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菊,胡伟华
(西安工程大学 人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8)
葛译《红高粱家族》中方言词汇的翻译方法探析
陈爱菊,胡伟华
(西安工程大学 人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8)
莫言的《红高粱家族》以富有独特地方色彩的方言词汇塑造了一批个性鲜明的英雄形象,营造了高密东北乡特有的地方气息。其英译者葛浩文在充分把握小说中方言词汇所具有的文化内涵的基础上,通过运用多种翻译方法对其中的方言词汇进行了灵活处理。主要包括:(1)根据原文创造新词;(2)套用目的语俗语;(3)转换为标准语。
《红高粱家族》;葛浩文;方言词汇;翻译方法
《红高粱家族》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杰出代表作品之一,它以抗日战争时期山东高密东北乡的民间生活为背景,以最淳朴的语言和富有独特地方色彩的方言词汇营造出了高密东北乡特有的地方气息,塑造了一批有血有肉、个性鲜明的英雄形象。《红高粱家族》的英译者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是目前英文世界地位最高的中国文学翻译家,他对中国文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且对中国文化有着深厚的了解。葛浩文先生的翻译严谨而讲究,对小说中方言词汇的翻译处理得游刃有余,使人物特点更加鲜明生动,真实地反映了高密大地浓郁的地方色彩和乡土气息。
方言是语言因地域或社会方面的差别而形成的语言变体,因此方言可分为地域方言和社会方言两大类[1]4。无论是地域方言还是社会方言,都是语言发展不平衡性在地域或是社会层面的反映。而正是这种语言的不平衡性造就了方言以及地方文化的独特性。在古代人们就观察到了方言的存在。从《礼记·王制》之中的“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到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再到明代唐寅的“五更市买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这些都说明了语言会因地域或社会方面的影响而变得与众不同[2]134。
方言是文学语言的源头和生命,它是一种地域文化最外在的标记,同时又是这种文化最底层的蕴涵,是地方文化赖以存在的条件。文学作品中方言土语的运用有助于展示人物形象和性格,还有助于真实地反映社会赋予作品的浓郁的地方色彩和乡土气息[3]26-29。方言以其独特的语言特点为文学作品增添了无限生机,那么在文学翻译的过程中该如何处理这一特殊的语言现象呢?黄忠廉(2012)曾提出方言翻译的七种转换机制,即“原方→译方直接转换机制、原方→译标直接转换机制、原标→译方直接转换机制、原方→原标→译标→译方间接转换机制、原方→原标→译标间接转换机制、原方→原标→译方间接转换机制、原标→译标→译方间接转换机制”[4]144-151,为文学作品中的方言翻译提供了切实可行的操作途径。另外两种经常被讨论的方言翻译方法即“方言对译法”和“口语体译法”[5]121-124。“方言对译法”指使用目的语中的方言对原语进行对译;而“口语体译法”是指使用口语化的表达方式对原语中的方言进行转译,使之成为通用语言。而刘军平教授认为:“将方言翻译成通用语言,是对所翻译作品的文本基质的最大伤害……如果用本国的方言来翻译又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如果在整部作品中大规模地套用本国习惯用法,则忽略了原文的语言特点”[6]442。
在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密切互通互融的国际背景下,对文学作品进行外译的过程中恰当地处理其中的方言词汇,准确传达其中的文化内涵俨然成为当前中国文化以及中国文学走出去所面临的重要任务之一[7]126-129。
在文学作品中,作者常常利用方言词汇的独特表达功能来形成某种特殊的表达效果,以富有独特地方色彩的方言词汇和句式营造作品特有的地方气息或作家的个人风格[3]3。在《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中,葛浩文摆脱了传统意义的归化与异化之争,以目的语读者为导向,灵活运用多种翻译方法和技巧,在保证译文可读性和流畅性的同时也准确地传达了方言的地方性与文化性。
(一)根据原文,创造新词
方言独特的地方性和人文性特征使得很多方言词汇在目的语中无法进行合适、恰当的对接,容易形成词不达意的翻译效果。于是在文学翻译中译者有时需要根据小说原文内容,采取合成法的构词规则,创造出新的复合词。
例1.哑巴是余司令的老朋友,一同在高粱地里吃过“拤饼”的草莽英雄[8]9。
译文:Mute was one of Commander Yu’s old bandits friends, a greenwood hero who had eaten fistcakes in the sorghum field[9]11.
分析:“吃拤饼”是山东高密的方言词汇,指“当土匪”。“拤”本身即是方言,指用双手掐住。在译文中,葛浩文将“拤”的动作意象与“饼”相结合创造出了一个新的复合词“fistcakes”,既描绘出了“拤饼”的基本特征,又展现出了高密人民行侠仗义的英雄形象,留给目的语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突出了人物及方言的地方性特征。从而可以使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内容,而且有利于突出本土文学独具魅力的文化气息。
(二)套用目的语俗语
套用目的语俗语也称口语对译法,即译者在翻译方言的过程中采用目的语读者熟知的俗语或口语化词汇进行翻译。
案上,铺着他刚完成的一幅画:一男孩,望着手上的桃子,一副恶心得要死的样子。桃子极大,红红的,已被咬了一口。
例2.“你奶奶年轻时花花事儿多着咧……”[8]11
译文:“when your grandma was young she sowed plenty of wild oats…”[9]13
分析:“花花事儿”为高密方言,指年轻人到处谈情说爱,寻欢作乐,生活放荡。葛浩文通过套用英语俗语“sowed wild oats”对其进行翻译,将“花花事儿”的含义完美地阐释了出来,使“奶奶”这一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具体,同时也增加了译文的流畅性与可读性。
例3.“……他和你奶奶不大清白咧……”[8]11
译文:“…something fishy between him and your grandma…”[9]13
分析:“不大清白”在小说中指“奶奶”和“罗汉大爷”之间有不正当的暧昧关系。葛浩文使用英语中非正式的口语化词汇“fishy”(可疑的,不对劲的,有勾当的)来对接原文当中的“不大清白”,不仅恰当地阐释了这一方言的含义,而且非常到位地将小说中人物间的微妙关系传达了出来。
例4.“有多少鬼子?是真鬼子还是二鬼子?”[8]306
译文:“How many Japs? Are they real Japs or lackeys?”[9]303
葛浩文在翻译方言的过程中套用目的语读者熟悉的俗语或口语化词汇,既有助于刻画人物形象,拉近目的语读者与小说人物之间的距离,又极大地增加了译文的流畅性与可读性。
(三)转换为标准英语
方言的抽象性、随意性以及口语化特征决定了译者必须首先结合原文语境充分理解方言的含义,并在必要之处采取以标准英语释义的方式进行处理。
例5.冷支队长冷冷一笑,说:“……只要你把杆子拉过来,给你个营长干”[8]24。
译文:Detachment Leader Leng sneered.“…If you turn your cache of weapons over to us, we’ll make you a battalion commander.”[9]27
分析:“拉杆子”为高密方言,指结伙抢劫当土匪。此处指冷支队长想改编余占鳌的土匪队伍,不仅让其将自己的“杆子(土匪队伍)”拉过去,而且要连同他们的武器装备一起“改编”。译者准确地把握了此方言的含义以及人物话语的言外之意,将“拉杆子”转换为标准英语“turn your cache of weapons over to us(上缴你们的武器装备)”,能够很好地揭示人物的性格特点,更加符合小说中的情景语境以及目的语读者的思维方式。
例6.“……鬼子糟害人呢,在锅里拉屎、盆里撒尿”[8]10。
译文:“…Japs butchered people, shit in their pots, and pissed in their basins.”[9]13
分析:“糟害”为高密方言,指糟蹋、残害。原文出自村里一位饱经风霜的九十二岁老太太之口,其曾亲眼看见日本鬼子的罪恶行径,对鬼子深恶痛绝。“butcher”在朗文当代英语辞典第四版中的释义为“to kill someone cruely or unnecessarily, especially to kill a lot of people”,译者将“糟害”译为“butcher”而非“kill”,赋予了译文强烈的感情色彩,不仅实现了译文与原文语义和情感上的对等,而且刻画出了鬼子无恶不作的丑恶形象以及高密人民对鬼子的痛恨之情,体现出了译者的认真态度和良苦用心。
例7.限期三天,过期撕‘票’![8]271
译文:If I don’t get it within three days, this kidnap is going to end with a dead kid![9]274
分析:“撕票”是一个方言词汇,指绑架者以人质为要挟,如不能满足其要求便将人质杀死。在小说中高密东北乡土匪猖獗,“绑票”“撕票”屡见不鲜。在翻译的过程中,葛浩文准确理解了此方言的含义,采用释义法将方言转换成了标准英语,将“撕票”译为 “this kidnap is going to end with a dead kid”。弱化了中西语言文化层面的异质性,使译文通俗易懂。
此外,小说英译本中出现了大量使用标准英语对原文方言进行翻译的例子。如:烧得她(she’s spoiled)、吃俏食(eat without paying)、上着顶门火儿(loaded and ready)、哈着腰(at a crouch)、欠了一下身(rising from his seat)、牙关紧(never give you away)、活扣(square knot)、放冷枪(sniping at)、约莫(about)、八成(it looks like…)、困觉(sleep)、挂彩(you’re wounded)等。葛浩文在准确理解小说中方言含义的前提下,通过采取以标准英语释义的方法使译文在不削弱原文感情色彩的基础上,生动地刻画了小说的人物形象,可以帮助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内容。
文学作品中方言土语的运用是表现作品地域文化及塑造人物性格特征的重要手段之一,可以使小说的语言风格更加活泼生动,使人物形象更加生活化,从而拉近读者与作品之间的距离,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汉语文化词的英译具有“社会性、文化性、符号转换性、创造性、历史性”特征[10]101-104,方言英译也不例外。本文以葛浩文英译的《红高粱家族》为例,对小说中方言词汇的翻译方法进行了探析,归纳出葛浩文先生在翻译方言的过程中主要运用了以下三种翻译方法:根据原文创造新词,套用目的语俗语,转换为标准语。多种翻译方法的运用使译文很好地再现了原文中方言的表达效果,生动地刻画出了小说人物的性格特征,突出了独特的地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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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庞 玮.翻译特性视域下汉语文化词语英译探析[J].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6, 15(1).
[责任编辑 袁培尧]
2016-10-15
西安工程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资助项目“生态翻译学视角下的《红高粱家族》英译本研究”(CX201629);陕西省社科基金项目“应对西方文化霸权的翻译政治策略研究”(2016k006)
陈爱菊(1990- ),女,河南驻马店人,西安工程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 胡伟华(1969- ),男,陕西西安人,西安工程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翻译与跨文化研究。
H315.9;I046
A
1671-8127(2017)01-006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