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译性视角下《水浒》元素留存的对比研究*

2018-01-15 03:24刘冬秋孙洪波
菏泽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回目赛珍珠水浒

刘冬秋,孙洪波

(曲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宁 273100;菏泽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 菏泽 274015)

《水浒传》作为四大名著之一,堪称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座里程碑。《水浒传》是一部来自民间,又走向民间的作品。在施耐庵将之成书以前,经历了长时间的口头传说与民间艺人讲述的阶段。

随着各国之间文化交流日益密切,文学作品的翻译越来越重要。译得尽善尽美的文学作品能够有力地向外国读者宣传本国文化。因此文学作品特色在译文中的保留不容忽视。笔者从可译与不可译性的角度,结合《水浒传》及赛珍珠译本All Men are Brothers 与沙博理译本Outlaws of the Marsh,以作为水浒元素的詈言、方言、回目的翻译为例,探讨水浒元素保留的有效策略。

一、从“贼”字的翻译看水浒特色的保留

(一)詈言简介

中华文明渊远流长,博大精深,在孕育诗书礼义的同时,不雅用语的创造、传播也是呈现有增无减之势,在民间口口相传。《水浒传》在北方口语基础上进行加工提炼,保存了群众口语的特点,其中英雄好汉不离口的粗俗话为《水浒传》中呼呵能闻的古人生活的描写增色不少,可谓《水浒传》一大特色。粗俗话在《水浒传》中可谓比比皆是。

表1-1 部分詈言在前七十回的使用频率

由上表知,“厮”字在前七十回出现468次,“鸟”字出现156次,“贼”字用作贬义出现139次,这三字使用最为频繁。《水浒传》基于当时老百姓的日常语言,这些粗俗话的使用也是源于生活,忠于生活的表现。

1. 詈言的作用

詈言作为文化负载词有着重要的研究意义,其在刻画《水浒传》中性格鲜明、嫉恶如仇的英雄好汉方面功不可没。这些粗俗话体现了骂人者的情绪、性格,是其心理活动情绪变化的写照。《水浒传》中的粗俗话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的国骂文化,是市民阶层小说的特点和特色,翻译时处理不好的话不仅使说话者的情感大打折扣,还会导致原本意义的丧失。因此这些粗俗话的翻译至关重要,不仅不得不翻,而且还要翻好。

2.“贼”字翻译比较

“贼”在《水浒传》中出现频繁,虽为同一字,但意思不尽相同。《现代汉语词典》对“贼”的解释为(1)偷东西的人;(2)做坏事的人(多指危害国家和人民的人);(3)狡猾的,狡诈的,不正派的。“贼”一字多义,体现了其深厚的渊源,这也是其漫长的丰富自我的过程。因书中有太多关于“贼”的例子,此处简单选取“贼”作为名词的“奸贼”、“精贼”、“老贼”、“泼贱贼”、“直娘贼”及“贼”作为形容词的“老贼虫”、“贼猢狲”、“贼驴”、“贼母狗”、“贼男女”、“贼妮子”、“贼配军”、“贼乞丐”、“贼头陀”、“贼秃”、“贼行者”的十六词进行分析。

表1-2 “贼”作名词的五词翻译

表1-3 “贼”作形容词的十一词翻译

据上表可以发现,赛译和沙译都以直译为主,因“贼”和“thief”意义有交叉的地方。赛珍珠的翻译更倾向于“贼”的字面意思,在十六词的翻译中使用“thief”及其复数形式多达五处,此外两处用“thievish”,一处用“thieving”。这三个词意为“偷东西的人及所作所为像小偷”。虽然在英语方言中,“thief”有“流氓”之意,但译文读者在读到时未必会做如此理解,可能会自然而然的理解为“偷东西的人”。而《水浒传》中骂出“贼”的人并非真的指对方是小偷,而是出于贬低他的目的。可见赛珍珠并没有对“贼”字在不同语境中的含义作深入探讨,从而找出最贴切的词。而且将“贼”译为“thief”有着将其净化的趋向,贬损之意减轻。虽然赛珍珠作为一位来自基督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的背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做出解释,但还是对“贼”字作为水浒特色塑造不同人物形象的作用减损不少。

赛珍珠在翻译《水浒传》时,对里面的固定短语进行了强行拆解,逐字翻译,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原封不动地保留原作的风格”。[2]在“贼”字词语翻译中,赛珍珠将“贼驴”一次翻译为“thief and donkey”,可见她对“贼驴”一词进行了强行拆解。“驴”在中英文中都被认为是不讨人喜欢的动物,可以直接译为“donkey”或“ass”。但“贼驴”作为有中国特色的脏话,情况就不相同了。回译“thief and donkey”,结果是“贼和驴”,显然与原文有很大出入。由此可见,这种“逐字逐句、亦步亦趋”的翻译方法不可取。

以“贼驴”所在句对沙译进行分析。沙博理将“也吃你那州尹贼驴笑”[4]译为“your crook of a prefect would bray his donkey laugh at us”[6]可以发现沙博理将“贼驴—州尹”理解成了“州尹的贼驴”。这样翻译是不恰当的,容易使读者误会。总体来说,沙译本对“贼”字的翻译优于赛译本。沙博理选词丰富多样,能结合语境联系上下文来选择程度相当的词,尽力寻找直译和意译之间的平衡点,对不雅用语没有回避或净化,意义传达较到位。

汉语中一字多义现象非常普遍,随着时代发展,一个词在保留其原有的意义基础上,不断获得新的意义,这也是汉语文化博大精深的一个表现。但一字多义词在翻译中并非易事,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相互交往时,对语义的理解和判断往往会受到文化模式的影响。根据刘传珠从语言功能入手做的划分,一词多义现象属于语言的文化功能,相对不可译。同一个字,由于语境不同,其词义可谓千差万别。分析赛珍珠和沙博理对“贼”的翻译,可以发现两位译者都做了词类转换的处理,根据译文的习惯灵活的将部分形容词译成了名词,部分名词译成了形容词。词类转译是一种常见的译词技巧。拥有多种意义的一个汉字是很难在译入语中找到一个同样拥有这些意义的单词的。因此,在处理一字多义的词语的翻译时要联系上下文,分析词语在不同语境中的不同含义,区别对待,分类处理,综合采用诸如增词、减词、词类转译、词类引伸等方法,在保证原文的信息量最大限度地传递到译文中的前提下,灵活运用译入语。

(二)方言“直娘贼”的翻译

《水浒传》作为一部来自民间,又走向民间的书,在施耐庵之前,经历了长时间的口头传说与民间艺人讲述的阶段,在口口相传的说书中存在大量的口语及方言,比较完整地保存了那个时期的口语面貌。

1.方言简介

方言是一个地域特有的语言地方文化,因时代的发展而发展,因环境的不同而不同。胡适曾这样描述方言的功能:方言的文学所以可贵,正因为方言最能表现人的神韵。通俗的白话固然远胜于古文,但始终不如方言的能表现说话人的神情语气……通俗官话里的人物是做作不自然的活人;方言上活的人物是自然流露的活人。[3]可见胡适肯定了方言在刻画人物中的巨大作用。《水浒传》中的方言是当时口语生动形象的纪录,是刻画人物、抒发情感、揭示文化的得力工具,同时作为水浒特色,展示了风土人情,彰显了文化底蕴。

2.“直娘贼”的翻译

“直娘贼”在《水浒传》中出现多次,本文以第三回中鲁智深所说为例:

(1)直娘贼!你们两个要打洒家,俺便和你厮打[4]

赛译:You two thieves, do you two seek to fight me? I will fight you![5]

沙译:Mother-screwing thieves! So you want to beat me? I’ll smash you![6]

此情景背景为鲁智深守不住佛门清规,喝的烂醉如泥,衣服褪下缠在腰上,光着两个膀子上山。本就鲁莽毛躁的他在醉了之后更是失了分寸,遇两位门子的劝阻不但不领,反而恶语相向。这个时期的鲁智深对自己身份的突然转变感到不适,伸张正义却落得如此,再加上其他和尚的唏嘘和不理解,更是觉得心智不遂。

“直娘贼”为区域方言,在古代某一时期“直”、“入”、“日”三字是音近相通的,所以“直娘贼”的本意为“奸其母亲的恶人”。方言翻译中,要做到“忠实”和“对等”具有一定难度,语义或语体上的损失要比标准语翻译大。赛珍珠的翻译为“two thieves”,可见她将“直娘”两字直接省去不译,只将“贼”直接译为“thief”,无疑淡化了詈词,和接下来的情节衔接不够自然。沙博理将“直娘贼”直译为“mother-screwing thief”,可见其对中国方言文化了解透彻,在英语中找到了对应的“mother-screwing”。沙博理的翻译传达出了原作意思,不会造成译语读者理解的困难,因为中英文读者对“直娘贼”有着同样的理解和感受。沙博理在翻译《水浒传》时遇到了重重困难,他不仅需要了解北宋历史,还要理解有着浓厚佛教观念及封建意识的人们做事的动机及其反应。[7]沙博理在译方言时的大费周折,使方言译文基本忠实,大多能传达出原文的字面意思和内涵意义,对作为水浒特色的方言元素保留较好。

但可以发现,赛珍珠和沙博理都将“直娘贼”中的“贼”译成了“thief”,这样的翻译有失精准,鲁智深骂的是两个门子,并给真正的“贼”,译作“villain”更贴切。根据刘传珠从语言功能入手对可译性所做划分,“贼”在此处属于语言文化功能,相对不可译,可随着文化交流的不断深入最终变成可译性。“贼”在英语文化中存在并有相应的指称词,但汉语文化对“贼”所赋予的联想意义在英语文化中并不存在,因此掌握两种文化在翻译中很重要。针对相对不可译,译者需把原语文化和译语文化研究分析透彻,必要时采取替代手段,深入挖掘其象征、比喻等意义,寻找相应的最贴切的表达方式。

二、章回体小说回目及翻译

章回体小说为中国长篇小说的一种传统形式,其特点是全书分为若干章节,称为回,由宋元时期“讲史话本”发展而来。在每次讲说以前,艺人要用题目向听众揭示主要内容,这就是章回体小说回目的起源。

(一)回目简介

回目是书的眉目,在整回中具有提纲挈领的功能。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独具艺术特色,看起来整齐醒目,听起来铿锵悦耳,读起来朗朗上口,为人们喜闻乐见。回目对正文内容加以概括,便于读者把握,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起着剧透的作用。但好的回目又剧透的高明,引人入胜。《水浒传》中的回目,是中国文学艺术宝库中的瑰宝。因此译的尽善尽美的回目是对水浒特色的保留,重要作用不容小觑。

(二)回目翻译比较

《水浒传》的版本有简繁两种,简本一向不大流行,繁本写得比较细致,流传最广,主要有一百回本、一百二十回本两种。此外又有清朝金圣叹进行删改,以百回本第七十一回卢俊义的梦作为结尾,再将第一回作为楔子而成的七十回本,也称七十一回本。赛珍珠所译为七十一回本,沙博理所译为百回本。因赛译本和沙译本中都有前七十一回回目的翻译,故以此为研究内容,对《水浒传》中回目情况进行分析。

表2-1 以名词为主的回目形式

表2-2 以动词为主的回目形式

表2-3 半名词半动词回目形式

前七十一回回目中,NP1+V+NP2类回目使用频率最高,NP1+NP2+V类次之,可见在回目的设定中,倾向于使用名词。共38个八言回目,32个七言回目,1个九言回目。

(2)原文:柴进门招天下客 林冲棒打洪教头[4]

赛译:Ch'ai Chin welcomes to his door guests from everywhere under Heaven

Long Ch'ung overcomes Captain Hung with his staff[5]

沙译:Chai Jin keeps Open House for all bold men

Lin Chong defeats Instructor Hong in a Boat with Staves[6]

此回目为NP1+V+NP2类,上下两句字数相同,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结构相当,顿逗同步。清朝赵翼在《欧北诗话·杜少陵诗》中谈到,凡七言多上四字相连,而下三字足之。此回目以“四/三”音节成句,上四又可为“上二/下二”形式,将前两字去除为五言,读来仍通顺。末三字虽都为名词,可对,但不够工整。

赛珍珠直译此回目,基本传达了其原本意思,但有些词的使用有失精准,如将“教头”(宋代军队中专门担任武术教学的人)译为“captain”,“棒打”译为“goes to”。

沙博理直译和意译相结合,译文较简练,字数大致相同,较好概括了本回内容。但是,赛珍珠和沙博理的译文都将林冲和洪教头的比试结果在回目中就揭露了:赛珍珠用了“overcomes”,沙博理用了“defeats”。林冲和洪教头的比试在本回中占了较大篇幅,情节曲折,但赛珍珠和沙博理的剧透使其失色许多。

赛珍珠和沙博理对于此回目的翻译虽可以起到导航作用,但都字数不相等,结构与词性不相当,顿逗不同步,没能体现出回目作为水浒元素的动人心弦的艺术魅力。

(3)原文:五台山宋江参禅 双林镇燕青遇故[4]

沙译:On Mount Wutai Song Jiang Consults the Seer

At Double Woods Crossing Yan Qing Shoots a Goose[6]

此回目为一百二十回本《水浒传》的第九十回回目,因赛珍珠所译为七十一回本《水浒传》,所以赛译本中并没有对此回目的翻译。沙博理所译的百回本对此回目有些改动,为“五台山宋江参禅,双林渡燕青射雁”。

此回目堪称《水浒传》中对的最佳和最为工整的一个回目。除上下句字数相等,用词对仗,顿逗同步,结构相对外,还有多处锦上添花的地方。首先,此回目为句尾叠韵对,韵母双对。上联里“参禅”是叠韵词,“参”音“can”,“禅”音“chan”,韵母都为“an”;下联里“遇故”也是叠韵词,“遇”音“yu”,“故”音“gu”,韵母都为“u”。叠韵作为汉语的一种声韵现象,使语音和谐优美,声韵回环,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给人以优美的感受。而且,“参禅”一词中,“参”声母为“c”,“禅”声母为“ch”,两者是相似声母,可视为双声词,发音部位一致,读起来自然顺口,流畅动听。遗憾的是,下联中的“遇故”不是双声词。从平仄上看,此七言前五字为专有名词,可以不拘平仄。句尾两词平仄相对,但上联以平声结尾,下联以仄声收尾,不符合对联中上联仄收,下联平收的一般要求。但因《水浒传》的回目是根据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确定上下联,因内容限定,属特殊情况,不好做到。此回目平仄交替,尾部平平对仄仄,声调上交错,对比鲜明,读起来有音乐的节奏感。此外,该回目句首“五台山”对“双林镇”,地名对地名,数词对数词。

回目中,“五台山”和“双林渡”都为事件发生的地点。在沙博理的译文中,为符合英语的语言规则,“on”与“at”被分别加在了“Mount Wutai”和“Double Woods”的前面。沙译上句八个单词,下句九个单词,基本相等,“on Mount Wutai”与“at Double Woods”对仗。如果将下句中的“crossing”去掉,基本不影响句意,会有更好的效果。如此一来,上下两句字数相等,结构相同,地名对地名,人名对人名,动词对动词,顿逗同步。但沙博理的翻译没有对“参禅”一词双声叠韵的体现。中英文在发音方面的差别使对偶句的翻译面临很大的困难,其中的修辞格又是特别难译,因为译文读者并不熟悉其语音、语言形式。但是,有些修辞在译文中也能找到类似的翻译方法。如修辞中的双声,在翻译时就可以考虑英文中的头韵,两者的音乐效果如出一辙。沙博理在三十一回回目“张都监血溅鸳鸯楼”[4]的翻译中,将双声词“鸳鸯”译为“duck and drake”[6],很好的体现了原词的音乐美。修辞中的叠韵使用了相同的韵母,翻译时可以考虑英文中使用相同韵脚的尾韵,两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根据刘传珠从语言功能入手对可译性所做的分类,回目属于语言的美学功能,为绝对不可译。由于汉字本身的特点,所以能产生对偶句这一独特的文学形式,也只有在使用汉语的地域才可能大量制作和应用对偶句。[8]回目作为语言单位的组成规则和特点的不可译性,非常讲究形式,翻译确实不易。回目的翻译首先要把意义表达准确,控制好字数以达到上下句的平衡。在词语的选择、组合方面,力求感情色彩相应,传神达意。对以原语的形式特点为修辞手段来表达某种美学效果时,可以考虑头韵、尾韵、抑扬格等,以取得类似美学效果。

虽然回目的翻译极难处理,但只要认真做些加工,尽力找出不可译的补救措施,水浒元素则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

总之,译的尽善尽美的詈言、方言、回目对于水浒元素的保留作用不容小觑。针对相对不可译性的水浒元素,可以采用联系上下文,词类转换,替代,了解双语文化等方法,从而有效保留水浒元素;针对绝对不可译的回目翻译,可采取的补救措施有头韵,尾韵,抑扬格等修辞方法。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现代汉语词典[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0:1703.

[2]赵晨辉,周萍. 赛珍珠与沙博理《水浒传》翻译比较[J]. 江苏理工学院报,2016(2) : 15-19.

[3]胡适. 答黄觉僧君折衷的文学革命[J]. 新青年, 1918,5(3).

[4]施耐庵. 水浒传[M]. 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

[5]Buck, Pearl S. All men are Brothers [M]. New York: The John Day Company, 1933.

[6]Shapiro, Sidney. Outlaws of the Marsh [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Press, 1993.

[7]毛翠. 试谈沙译《水浒传》中方言词汇的英译[J]. 科教导刊, 2010(10) : 222-224.

[8]苍舒. 对联修辞学[M]. 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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