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倩倩 李丛 罗侨 赖微微(江西中医药大学 南昌 330004)
李铎,字省斋,号儆堂,江西南丰人,清末著名民间医家。著有《医案偶存》,全书十二卷,内容丰富,涉及广泛。李铎临证机圆法活,随证灵变;辨证准确,纠正失治;效法喻嘉言,先议病后议药[1]。其中卷十二用来论述对小儿疾患的辨证论治。李铎对儿科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及经验,宗《内经》《伤寒》之旨,集众家所长,融会贯通,自出机杼,形成了具有自身特点的儿科诊治理论。其儿科学术思想主要体现在以下4个方面:
李铎在对小儿惊风一病的辨证论治中强调,不可将出现神昏抽搐、高热惊厥等症状的病证都当作惊风治,不能滥用牛黄、抱龙丸等镇坠毒劣之方。小儿惊风证候可以概括为四证八候,四证即痰、热、惊、风;八候指搐、搦、掣、颤、反、引、窜、视,因其发病突然且迅猛,病情凶险,成为儿科临床重症之一。小儿惊风的主要病因是外感风热、感受疫毒以及暴受惊恐,其主要病机则是邪陷厥阴,蒙蔽心窍,引动肝风。小儿腠理不密,易感寒邪。寒邪中人,必先入太阳经,也会出现筋脉牵强拘急,神昏抽搐等症状,此为伤寒病痉,与惊风症状类似,但病因病机不同。伤寒病痉的主要病因是外感风寒,传变入里,伤寒门中,刚痉无汗,柔痉有汗,小儿刚痉少,柔痉多,不论刚痉柔痉,都应以祛邪解表为主。医家不辨伤寒病痉与惊风的区别,一概以惊风论治,致使病情危笃。李铎推崇清末著名儿科医家陈复正,陈氏在《幼幼集成·惊风辟妄》中指出,时医无论外感内伤,一遇发热,概以惊风论治,“不知小儿易于伤寒,惟伤寒为独多,而世之妄称惊风者,即此也”。喻嘉言也反对惊风之说,提倡伤寒病痉理论,指出“凡治小儿痉病,妄称惊风名色,轻用镇惊之药者,立杀其儿”[2]75。小儿脏腑柔嫩,易为药物所伤,金石类药物、牛黄、麝香等重镇寒凉毒性药物,会损伤正气,引邪深入脏腑,加重病情。李铎在儿科的诊治反对偏执惊风一说,反对滥用寒凉重镇有毒类药物。
李氏对儿科许多相沿成习的流弊,从理论到实践,予以辩驳,并形成自己独到的见解。如治“车文翰秀才之子案”,患儿因不慎跌倒,出现发热恶寒,啼哭不止的症状,众多医家认为是惊风,用清热化痰、祛风镇惊的麝香、牛黄等重镇寒凉药物,使病成危证。李氏前去诊治,发现患儿头面及上身高热不退,但从两脚到膝盖却冷痛麻痹,脉沉而微,面色青暗,声音嘶哑,认为此是阴寒直中三阴的表现,非惊风病。因患者禀赋不足,阳虚体弱,寒邪直中阴分,患者虽然身热面赤,但脉沉而微,面色青暗,有形气不足的表现,俱是寒症。因初起过服凉药,导致寒邪太盛,逼出虚火,游行于外,故而出现身热面赤,但两脚到膝盖却冷痛麻痹,此非真热。阴寒直中须温理阳气以祛阴邪,等小儿气色见好,再用回阳救急汤去掉陈皮、半夏回阳固脱,益气生脉,一剂后热退神清,再用参附理阴煎平补阴阳,最后用香砂六君调理痊愈。李铎用参术姜附等大热纯阳之药,患者痊愈,并没有出现角弓反张、眼目直视、手足抽搐等惊风的表现,说明李氏辨证论治精准,治病能从疾病的根本病因入手,效果显著。
由于小儿的生理病理特点,其患病后“易寒易热”“易虚易实”,所以寒热的转化与虚实的变化极易发生;而且吴鞠通在《温病条辨·解儿难》中指出“邪之来也,势如奔马;其传变也,急如掣电”[3]195。病情变化快,可在较短时间内,邪从表入里,由实转虚,或晨寒暮热,晨热暮寒等。因此,必须根据小儿病情变化,及时准确灵活辨证,采取相应的治疗措施。李铎对小儿病的辨证,在四诊合参的基础上,重视指纹脉诊,指出了指纹的表里、寒热、虚实辨证要领,继承了陈复正以“浮沉分表里、红紫辨寒热、淡滞定虚实”的指纹辨证方法,体现了中医辨证论治的特色。
如治“盛氏子吐泻发热不退案”,患儿呕吐泄泻、发热不退,众多医家认为吐泻多是未消化的食物,应是脾气虚弱,运化失职,理应补脾,所以开始用疏导消散药无效,更换医生用香砂胃苓汤导致出现烦躁口渴,再用七味白术散亦无效。李铎见患儿身热烦躁,口唇发红,口气蒸手,指纹紫红,服白虎汤两剂,口不渴,泄泻减轻,呕吐已消,后用原方加参须、麦冬、竹叶、茯苓健脾益气,运脾化湿,病痊愈。众医家不解为何要用寒凉药,李铎指出,患儿指纹紫红,属里热证,又正当六月,热与湿相合,蕴结脾胃,困阻中焦,致运化失职,所以出现呕吐泄泻;热伏于内,故有口渴欲饮之象。李氏没有听从众医家的言论,从患者面色、指纹等表现中辨别病之寒热,精确用药,以收捷效。
小儿脾胃素来受历代医家所重视,但在具体调理上各有不同。李氏在儿科病的治疗中,重视培补元气,顾护脾胃,避免克伐,慎用寒凉之药。陈复正认为“胎婴柔嫩之姿,乍离母腹,如水上沤、风前烛,防护稍疏,立见疡夭。而幼科所用毒劣之方,令其暗损真元”[2]19。所以陈氏主张小儿不能滥用药物,对于毒劣之方更是一概删去,李铎深受陈氏影响,临床用药谨慎精确。张景岳在《景岳全书·小儿则》中指出,培补正气,避免克伐,“实求本之道,诚幼科最要之肯綮”,并提出了“培补方是赤之主”的思想[4]。李铎的儿科“培补”思想主要体现在了儿科的治疗当中,脾胃为后天之本,故儿科治疗思想多以健脾暖胃为主。如治疗“丁姓之子脐风案”,患儿牙关紧闭,口撮不吮乳,神疲困倦,李铎用异功散加黄芪补脾生肺。此病是新生儿脐风,邪毒入脏,肝木乘脾,脾虚不能生肺,肺气虚弱,故用异功加黄芪益气健脾。
临床上,虚证用补法,理所当然,但有些积证虽然表现为实证,李铎亦用补法。如治“吴照清之女案”,患儿形体消瘦,毛发稀疏如穗,面色萎黄无华,肚腹膨胀,烦躁多啼,夜卧不宁,大便或溏或秘,经常发热恶寒,某一幼科医生认为此是火积,用黄连、臭荑、芦荟、地骨皮、谷虫、神曲、槟郎一派清火消积药物,病情加剧。李铎认为此病是脾疳虚证,用参、术、茯苓为君,山药、莲肉为臣,木香、白蔻、陈皮、谷芽为使,白芍、石斛为佐,服十余剂,饮食有所恢复,寒热不发。后用此方加减,接连服用二十余剂神安,饮食增多,李铎用丽参、鹿茸、当归、黄芪、茯苓、白术、山药等味制成肥儿丸,每日服用,肌肉日渐丰厚,诸病如失。李氏在病案后分析指出,从患儿的临床表现看出,此病是脾胃虚弱,化源不足,肌肤失养,所以形体消瘦,面色萎黄无华,发稀结穗;脾虚不运,乳食停积,壅塞气机,阻滞脉络,故有肚腹膨隆;积久化热,心肝火旺,则出现烦躁多啼,夜卧不宁,所以李铎用健脾益气,消补兼施之药。由此可见,此病虚为积之本,而积反为虚之标。
李铎在儿科病的治疗中,论述了多种治法,除常用的药物治疗外还有灯火灸法、针锋砭法、敷、搽、洗等特殊治法。陈复正十分推崇火功,在《幼幼集成》中提出“夫婴儿全身灯火,诚幼科第一捷法,实有起死回生之功”,称其为幼科第一要务[5]。
灯火灸法,又名“神火法”“十三元宵法”。清代夏鼎《幼科铁镜》首创“十三燋法”,主治小儿脐风初发或预发。旴江医家重视灸法,如危亦林《世医得效方》中,用灸法治疗痧证;龚廷贤注重灸法的治疗,在其代表作《万病回春》等多部著作中论及针灸,其中灸法占十之八九[6];李梴《医学入门》中提出“药之不及,针之不到,必须灸之”;著名妇科专家陈自明《外科精要》中开篇即论述了灸法并有10几篇灸法专论[7]。李铎在小儿脐风的治疗中,善用灯火灸法,如治徐某之子口不吮乳,其子刚出生三天,即不能吮乳,满面青色,李氏诊断为胎寒之极,用大小适中的灯芯草,以麻油浸之,让老练的妇人抱住小儿,点燃后快速对准穴位,猛一接触听到“叭”的一声后迅速离开,依次从囟门、眉心、人中、承浆、两手大拇指端、少商各一燋,脐轮绕脐六燋,脐带未落,于带口处一燋,既落,于落处一燋。随即用姜附、橘半、丁蔻药一剂,呕吐冷水痰涎,随后即能吮乳汁,早饭后,天庭青色消退,至午间满面皆红,不药而愈,辨证准确,即收神效。
治小儿丹毒,先用磁针砭去恶血,再用外用药搽敷,若不先砭去恶血,则九死一生。李氏提出治疗丹毒之法,应当先用辛凉解表药,使毒渐渐消散,方能搽敷;若不先解表,直接搽敷,必然将毒逼入腹中,以致不救。治何园丁之子脐疮出脓血案,外科医家内服解毒汤,外用敷药无效。李氏用古方海螵蛸、干胭脂、煅龙骨共为末,擦于患处,快速见效。
李铎在儿科疾病的辨证论治中,受陈复正、喻嘉言影响颇深,对于惊风一病的辨治灵活变通,重视伤寒病痉与惊风的区分;重视指纹诊法,并继承了陈氏的指纹辨证方法;在儿科病的治疗上重视培补,顾护脾胃,明代医家万全提出了小儿“脾常不足”的学术思想,在治疗上重视调补脾胃;李氏在儿科病治疗上,除药物治疗外,尚有神火法、艾灸法、针锋砭法等外治法,尤其推崇火功,丰富了小儿治法。李铎的儿科理论及方治,不论是对儿科理论,还是临床,都有重要的指导价值。
[1]李丛,冯倩倩,潘鑫.《医案偶存》学术特点管窥[J].中医研究,2016, 7(29):54-56.
[2]陈复正.幼幼集成[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06:100.
[3]吴鞠通.温病条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05:96.
[4]罗菁,王孟清. 从《景岳全书·小儿则》探析张景岳的儿科学术思想[J]. 中医儿科杂志, 2007, 3(2):14-15.
[5]杨金萍. 浅议陈复正《幼幼集成》儿科学特点[J]. 中华中医药杂志,2008, 23(1):16-19.
[6]李丛,潘鑫. 旴江儒医龚廷贤艾灸思想撷要[J]. 江西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5, 27(1):8-11.
[7]傅杰,刘静.旴江医家灸法特色及成就述要[J].中医研究, 2015,28(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