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后期部授书院山长制度考略

顾宏义

(华东师范大学 古籍研究所，上海 200062)



南宋后期部授书院山长制度考略

顾宏义

(华东师范大学 古籍研究所，上海 200062)

书院山长即主持书院教学、院务者，所谓书院“教养之事皆隶焉”。两宋时期，一般设置于官办书院，由州县官署聘任名儒学者，或由州县学官兼任，至南宋末年始由吏部“注差”，使书院山长正式成为宋朝职官系统中之一员，即成为朝廷命官。

南宋；书院；山长；注差

对于“山长”一词，《中国书院辞典》以为有二义：其一指“主持书院教学兼领院务的负责人”，其“始见于唐、五代”；其二是指“士人不愿出仕退隐山林者”，或一说“为山中长老的尊称”。[1](P678-679)分析此词义之演变，当是其第二义出现在前，如五代前蜀诗僧贯休《怀匡山山长二首》有云“白石峰之半，先生好在么？……吾皇搜草泽，争奈谢安何！”[2]即用此义，后世诗文中亦屡见不鲜。然因唐末五代时期，战火仍频，“斯文坠地之后，先朝未诏郡县皆立学之前，岩穴之士自相讲授”，[3]于是，“山长”之名亦就随之称呼其“自相讲授”的“岩穴之士”，史载“五代零陵蒋维东好学能属文，干祐中常隐居衡岳，从而受业五十余人，号维东为山长云”。[4]此蒋维东即属此类“自相讲授”的“岩穴之士”。出于类似原因，当时注重文教的地方官员也于山林中创置学舍以教生徒，也仿上述“岩穴之士”而称呼讲授者为山长，如阆州人尹恭初“家世儒业，通五经，善谈论。唐刺史孙丘置学舍于州北古台山，以恭初为山长，学者大集。恭初不下山二三年，教诲不倦”[4]。可能由此之故，宋朝文献记载中多以山长作为由州县官署所创置的书院主持者之称谓，其著名者如岳麓书院，宋初郡守朱洞、李允则先后“度基创宇”、“请于朝，乞以书藏”，而“是时山长周式以行义著，(大中祥符)八年诏见便殿，拜国子学主簿，使归教授”。[5](P1339)此即所谓“国朝四书院之名著于郡县学之先，嵩阳、岳麓、睢阳、白鹿洞是也。祖宗右文为治，锡扁赐书，命官掌教”[6]是也。

书院山长也有简称“书院长”、“书院山主”或“洞主”者。*如：[宋]脱脱等：《宋史》卷四三八《汤汉传》(中华书局，1985年，第12975页)云“汤汉以信州教授兼象山书院长”；又如《宋史》卷四二一《杨栋传》(第12586页)云“台州守王华甫建上蔡书院，言于朝，乞栋为山主，诏从之”。而洞主则专指白鹿洞书院山长。山长初多由地方长官礼聘学者名儒担任，或间由州县佐僚兼充，如北宋中期陈胄，“其先淮南人，而家于衡。熙宁中，郡守王中和延为石鼓(书院)山长”。[7]南宋乾道初，知潭州刘珙复立岳麓书院，“犹虚山长不置”；此后，转运副使九江萧之敏“始以礼聘君(南岳处士吴翌)请为之”。[8](P4536)嘉定三年(1210)，陆持之“试江西转运司预选，常平使袁燮荐于朝”，时“豫章建东湖书院，连帅以书币强起(陆)持之长之”。又如南宋后期欧阳守道官赣州司户，时江万里“作白鹭洲书院，首致守道为诸生讲说。湖南转运副使吴子良聘守道为岳麓书院副山长”。[9](P12364、12648)欧阳守道《答荆溪吴运使聘书》自言：“某复蒙专使赐以手书及公牒咨目各一通，路费官会千缗，俾某前诣使台禀议充岳麓书院山长”云云，时在“癸丑年”，[3]即宝祐元年(1253)。

自南宋淳熙年间朱熹知南康军时复建白鹿洞书院以后，各地官府纷建书院以为教化之所，而其山长即多由州府长吏“帖差”幕职官兼任，或是以州学教授兼之。如刘元刚于嘉定年间登进士第，累“差江州教授兼濂溪书院山长”；[10]俞忱一于嘉定末“升舍，寻擢上第，调昭武教官。宝庆甲申龙飞，循修职郎，旋居云岩公忧，服阕，以庆覃转文林郎，再调和州教官，两易南康，兼白鹿书院山长”。[11]又如汤汉曾充象山书院堂长，后“赴礼部别院试，正奏名，授上饶县主簿”。江东转运使赵希塈遂上言：“汉，今海内知名士也，岂得吏之州县哉！”故“诏循两资，差信州教授兼象山书院长”。[9](P12975)

至宋理宗景定元年(1260)，宋廷令各地书院山长由吏部“注差”，成为朝廷“命官”。此以《景定建康志》卷二九所载建康府之明道书院山长任职情况，来观察南宋后期书院山长授任之变化：明道书院建置于理宗淳祐后期，“置山长一员，教养之事皆隶焉。自建书院以来，阃府于诸幕官中选请兼充；景定元年以后，从吏部注差”：

吴坚，淳祐十二年二月以江东抚干兼充。

胡崇，淳祐十一年六月以江东抚干兼充。

朱貔孙，宝祐二年□月以江东抚干充。

赵汝詶，宝祐三年□月以建康节推充。

潘骥，宝祐四年□月以江东帅参充。

周应合，开庆元年四月以江东抚干充。

张显，开庆元年闰十二月以添差江州教授权充，景定二年正月荐除史馆检阅。

胡立本，景定元年准吏部差正任迪功郎充建康府明道书院山长，四月初十日到任。[12]

此处“江东抚干”为江东安抚使司干当公事之省称，“建康节推”为建康府节度推官之省称，“江东帅参”为江东安抚使司参议官之省称，皆属建康府之幕职官或佐吏。至景定元年，胡立本始以“准吏部差正任迪功郎充”任明道书院山长。此后，宋帝“赐额”之书院山长，皆由吏部“注差”(即由吏部铨曹注授差选的官员)。

此后未久，宋廷又诏令部授书院山长“并视”(待遇视同)州学教授，而“与州学教授体貌均一”。据欧阳守道《白鹭洲书院山长厅记》略云：

皇帝在位之三十有九年，诏吏部诸授书院山长者并视州学教授。严陵黄君嘉为白鹭洲书院山长，闻之欣跃曰：“上嘉惠斯文至矣。昔者山长之未为正员也，所在多以教授兼之。自前年创入部阙，建议之臣无见于教化之本原，请以授文学之权入官者，而书院滋轻矣。今命下而轻者顿重，其敢不尽心所职，以仰称乐育人才之德意。”[3]

所谓“皇帝在位之三十有九年”，因宋理宗于嘉定十七年(1224)继位，下数三十九年乃景定三年(1262)，则知此“吏部诸授书院山长者并视州学教授”之诏实颁行于是年。

宋廷部授山长、视同州学教授的原因，是“上嘉惠斯文至矣”，乃重视“教化之本原”，即重视书院教育作用，而特使书院山长“与州学教授体貌均一”。但此显然只是表层原因，其深层原因在于南宋后期日趋严重的官多阙少之矛盾。因南宋疆域较北宋为小，而南宋后期因与蒙古战争不息，其所控制的疆域更见缩小，即所谓“今日东南一隅之天下，其郡县窠局不能当祖宗时十之二三，而入仕之途曰进士者十倍于昔，曰特奏者二十倍于昔，曰资荫者数十倍于昔，而所谓武举、所谓军功、所谓杂流者又不知几百倍于昔矣，纵使以祖宗全盛之天下，犹且无以容之。苏轼当神宗时，已有‘一官而三人共之’之叹，而况今日乎！是宜差注不行，愈益浮竞。向犹曰贤愚同滞也，今则虽贤者不免于壅底；向犹曰清浊混淆也，今则虽清者不免于攀缘。盖有登科十有余年，不能沾一日之禄而老死者”。[13]虽然宋廷广开仕途，造成冗官充溢，但仕途依然大为艰难。牟巘《送郑晋辅赴和靖书院山长序》有云“教授州选，比年以来不无贤愚同滞之叹，求为变通，悉以委外铨，注学正、山长，与教授同，诚振淹救敝之活法也。士抑遏颠顿久，咸俛而就之”。[14]此虽说的是元代初期情况，但南宋末年的士人入仕遭遇并无二致。于是宋廷再施权宜之策：

即各地官府兴建书院，乞请天子赐额设官，如景定辛酉(1261)，因广西“桂林为宣公(张栻)仕国，而成公(吕祖谦)实生焉，乃筑书堂，合二公而并祀，驿以奏闻。理宗皇帝大书宣成书院以赐之。又乞建山长员以莅教事”。[6]当时因“以书院属郡邑书院悉隶于朝，调第进士者为之长”，致使民间所设置之书院“遂以塾名，不敢僭也”。[15]

于是宋末官办书院遍南宋域内：

宋自白鹿、石鼓、应天、岳麓四书院后，日增月益，书院之建，所在有之。宁宗开禧中，则衡山有南岳书院，掌教有官，育士有田，略仿四书院之制。嘉定中，则涪州有北岩书院。至理宗时尤夥，其得请于朝，或赐额，或赐御书，及间有设官者：应天有明道书院，苏州有鹤山书院，丹阳有丹阳书院，太平有天门书院，徽州有紫阳书院，建阳有考亭书院、庐峰书院，崇安有武夷书院，金华有丽泽书院，宁波有甬东书院，衢州有柯山书院，绍兴有稽山书院，黄州有河东书院，丹徒、道州有濂溪书院，兴化有涵江书院，桂林有宣成书院，全州有清湘书院。度宗朝则淳安有石峡书院，衢州有清献书院。其他名贤戾止、士大夫讲学之所自为建置者不与焉。[16]

当然尚有不少官办书院未在上述名录中，如度宗咸淳元年(1265)七月，“初命迪功郎邓道为韶州相江书院山长，主祀先儒周惇颐”。[9](P894)此类书院皆设置山长以掌教养，其山长除“调第进士者为之”外，尚有授学者名儒充任者。如景定四年五月，以“婺州布衣何基、建宁府布衣徐几皆得理学之传，诏各补迪功郎，何基婺州教授兼丽泽书院山长，徐几建宁府教授兼建安书院山长”。[9](P884)然据《宋史·何基传》，何基、徐几所授乃添差州学教授兼山长。[9](P12980)所谓“添差”，乃正式员阙之外的差遣官职，一般不厘其政务。此是因为时人有“(州)学以教授名官，而书院但曰山长，不无小异”[3]之疑，故此以添差州学教授兼山长，主持书院教养事务。书院山长由朝廷授任以后，对其考课即大致与州县学官相同，一般为三年一任，其官任迁转资格也大体同于州学教授。

此外，南宋后期除上述“吏部用资格注山长”以外，尚有“所在书院间以大官兼山主”[17](P94)者。如咸淳五年十月，“以汤汉为显文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兼象山书院山长”；又咸淳七年，以资政殿学士、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使王爚充台州“上蔡书院山主”。[9](P903、12527)此与上述吏部“注差”山长者不同。

宋末书院山长由吏部“注差”制度，对后世影响颇大。元代地方学官制度：“凡师儒之命于朝廷者曰教授，路府上中州置之；命于礼部及行省及宣慰司者曰学正、山长、学录、教谕，路州县及书院置之。……书院设山长一员。”[18](P2032—2033)即元朝书院山长由政府任命之制，究其渊源，实沿用宋制而略加增损而已，并影响后世数百年，直至清末废科举、改书院为学校时方被废止。

[1] 季啸风.中国书院辞典[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

[2] [五代]释贯休.禅月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3] [宋]欧阳守道.巽斋文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4] [宋]马永易.实宾录[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5] [元]马端临.文献通考[M].北京：中华书局，2011.

[6] [清]汪森.粤西文载[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7] [宋]周必大.文忠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8] [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M]//朱子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9] [宋]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0] [宋]文天祥.文山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1] [宋]方逢辰.蛟峰文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2] [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M]//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416号.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

[13] [宋]方岳.秋崖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4] [元]牟巘.牟氏陵阳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5] [宋]卫宗武.秋声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6] [清]纪昀等.钦定续文献通考[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7] [宋]叶寘.爱日斋丛钞[M].北京：中华书局，2010.

[18] [明]宋濂等.元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

A Study of the Late Southern Song Dynasty Department Grant Academy Mountain Long Examination System

GU Hong-yi

(Institute of ancient books，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062，China)

Academy mountain long hosts college teaching，management，namely the so-called college “how” breeding of all nationalities.During the two Song periods，it was generally set up in official academy，appointed by state overseers as a MingRu scholar，or by state county officer concurrently，as to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last year，beginning from the official department “poor”，the academy mountain long became one in the Song Dynasty official system，namely the court’s MingGua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the academy；dean；note difference

2017-3-10

顾宏义(1959—)，男，上海人，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研究员，研究方向：古籍整理、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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