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抗逆力:理论分辨、实践演变与现实镜鉴

2018-01-17 08:29姚进忠邱思宇
人文杂志 2018年11期
关键词:发展性本土化

姚进忠 邱思宇

内容提要 家庭抗逆力作为临床咨询与社会服务的重要构架,产生于实务应用策略由问题向优势、个体向生态的范式大转型背景之下,理论内涵根植于发展性系统取向,围绕着生态与增能两个维度演进,经历了由静态特质到动态过程再到有机结果的三次发展浪潮。作为新的实践范式,家庭抗逆力提供了多样态的正面架构,强调从系统能力建设出发,突出预防思维,着力引导家庭更懂得运用内外资源来应对家庭困境和规避未来风险。家庭抗逆力作为新的理论分析和实践框架为本土的社会工作实务干预和社会福利制度出台提供了有益的借鉴,理论本土文化对话和社会服务实践的行动研究是当前家庭抗逆力在中国发展需要面对的两大重要议题。

关键词 家庭抗逆力 系统观 发展性 预防取向 本土化

〔中图分类号〕C91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8)11-0116-13

随着工业化和全球化进程的推进,风险社会形态逐步形成,人们正置身于一个多重危机和风险的社会情境之中。如何有效应对危机和规避风险成为诸多学科关注的共同议题。①在这样的现实关注下,在过去几十年中,抗逆力研究有了长足的发展,许多学科(心理学、社会工作)的研究关注都从人性的缺陷思维观点向积极、自主和优势的观点转向。抗逆力已经成为精神健康和社会服务的一个重要概念。早期的抗逆力研究重点在于识别个体生命成长中的“风险因子”与能够有效应对生命风险的“保护因子”。②进而,研究人员和临床实务工作者发现个体抗逆力的发生主体通常是生活在一些非常规的家庭中,于是其开始关注家庭中拥有的以及在夫妻和家庭干预中可培育的抗逆力。抗逆力的生态思维逐步被重视,关注焦点从个体特征转移到个体与所处生态和发展环境的相互作用过程。③实践策略实现了由个体向生态的转型。家庭抗逆力理论孕育而生,它将干预主体从个体扩展到更广阔的家庭、社区甚至是社会结构与制度层面,强调各系统间的互动,注重潜在优势和资源的挖掘及运用。这一实践取向是为了识别和增强那些让家庭能够经得起破坏性的生命挑战、恢复到逆境或危机前的运行水平并茁壮成长的关键过程。这样的理论分析逐步完善,成为社会工作、心理学、临床医学等社会服务领域的实践导引。本文将根植于发展性系统取向对家庭抗逆力理论分辨、实践策略操作和本土意义与展望三个方面展开讨论,以期系统地展示家庭抗逆力发展脉络,推动相关研究的进展和开拓。

一、家庭抗逆力理论分辨:优势与生态的范式转型

以精神分析、认知行为、任务中心等理论为代表的早期社会服务理论都是从“诊断”的病理思想中演化而来,实务干预表现出浓厚的病理实践取向,这一实践取向将干预焦点聚集于个体和其表现出的问题,致力于探寻个体所反映的困境与问题背后的原因,呈现出以问题为基础、以个人为主体的实践策略。实践过程中学者们逐渐意识到其局限性与负面性,对传统病理学展开批判,可以归结为以下三点:第一,辅导者主导、服务对象服从的专业关系會使服务对象产生依赖心理;童敏:《个案辅导模式的后现代化转向及其面临的挑战》,《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4期。第二,标签化和问题聚焦强化了服务对象内在的挫折感或“无能感”以及社会外在的偏见,使得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可能出现越来越激化或恶劣的趋势;闻英:《社会工作中问题视角和优势视角的比较》,《南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10期。第三,将个体从其环境中孤立出来,与社会工作初期中对“人在环境中”和“人性关怀”的专业内涵强调有所背离。姚进忠:《阐释与激活:社会工作理论的实践逻辑演进与本土化探究》,《华东理工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5期。基于对传统病理学的批判和困境的思考,生态系统、优势视角、能力建设等思潮兴起,研究范式发生转移:改变了病理学对于问题和缺陷的关注,相信人具有应对不利情境的能力,并将视野扩展到生态和发展的背景中去发掘个体之外的优势和资源。两种转向同时驱动,形成了由问题向优势、由个体向生态的实践策略转型范式,家庭抗逆力理论则是这一转变风潮中的产物。

风险社会趋向和以病理学为基础的临床理论及研究聚焦于导致儿童或成人疾病的症状发展、维持的风险因子,Froma Walsh, “The Concept of Family Resilience: Crisis and Challenge,” Fam Process, vol.35, no.3, 1996, pp.261~281.家庭被识别为个体疾病或不良行为发展的风险因子。20世纪70年代起,研究发现同样的逆境可以导致不同的结果,尽管很多人都被逆境或创伤所打败,但是一些人展示出良好的适应逆境能力,为了解释这些差异,早期的研究聚焦于有利于形成抗逆力的个人特质,体现了强悍的“个人主义”文化迷思。Froma Walsh, “A Family Resilience Framework: Innovative Practice Applications,” Family Relations, vol.51, no.2, 2002, pp.130~137. 从心理脉络(psychological context)的观点而言,抗逆力被视为一种能够协助个体适应压力情況或异常环境的个人特质。⑨林志哲:《发现复原力—— 一个来自心理脉络的观点》,《辅导季刊》2007年第1期。对于“是什么使有些人能够健康而良好地面对逆境与风险”的问题研究促成了新的典范转变,一改过去从病理学的缺失观点(deficit-based models)寻找家庭对个体的不良影响,转而将焦点置于家庭所具有的正向资源与力量,蔡素妙:《地震受创家庭复原力之研究——以九二一为例》,《中华人文社会学报》2004年第1期。去发现家庭系统中帮助个体抵御生命风险的保护因子。在家庭治疗领域,焦点解决模式和叙事模式假设服务对象拥有能够帮助他们解决困难的资源,Dale R. Hawley and Laura DeHaan, “Toward a Definition of Family Resilience: Integrating Life-Span and Family Perspectives,” Fam Process, vol.35, no.3, 1996, pp.283~298. 体现了增能态势。在生态思维的影响下,有学者提出抗逆力不仅只是一种个人特质,它会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是二者交互作用的产物,亦即以生态脉络(ecological context)的观点来看待抗逆力。⑨生态脉络观点使注意力从早期关注抗逆力的个体特点的研究扩展到在社会生态学中去理解不同的影响,Froma Walsh, “Family Resilience: A Developmental Systems Framework,” European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vol.13, no.3, 2016, pp.313~324.对于个体抗逆力的研究开始强调抗逆力生态思维的重要性。一是强调关系对于培育个体抗逆力的重要性,二是抗逆力的生态发展思想对于既定的条件与时机下发展抗逆力对话机制有着很重要的影响。抗逆力生态思维的重要性表明了关系在人类适应性的中心地位。大量的研究揭示了人际关系在培养和维持个人抗逆力中的重要性。Froma Walsh, Strengthening Family Resilience(3rd ed.), New York: Guilford Press, 2016.由问题向优势的转型使研究透镜发生了转变:家庭不再被视为阻碍个体发展的风险因子,而是促进个体抗逆力形成的保护因子;由个体向生态的转型则使得以家庭为主体的抗逆力机制进入研究视野。在这些观点的基础上,学界提出了家庭抗逆力的概念,这一概念促使人们的注意力从家庭作为个体的资源或保护系统转向整个家庭单位的功能上。Ann S. Masten and Amy R. Monn, “Child and Family Resilience: A Call for Integrated Science, Practice, and Professional Training,” Family Relations, vol.64, no.1, 2015, pp.5~21.

家庭抗逆力理论将家庭系统作为一个功能性单位进行考察,超越了个体抗逆力理论将家庭仅视为背景性因素的思维,但其延续了个体抗逆力理论对于相关特质的研究,家庭保护因子的识别助推了家庭抗逆力理论演变的第一次浪潮。Dorothy S. Becvar, Handbook of Family Resilience, New York: Springer, 2013, p.19.家庭抗逆力理论的初始发展中,将家庭抗逆力视为静态的特征或能力,特质论流派从中诞生。Carolyn S. Henry, Amanda Sheffield Morris and Amanda W. Harrist., “Family Resilience: Moving into the Third Wave,” Family Relations, vol.64, no.1, 2015, pp.22~43.特质论流派将家庭抗逆力定义为当家庭面对内部或外部压力源时,家庭功能发生变化的一个特征或家庭遭遇危机时的适应性能力,以及激发弹性、问题解决和调动家庭内资源的潜在能量,这种特质使得家庭面对压力情境时拥有有效调动资源的能力并可以使家庭成员从压力中恢复原状。Insook Lee, Eun-Ok Lee, Hesook Suzie Kim, Young Sook Park, Misoon Song and Youn Hwan Park, “Concept Development of Family Resilience: A Study of Korean Families with A Chronically Ill Child,” Journal of Clinical Nursing, vol.13, no.5, 2004, pp.636~645.家庭是一个和其他广泛社会文化脉络持续互动的开放性系统,邱湙絜、黄宗坚:《家庭复原力概念应用于忧郁症患者之处遇》,《咨商与辅导》2009年第285期。将家庭抗逆力视为静态的特征或能力,即认为通过某些特质的培养可促进家庭抗逆力,忽略了家庭与其他系统间动态的相互作用;再者,风险因子和保护因子存在情境化、语境化等特征,具有时间和情境转换性,⑧刘芳:《西方抗逆力的新发展:范式演变与争论》,《国外社会科学》2018年第2期。二者在发展过程的不同情境中会发生变化。专注于静态结构下保护因子的探析与发掘,不足以适应特定情境下个体与家庭之差异,并在危机程度的考量、生命周期和外在复杂环境变化时无法有所作为。⑧因此,家庭抗逆力理论内涵经历了从静态结构化描述到动态时间序列的过程视角的转变,冯跃:《国外家庭抗逆力的内涵及模式研究述评》,《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迈向了第二次演变浪潮。

生态思维引导下的理论转向使得家庭抗逆力逐渐被视为随着时间推移扩展的多因过程。Froma Walsh, “The Concept of Family Resilience: Crisis and Challenge,” Fam Process, vol.35, no.3, 1996, pp.261~281.人类运行和功能失调涉及个体、家庭、社区和更大的系统变量间的相互作用Froma Walsh, “Family Resilience: A Developmental Systems Framework,” European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vol.13, no.3, 2016, pp.313~324.以及家庭生命周期的阶段特性。家庭系统中抗逆力的多因过程取向定义主导了理论演变的二次浪潮,Carolyn S. Henry, Amanda Sheffield Morris and Amanda W. Harrist, “Family Resilience: Moving into the Third Wave,” Family Relations, vol.64, no.1, 2015, pp.22~43.形成了过程论流派。这一流派认为家庭抗逆力是从家庭发生的创伤事件影响之前到之时再到之后的这一历程,Jerome Gauvin-Lepage, Helene Lefebvre and Denise Malo, “Family Resilience Following a Physical Trauma and Efficient Support Interventions: A Critical Literature Review,” Journal of Rehabilitation, vol.81, no.3, 2015, pp.34~42.是一个发展内部资源去应对压力并茁壮成长的积极过程。Insook Lee, Eun-Ok Lee, Hesook Suzie Kim, Young Sook Park, Misoon Song and Youn Hwan Park, “Concept Development of Family Resilience: A Study of Korean Families with a Chronically Ill Child, Journal of Clinical Nursing,” vol.13, no.5, 2004, pp.636~645; Ann S. Masten and Amy R. Monn, “Child and Family Resilience: A Call for Integrated Science, Practice, and Professional Training,” Family Relations, vol.64, no.1, 2015, pp.5~21. 擁有抗逆力的家庭应对压力的独特方式取决于背景、发展水平、风险因子和保护因子的交互组合以及家庭共享的展望。Laura De Haan, Dale R. Hawley and James E. Deal, “Operationalizing Family Resilience: A Methodological Strategy,”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Family Therapy, vol.30, no.4, 2002, pp.275~291.过程论提供了一个增能基础上的整体性家庭评估视角,它倡导服务提供者在评估家庭时系统性关注家庭在评估前后的状态并承认处于适应挫折过程中的家庭是有能力的。Dale R. Hawley, “Clinical Implications of Family Resilience,” Family Therapy, vol.28, no.2, 2000, pp.101~116.家庭作为提供高度支持关系的系统受到重视,在过程论的基础之上引申了家庭层面的关系性抗逆力概念。沃尔什(Walsh)的关系论承认个体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是最重要的部分,Caryn West, Kim Usher and Kim Narelle Foster, “Family Resilience: Towards a New Model of Chronic Pain Management,” Collegian Journal of the Royal College of Nursing Australia, vol.18, no.1, 2011, pp.3~10.家庭抗逆力不只是压力管理和从压力事件中幸存下来,还包含了个体及关系转变性提升的含义,Meggen Tucker Sixbey, Development of The Family Resilience Assessment Scale to Identify Family Resilience Constructs, Gainesville, Fla: University of Florida, 2005, p.3.它涵盖一个发展性、系统性和关系性的视角去检测关系过程及家庭处理压力的方式的变化。Dale R. Hawley, “Clinical Implications of Family Resilience,” Family Therapy, vol.28, no.2, 2000, pp.101~116; Jennifer Power, Melinda Goodyear, Darryl Maybery, Andrea Reupert, Brendan OHanlon, Rose Cuff and Amaryll Perlesz, “Family Resilience in Families Where A parent Has a Mental Illness,” Journal of Social Work, vol.16, no.1, 2015, pp.1~17.第二次浪潮中的多因过程取向定义将时序系统纳入家庭抗逆力理论建构中,使家庭抗逆力理论立足于动态、变化、发展的内涵,体现了家庭抗逆力理论的发展性视角;多因过程取向定义也为理解生态的嵌套结构中人类行为与各系统的互动提供了一个框架,体现了家庭抗逆力理论的系统性视角。

以家庭为单位研讨抗逆力时,必要的一个条件是:必须将家庭层面的结果概念化,使其可以评估家庭有能力去完成结果的程度。Joan M. Patterson, “Understanding Family Resilience,” Journal of Clinical Psychology, vol.58, no.3, 2002, pp.233~246.这一条件对家庭抗逆力理论的内在发展提出了新要求,第三次浪潮以第二次浪潮的过程取向定义为基础,展开了家庭从“遭遇逆境(面对壓力源)-应对逆境(逆境与资源互动)-适应逆境”这一线性过程中对于结果的论述并对发展要求做出了回应。郭庆、孙建娥:《从拔根到扎根: 家庭抗逆力视角下失独家庭的养老困境及其干预》,《社会保障研究》2015年第4期。过程论侧重描述家庭在整个抗逆力机制中所经历的阶段或所遵循的路径,并竭力通过对每个阶段的特征、所需要的资源和能力的勾勒给予有效的实务干预策略。以过程论为基石的结果论也强调家庭应对逆境的过程,但它更侧重于描述家庭在应对过程中所取得的成效。学者研究识别了家庭所取得的成效,包括改变的生活观念、改善的关系质量、增强的抗逆力特质等。Seieun Oh and Sun Ju Chang, “Concept Analysis: Family Resilience,” Open Journal of Nursing, vol.4, no.13, 2014, pp.980~990.它所阐述的理想家庭抗逆力结果是家庭恢复到逆境前的运行水平并在逆境中茁壮成长,家庭所具备的优势、资源以及抵御风险、危机的能力等在过程中得到强化,这是发展性系统取向下家庭单位与其他主体间有机互动和增能态势的反映。结果论的出现使结果概念化得以实现,从而为家庭层面的抗逆力评估提供依据。关系论和结果论都将家庭抗逆力置于不同适应阶段和生命周期阶段背景中探究,继承了过程论的关键特质,只是三者的侧重点有所不同,所以家庭抗逆力的关系论和结果论在某种意义上是过程论的两个分支。

家庭抗逆力理论演变的第一次浪潮是家庭系统由背景性因素向主体性单位跨越的第一步,家庭层面的抗逆力研究在此次浪潮中初见端倪并使家庭系统受到重视,从中催生的特质论促进了家庭抗逆力关键特征的识别;第二次浪潮是生态思维和发展性视角嵌入于家庭抗逆力理论的深刻演绎,过程论和关系论的出现丰富了其理论内涵;第三次浪潮则从家庭抗逆力过程链条中的末端——家庭展现出的抗逆力结果进行独特的剖析(演化的路径详见图1)。

家庭抗逆力理论内涵形成了由静态特质-动态过程-有机结果的演变格局,其概念确定性还不够充分,仍存在很多争议,但在三次浪潮演变中渐趋明晰。根据以上解读,可总结出家庭抗逆力理论内涵的几个核心特质:(1)存在压力情境因子:可能是单一、短期性的压力源,也可能是累积、长期性的压力源,压力情境因子是产生抗逆力的前提;(2)注重对于优势和资源的运用:包括个体、家庭及更广阔的社会系统中的潜在优势与资源。家庭抗逆力强调的是家庭必须要透过个体与家庭、环境的互动,找到家庭所拥有或环境所能提供的资源而赋予家庭力量,才能够走出困境;③邱湙絜、黄宗坚:《家庭复原力概念应用于忧郁症患者之处遇》,《咨商与辅导》2009年第285期。(3)面对逆境或危机的积极观念:家庭内对于逆境/危机信念的态度是影响家庭抗逆力的重要因素,③它引导家庭的认知与行为模式,家庭成员对家庭状况的评价愈正向,对家庭问题的解决就愈有建设性;纪文晓:《从西方引介到本土发展:家庭抗逆力研究述评》,《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4)家庭不仅表现出自我修复的能力,还从中得到成长,增能态势蕴含于家庭抗逆力理论本质中。家庭抗逆力包含的不仅仅是家庭从危机中幸存下来或恢复原状的能力,还挖掘了从逆境中茁壮成长的潜能,共同度过危机的家庭可以更好地面对未来的挑战。Keri Black and Marie Lobo, “A Conceptual Review of Family Resilience Factors,” Journal of Family Nursing, vol.14, no.1, 2008, pp.33~55.综合这些分析,家庭抗逆力可以被定义为家庭在多系统相互作用的过程中运用内外部资源、优势去应对和适应逆境或危机的能力,家庭不仅恢复到逆境或危机之前的水平,而且呈现出比之前增强的、更具智慧和信心的状态。总括概之,家庭抗逆力理论试图发掘家庭如何运用自身的优势和资源应对挑战,如何通过提升家庭抗逆力水平实现逆境中的疗愈与成长。姚红、田国秀:《家庭抗逆力实务干预模式研究评述》,《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第6期。

家庭抗逆力理论内涵根植于发展性系统取向并在三大浪潮中演变塑形,其概念解读涌现出特质论、过程论、关系论及结果论四大流派。发展性系统取向的一个维度呈现为时序性和增能,另一维度呈现为生态性和互动,内化于家庭抗逆力理论内涵中。家庭抗逆力将每一个家庭放在其特定的资源和挑战之中进行考量。每个家庭有效地处理不同系列和不同高度挑战的家庭流程是有所不同的。家庭抗逆力并没有为任何一个“有抗逆力的家庭”的模式提出蓝图,而是寻找每个家庭的家庭适应力,试图了解关键的过程,以增强家庭抵御危机和长期压力的能力。所有的家庭都有抗逆力的潜力,而且在呈现抗逆力上有多种途径。Froma Walsh, “The Concept of Family Resilience: Crisis and Challenge,” Fam Process, vol.35, no.3, 1996, pp.261~281.家庭抗逆力理论内涵的演变根植于发展性系统取向并与生态和增能的变革大背景一脉相承(理论差异比较详见表1)。

二、家庭抗逆力的多样实践框架:能力建设与生态预防导向

理论分析只有在实践中不断地被检验才能保持其生命力,家庭抗逆力理论在渐趋厚实的历程中,学者们也将其应用于各领域的实践。根植于发展性系统取向,家庭抗逆力理论的实践操作化也呈现出由修补向发展与预防、局部向整体的转型态势,实践框架强调从系统能力建设出发,突出预防思维,着力引导家庭更懂得运用内外部资源来应对家庭困境和规避未来风险。围绕能力建设和生态预防的核心,家庭抗逆力理论在不同面向的实践中生成了多样的操作框架。

1.家庭抗逆力的优势和资源辨析模式

建基于家庭抗逆力理论演变第一次浪潮中保护因子(优势、资源)的识别和特质论对于家庭抗逆力相关特征的探讨,麦克卡宾等人提出的家庭压力、调整和适应的抗逆力模型(The Resiliency Model of Family Stress,Adjustment, and Adaptation)关注帮助家庭抵御风险的保护因子和恢复因子,解释家庭在压力下的行为以及家庭优势、资源和应对机制的角色,期冀用此模式去帮助家庭找到应对压力源事件的机制(模式运行详见图2)。家庭可以通过保护因子或者恢复因子帮助他们在危机或创伤期时/危机或创伤后做出应对,两个因子协同、交替作用以成功应对危机和挑战。保护因子促进调整或者维持完整性和机能的能力,并且有助于完成发展性任务;当家庭受到挑战时,需要恢复因子来强化危机中的适应和反弹能力。他们辨析了一些资源和优势以促进积极性或恢复性,包括协议、庆祝、沟通、财政管理、坚强、健康、休闲活动、人格、支持网络、时间和常规、传统。Sarah O. Meadows, Megan K. Beckett, Kirby Bowling, Daniela Golinelli, Michael P. Fisher, Laurie T. Martin, Lisa S. Meredith and Karen Chan Osil, “Family Resilience in the Military: Definitions, Models, and Policies,”Rand Health Quarterly, vol.5, no.3, 2016, pp.1~19; Keri Black and Marie Lobo, “A Conceptual Review of Family Resilience Factors,”Journal of Family Nursing,vol.14, no.1,2008,pp.33~55.此外,还总结出家庭形态与功能、积聚的压力源与需求、压力源的诠释与解读、问题解决能力与调试策略、家庭资源五个影响家庭调试的因素,王月伶、王文玲:《家庭复原力模式之临床应用——协助一位呼吸器依赖病患家庭调试之护理经验》,《长庚护理》2004年第1期。以期通过这些资源和优势的辨析提供能力建设的方向,达到生态预防的目标,这个预防导向的模式已经被运用到离婚后、军队和种族多元化家庭的案例中。Joan B. Simon, John J. Murphy and Shelia M. Smith, “Understanding and Fostering Family Resilience,” The Family Journal: Counseling and Therapy For Couples and Families, vol.13, no.4, 2005, pp.427~436.

2.家庭抗逆力的波动路径模式

第二次浪潮引发的过程论推动了对于家庭应对危机的动态过程聚焦,实务操作化也开始探索家庭在不同生命周期与阶段的抗逆力路径。由库斯(Koos)提出、希尔(Hill)完善的过山车模式为追踪家庭对危机的回应奠定了基础。他们将家庭对危机的回应操作化为发展性的三个阶段:(1)解组期:特点是增强的冲突、对有效应对方式的摸索以及一个普遍的困惑、愤怒、憎恨氛围;(2)恢复期:在这一時期家庭成员发现了调整以适应危机的新方法;(3)重组期:家庭重建其自身达到高于、低于或与危机前一样的运行水平。也有可能家庭系统不会从解组期恢复,导致家庭系统的瓦解。Laura De Haan, Dale R. Hawley and James E. Deal, “Operationalizing Family Resilience: A Methodological Strategy,”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Family Therapy, vol.30, no.4, 2002, pp.275~291.迈克昂格尔(Michael Ungar)则将其操作化为七种波动起伏的路径模式,追踪了适应过程中的高低起伏状态及多重性,描述家庭在应对逆境或危机的过程中遵循的多重路径(家庭应对危机的发展路径详见图3)。七种模式为创伤后成长、最小化抗逆力影响、未受影响的应对、恢复、回避行为、隐藏的抗逆力和适应不良的应对。创伤后成长首先被确定为一种理想的适应模式,通过这种模式,个体从逆境中学习并在未来运行上超越期望。这种成长对各种系统性因素高度敏感。例如,在个体的周围环境中必须有足够的资源,使其有机会在遭受创伤之后过上健康的生活,该路径体现了能力建设的操作化导向。最小化抗逆力模式与未受影响模式相似,勾画了家庭暴露于高风险情境或潜在的创伤事件(PTE)中其运行受到很小的影响或未受影响的图式。恢复模式中家庭系统功能经历“显著下降-重建与危机前几乎一样好的运行模式(或有效应对未来危机的替代应对模式)-恢复或反弹”的路径;回避策略和适应不良的应对方式在某些情况下可能具有保护作用,能够带来抗逆力;隐藏的抗逆力是任何一种文化或语境内嵌的应对模式,因此常常被外人忽视或苛刻地评判;②Michael Ungar, “Varied Patterns of Family Resilience in Challenging Contexts,” Journal of Marital and Family Therapy, vol.42, no.1, 2015, pp.19~31.此模式追踪了家庭应对危机的路径,它为实务干预提供了指导性框架,实务者根据所提炼的路径图式提前了解家庭系统可能会经历的阶段特性并帮助实务者察觉危机前的特征,从而有针对性地开展预防、介入工作。

3.家庭抗逆力多系统嵌套互动模式

根植于发展性系统取向的第二次浪潮不仅引入了时间序列视角,还将视野扩展到多元主体间的互动,其理论操作化在波动路径模式重点刻画的纵向时序性基础之上加入了横向生态性的描绘,横纵并行架构起家庭抗逆力的多系统嵌套互动模式。该模式视家庭风险、家庭保护性、家庭易损性、家庭适应与家庭情境的意义为相呼应的,在家庭适应系统和生态系统中相互作用。⑤Carolyn S. Henry, Amanda Sheffield Morris and Amanda W. Harrist, “Family Resilience: Moving into the Third Wave,” Family Relations, vol.64, no.1, 2015, pp.22~43.构成家庭抗逆力的最外围系统是生态系统,其次是家庭适应系统,最后是家庭情境的意义系统。在家庭情境的意义系统中,包括了四个基本要素间的彼此互动:(1)家庭风险的出现;(2)家庭保护因子:促进家庭在风险后恢复需求和资源平衡的能力以及保护家庭对抗未来的风险;(3)家庭易损性:增强了重大风险或累积性风险的可能性;(4)短期调整与长期适应。冯跃:《家庭抗逆力研究:整合思潮评析》,《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家庭适应系统包括家庭情绪系统、家庭控制系统、家庭意义系统、家庭维护系统和压力应对系统,作者在各系统中识别了有利于形成家庭抗逆力的因素或关键过程(多系统间互动模式详见图4)。⑤该家庭抗逆力模式将家庭系统内部的多个子系统置于更广泛的生态系统中考量,因此它是一个多系统间的嵌套及交叉互动模式。四个要素间的相互作用规划出一条这样的干预路线:弱化家庭易损性达到风险削弱,从而强化家庭保护促进家庭适应。这一干预路线的预防性作为体现在持续加强不同层面的家庭保护因子建设以抵御未来的风险,即围绕能力建设和生态预防的导向制定策略。

4.家庭抗逆力的系统理论模式

沃尔什提出的家庭抗逆力的系统理论模式提供了一个框架——“作为一个概念性地图去识别可以减少高风险情境下的压力和易损性、促进治愈和危机后的成长、赋权家庭去克服长期逆境的关键性家庭过程”。Joan B. Simon, John J. Murphy and Shelia M. Smith, “Understanding and Fostering Family Resilience,” The Family Journal: Counseling and Therapy For Couples and Families, vol.13, no.4, 2005, pp. 427~436.该模式基于两个假设:第一,必须将个体放在其生活的家庭和社会环境中去考虑,即生态思维;第二,所有的家庭都有抗逆力的潜能,家庭可以通过对现存的、对家庭有利的资源和应对策略的识别及建立来最大化抗逆力,Sarah O. Meadows, Megan K. Beckett, Kirby Bowling, Daniela Golinelli, Michael P. Fisher, Laurie T. Martin, Lisa S. Meredith and Karen Chan Osil, “Family Resilience in the Military: Definitions, Models, and Policies,” Rand Health Quarterly, vol.5, no.3, 2016, pp.1~19.即增能态势。沃尔什通过对支持家庭优势和抗逆力的过程的识别来定义家庭抗逆力,从家庭信念系统、家庭组织模式和家庭沟通过程三个维度操作化了九个家庭抗逆力的关键过程:(1)家庭信念系统:信念系统在社会中被创造并且通过仪式和各种各样的活动代代相传,它影响对家庭危机情境的认知和回应。家庭成员共享的信念系统可以强化抗逆过程中有效的运行、成长和问题解决。Natalia Nadrowska, Magdalena Blazek and Aleksandra Lewandowska-Walter, “Family Resilience-definition of Construct and Preliminary Result of the Polish Adaptation of the Family Resilience Assessment Scale(FRAS),” Current Issues in Personality Psychology, vol.5, no.3, 2017, pp.1~10. 它包括为逆境创造意义、正面的展望、超越性和灵性;(2)家庭组织模式:组织模式指的是作为一个组织的家庭是如何在稳定和变化中通过动态和谐来维持其结构的,更具体地说,它指的是互动、支持、合作以及所有成员的自主权之间的平衡,它还整合了家庭在平衡过程中可能会需要的内外部资源。Geun Myun Kim, Ji Young Lim, Eun Joo Kim and Sang Suk Kim, “A Model of Adaptation for Families of Elderly Patients with Dementia: Focusing on Family Resilience,” Aging & Mental Health, vol.1, no.1, 2017, pp.1~9.弹性的结构、联结感以及社会和经济资源促进家庭抗逆力;(3)家庭沟通过程:家庭沟通过程是家庭成员在处理压力事件时应对行为的反映,促进家庭成员之间达成有效沟通是提升家庭抗逆力的必要途径。姚红、田国秀:《家庭抗逆力实务干预模式研究评述》,《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第6期。沟通过程通过提供对危机情况的清晰信息、鼓励坦诚的情绪分享、促进合作解决问题和准备就绪强化抗逆力。⑥Froma Walsh, “Family Resilience Strengths Forged through Adversity,” in Froma Walsh, Normal Family Processes, (4th,ed.) New York: Guilford Press, 2012, pp.339~427.无论在内部还是跨领域,这些家庭抗逆力的核心互动过程都是交互、协同的,因此这不是一个“抗逆力的家庭”特征的类型学,而是一个相互作用的动力过程,涉及家庭成员在家庭系统内和社会环境互动中可以调动的力量和资源。⑤Froma Walsh, “Family Resilience: A Developmental Systems Framework,” European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vol.13, no.3, 2016, pp.313~324.

沃尔什提出的家庭抗逆力框架以系统视角为出发点,以家庭为功能性单位,引入生态观和发展观,强调在压力源和时间发展背景下生态系统中多元主体间的动力和循环过程。该框架将家庭描述为一个随着时间推移不斷发展的开放系统,受到其运转所处的历史(系统)、文化(系统)和社会系统的高度影响,Melanie Deist and Abraham P Greeff, “Living with A Parent with Dementia: A Family Resilience Study,” Dementia, vol.16, no.1, 2015, pp.126~141.与家庭抗逆力多系统嵌套互动模式的理念相一致(家庭抗逆力的多层次循环过程详见图4)。沃尔什的家庭抗逆力操作化具有很强的临床与实务意义,它将临床治疗的注意力从干预技术转向家庭动力,从“抗逆力的生命线”——家庭网络中发掘和利用支持,帮助家庭成员形成团队齐心协力去更好地应对并掌控他们的生命挑战,这一模式已经运用于慢性疾病、失业、难民、青少年帮派参与等家庭的干预中。Angela McDonald, “Family Resilience: An Interview With Froma Walsh,” The Family Journal: Counseling and Therapy for Couples and Families, vol.21, no.2, 2012, pp.235~240.

尽管各个实践模式的侧重点不同,要么强调过程或家庭应对危机遵循的路径,要么强调家庭在逆境或危机中保护因子和恢复因子的功用以及家庭同更广大的生态系统之间的有机互动,但这些家庭抗逆力理论的实践操作模式都关注以下几个核心焦点:第一,能力建设。家庭抗逆力视服务对象为受到挑战的、有能力掌控自己生活的系统,这一理论本质始终贯穿于操作化实践过程中;所有家庭均对家庭抗逆力生成的关键过程、特质或路径进行提炼以锻造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第二,生态预防。于以上实践模式而言,能力建设是手段,生态预防才是目标。强化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从而帮助家庭更好地面对未来常规性或非常规性的挑战,能力建设与生态预防相辅相成,共同作用于提升家庭抗逆力水平。第三,强调家庭外部系统的作用。沃尔什视社会与经济资源为家庭抗逆力的关键过程之一,外部系统是家庭在困难时期的重要支撑,倡导从更宏观的制度政策、结构和规划方面为家庭创造支持性环境。⑥迈克昂格尔也认为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在逆境背景下一个家庭的福祉取決于家庭作为一个系统获得维持自身和成长所需的资源的程度以及其他系统做出改变以满足家庭需求的程度,所以此模式注重家庭外部系统的效用度。Michael Ungar, “Varied Patterns of Family Resilience in Challenging Contexts,” Journal of Marital and Family Therapy, vol.42, no.1, 2015, pp.19~31.亨利(Henry)等人则将生态系统看作家庭应对逆境或危机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要素,并且注重生态系统与家庭系统的互动。Carolyn S. Henry, Amanda Sheffield Morris & Amanda W. Harrist., “Family Resilience: Moving into the Third Wave,” Family Relations, vol.64, no.1, 2015, pp.22~43.家庭抗逆力研究之于个体抗逆力研究的进步性在于不再仅聚焦于家庭自身,而是将关注点延展到家庭与周围系统的相互作用中。这些共同关注点表明家庭抗逆力理论与实践操作化都顺应了干预策略由问题向优势、个体向生态的转型大背景。

三、家庭抗逆力的现实镜鉴:实践意义和本土拓展

1.家庭抗逆力理论实践意义

(1)提供预防加救助的干预策略视角。家庭抗逆力的理论假设之一是家庭不仅有可能恢复到逆境或危机前的状态,还存在实现家庭成长与发展的可能性。因而家庭抗逆力理论指导下的实践干预不应仅停留在化解家庭危机或协助家庭应对逆境,而应同时强调增强家庭能力以抵御未来的风险,即以能力建设与生态预防为导向的实践操作框架,提供了预防加救助的干预策略新视角。在传统救助的干预基础之上,展现出两个面向的预防手段:其一,对未陷于逆境或危机的家庭开展预防工作,如婚前辅导、心理健康教育等,服务提供者在家庭较易陷入逆境或危机的阶段有目的、有计划地积极介入,实施早期干预,尽可能地规避潜在风险因子,实现较为全面的事前预防。杨静慧:《发展型家庭政策:预防青少年犯罪的有效切入点》,《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5期。常规性压力源情境下的家庭抗逆力研究也是这一面向预防手段的体现。现有的家庭研究及实务干预多聚焦于面对重大危机或风险时家庭的应对模式,而对于家庭以及家庭中的个体成员生命历程中所经历的常规性压力的应对模式(如升学、结婚、生子)并未进行过多的研究。正如帕特森指出的,家庭研究者通常没有研究在面对例如生命历程的任务这样常规性的压力源的抗逆力。Lawrence H. Ganong and Marilyn Coleman, “Family Resilience in Multiple Contexts,”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vol.64, no.2, 2002, pp.346~348.常规性压力源情境下的家庭抗逆力研究有助于总结出良性的生命历程发展特质,未来这一面向的研究有利于预防加救助的干预策略更普遍推行;其二,对走出逆境或危机的家庭开展预防工作:根植于发展性系统取向的家庭抗逆力理论内涵揭示了家庭在生命周期发展轨迹中出现的新的挑战及应对措施、累积性压力源等,Froma Walsh, “Family Resilience: A Developmental Systems Framework,” European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vol.13, no.3, 2016, pp.313~324.对未来可能再次面临的挑战提出了预防要求。家庭抗逆力引导的服务强调对家庭与成员问题进行“上游干预”,注重通过一定的服务计划,提升家庭与个体能力,构筑聚“预防、干预、发展”三位一体的家庭服务体系。

(2)形成内外部联动的能力建设思维。家庭抗逆力理论强调家庭的优势、资源和能量,其中蕴含着能力建设的发展要求;与此同时,它也注重将家庭置于其所处的生态系统中考察,两个理论特性决定了社会服务必须要采取内外联动的能力建设思维。这一思维提供了家庭发展能力建设的两个基本途径:第一,家庭自身的能力建设。包括增强个体家庭成员能力、改善家庭成员间互动模式、优化家庭系统内部资源配置等,吴帆、李建民:《家庭发展能力建设的政策路径分析》,《人口研究》2012年第4期。服务提供者通过对这些关键过程开展工作达到“助人自助”的目的——激活家庭自力更生的能力,张和清:《社会工作:通向能力建设的助人自助——以广州社工参与灾后恢复重建的行动为例》,《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使家庭自主面对未来的生活挑战。因而对于已陷入逆境或危机的家庭而言,它创造的是一个“先由助人实现救助、后由自助实现预防”的阶梯式服务模式;对于未陷入逆境或危机的家庭而言,它创造的是一个事前预防的服务模式。第二,外部系统的能力建设。困境家庭在正常的社会经济生活中面临各种严重的社会障碍,限制了其正常家庭能力的发挥,影响了他们社会参与与社会对话。所以能力建设的另一个层面是协助家庭外部环境的优化,微观层面上主要是对于家庭周围重要环境,比如扩大的家庭、社区进行相关的干预;宏观层面上主要包括倡导社会政策和公共服务的完善、社会态度的转变等。

(3)推动以家庭为本的福利政策制定。家庭抗逆力理论认为:严重的危机和持续的生活挑战对于整个家庭都有影响,反过来,关键的家庭过程可以导致所有个体成员、家庭成员间的关系以及家庭单位的适应(或适应不良)。Froma Walsh, “Family Resilience: A Developmental Systems Framework,” European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vol.13, no.3, 2016, pp.313~324.一方面,家庭抗逆力的发展性系统视角使人们意识到个体受到的挑战对整个家庭产生影响:对于智力障碍儿童(ID)家庭的研究发现,父母的压力、焦虑和抑郁的比率往往高于平均水平,长期的心理痛苦可能使父母面临更高的婚姻破裂、家庭功能失调以及许多生理和心理健康状况的风险,David McConnell and Amber Savage, “Stress and Resilience Among Families Caring for Children with Intellectual Disability: Expanding the Research Agenda,” Current Developmental Disorders Reports, vol.2, no.2, 2015, pp.100~109.个体的功能失调阻碍了家庭功能的履行,而不完善的家庭功能又进一步弱化了对于个体的支持;另一方面,家庭抗逆力理论论证了家庭对于个体抗逆力形成的积极作用:稳定的家庭收入和夫妻关系、高质量的沟通、温暖而紧密结合的家庭互动模式等有利于压力情境下的个体发展,Karen Benzies and Richelle Mychasiuk, “Fostering Family Resiliency: A Review of the Key Protective Factors,” Child and Family Social Work, vol.14, no.1, 2009, pp.103~114.因而将福利政策的制定策略从以个体为本转向以家庭为本,以家庭为单位制定福利政策具有极大的必要性,家庭政策应该充分考虑和评估家庭成员的抚养负担,对承担照料家庭成员的家庭给予支持,包括补贴、减免税收等。吴帆:《第二次人口转变背景下的中国家庭变迁及政策思考》,《广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2期。 家庭抗逆力理论强调家庭作为福利对象的整体性,激活家庭的潜力,才能真正支持和强化家庭在特殊目标对象福利供给中的功能与责任,进而促进社会其他福利供给主体的有力结合。当前一些以家庭抗逆力理论为指导的社会服务项目采用家庭为本的服务思维,受其影响,相关社会福利政策也逐步完善,转变以个体为基点的制定策略,与实务形成合力,幫助家庭走出困境并在未来保持良好的家庭运行模式。

2.家庭抗逆力理论本土拓展

(1)开拓本土文化对话空间。以儒家文化为主流引导的中华文化向来重视家庭,自古以来对于宗亲与家族联结感的强调以及男耕女织的家庭形态提供了以家庭为单位抵御外界风险的典范,家庭成为传统中国社会内最重要和最基本的运作单位。虽历经社会的变迁和西方文化的影响,当代中国家庭系统内部仍然保持着相互扶持、共同谋事的品质,尽可能地利用家庭资源努力达到个体和家庭整体福利的最大化。将家庭整体作为干预主体的家庭抗逆力理论期望通过能力建设帮助家庭走出困境并提升个体和家庭福祉,与本土文化相契合,继而开拓了与本土文化的对话空间并展开了一系列具有本土特色和意义的理论研究与实务探索。中国社会学研究工作不必为突出本土化特征而束缚选题,更应关注议题本身在中国的长远学术价值和潜力,谢宇:《走出中国社会学本土化讨论的误区》,《社会学研究》2018年第2期。因而,中国的家庭抗逆力理论本土研究不仅要有凸显本土特色或问题严峻性的失独家庭、郭庆、孙建娥:《从拔根到扎根:家庭抗逆力视角下失独家庭的养老困境及其干预》,《社会保障研究》2015年第4期。身心障碍者、夏少琼:《残疾人家庭抗逆力与创伤康复研究——基于残疾儿童家庭个案》,《残疾人研究》2014年第1期。慢性病蔡佳妤、陈淑娟、张馨元、洪敏瑛:《照护一位肺癌脑转移个案藉由家庭复原力模式协助其家庭因应之护理经验》,《护理杂志》2014年第6期。等议题研究,还应该有对未来发展有长远意义的跨境融合刘玉琼、马丽庄、陈膺强、贺立平:《港人跨境到中国内地工作对家庭适应的危与机:家庭抗逆力观点》,《台湾社会福利学刊》2009年第2期。、灾难创伤蔡素妙:《地震受创家庭复原力之研究——以九二一为例》,《中华人文社会学报》2004年第1期。等议题研究的拓展。

(2)建立本土家庭抗逆力评估体系。家庭抗逆力的特质论和过程论都对评估体系的建立提出了要求:若将家庭抗逆力视为静态的特质,它应该是可测量的,即各项指标要达到何种程度才能评定家庭是具备抗逆力的;若将家庭抗逆力定义为一个动态的过程,这就需要考察家庭抗逆力将在这个过程的哪些阶段显现。外国学者们已经制定了一些标准化的测量工具对家庭抗逆力的各个方面进行评估,包括压力源、应对机制、支持和优势等,这些测量工具可以收集家庭进入服务时的概况,但它们评估家庭抗逆力的持续性质的能力是有限的。Dorothy S. Becvar, Handbook of Family Resilience, New York: Springer, 2013, p.19.家庭抗逆力概念操作化定义和测量工具的有效性仍需要更多的经验证据,本土也需要对家庭抗逆力评估体系建设进行探索,只有增强对家庭抗逆力评估体系的构建,才能更好地证明其在发展家庭优势方面的独特价值、姚红、田国秀:《家庭抗逆力实务干预模式研究评述》,《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帮助社会服务提供者准确把握服务对象需求、有效衡量服务成效并反思服务过程中存在的不足之处,也为以家庭为本的福利政策制定提供依据。沃尔什、迈克昂格尔等人提出的家庭抗逆力模式提供了多样化实务操作框架,但本土的家庭结构、家庭观、家庭所处的生态系统等与国外存在差异,社会服务提供者在运用这些模式时需要结合本土的情况进行调整,制定出适合本土的测量工具,从而建立契合本土发展需求的家庭抗逆力评估体系。

(3)发展本土行动研究机制。家庭抗逆力实践操作框架的内部统合性、多学科的共同参与表明家庭抗逆力研究正在迈向一个整合思潮,冯跃:《家庭抗逆力研究:整合思潮评析》,《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而本土的家庭抗逆力研究呈现出各学科分头探索的局面,较少展开多方的合作、探讨,家庭抗逆力理论的概念界定、操作化存在较大的模糊性,中国需要形成心理学、社会学、哲学、神经科学等多学科共同参与的研究格局,持续加强家庭抗逆力理论的深入探索,促进本土行动研究机制的发展。学术研究的重要使命是助力政策的出台、落实,促进社会制度的完善,这为家庭抗逆力理论指出了本土行动研究的方向与可发展的机制。中国的家庭抗逆力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本土研究者要将西方经验与本土实际情况相结合,开拓创新适合本土的家庭抗逆力模式。未来的家庭抗逆力本土行动研究应是着力两个层面作为:一是在实务层面上注重运用几个典型的家庭抗逆力实践模式对特殊困境家庭进行实务性干预,探索总结本土家庭抗逆力的实践操作机制,着重考察家庭抗逆力引导下需要评估、介入方向、介入策略与成效评估等策略,提炼本土家庭抗逆力生成机制的关键点;二是在政策层面上,本土研究者应该从家庭整体出发,在宏大的社会、经济、文化背景中考察家庭的生态与能力,为政策与制度的革新提供依据,进而在宏观系统中践行有助于家庭发展的作为,将社会福利政策导向致力于“支持和引导家庭发展”,即合理引导家庭承担应有的责任,并有效支持家庭的生态发展。

作者单位:姚进忠,集美大学社会学系;邱思宇,华南理工大学社会工作研究中心

责任编辑:秦开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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