道来,道出人生不过是编织了一席残破的袍子。绣着美丽的祈盼,又孕裹着人性的“虱子”,又传达出所有的人都渴望成功实现个人价值的强烈心声。
整体看来,涅克和盖茨比是一组对比鲜明的人物形象,盖茨比性格明朗、奋斗不息、气度非凡、彬彬有礼;涅克性情安静沉稳、乐于帮助、敏感真挚。透过两种不同的人物性格、人生遭遇、命运走向的对比,就能够发现迷茫一代共同的生存困境。
“弗雷塔格金字塔情节结构”指的是小说的叙事结构可以大致归结出“戏剧呈现、动作上行、转折点、动作下行以及灾难性尾声”的形式。[4]由于二元主角的使用,《了不起的盖茨比》更加鲜明地体现出了这种情节结构。
其一,叙事时间层次的叠加中体现出动作上行和下行特点。
作品中的时间观念不同于一般小说的直线性的时间观念,而更多是一种宿命式的、循环式的时间观念。菲茨杰拉德不在意历史往哪里走去,他更关注当下的衣与食、情与爱。逼迫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政治、历史、战争、死亡等大的背景,被他以华丽、委婉、又充满失落与悲凉的叙述融化开去,化作一种整体性的情绪和色调。
小说由多个彼此独立而又紧密相连的故事所构成,多个故事都各自讲述了一个不同的事件,但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戏剧属性将它们紧密相连。涅克的人生轨迹以及盖茨比的人生轨迹,这两个人物的命运在短短的几天中交集在一起,演绎出了这部淋漓尽致的美国梦悲剧。在叙事结构上,菲茨杰拉德没有采用常见的时间顺序结构,而是用了一种循环中嵌套倒叙多线并进的精巧结构来将整个故事娓娓道来。[5]在小说中,围绕着盖茨比和黛西的爱情而展开,而其他不同的故事也被同时交待,且随着小说高潮的到来更加激烈地相互交汇。除此之外小说也保留了蒙太奇所惯用的程式化的一些其他因素及其他影射、引用等。
《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时间层次是复杂多重的,上行和下行十分明显。第一个时间层次是倒叙,涅克采取的是“自我意识”的叙述者,他或多或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出面说明自己在叙述。第二个时间层次是顺叙,以盖茨比为主要人物展开叙述,盖茨比意识不到自己正在被涅克记录他的故事。第三个时间层次是插叙,在故事进行的过程中,两个主角的故事都是被真实作者菲茨杰拉德填补起来的。
因而可以说,作者、文本和读者处于无限循环的关系之中。小说开始是一个顶点,是从结尾开始追溯,最后又落到一个顶点,即结尾。
其二,叙事象征意象的叠加体现出转折点和灾难性的尾声。
《了不起的盖茨比》通过各种意象、情景、事件的有机组合构成一幅图景,从而造成特定的感性经验,达到情与理的统一,并引发读者的同样情绪。小说着意塑造的意象主要有三个。小说叙事的转折点通过这三个意象而不断地发生转变,最后注定成悲剧尾声。
一方面,小说的意象具有隐喻性,按照出场的先后顺序,叙事意象之一——派对,小说中最令人神往的地方就是盖茨比别墅中的盛大的宴会。宴会里有赫赫有名的演员、政客、名流,美轮美奂的建筑里每一天都有无数新奇的节目上演,极尽奢华。这种意象是为了构建上流社会腐坏的道德和虚朽的精神世界。叙事意象之二——眼睛广告牌,小说中也有提到“上帝之眼”,每次出现这个广告牌,小说的故事情节就会急转而下,预示着所有的作为都有因果,所做的坏事都会被彰显和惩罚。叙事意象之三——灯塔,灯塔是一种渺茫的希望,是盖茨比追逐美国梦的一种象征化的隐喻,灯塔的方向是爱情的彼岸,也是永远遥不可及的虚幻的梦。三组意象的构建使得小说内容摇曳生姿,产生两种方向的叙事效果。小说在动作上行方面,即盖茨比一点点地追回真爱的过程,下行方面,即盖茨比过去的身份被一步步揭穿的过程。这两个过程通过这一系列的意象、情境、事件切合又重组而形成。
另一方面,小说中间有很多个转折点,即盖茨比和其他人的矛盾激化,由此小说一步一步推向高潮和尾声,最后落定为悲剧。其实,盖茨比的爱情悲剧是物欲横流的社会和生长环境造就的,更是他自己造成的。某种意义上,可以将盖茨比的悲剧看成是当时整个美国所有青年人的未来。小说中的悲剧性,一是在于社会阶级的不平等划分,如汤姆对经济落魄但是显贵出身的表哥以及出身低贱却创造了一大笔财富的盖茨比的态度显然是不同的。二是在于社会其他成员之间的相互排挤,人们的自私自利成为将别人推向深渊的助力。如汤姆用龌龊的手段陷害他的情敌盖茨比。三是在于自身的思想意识沦陷。涅克和盖茨比都沉浸于美梦之中,而且两者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剧性。其实,在小说最初的轮廓中就已经呈现了结尾式的故事阐释,而上下行动作则揭示盖茨比以及那一代青年悲剧的事件。整体来看,灾难性尾声即故事结局,而转折点即是小说的高潮部分,可以看成是金字塔的塔顶,由此向故事两端递减而构成金字塔。其中一端,菲茨杰拉德展现了爱情与梦想的美好;另一端,菲茨杰拉德描绘了命运与时代的悲剧。
总之,作者通过一系列变形的爱恋关系来组合拼凑现实世界生活奢靡不堪的影像,充满血泪地控诉了美国社会的精神罪行。作品采用意象、事件、情境等元素,透过扭曲的虚幻来凸显苍凉的真实,笔触直白赤裸,对当时美国历史布景下生与死、梦想与现实、空间和时间、命运与机遇进行了更深刻的人文思考。
小说以细腻的笔触来描绘美国社会图景与社会风光,极其容易渲染环境氛围,又变换不同的写作视角,尤其是使用二元主角叙事来增强故事的广阔性和丰富性。总的来说,小说勾勒出了美国充满纸醉金迷、纵情狂欢的时代气息。正如作者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所言:“这是一个奇迹的时代,一个艺术的时代,一个挥金如土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嘲讽的时代。”又如巴兹·鲁曼认为《了不起的盖茨比》其实与当下的社会紧紧相连:“它像是一个寓言,在过去就映射了今天的时代。”作品叙事中,采取二元主角的角度来表现事件的不同发展阶段,或采用多重视角,即采用各种人物的视角来反复表现某一事件,两个主角的命运遭遇来传达出那一代青年人追求美国梦的心酸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